正文 序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书名《替罪情人:我曾爱你比恨深》 作品简介: 十年前他一句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让她心如死灰,从此画地为牢。 十年后再遇,那人却抓着她不肯放。 苏澈:你不是要我死么,何苦再来纠缠? 隋益:不,我改主意了。这次,我要你跟我一起万劫不复…… 正文 题记——满地鲜红的青春。 警局里,负责笔录的小警察张昊是警校新毕业的,资历尚浅还不懂得很好的消化外界负面能量对自己情绪的影响,翻着手上的笔录卷宗,不自觉得颦眉。这是桩涉及到在校学生的凶杀案,翻过那份档案,最上头附着的一张2寸标准免冠证件照就是案子里作为嫌疑人的女生,刚过十八岁生日。 “苏澈?!” 放下手中的卷宗,他抬头,眼神冷厉看向对面的女生,毫无感情道:“据你所说,你发现死者之后就报警了。但是根据现场摄像记录,你进去之后有十分钟左右的空白。请问你,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她垂了眸,并没有回答。 小警察没有放松,将卷宗里的一个证物袋推了过去,“这个东西是现场提取的,我想你应该很眼熟?” 苏澈的视线随之落到他展示的那个装在证物袋里的内容物上,红色棉线编制的手环,最普通也最常见的那种,年轻人都会用来做情侣信物。 望见那条手环,她似是被烫到一般,微微有些瑟缩抓住了裙边侧袋。 没留意她的小动作,但却看到了她眼里的畏惧,小警察乘胜追击,“我们有证据证明,你确实有过类似的手环,而且这个手环上也采集到你和死者的DNA。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解释。一个已经重伤的人,是如何将你手上的手环扯下来的?” “……”她兀自不吱声,只是眼眸泛红,身体不自觉的发颤。 对面小警察已经有些不耐烦,“你不敢说,我替你说。分明是你推他,他才抓住了你的手环。所以,你不是救人,你是杀人。苏澈,你杀了李睿哲。” 原本尚算平和的苏澈恍惚睁大了一双眼睛,望向对面的小警察。迎着她的神色,小警察步步紧逼继续道:“因为他强女干了你的朋友,所以你激愤之下将他推倒。没想到意外磕到后脑勺,人就这么死了。我说的对吗?苏澈同学,你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确实是你动的手。” “……”苏澈依旧没有开口。事实上没有人明白,李睿哲之于她,不单是朋友,亦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他再万劫不复,她也不会对他下手。 可是,这些话她却没打算告知别人。 小警察静默望着她许久,只觉得要疯,“你说话啊,是或否。在那十分钟里你到底在做什么?还有这个手环,要怎么解释?你扶他,结果被一把扯断?” “……”苏澈再次垂了眸,整个人不自己的抖了起来,下意识捏紧了裙子侧边的口袋。 迎着她的神色,小警察一拍桌面,站了起来,“我告诉你坦白从宽,负隅顽抗对你没有好结果。” 如此巨大的动静终于招来了外人的注意,询问室的门被敲响。 “小张,控制一下情绪。” 苏澈循声望去,看到了出声的郑警官。 因为担心张昊情绪过激,郑警官接替了接下去的笔录工作。因为曾经负责过辖区内未成年少年犯的工作,所以他对苏澈并不陌生,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所有的不良记录。如今她头上的未成年人这道免死金牌已经失效,不再有别的庇护。 “你的生日是4月17日,不巧,今天是4月18日。也就是说,你现在已经是年满18周岁的完全刑事责任人。”与张昊的着急不同,郑警官一脸平和的提醒苏澈,“不管以前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走正道。” 面对郑警官,苏澈终于懒懒开了口,“正道?什么是正道?你们认可的东西就是正道?脱离你们范畴的就是作恶吗?所以当初哥白尼被烧死的时候也并不是错的,毕竟在那个时候他也是异端。” 郑警官并未在意她的态度,只说自己要说的话:“整个视频显示,在死者出事这段时间里只有你进出过,而且他手中握着的是有你DNA的手环。对于这一点,你并没有合理的解释可以让人信服。” 循着那冷漠的眼神,苏澈似乎看到了三小时前那满目的鲜红,自李睿哲后脑处淌了满地。那场景对视觉刺激太过,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回到了少时,看到母亲覆在白布单下尸身滴落的血液。 她失措的蹲下去摇他,却意外发现了他握在手里的红色手环,正是现在证物袋里那个。虽然一模一样,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个手环已经不是李睿哲原本手里握着的了。 看出苏澈的恍惚,郑警官失望的摇了摇头,“苏澈,我也想帮你。但是,你必须配合警方。” 她心中一恸,微微垂下了眼眸,轻嗤出声:“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郑警官眼神一滞,缓了缓又道:“据我们收集到的各种消息汇总,你与死者李睿哲曾经交好。而后你考上了附中高中部,认识了何优璇和隋益。据称,你喜欢隋益,多次公然表白。但是隋益更关心那个叫何优璇的女生。之后你就引了何优璇去见李睿哲,发生了强女干事件。再接着,就是李瑞哲的死亡。所以这其中的因果,我想还是你自己亲口说出来比较好。” 话落,苏澈终于开了口,“我想见隋益。” 郑警官有些愕然的抬头,“这个不合规矩。” “不见他,我不会说。”她垂了眸。 “郑队!”张昊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审讯室,没看苏澈,而是附耳对郑警官说了几句话。 郑警官听完整个沉默了,少顷,望向她道:“刚刚的消息,你的同学何优璇吞安眠药自杀被送医院了。” “我要见隋益。”苏澈坚持,再次捏紧了裙边侧口袋,里面藏着扭曲歪斜的一道手环。 没多久,她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穿着附中校服的男生进来。清俊的眉眼间不是青春年少的盎然,而是沾染着血色的凄楚……以及对她的愤恨之色。 那是隋益。曾是她臆想中的整个青春,却在这一刻,也随着那不堪的现实,坠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望着她狠声道:“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她麻木的脸上浮起自嘲的笑,“太可惜了,我死不了。” 正文 第一章 十年后 “亲爱的乘客朋友们,我们的班机即将抵达禄口机场。现在地面温度为13摄氏度……” 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盘旋,广播里不断播送着飞机降落事项,历时两个多小时的飞行终于行将结束。隋益合上了手中的杂志,收起了面前的小桌板,将安全带扣紧,顺便帮身边唐北北的也扣住。 这一下动作惊醒了酣睡的唐北北,她拨下了眼罩,一脸茫然的盯着隋益,“怎么了?” “快到了。” “哦!”圆形舷窗外已经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云层间显露出了土地房屋平整布局的方块线条。 “这次出差你就好了,不用住酒店,还有家常菜吃。简直就是工作回家两不误,还另外有出差补贴。”唐北北伸了个拦腰,单手支腮斜靠着副手满脸艳羡的盯着隋益。 唐北北是隋益的同事,两人都供职于国内民营龙头企业齐正集团首都总部,只是两人分属部门不同,唐北北是人力资源部薪资经理,而隋益是财务会计师。两人差不多时间入职,年岁也相近,兴趣爱好类似,所以关系比一般同事好上不少。此行是分部年度结算审核,出差人员除他们外还有人资部副部长和IE部门的一位同事。 “我不介意你蹭饭,只要记得加菜就好了。”隋益淡淡一笑,他是土生土长的N市人,在大学毕业前的22年岁月中甚至没有踏出过本省领地。 “切,我也有亲戚在的,我投奔我姐。”唐北北不屑的哼了声,她孩子气的神色令隋益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 此时,飞机已经离开了云层,下降过程中因为气流的缘故免不了有些颠簸,出于恐惧没人再说话。随着飞机逐渐下降白色的跑道在窗外快速放大,滑轮着地的时候,整个机身跟着有了一次很明显的沉降感。 眼睛望着窗外的跑道,隋益握紧了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自从外出闯荡后,除了过年外隋益基本不回家,此时倒有了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飞机在跑道上安全着落,隋益一行下了机,等到了行李,往外走去。熙攘的机场人流穿梭往来,此时身后人群里突兀的挤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悠!” 隋益脚下急停,有些恍惚。 唐北北推了推他,迟疑道:“干嘛啊,突然停下来。” “这行李车的滑轮好像有问题。”隋益俯身看车子。刚刚出声的女子已经自人流中跃出,隋益松了口气,停止摆弄轮轴站起身子举步道:“好了,走吧。” 本来公司是派了车来接他们的,但是因为车子半途抛锚一时半会还来不了。 由于酒店订房有时间限制,IE部的同事和人资部经理因为要赶时限决定打车先走,唐北北的姐姐是外嫁到N市来的,有丈夫有儿子她住过去也不太方便,最后还是同样住酒店,此时也就不得不跟着他们一道走了。最后留下隋益,不赶时间就决定去坐机场大巴。 等了没几分钟,接驳大巴就来了,因为是航班抵达的高峰时间,隋益没坐的上。又等了一班才上车。 这样一通耽搁在车子离开机场的时候,窗外已是霞色万顷,层叠的火烧云聚在天际火焰一般。随着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沿途街灯亮了起来,在隋益瞳孔内连成了一道绚丽的流光,幻化成大团大团斑斓的色彩。 熟悉的路名配上那些陌生的建筑,有了种斗转星移的苍凉之态,在夜色中滑动的玻璃窗上他看到自己的倒影,略长的刘海盖过了眼睛,看不清眼神,却能明显看到左眼角下一点黑痣。 小时候奶奶说,他这个痣的位置长得不吉利,最好手术去掉,但隋益的父亲是个无神论者,根本不信这所谓的相命阴阳之说所以坚决不肯,于是这痣就留了下来。 从小到大旁人对他眼角痣的描述更多的是晦气,噩运。记忆里只有一人曾对他道:“这其实是专情的象征。” 一团模糊的影子在脑内浮起,为了阻止那影子具象化,隋益闭了眼不愿再深想下去。 机场大巴只把人带到大型车站集散地,隋益下车之后又转了两班公交才回到家所处的那个位于老城区的旧式小区。因为这里建设初期并没有物业这种概念,所以小区的配套设施并不好,停车难就是个老大难问题,所以有钱的人大多另寻了住所搬走了。留在里面的大多是像隋益父母这种五六十的中老年人,第一是念旧,第二是健身。 老式小区高层不配套电梯,要进出势必要爬楼,对于缺乏运动的现代人,特别是他这种办公室白领来说是很好的运动方式。 隋益一边拎着行李箱爬五楼,一边如此感慨。到了自家门前,他也懒得再摸钥匙,直接按了门铃。 “儿子!”透过猫眼看到了门外的宝贝儿子,隋母几乎是扑出门来的,喜得眼里直泛泪花,“怎么现在回来?怎么会回来的,也不打个电话,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这孩子,也不说一声?累不累啊?来来,快进来,要不先去洗个澡,我去买菜。” “妈,你别忙了,随便吃点就行。”一把拉住母亲,隋益拍着她肩膀安抚。 “这怎么行呢,怎么能随便,你难得回来一次在外面也没啥吃的。老隋,看着炉子,我下去转转。” 屋内看着新闻的隋父闻言一声不吭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 要说隋益这对父母性格是绝对的互补,隋母外向行事性子爽利,年轻时是工会组织部的,动员能力和办事效率堪称一流,现下退休了还在居委会做着居委小组长,继续为组织发光发热。隋父是国营老厂的技术员,身上有着所有技术工作者惯有的木讷和小清高的臭毛病,沉浮到了新世纪倒是否极泰来成了个小领导。 饶是这样看着还算和睦的夫妻在隋益刚上初中那会也是闹过矛盾的,具体矛盾源自什么问题父母没在隋益面前提过,他也就权当不知道了。总而言之,这家没散,父母还相扶持着过日子,那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面对一个强势的母亲,隋益自然拦不住,只得无奈的送她出门,转自对上隋父的眼。 “爸,我回来了!” “嗯!”隋父虽然是满脸大家长的严肃神色,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显而易见的。顿了一会隋父出声:“工作吗?” “嗯。”隋益敷衍着,他其实不太喜欢和父亲聊天,因为他老人家总有本事把温馨的谈话氛围弄得像工作汇报。隋父大概也是有感觉的,接下来,两人就各自沉默着。这片沉默直到隋母回来才打破,因为父子俩遗忘了灶上炖着的东西,从厨房里飘来的焦糊味又一次闹得这三口之家鸡犬不宁。 等一切归置妥当吃完晚饭的时候,时间已近九点。忙了大半天的隋母终于有了空闲坐下来好好端详自己的宝贝了,“儿子,你瘦了。你可不能学人减肥什么,瘦了可不好,身体撑不住。”唠叨了几句,她话锋突然一转:“这话你也要和晓筠说说,健康最重要。” 晓筠姓雷,是隋益中秋时回来相亲的对象,与自己一样是在帝都发展的N市人。家世样貌相当,隋母很是喜欢,前段时间两人相处也算融洽。 但现下,隋益的沉默自然是表达了另一种状态,此举引发了隋母深深的叹息。 原本融洽的母子闲谈就因为这么个问题不欢而散,洗完澡关了房门,躺回到熟悉的床铺,嗅着枕被间可以称之为家的气息,隋益略带疲累的阖上了眼睛。 噩梦,却悄然降临。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他听到年少时的自己激愤不已得质问对面的人。 太可惜了,我死不了。 那人缓缓抬了头,即将要看清她脸庞之际,隋益自梦中惊醒。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种梦了。 今天,大约是受了机场上那个类似女声的影响,他有些失措的靠坐在床沿。怔怔坐了一会,打开了手机,看到上面唐北北新发的微信表情包。 想了想,他敲了一行字发过去——这么晚还没睡? 那边几乎是秒回——你不也没睡。 看着那条信息,隋益放下手机,没再回复。 第二天,要回分公司开会。隋益昨晚并没有睡好,起的晚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打车去了。 虽然紧赶慢赶,他还是迟到了,进门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 “抱歉。”微一低头,隋益进了会议室。坐到了财务部那群同事中,接过了旁人递来的记事本。看着他在纸上写出的文字,旁坐女同事眼中的爱慕添了一丝敬佩。 在当今这么个信息物流飞速发展的时代,写的一笔好字的隋益绝对算是异类,这么个异类在高中时自然也是不走寻常路的进了文科班。高考成绩优异被N大提前批次录取,毕业之后才独自北上,五年间跳了三次槽,现在任职于齐正集团帝都总部的财务部门,主要负责华东大区的事物。 二十八的年岁,年薪却已经达到了六位数,发展也算的顺风顺水。再加上长的一表人才,自然是那些未婚女同事眼中的香饽饽。 只可惜,隋益这人不解风情,根本领会不到。 会议完毕,隋益同分部的财务部同事又开了个小会。审核完近半年的数据财务信息,两方人马一边家常的闲扯,一边等着半小时后的午饭时间。 午饭后,有陌生号码打到了他的手机上。隋益眼中闪过一抹不耐,接电话的声音却波澜不惊,“你好。” “隋益。”电话那头的女声来自昔日的同班同学,曾之瑶。 其实隋益这趟回来是不想惊动她们的,想来一定是昨晚回家之后母亲往外八卦的缘故,低头看了看脚下斑驳的光影,他轻声道:“好久不见。” 那边静默了好一会,才道:“是啊,差不多十年了。隋益,你躲了我们将近十年。” 正文 第二章 何优璇 曾之瑶近似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他潜意识里忽视同学聚会的缘由,隋益略带尴尬的笑了笑,“我还以为躲过十年你性格会变好。” “你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今晚,你有空吗?我就要结婚了,如果可能,还是希望在婚前能聚一聚。” 站在17层的会议室,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沉吟了好一会,他点了头:“好。” 那端的曾之瑶似松了很大一口气,顿了顿才说:“那,晚上等你吧。” 唐北北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隋益失神望着玻璃幕窗外发怔的场景。日光斜斜透进来,那抹身影却团在阴暗处,显得格外寂寥。唐北北心下一恸,举起手中的咖啡出声叫他:“思考者,可以赏脸陪我喝杯咖啡吗?” 隋益回神过来,轻扯唇角,勾起浅笑弧度,“好。”眼眸晶亮,似是融了星光。 男未婚女未嫁,在总部的时候俩人也是被格外看好的一对。开玩笑出来活动也会习惯性的把她们俩拉到一起,久而久之唐北北自然对隋益产生了好感。但这种事一方积极是没用的,起码隋益对唐北北更像是哥们,勾肩搭背喝酒吃宵夜,还要给她介绍男人。 在这样的情势下,唐北北就是再有心也没胆行动了,两人只能以这种关系继续下去。 因为是出差人员,公司对他们并没有固定的作息安排。下午四点不到,隋益就离开了公司。 在街边打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径自闭目养神。司机叫醒他的时候目的地已经到了,市郊的怡和康复医院。 踏入院区,满目所及皆是绿意融融,似是满涨的生命力,在夕阳的余晖下尽情的挥洒。行进在这片绿意中,隋益发觉心头的焦躁竟然逐渐的平息下来。跨过了普通疗养区,隋益进入了特殊护理的区域。这里就像医院,来往的更多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医护工作者。绕过了尚算热闹的接待处,他旋身进了旁侧的走道。 这里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和外头的世界隔离开来,安静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走道间回荡,隋益停在了一扇房门前,门牌上标注的是:何优璇。 握着门把的手顿了顿,他转而轻叩了下门板,随即才放心的开门进去。 门后,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病房,布置的更像是一个少女的卧室。粉色的纱帘从顶端垂下,阳光透过纱帘晒落了满地的星斑,闪烁在流动的空气中,就像是童年那个最完美的梦境。 而这梦境的主人,正背对大门坐在角落的轮椅上。她及腰的黑发带着微微的卷度,柔顺的散在身侧,穿了袭粉色的纱裙,安静的像是个一触即碎的幻影。 “优璇。”很显然,轮椅上的女子并不是幻影,因为在隋益开口的当下,她有了微微的回应。隋益慢慢绕到她面前蹲下,仰头望着她低垂的眼帘,微微笑起来,“我回来了。” 这一次,轮椅上的女子抬了头,露出一双毫无生气的黑眸,直直望向了自己。隋益随即伸手握住了她置于膝上的双手,和他预想的一样,冷冷的不带一丝暖意。此时,她又垂了眸,只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明知何优璇对外界的试探全无反应,但隋益临走前还是习惯性的留下了一根棒棒糖。 离开的时候遇上了何优璇的母亲,这个未满五十的女子已经是满头白发。送他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她感慨着:“那件事之后,她就一直这样,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为你了,还记得一直来。” “因为我不想放弃。”听到他的回答,何母微微笑了笑,“对。” 不能放弃,也不忍放弃。 说到这里,何母像是想起什么,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递了过来,“这是前段时间在房间里发现的,看起来是优璇写的。这些人,我想应该都是你们那时的同学,你应该认识。如果可以,叫她们来看看她吧,说不定,对她的病情会有帮助。” 隋益接到手里的是一些明信片,数目大概有七八张。除了两张署名是他外,还有其他两人,何母猜的没错,收件人确实是他认识的。 视线落在收件人姓名上,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昨夜的梦境里,灰白的背景,那人缓缓抬了头,年少的脸庞上眼眸弯弯笑容盛放,与他欢快道:隋益,我喜欢你。 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不自觉的手上用力,将那张明信片折了道痕。 “小隋?!”旁侧何母的轻唤,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隋益借着低头收明信片的动作,避过了何母探究的视线,随后与她道了别,匆匆走出了康复医院。 天幕边夕阳已经西坠,隋益给隋母通了个电话交代要聚会晚归。而后直接赶往同学聚会的场地,虽然没迟到,但架不住人都积极的来早了,他几乎是最后才进的门。曾之瑶第一个冲上来拥抱他。 有了她那样不见外的热情行动开头,瞬间消除了室内久不见面的隔阂感,众人热络交谈拥抱。 十年了,看着那满室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隋益似乎看到了时光斑驳逝去的痕迹。席间有好事爱热闹的同学跳出来要他罚酒,隋益也没多磨蹭,举杯喝了,此举引来了众人欢呼。 曾之瑶站在旁边,似乎是看到了昔日少年的身影,那是曾属于四个人的青春,但因为其中两个的永远缺席,如今已经像是堆残破的胶片,无法再忆起分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多数人都喝高了,瘫了大半桌,隋益也有些蒙,坐在位置上只觉得眼晕。一个当年处的不错的同学端着酒杯凑了过来,勾着肩膀暧昧十足的问,“介绍嫂子给我们认识啊?” 隋益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这一笑就叫人看出了问题,“呦,你不是还没找呢吧?我说你这可就晚了,我儿子,都一岁了。你这可不行啊,我说。” “急不来。”隋益淡淡的答,旁坐的曾之瑶也帮腔,“我都刚订婚,他这么个男的大好年华还怕没老婆。” 旁人起哄,“哎呀,你们俩还这么有默契啊,不如在一起啊。” 两人对视一眼,曾之瑶率先调开视线,“别闹了。” 来人还未来得及答话,被刚刚外头回来上厕所的女同事大声的抢白吸引了视线。一时间满室的人都跟着这个话题七嘴八舌起来。 隋益没闲心去听八卦,在纷扬的言论中转身往洗手间去了。曾之瑶目送着他踉跄的背影,眼底有着隐痛。 自洗手间出来,隋益突然对里面的饭局产生了一丝嫌恶,此时恰好接了一通唐北北的电话。 隋益这边的背景声音吵得唐北北皱了眉,将电话拿的离耳朵远了些才道:“你那好热闹!” “嗯,正在外面吃饭。” “那我打的不是时候啊。”唐北北在那头叹息着,“本来想说请你这个本地土著带我去吃些特色食物的。” 隋益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回包厢,此时一边接电话一边自往酒店外走去,“没事,我反正也快结束了,你在哪?我来找你。” “哦,那打扰你嗨皮了,多不好意思。”唐北北假惺惺的在电话中说道。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意外听到旁侧抱着孩子的女子柔声道:“爸爸就要来了。” 那样的声音,不再是昨天机场上隐约的相似和梦境里的恍惚。他回了头,然后,明信片上收件人那两个名字所代表的模糊形象倏忽鲜活起来,弯成月牙一般的笑眼,对着怀里的孩子,满眼的慈爱。 刚刚充耳不闻的声音忽然清晰了起来,那冲入包厢的女同学说的是: “你们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 正文 第三章 你为什么跟着我 意识到身边人的瞩目视线,那抱孩子的女子犹带疑惑的望了过来。只是极轻浅的扫了一眼,甚至没有任何停留的瞬间,然后她自转过头去。听到有车自前方的车流中鸣笛致意,抱着孩子的循声而去。 “我说你到底啥时候过来啊?喂!喂,说话啊,干嘛?舌头被猫啃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的隋益忽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对电话那头唐北北的声音充耳不闻。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的收紧,紧的骨节泛白。 “隋益,你到底怎么了?”电话那端唐北北的声音终于将他的思绪带了回来。梦游似的举起手机,他说:“我好像有点醉了。” 天旋地转,眼花耳鸣,满世界都是刚刚他遗漏的那些杂乱的声音—— “看到谁?!明星,名人,总有个范围吧!” “是当初我们学校那个闹出人命官司的,轰轰烈烈可有名了。” “她进去了吧,多少年啊?怎么就出来了?” “那时候判的误杀吧,这都十来年了,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最后,那所有的声音都幻化成了那样一句话,“太可惜了,我死不了。” 声音冷然,神态不屑。 是她,不是她? 如果是她,为何她会像陌生人那样看他,明明与他相视而站,他却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如果不是她,他又为何如噩梦重临,满耳都是她的声音,欣喜的、失落的、绝望的。 “你完全都忘了,对吧?” “你觉得是我做的就是我吧。” 这十年刻意的躲避昔日同窗的努力都在眼前这一刻化为了泡影,他们又见面了。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从来就未曾真正把那些遗忘,借口被风迷了眼的女生,当他靠近时落在脸上温热青涩的吻。 “隋益,我喜欢你。”17岁的少女弯着一双眼睛,背着双手笑看着他。 那是,苏澈,他所有噩梦的根源。 唐北北找到隋益的时候,他似乎已经醒酒了,安稳得坐在酒店正对马路牙子的花坛边。因为对方电话接到一半没了声息,唐北北不放心,特别用手机自带的标识功能找到了他。 “你吓死我了!”她略带冰凉的手触上他的额头。 隋益下意识的避过,唐北北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不着痕迹的收回,转而在他身边坐下,侧头问:“怎么了?” 隋益似是沉浸在梦境中并未反应过来,并未吱声。 “喂,你再这样我走了啊。”她站起,但他还是没有反应。走了两步,还是没见隋益的反应,唐北北咬了咬唇折返了回来。 这一次,她坐下后没再吱声。陪着他傻乎乎的坐着看面前车来车往。到底是深秋的节气,在室外坐了小半个钟头就冻的只穿了件毛线外套的唐北北连打了数个喷嚏。 在她连串的喷嚏声里,隋益总算有了反应。 “走吧。”他起身走了两步,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扯住了。 “我冷。”迎接他的是唐北北满脸狡黠的神情,隋益却似乎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脸庞,这种被迫回忆的感觉并不太好。 隋益调开眼脱下外套,唐北北毫不客气的接过穿上,顺势挽住了他的臂膀,“算你良心未泯。” 隋益一贯是不太喜好这种无畏的口舌之争,再加上心下装着事,因此并未搭理只是抬手拦车。唐北北出来前正在表姐家吃饭,此番先要送她回去。所以,打上车之后第一站就去唐北北表姐家。 抵达目的地之后,唐北北在临下车前要求:“送我上去。” 坐在副驾的隋益扭头看了她好一会,付钱下车,两人进了电梯。 唐北北裹着隋益的外套在密闭空间里,只觉得周遭都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不由得皱眉问到:“你喝了多少啊?熏死了!” “得,免得熏得你走不了直线,现在把衣服还我。”他一伸手,就要来扒自己的外套。 “我不。”唐北北一边笑一边躲,闪身的同时不防背后的电梯门开了,她整个人往后载出了电梯。不慎将候在电梯门外的人撞翻在地,那人手中拎着的垃圾袋子跟着飞了出去,正好掉在隋益脚边。幸而那袋子扎得很牢靠,并没有散出来。 “对不起啊,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眼见自己闯了祸,唐北北横了一眼兀自在电梯内笑不停的隋益,随即一叠声的道歉,“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被撞的女子只是摇了摇头,电梯里的隋益此时也单手勾着垃圾袋出来。俯身将袋子递给她的同时,两人不可避免的打了个照面。然后,隋益手中的垃圾袋又一次落到了地上。 这一次,没再这么好运,袋子里的垃圾散了一地,残羹剩饭的汤汁在两人脚下蜿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曲线,隔绝出各自独立的领地。 三个小时之内再次狭路相逢,这所谓的缘分恐怕会让彼年17岁的苏澈心怀感恩,赌咒发愿三年不迟到,但眼下也已28岁的她只觉的啼笑皆非,因为对面的隋益说了句话:“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十年了,隋益那些以为早就埋葬的过错随着她的出现,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冲出了记忆的牢笼,他几乎能听到年少的自己因那个意外发现的现实,懊悔痛苦惊惧得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悲鸣。 “我……我没有跟着你。”因为有第三者在场,苏澈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下。 这种面对面的情况,隋益的控诉和行径显得诡异异常。他静止的犹如一尊雕塑,生生挡住了再次收拾起垃圾预备走入电梯的苏澈的行动,此时唐北北反应过来,她疑惑的表示:“你认识,我姐姐家的保姆?” “保姆?!”隋益的反应带着些许难掩的愕然。 印象中被称为保姆的应该都是阿姨辈的人物,朴实的脸庞,粗糙的大手,有着常年生活困苦的印记。但是这样的形象,他是怎么也不会和眼前的苏澈联系起来的。不过这世界的事就是这样,命运之神并不需要向谁交代他的安排。 所以,苏澈还是解邵东家的保姆。窝在她怀里胖乎乎的小婴儿名叫解耀琛,是解邵东的儿子。这家的女主人王卉则是唐北北的表姐。此时四人一齐坐在客厅里。王卉抱着唐北北的小侄子,苏澈则尽一个家政服务人员的本分给众人倒茶。 见苏澈忙里忙外,王卉道:“好了,小苏,你先别忙了,也坐一会吧。” 平素她也并不是难伺候的主,所以这样的关切本是稀松平常的,苏澈依言坐了下来。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解邵东和妻子王卉刚出去吃饭,带了苏澈同出去,这才会有两人在酒店门口相遇的结果。此时弄清楚来龙去脉,他自然会多问两句,唐北北对这个话题也显得十分有兴趣,但却被苏澈以一个单音节的“嗯”回复堵得密不通风。 同样的,坐在对面的隋益也没打算补充附注。 五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坐了许久,直到解耀琛大哭出声才打破了这满室的寂静。王卉急急将孩子抱给苏澈,在忙乱中隋益起身告辞,唐北北送了出去。 和来时一样的电梯间,面对一样的人,隋益异样的沉默却让唐北北有些陌生,酝酿了几次她终于没有开口,只送了他上出租车后就折返回来。从电梯间出来时唐北北看到蹲在走道间擦地的苏澈,刚才洒落地上的汤汁已经被擦干净,她还在机械的擦拭着缝隙里的脏污。而一般情况下,这种角落的沉积是很难弄干净的。换成她或其他人相信早就不会再干下去了,显然苏澈不是普通人。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唐北北就觉得她的安静并不是单纯的性格使然而带着些骨子里的自卑感觉,即使共处一室也常常会叫人忽略存在。她似乎害怕被发现,害怕被注意,尽力想将自己虚无化。身为同龄人,唐北北并不理解她的这种行为,但今天,因为隋益的关系她对这个模糊的身影充满了好奇。 她想探究她的曾经,和隋益相连的那部分。 正文 第四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站在身后盯着苏澈看了好一会唐北北才回到了房里,王卉正在客厅吃水果,看到她进门忙不迭招呼来吃。 唐北北坐下吃了片橙子,状似不经意的将话题引到了家庭上头。王卉很乐意就这话题向表妹倒苦水。 她在婚前是一名空姐,除了机务工作外在娘家基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认识了经常坐飞机的解邵东。彼时王卉爱他爱的要死要活,辞了工作就陪着他回了N市,结果婚后才发觉,这日子真不是凭着所谓爱情和热情就能过好的。她不善家务,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应该困在一堆锅碗瓢盆中,特别是生了儿子后,在他连夜的啼哭中烦的连奶都不愿喂了。 解邵东的老母亲又带孩子又忙家务身体自然亮了红灯,如此才不得不求助于家政服务,这就是苏澈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苏澈是那中心的明星员工,工资等级都比一般的阿姨多,不过这钱花的还挺值。”王卉对于苏澈的总结并不比唐北北所知的多多少,唐北北暂时没了方向,眼见不早就也要走。王卉喊了解邵东将她送到了酒店。 第二天一大早,唐北北就从酒店打了车过来。 刚好撞上苏澈的休息日,她早早的出了门。看她上了公交车,唐北北吩咐司机跟在后面。虽然对她的尾随要求大感疑惑,但看在钱的份上出租车司机倒也没多说什么。 饶是出差不算考勤也不能太过分,坐在出租车上唐北北没忘记给公司打个请假电话。接电话的同事怪叫,“你和隋益是不是说好的啊?两个人一前一后都有事,是不是偷偷跑去约会了?” 虽然听说隋益也请了假,但前方的苏澈显然更加受她关注,所以唐北北并未特别在意。敷衍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五分钟后,苏澈那边下了公交,进了小区,唐北北便也让司机在不远处的角落停了车。 但她一进去就似泥牛入海没了动静,唐北北坐在车里略略有些烦躁只迟疑着不敢离开,这么几分钟功夫引来了对面一楼老大爷的注意。 老大爷窗外挂了个丝瓜棚,虽然现在并不是收获的季节,但还是抱持着怀疑一切打到一切的态度跑了出来。 “你干嘛的?” 唐北北被老大爷冬天般的严寒态度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望向了苏澈刚进去的单元楼。老大爷见状,试探的问了一句,“你是来找苏家的?” 唐北北看了看满脸八卦状的老大爷,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出来的苏澈,尴尬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老大爷本着传道授业的心态露出了长舌的本质,絮叨开了:“我看你长的斯斯文文,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家?”见老大爷一脸痛心疾首,唐北北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唐北北这一笑老大爷不依了,指了那栋楼四楼的位置说:“我看你是不知道吧,那苏家就住那边,很早就搬来了。那会看着一家三口也没啥不同,谁成想竟就都是这么狠的,老子砍了娘就投了河了。回头这女娃就被她姑姑领走了,结果最后也没学好,学着她老子,也吃了官司。这养孩子啊,还是要注意的,一个不留神这辈子也就毁了,你看看,这样父女俩都是这么狠得,谁知道她一个不高兴又会干些什么。我们这的联防重点就是她。” 从老大爷的话里唐北北得到了一个惊人的信息,看上去清瘦干净的苏澈竟然坐过牢。而很显然这点王卉并不知道,送走了老大爷,唐北北纠结着是否通知表姐。 正在她天人交战的时候,苏澈自楼道间出现了。那时她正对着电话发呆还是出租车司机提醒的她,“要继续跟吗?” 望着苏澈寂寥的背影,唐北北点了点头。苏澈走的不快,出租车远远的跟在后面更是犹如龟爬。她在刚刚下车的地方坐上了前往市郊的公车,司机看了看线路撇了撇嘴,“这不是去死人地的吧?” 结果,真让司机说中了。苏澈在墓园站下了车,远看大片大片灰白条状的墓碑镶在群山绿树间,整齐划一的肃穆之下更多了几许冷硬割出的隐痛。唐北北吩咐司机靠边停车,拢紧身上的外套跟了下去。 松柏在风中涛涛作响,裹挟着凌人的寒意。不是惯常的清明节气,山上冷冷清清,行进在墓园间,零星有低泣声传来,嗡嗡的盘在耳边。几座新坟前飘起淼淼青烟,沉甸甸的团在一处,久久不散。 为了防止被发现,唐北北离得很远,只能看到她黑色的影子在墓道间穿梭,最后停留在某处。通过十来分钟的观察唐北北发现,苏澈既没有摆祭品,也没有上香烛,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凝望墓碑上的照片。最后,双手合十遥遥拜了三拜。 唐北北在她离开后本想近前看看,但望着顶头黑压压的花岗岩碑体迟疑了。然后,她匆匆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地方。 坐回出租车上的时候她看到苏澈还在不远的站台上等公交。跟随公交车离开墓园的时候,天色已然转暗。苏澈在半途换了辆公交车后在闹市区下了车,唐北北当机立断也跟着舍弃了出租车,步行尾随。 跟着苏澈走了没一会,她接到了王卉的电话,问明她在何地后王卉在电话另一边惊叫,“那基督教堂旁边十年前是个建筑工地,据说出过人命。晚上不要随便在那逛,当心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姐,你瞎说的吧。”刚自墓园归来的唐北北闻言一个激灵,下意识站停了脚步。 听出唐北北的害怕,王卉在电话那头大笑不止,“哎呀我的傻妹妹,你还真信啊。看看你周围多少人吧,她们都不怕你怕什么呢?” 被王卉的恶作剧一闹,回过神来的唐北北发现自己把苏澈跟丢了。在此次出差之前,唐北北对N市的印象也就来自于两个人,表姐王卉和隋益。眼下这地方完全脱离了这些概念,对着面前人来车往茫然无措起来。正自慌乱间,她在马路对面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隋益,唐北北几乎要热泪盈眶的高呼了,但在她举手的瞬间突然意识到,对面人群中的隋益不对劲。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跟着往他视线焦点的地方看去,发现了那道黑色的影子,是苏澈。 她的跟踪对象,很显然也是隋益此时的目标。唐北北脑内轰鸣作响,保持着单手高举的姿势站在那里。直到被人撞了个趔趄,她才缓缓放下了手。 而后,远远的跟在苏澈和隋益的后面。 浑然不知黄雀在后的隋益全部注意力都在前方的苏澈身上,她几乎是一下车就进了他的视线。隋益不敢说这是巧合,虽然实际他并不是想见她的,但鬼使神差的他就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基督教堂旁阴冷黑暗的废旧小楼,吱嘎作响的腐朽木板,满是血污的双手,曾经的建筑工地,昨夜的梦魇之源,如今的购物广场。 请半天假在这鬼地方一呆就是半天,没有目的没有缘故的冲动连他都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当然以上所有不满情绪在苏澈下车之后就瞬间烟消云散了。她在街的那头,他在这头,中间隔着滚滚车流人影。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连隋益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和他记忆里的一样,苏澈还是对小地摊感兴趣,走走停停全是为了浏览摊位上的小物品。 隋益全身心的投入到跟踪偷窥的事业中浑然忘却了身处何方,表情动作越来越诡异不堪,如此也招致了来往路人的纷纷侧目。时间一久,连路那边的被跟踪人都发觉了情况,在旁人的指点中终于忍不住回望了过来。 就如昔年情境再现,耳边人声鼎沸,虽然少了烧烤的香味但她们终于隔空相遇了。却是换了角色,被偷窥的人成了她。偷窥者一脸神情呆滞,显然没料到她会回头,僵在一根电线杆后头,动作有些,好笑。 但是苏澈却笑不出来,曾经他是她目光的焦点努力的目标,现下他之于她只是那段疯狂青春记忆里一个重要的节点。她不再痴迷,不再热烈,只是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草草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踩着原本的步伐兀自前往目的地。 看到她要走,他下意识的跨步追了上来,张了张嘴想叫她的名字,吞吐了半天还是没让那两个字出口,而是直接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步子。 “等等!” 正文 第五章 你好不好 猝不及防下被抓住,看着周遭来往行人不断投注过来的探究视线,苏澈有些惊慌,着慌起来,“你想做什么?” 见她极力想要挣脱,隋益情急下脱口而出,“我想知道你好不好?” 是的,他烦恼了这么久的情绪和突兀的反应全为了这么个缘故,他想知道她好不好。 这句突兀的问话让苏澈停止了挣扎,她望着他的眼神满布着哀伤和迷离。隋益自觉心肺功能正常,但那瞬间忽然觉得胸腔间某个地方猛地收缩了下。他几乎是刻意的忘记了,面前的女子曾在那没有自由的黑暗之地呆了五年,一个人。 这样的她,怎么会好?! 暖橘色的落日余晖在她身周落下,将地上那道身影拖得疏离遥远,隋益抬头看她,那双眼沉寂的如同千年的古井。有莽撞的孩童嬉戏奔过,将她撞了个趔趄。他下意识的伸了手,将她迎头拉进了自己怀里。 莫名扑到隋益怀里,苏澈的神智有瞬间的恍惚。 这曾是她年少憧憬中一切幸福幻想的由来,可彼时那个少年想温柔相待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所以从头至尾,就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苦苦纠缠罢了。 被抱在怀里的苏澈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轻缓却很坚定的推开了隋益。 从拘留所到女监,难熬的1531天,曾经青春年少时的任性妄为悉数磨灭在了那堵厚厚的高墙之后。闭上眼,鼻端似乎还充斥着浓重的霉味,一伸手就能在床单上摸到上铺狱友翻身时床架间落下的灰尘,以及没日没夜在耳边呼啸的空旷风鸣。 曾几何时,自由就具象化成了高墙上隔出的一方小小天地,天空展翅高飞的鸟雀则成了她梦中的奢想……还有,记忆里那个有一双温柔眼眸的男生,阴鸷的盯着她,一字一顿:“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现下说过那番话的少年已然褪去了往昔的青涩,一脸纠结的望着她。抿了抿唇,她决定说些什么来和缓自己刚刚走神的恍惚,“好或不好那些都已经是我的过去,你根本不用在意。” 她说话的声调很平淡,平淡的让隋益很不好受,“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好,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他握住了她的臂膀,神情急切的说:“不是的,其实……” 其实什么?苏澈根本就没有了解的欲望,隋益挫败的发现她的视线焦点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她的眼里全然没有他的存在。 他握着她手臂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从选择懦弱逃避的那一刻起,已经定下了此刻的结局。 他和她,终于成为了纯粹的陌生人。 这本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可是,为何他心底翻涌的却是别种滋味。 苏澈一声不吭的伸手拦停了过路的出租车,头也不回的上去了。留在原地的隋益没有追,也不敢追。 唐北北虽然被往来人影遮掉了视线,但精彩过程基本是一点不拉的看齐了。注视着人群里隋益疏离的背影,她摸出了手机,调出了王卉的号码。迟疑了片刻按了通话键,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表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关于苏澈的,你知道,她曾坐过牢吗?” 见到隋益的那刻苏澈就明白,曾经历的过去是怎么都摆脱不了的。不管去到哪里,遇到什么样的人,她坐过牢这个事实总会有被人知道的一刻。所以,接到家政中心电话说解邵东要赔她三倍工资和她解除雇佣关系的时候,她也并没有有多少意外。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过去,但公司肯定是不会主动告知雇主的,所以类似解邵东这样的忽然解约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站在解邵东的位置也是不愿意自己家有这么一个危险份子的,毕竟就连亲人都很难接受,作为她唯一监护人的姑姑甚至在她入狱后就没露过面,留给出狱后的她的只有一套房子。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如果不是那房子里曾出过命案的话,恐怕连这唯一的容身之所都不会有。有时候苏澈也觉得其实父亲和母亲是有在天之灵的,以这种方式保护了她不用流离失所。 第二天,雇主解邵东约了她在小区附近的咖啡馆见面,转交她留在家中的私人物品。 接过了行李袋,交还了钥匙,苏澈垂眸道谢。 解邵东好意提醒道:“你可以检查下,有没有东西缺失。” 苏澈摇了头。 时至今日,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拎起行李袋走出咖啡馆没几步,身后解邵东追了出来,“我送你吧。” 苏澈垂眸拒绝,“不用麻烦了。” 他没再坚持,望着那道单薄的身影缓缓融进人群里。虽然已经找人私下调查过她,知道了那些过往,但解邵东下意识里总觉得愧疚。 特别是面对苏澈那双澄澈眼眸的时候,他难以想象她会是十年前卷宗记录上那个冷血的女学生。 晚间,唐北北又到解邵东家蹭饭。这次,还带了隋益同往。 王卉借着端菜的契机,将唐北北拉到厨房,促狭道:“看对眼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唐北北嘴上正经,眼中满是羞涩笑意。 王卉心知肚明,也不再调侃,端菜上桌,招呼隋益,“来来来,尝尝姐姐的手艺。” 他忙忙迎上来帮忙接手,“麻烦卉姐了。” “不麻烦,就是许久不做手生了。”王卉说着,扭头望向餐桌边的解邵东,“唉,新的阿姨什么时候到啊?” 解邵东头都未抬,盯着手机上的股票软件,道:“你要求这么高,哪里这么好找。” “你这是怪我咯?”王卉当即不快起来,语带埋怨,“都怪你那什么朋友,介绍的什么人啊。” “你那时候不还夸她老实又勤快还认真负责。”解邵东横了她一眼。 “那是我不知道苏澈她坐过牢,真是的。这样的人放家里,多危险。” 听着王卉的碎碎念,隋益默不作声,唐北北插话进来,“好了好了,食不言寝不语,吃饭了。” 吃到一半,婴儿房里传来哭声,王卉又抱怨着进去看孩子了。解邵东听着心烦,当即发了火。见夫妻俩吵上了,唐北北也不敢再逗留,忙忙拉着隋益就走。 在送唐北北回酒店的路上,隋益一言未发。她开始无话找话,“今晚是不是不合口味啊,我看你光吃饭没吃菜来着。” 看了她一眼,隋益轻笑了下,“观察得这么仔细,有何居心?” 唐北北望着他眼里细碎的星辰,突然踮了脚,在他唇间落下一吻, “隋益,让我做你女朋友吧。”看着面前眼神热烈而大胆的唐北北,他眼中的笑容疏忽散了,似是看到昔年那个17岁的少年。 隋益,我喜欢你。 心下一恸,他抬了手,隔着脉脉光阴,最后被揽入了怀里的是唐北北。 枕着他的心跳,她终是记起了女性本能的羞涩,有些不好意思的闭了眼。 正文 第六章 命运 天际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湿冷。因为解邵东提前解约,苏澈暂时无事可做,索性在家做起了大扫除。擦窗扫地拖地,忙活了一上午,整理出两大袋的垃圾。 拎着垃圾下楼,半道却接到了王卉的电话。 原来是问她找之前收起来的物品,苏澈倒是不见外,答应她过去。她到的时候,王卉找的师傅正在换门锁。苏澈心下暗叹了声,面上却并没有什么表示,自顾自找到了东西。王卉喜笑颜开,临走塞了张红色伟人像给她,“辛苦了。” 她点了点头,也没有推辞,收下钱走了。王卉目送她进了电梯也自回了房,没一会唐北北和隋益进了门。 看到玄关角落的一把破伞,唐北北疑惑道:“姐,这怎么有把伞?” “啊,是苏澈的。”王卉反应过来,望着窗外细雨忧心道:“得给她送去。” “我去吧。”隋益主动出声,不待唐北北示意拿伞出了门。 “你怎么还让她过来?”拦不住他,唐北北面对表姐的态度有些许尖锐,“不是告诉你她不是好人吗?” “你以为我想找她啊。可之前家里的东西都是她收着的,现在找不见了,不问她我问谁啊。”王卉无奈解释。 唐北北一跺脚就要出去,王卉将她拉住,不解道:“你干嘛啊?” 她并没有来得及说话,拂开表姐的手,出了门。 此时,隋益已经到了一楼大堂,远远看到苏澈站在那里,莫名舒了口气。 她背影单薄,站在屋檐下显出看一种寂寥的零落感。他缓缓踱步过去,开口唤她,“等等。” 听到声响,她转自看了一眼,神色淡漠,不悲不喜。他伸了手,递过那把雨伞。黑色的三折伞,没有任何花色纹样,伞柄已经磨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整个简单朴实的像是上个世纪的文物。 苏澈垂了眼,接过伞预备要走。隋益微微皱了眉,提醒道:“你不向我道谢吗?” “啊,谢谢。”她点了头,机械般回了一句。 但那人却不依不饶又追了上来,质疑道:“忘记拿伞为什么不折回去拿?” 她怔了怔,抬头看他,有些许迟滞道:“我……忘了。” 望着她脸上怯懦闪避的神色,隋益略有些气闷。此时,唐北北也下到了大堂。 “你们在聊什么?”她一面说着,一面上来挽了隋益的胳膊。 他神色微滞,无意识的看了苏澈一眼。她垂了眸,似是并未在意。烦恼越甚,他特意扭了头朝唐北北温温一笑,开口道:“没什么。” “没什么。” 苏澈也刚好说了这三个字,异口同声。 气氛有些许尴尬,唐北北挽着隋益的手紧了紧,面上却笑出一派天真烂漫,“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一起吃个饭叙旧吧。苏澈,叫上你男朋友。” “不了……”苏澈没把话说全,摇了摇头。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旧好叙。 望着她极力撇清的神色,原本没打算做声的隋益禁不住开了口,“所以是你男朋友见不得人,还是你见不得人?” 迎着他话里的刻薄讥讽之意,苏澈轻咬下唇,这才是隋益面对她时的正确态度。因为她的失误毁了他最珍视的姑娘,余生便也不再奢望得到谅解和救赎。 心下泛起一丝了然涩意,她垂了眸轻道了三个字,“对不起。” 隋益眼中划过一抹恍惚,看着她撑伞离去,瞬间就没入雨幕中,化为一团黑灰色的影子。 “隋益?!隋益!”眼见接连唤了两声,他才垂眸望向自己,唐北北强自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摇了摇他的手,“我们今晚去哪里吃饭?我姐这里,还是——你家?!” 闻言,隋益望着她的视线倏然收紧,“你……” 唐北北心头一紧,脸上却笑意未减,凑了上去道:“我?!我怎么了?” 凝望着她满脸恰如其分的天真,他硬咽下了到口的质疑,生生移开了视线,淡道:“没什么。” 最终,隋益并没有带唐北北回家见父母,而是独自去了市郊的疗养院看何优璇。 这一次,她不复温柔恬静表现出了歇斯底里的狂躁,砸掉了所有能砸的物品。最后被医生护士绑在床上,注射了镇定剂才安稳下来。隋益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被五花大绑的孱弱女子,俯身轻拨开她被泪濡湿贴在颊边的碎发。 “不要……放开我,不要过来,啊!”她似是回到了那个最黑暗的记忆里,在束缚带下挣扎,面孔狰狞惊叫连连。 隋益站在床边,禁不住握掌成拳。与他们比起来,何优璇才是这整件事里最无辜的那个人。 可是命运对她,又有何道理可言? 离开疗养院的路上,他接到了唐北北的电话,“晚上要一起吃饭吗?明天就要回去了,要不叫上你的同学啊,苏澈什么的。” 听着她刻意的试探,隋益恍然悟出,苏澈突然丢了工作的缘由。十年前,她也用了类似的方法;十年后,加害者成了受害人,颇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虽然心下笃定苏澈这是罪有应得的一报还一报,可另有一道理智之外的声音在心底叫嚣。 隋益,你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吗? 在明知道苏澈为自己做了什么的前提下…… 这十年的光阴,不单困住了苏澈,他亦在这份深埋心底的愧疚和何优璇这件事的现实之下煎熬辗转。 回程途中,接到了隋母电话,告知他隋父出了车祸。幸而只是外伤,另有些脑震荡,并没有别的大碍。他匆匆赶到医院相陪,晚间表哥过来探视。闲谈间知悉他新晋开了间餐厅,隋益忖度了片刻开口道:“不知道你那里缺不缺人手?” 苏澈接到陌生号码来电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听完了来电人的叙述,她微微有些惊愕,“你说让我下午过去见工?” “对啊,不然你已经找到工作了?” “不不,没有,我还没有找到工作。十分感谢你提供的机会,那个……我会准时的。” 看着她挂了电话,吴茗瑜禁不住好奇道:“谁给你介绍的工作啊?” “我……不知道。”苏澈垂了眸,虽然也是满腹狐疑,但她并没有敢多问。 “不知道你就这么答应了?对方是坏人怎么办?”吴茗瑜一脸不可思议的凑上来。 若是把她的经历亮出来,还不知道谁更坏。 苏澈自嘲得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吴茗瑜却是不放心的样子,“明天还是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呢。没关系的,坏人没我凶。”说着,苏澈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啊。”吴茗瑜有些负气瞪了苏澈一眼。她是苏澈姑姑的女儿,今年大四,是出狱后还唯一和自己保持来往的亲人。 年纪越涨知道的越多,对父母的作为吴茗瑜内心越不认同的。可究竟是亲生的,她做不到大义灭亲更不好明着对抗,也就只能暗地里和苏澈来往。只是她这表姐太过耿直,从来不肯收她给的钱。 即使,这钱本就来自于苏澈父母的遗产。 正文 第七章 原来 第二天,苏澈骑车去见工地点。怕失去这次机会电话里她没敢细问,找了半天才到地方。一家开设在闹市区的饭店,楼上楼下看着规模不小。见她在外间徘徊,前台有人出来询问:“你要吃饭?” “我是来见工的。”她有些怯怯。 来人当即反应过来,“苏澈?!” “是。”她受宠若惊的点了头,跟着对神秘推荐人的身份益发好奇起来。之前苏澈问过仅有的几个熟人朋友,并没有人提介绍自己来这里工作这事。引了她进饭店那人问了她几句转头叫来了老板娘,问了些问题,双方一拍即合。又因为苏澈各类证件齐全,老板娘要她第二天就来上班。 眼见工作就要到手,苏澈却不敢再隐瞒,缓了缓开口道:“不过,我有个情况要告知。” “什么?” 她垂了眸,“之前我坐过牢。” 对面桌上原本言笑晏晏的老板娘瞬间变了脸色。送走了苏澈,老板娘和老板嘀咕,“你这表弟有意思啊,什么交际圈,居然会介绍个吃过牢饭的来,这是成心的吧。” 隋益的表哥老板微微皱了眉,“大概不知道吧,回头我和他说下。” 此时走出饭店的苏澈接到了吴茗瑜的电话,“姐,怎么样?” “找到工作了。”不想让小表妹担心,她扯了个谎,“人家要我下午就上班。” 事实上,在她开诚布公自己的过往之后,对方当即就改了主意。苏澈早习惯了这个残忍的世界,对这个结果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意外和难过。 “那我晚上带吃的过去帮你庆祝。”吴茗瑜压根没发现问题。 “好。”苏澈也不欲去纠正。 挂了电话,她骑车回去。 前方慢车道上停放了一辆私家车,苏澈骑行到旁侧时不防突然有人开门。猝不及防下撞上,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肇事者是个男子,见状连忙上去帮着挪了车扶她坐起,一脸诚恳望向苏澈道:“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去医院看看吗?” “没有,没事。对不起,不好意思,是我的错。”她垂了眼习惯性的道歉,末了反问出一句:“撞坏你的车要赔多少钱?” 说到这里她有些尴尬得抬眸望了他一眼,见这男子戴了副眼镜衣冠楚楚显得极有修养,便略略放心得接道:“那个,如果只是几百块我可以马上给你,可要上千的话大概要缓一缓。” 她之前赚的钱大半都交给了李睿哲的母亲,自己也没有积蓄。现下又丢了工作,手头并不宽裕。 听到这里,那男子似是反应过来,摇头道:“不对的,这不是你的问题,应该是我赔偿给你。” 违犯交通道路法的是他,乱开车门的也是他。 苏澈连连拒绝,“不用了,我没事,真的。不用了,不用给我钱,你不要赔偿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推着车就要走。这时候才尴尬的发现,在刚刚那下撞击之后车轮变形了。此时,那男子又开了口,“你着急的话,我送你?” “不,真的不用了。”苏澈已经不习惯旁人的善意和专注,下意识里只想逃避。 那男子也没再勉强,只递了张名片过去,“你回头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打我电话,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帮忙。” 以后你有事可以来找我。 莫名相似的话语在脑内浮起,是当初那名叫李瑞哲的少年说过的。苏澈强自抑住心头翻涌的情绪,终于接过了那张名片。 上头印着男人的姓名,郑文扬,市院烫伤科的医生。 捏紧了名片,她低低叹息了声。 如果,后来的她没有再找他。又或者,后来的他们谁都没有再遇上,是不是结局就不会这样惨烈。 “你还好吧?”郑文扬看着苏澈怔怔的神色,禁不住问了句。 “我没事。”她抬了眸,将名片又塞回了给他。 然后,自顾自推车走了。这一回郑文扬没有再阻止,只满腹狐疑目送她远去。 晚间隋益接到了表哥电话,东拉西扯一圈,终于将话题转到了重点上,“那个你介绍来的人,她有案底,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的坦率倒是让电话对面的表哥惊到了。 迟滞了半晌,问了句,“你怎么认识她的?” 隋益怔了怔,脑内无厘头的浮起一句,此事说来话长,可他并不能长话短说。 他和她,还有疯癫的何优璇和已经死去的李睿哲之间发生的那段往事。一切的开端都源自于十四岁的夏天,全市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夏令营。 有隋益,也有苏澈。 彼年苏澈并不是现在怯懦木讷的样子,也不是桀骜不驯惹事生非的少女,那时候她也和何优璇一般,是个乖巧安静的女孩子。因为裤子上沾染了红色血污,少女苏澈吓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洞钻下去。恰巧经过的少年隋益,就这样被当作救命稻草揪住了。 那时他们未曾相识,他也是在经年之后才记起,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孽缘。 他脱下了身上附中的校服借给她遮丑,全程没说一句话,却成为了拉开苏澈懵懂青春的序幕。 似乎是一夕之间,男女有别这条界限被不断的标高加重横隔在了每个青春期少年的头顶。校园里前后桌不再随意交谈,放学后并肩回家的同行者也断然不会是异性。 童年的无忧在成长的岁月里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特有的敏感和不安。但那些细密的少女心思却让苏澈迟迟没有勇气将衣服还回去。直到夏令营结束,抱着衣服呆坐床边的她,听到了外间父亲离去时充满怒意的关门声。 这些时日以来,父母不睦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虽然母亲尽力掩饰,但那不安还是在苏澈心里发酵。 终于,在盛夏之际的某日盈盈的淌了满地。 她看到了躺在血色中的母亲,而她的父亲正高举着菜刀往不能动弹的母亲身上挥下。 “爸!”听到声响,父亲转过了那张被鲜血浸染的脸,望着呆站在门口的她,那神色悲愤交加。 “不要啊!”她的失声尖叫让端着菜刀朝自己扑来的父亲停止了所有动作,怔怔的看了她好一会,悲鸣了一声扔下菜刀从她打开的房门口冲了出去。 随后,无数的人来到了她的家里。 有邻居大妈大爷,有警察,有医生,也有学校的老师。母亲的尸体被覆上白布单带走,她被人抱在怀里,遮住了所有的视线。她挣扎推拒,想再看一看母亲,握一握她的手,感觉那仅余的温暖,但那些人只当她的举动是源自恐惧,都安慰她:“别怕,别难过。没事的,会好的。” 这么多人这么多脸这么多的声音混在一起,禁锢了她的所有努力。她没法接近母亲,没法再摸一摸她的脸庞,14岁的苏澈终于哭出了声,“妈妈,妈妈,你别走。” 由这刻开始,苏澈意识到早上还温柔叮嘱她的母亲不在了。她没有妈妈了,紧接着12个小时之后,父亲的死讯传来。 警察在附近的河沟里发现了父亲的尸体,没有体表伤害,是溺水而亡,她们都说,父亲爱母亲,所以就用命去陪母亲,但按法律条例讲是畏罪自杀。在苏澈的印象里,父母虽不算恩爱但还是称得上相敬如宾,她怎么都理解不了,父亲怎么会杀了母亲? 不管苏澈如何想不通,她终归是失去了双亲,成了孤儿。所有关于青春美好的想象都随着这个冰冷的事实,离她远去了。 这样的心伤加速了她的成长,抹去了眼泪之后在灵堂伴着两具棺椁的她冷静的不像个14岁的孩子,只是默然的看着旁人鞠躬致哀。 “可怜的小苏澈,别怕,以后姑姑照顾你。”抱着她嘤嘤哭泣的女子是父亲的妹妹,她的姑姑。在姑姑的怀抱中苏澈感到了一丝丝暖意,也许她不会成为孤儿的。 所以当穿着制服的法院工作人员询问她是否愿意跟随姑姑时,她点了头。 于是几天后,她背着书包住到了姑姑家。离去前,她把那件附中的校服也一并带了走。 姑姑的女儿刚刚上小学二年级,见到妈妈回来亲昵的靠了上去,这幅画面触动了苏澈心底最隐秘的痛楚,晚间所有人安眠之后,她躲在洗手间无声的落泪。 第二天,早餐桌上苏澈红肿的双眼没能引起姑姑的注意,还是九岁的小表妹用稚嫩的嗓音安慰她说:“姐姐,别哭。” 年仅14岁的苏澈充满希望的想得到姑姑在听闻这些话之后安慰的怀抱,但她仿似完全没在意一般,只是嘱咐女儿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然后,送了她和表妹出门。 因为住到姑姑家离得远,苏澈上学变得不那么方便了。两周后姑姑自作主张帮她办理了转学手续,从高水平的市中转到了社区内的街道中学。 从姑姑家到学校中途要经过一个基督教堂,据说是民国前的建筑,已经有了百年的历史。经过修葺,补好了屋顶上的十字架,重配了五彩玻璃,门楣上却保留着原先建筑上传统的中式雕花。中西合璧的有些不伦不类,但这不妨碍苏澈对那地方的喜欢。 当然关键并不是教堂建筑本身,而是背后那一大片废弃的小楼,没有人烟的地方植被繁茂,甚至还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出现过,对于胆大的孩子来说,是一片天然的乐园。 除却这个以外,转学对苏澈来说就没什么意义了。她的成绩在市中只是中等,进了这所学校之后倒成了优等生。这曾经是母亲一心渴盼的荣誉,但很显然不是姑姑的所愿。 凭心而论,在物质生活上姑姑还是待苏澈极好的,各色吃穿用度,妹妹有的她也都有,并未曾厚此薄彼。但除了让苏澈吃饱饭穿暖衣,她的姑姑就没再有什么别的多余的关切了,因为家长会上属于苏澈家长的位置永远是空的。 苏澈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做错了。为何姑姑会和葬礼上判若两人,但既然好的成绩和听话的行为换不来重视,她决定另辟蹊径。 不认真听课,和老师顶撞,苏澈终于如愿听到了那句话:“把你家长叫来。” 正文 第八章 引狼入室 因为老师直接出面通知家长,这一回她的姑姑总算出现了。但是姑姑来了之后只是将愤恨的老师拉到角落,几句话一说,老师望着她的眼神就变了。毕竟是父母双失的孤儿,老师也没再难为她。 苏澈就这样被姑姑领着回了家,一路上姑姑走在前方一言不发,苏澈跟在后面紧张的瞄着她的背影,想象着一会之后她会怎样的怒火滔天,怎样的责罚。 结果,那些雷霆万钧只存在于想象中,她的姑姑并未就她的行为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平和淡然的就像刚刚那一幕没有发生过。 反倒是姑父,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被姑姑制止了。吃完晚饭,妹妹拖着苏澈下楼去玩,陪着妹妹在楼下大花坛磨蹭了一会苏澈心烦决定回来喝杯水。虽然姑姑没说什么但刚经历过下午被叫家长的事,苏澈心里不免有些怵,遂小心翼翼的开了门,蹑手蹑脚的想进厨房,却意外听到旁侧姑姑姑父紧闭的房门内有交谈声传来。 隐隐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苏澈停下了脚步,猫腰贴在门边上偷听,逐渐听清了姑姑的话:“……那女人提了离婚啥都不要就要那丫头,我恐怕我哥也怀疑那丫头不是我们苏家的种,所以才走了绝路了。今天这事我也看出来了,她不是省心的。如果不是怕我哥的那些钱白瞎了那女人娘家,我也不会把那个丫头带回来。” 接着是姑父的声音,“那总之孩子是带回来了,你也得管管吧。” “我不管,我哥都毁在她妈手里了,我实在对她亲不起来。再说我哥火化那会,那女人娘家都在场我自然要表示下,不然怎么能把孩子给带回来。”姑姑貌似很生气,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 “那你这是引狼入室你懂不懂?她那个样子,女儿会被带坏的……” 听到这里苏澈没再耽搁下去,闪身出门。妹妹正在楼下等她,看着她自楼道间出来的脸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姐姐,你怎么哭了?” 哭了吗?她抬手抹了一把腮边的水意,摇了摇头,“没有,姐姐再不哭了。” 这世上再没人会呵护她,她要为了自己坚强争气。至此,苏澈学会了所做的任何事都不再期望得到别人的回应。 与此同时,她悲凄的身世也因为姑姑告诉了老师而被校园里的每个人知悉。旁人看她的目光内除了同情还有闪避,因为她的父亲杀了她的母亲,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十四五岁的少年,并不会很好的掌控自己的情绪。少年的残忍有时候比成人更甚,平素厌恶苏澈好学生名头的女同学开始坐不住了,在她身后指指点点。老师对于孩子之间的这种行为能做的不多,所以这样的指点随着时日的推移成了光明正大的排挤。每每到了放学的时候,校园林荫小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回家。只有苏澈一个人突兀的游离于人群之外,迎着天际的万顷霞色,满身寂寥的回家。 接连的变故之下,苏澈整个人变得沉郁,再没有昔日的活跃神采。不论在哪里,她都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大半年的时间弹指即过,第二年的清明前夕,苏澈抛开姑姑,独自踏上了前往市郊墓园的公车。 因为那桩命案,年老的外婆失去了唯一的女儿,悲愤之下坚决不让父亲和母亲同穴,甚至连安葬的墓园都不是同一处。 站在母亲墓碑前,苏澈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恨谁多一点,有些事总归不是一个人的错。 逝去的人总该是解脱了,留下她独自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家,没有朋友,也没有所谓的该与不该。 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和动力,年少的她开始厌学。从上课睡觉发展到最后的逃学,老师不忍心管她,姑姑不愿意管她。本该是上学的光景,苏澈却背着书包远离学校,去了那片她心中的乐园。 基督教堂背后的废弃小楼,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云卷云舒,感受微风拂面的静谧。 “喂。”只是很可惜,这样的静谧被一个陌生的男声打破了。 苏澈没有动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动一下。 “唉,小心啊!”伴着少年突然拔高的惊呼,苏澈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扑倒了。倒地的同时,亲眼目睹刚刚她坐着的地方被上方坠楼的半截腐朽木板倾覆。 如果不是这个人的帮助,那么,在木板下方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另一种解脱?心跳骤然加快,苏澈的脸庞因此微微泛红,是气恼发怒的前兆。 “谁要你多管闲事的?”苏澈充满敌意的反问是救人者始料未及的,他也不过是16、7岁的样子,穿着附近学校的运动校服,一脸受伤的神情。 苏澈心下一动,突然有些懊悔自己的尖锐,但却并未开口解释,径自往外走去。身后的男生怔怔站在原地,也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直到回家之后苏澈才发现,书包忘在了那里。虽然对于上学本身这件事并不重视,但对于忘了书包这件事她还是相当在意的,没吃晚饭,苏澈独自出了家门。 站在废弃的小楼房入口处她刚刚坐着的地方,看见半截木板还在书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苏程抿了抿唇,想起了那个陌生的男生。 她记得他的样子,还有校服上附近职中的标识。 第二天,苏澈出现在了职中校门口。身边经过的男女大多顶着红红绿绿的头发,大声的说着一些在她那个年纪还算是露骨的笑话,更有抽着烟的不良少年,会对着她站的方向喷烟,看着她被呛得秀眉微颦而恶质大笑。 对苏澈而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未知的,但此时的她并没有任何惧怕的心思。在又一波人群簇拥中看到了熟悉的脸庞。 想都没想,她脱口叫住他,“喂,那个大个子你站住。” 因为她这嗓子四周有瞬间的静默,犹似海啸前的平静,下一秒喧嚣的浪涛淹没了整个大地。 “啧啧啧,小妹妹你叫哪个啊?我们这里个子都不小哦。” “小美女火气不小啊嗨。” “哪个得罪你了,告诉哥哥?” 在众人的调笑声中,苏澈并没有退却,在她的眼神瞪视下,那人终于迟疑道:“……你叫我?” 这一次,周围陷入了彻底的无声,旁人纷纷四散开来,主动在苏澈面前让出了一条道。她毫无惧色的走入人墙内,径直来到李瑞哲面前,自唇角吐出不大却足够清晰的声音:“我的书包呢?” “……噗哧”有个离苏澈很近的小个子男生闻言忍不住笑了,遭到身后人当头一掌立时憋住了没敢再发声。 苏澈此时已然老僧入定,所有注意力都在面前的李瑞哲身上,未曾在意旁人复杂的视线。对视许久,李瑞哲终是破功笑出来。 “你挺有意思的啊。” “我的书包呢?” “你……”见苏澈对老大不敬,旁侧有手下想窜上去,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17岁的少年比15岁的少女高了足足一个头,他微微俯身的动作给苏澈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书包啊?!”他状似沉思的神态让苏澈心下涌起希望,下一句却把她打入了地狱,“我以为你不要了。” 所以你扔掉了。 她很自然想到了这个结局,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自往人群外走去。背后似乎有人叫她,苏澈却没有回头的欲望,只一步步往前走。 沿途伴随的,只有自己孤寂的影子。大概是因为在那个地方遇上过外人,苏澈今天并没有去小花园。没了书包就更没理由去学校了,在外闲逛了一天,却在晚间回家的路上意外遇到了骑着单车的李瑞哲。 夕阳下,他望着她的神色温和,她坚硬的心防由此破开了一道口子。 正文 第九章 你也不是一个人 “我当你这么积极找书包,是好学生呢。结果在你学校门前等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看到苏澈过来,李瑞哲单脚支地,一脸无奈的神色。 她视若无睹的准备绕过去,却在看到他后座上熟悉的书包时停住了脚步。 “你没丢?”虽然极力压抑,少女眼中的喜悦还是被人悉数捕获。后者回给她一个善意的笑容,苏澈怔了怔,眼里的戒备消散了些。 “今天你生日啊。”还书包给她时,他天外神来一句。 在苏澈惊愣的眼神里李瑞哲解释道:“为了拿去还你,我看过你里面的东西。” 一本笔记只在扉页处填了日期,4.23号,生日快乐。 含糊的应了声,她忙不迭接过了书包也没再多话,抱在怀里转身就走。 身后的李瑞哲也没追赶,只是单脚支地骑在车上朝她离去的地方喊:“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两人就这样认识了,苏澈自然不会主动去找他。但因为常在那个废弃的小矮楼碰到,见面多了总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李瑞哲比她对这地方更熟悉也更眷恋。时间久了,她也会主动询问。这才知道原来这地方十多年前是群租房,但也就是租户太多乱拉电线,因此引发了一场大火。火烧之后房子的主人没再打算修葺出租,那些承租户不得不离开,这里也就慢慢荒废了下来。 “你住这。”苏澈在他叙述完之后说了个肯定句。 李瑞哲伸手轻揉她的后脑勺,这样的亲昵举动苏澈终于不再躲避。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表扬她,这地方是他5岁前的天堂。 苏澈没再多问,望着天际层叠的火烧云沉默。 几天后,李瑞哲带着一脸明显的巴掌印出现在她面前。苏澈一点都没有意外的神色,掏出了早就备好的药膏。她一点都不温柔的擦药方式再次弄痛了他,李瑞哲忙不迭的抢下她手里的药罐子,“我自己来。” 苏澈也没坚持,扭头看了他的脸好一会,说:“我昨天看到你跟着一群人冲进了隔壁的工地。” “我跟着?!”李瑞哲擦药膏的手顿了顿,声音略略异样,“我那是带着一群人好么。” “有区别么?”她并不觉得这两个字有差。 “一边我是小弟,一边我是大哥,差大发了好么?”李瑞哲很是在意的纠正。 “哦!”苏澈受教的点头,李瑞哲擎着药膏的那只手伸过来,在苏澈面前晃晃,“所以你才会买这个来?是笃定我会受伤?” 苏澈的默认让他很是不爽,但也实在发不出什么火气,闷闷的握着药膏好一会才开口:“那是我爸的工地,这巴掌也是他打的。” 在李瑞哲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苏澈得悉了一个落魄青年发达后抛妻弃子另攀高枝的故事,故事里的儿子总会为自己任劳任怨的母亲不值,也就上演了那一出大闹父亲工地的戏码。 “你父亲抛弃了母亲,但我父亲却把我母亲带走了,独独抛下了我。所以某种意义上而言,你比我幸运,起码不是一个人。”苏澈平淡而轻缓的语气中带着不易为常人所觉的孤独。 “有我在,你也不是一个人。”同类总是更容易亲近,望着苏澈那头齐耳短发,李瑞哲道。 为了这句久违的关切,她不惜堕落。开始跟着这群世俗意义上的坏孩子斗鸡打狗,从这种另类行径中汲取一些被重视的感觉。 也是在这些朋友的怂恿下,她第一次尝试抽烟,学着旁人吸了大口,结果却被呛得涕泪横流。 李瑞哲站在她对面,伸手夺过了她手里的烟。 “够了。”在苏澈面前,始作俑者李瑞哲并不坦然。他无奈的劝解道:“面对挑战的方式不应该是逃避。” 见苏澈不屑的撇了撇嘴,他自己也笑了,“好吧,其实我又何尝不是逃避呢?” 因为不愿呆在家里见母亲抱怨父亲的见异思迁,也不想听老师死板的教导,他宁可在外面逍遥快活。其实质,都只在渴望父母亲人的关爱。 只不过与这世界为敌的生活太过艰辛,李瑞哲不想年少的苏澈因为现在的决定而后悔,但他说服不了一个渴望关爱的女孩子,也不忍拒绝,虽然有感自己的行为当不了一个好的引导者,但李瑞哲终归还是拒绝了苏澈再跟着她们去做一些违法的行为。 不管怎样苏澈的人生之路就这样被引上了歧途,她成天的疯在外面只在晚上回家睡个觉。当然偶尔苏澈还是会回学校看看,比方说下雨的日子,她讨厌湿答答的感觉,既然家里不能呆那么就呆在教室里。 到底,她最害怕的还是孤单,那些摄人的静谧似乎是最凶猛的野兽,会让她喘不过气来,会让她害怕胆怯的想起母亲离去时充斥鼻端的血腥味。 苏澈在学校的日子一般就是睡觉发呆,不和人讲话也不打扰老师讲课,所以并不讨人厌。但这个人只是对老师来说,另外还有些“人”就不是这么友善了。她开始发现自己的凳子不是多了个图钉就是少了个螺丝,还有一次甚至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只死老鼠。 苏澈后来想了想,类似事情是出在李瑞哲来过之后。虽然他是个十足十的不良少年坏学生,但因为家境殷实,长得不错还是颇受一些怀春小姑娘的喜欢的。自然了,那种喜欢大多是埋在心里的。毕竟不是每个女孩都有苏澈那样的胆子,以牺牲自己的名声和未来做赌注陪他一起疯的。 没有付出也不甘心别人得到,于是原本单纯的心灵被称为嫉恨的恶魔控制。 苏澈对那一团散发着恶臭的尸体皱了眉头,准备扔掉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包着老鼠的纸张露出一角印着几个字,她愣了愣,勾起唇角扯出抹和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冷笑。随后,她提起准备扔掉的老鼠返回了教室。 “啊!”第二节化学课从实验室回来后,女班长意外发现苏澈课桌肚里的死老鼠转移到自己这里来了,立时哭叫着踢翻了桌子。眼见可人的班长哭的梨花带雨,全身发颤,班里男同学大多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狠狠的盯着兀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苏澈。只是碍于她传言中的身份不敢直接发难,最后是班里最高的男生冲到了苏澈面前,指着教室门朝她说:“滚出去。” 苏澈并未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的瞪着他,瞪得他恼羞成怒大吼:“你还要不要脸啊?” “我要不要脸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但是——”苏澈并未发怒,只是慢慢站了起来,虽然矮了那男生近30公分,但她的气势却让那大个子男生下意识的退开数步,以提防她的发难。 苏澈并未有别的动作,只是斜睨了站在门边伏在其他女生怀里哭的肩膀抖动的班长说:“我想XX公司的内部报纸应该不是随处可见的。”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班长身上,即使旁人再不喜欢苏澈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全班只有班长的父亲在XX公司任职。 班长的沉默确证了这件事,近一米九的高个子男生因此露怯,尴尬着走了,事后班长也带了班里其他几个女生排队来向她赔礼道歉。这件事之后,不良少女苏澈的形象异常的立体起来,校园里昔日那些有关苏澈家庭和交友的传闻也渐渐的听不太见了,甚至连围在她身后指指点点的人都消失了。 至此,苏澈成了名副其实的鬼见愁。 实际上除了这件以牙还牙的死老鼠事件外苏澈从没真正为难过谁,但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怯怯的,特别是那个曾经当面骂过自己的高个子男生,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恨不得遁地消失。 苏澈很享受众人这样畏惧的神色,以此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