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 第一章:公车美女 那天在客车上发生的事情,我至今想起来都还有点恍惚,要不是当时的场景实在太过于真实,恐怕我真会以为那就是一场噩梦。 事情是这样,最近我工作的公司业务不好,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八九点,尤其是上个星期四的晚上,我那脑满肠肥的上司硬把我们留到十点钟才放人,差点就误了我回家的最后一趟末班车。 我家住在离公司有十八个站的郊区外,没有地铁,每天只有一趟107路公交车要路过那儿,因为这条路线平时就没几个人走,加上当时又是深夜,我打着哈欠上车的时候,车里一共就三个人。 一个是大概八九岁的小男孩,戴着红领巾,看起来又黑又瘦,就坐在前门第一个座位,好像有些晕车,靠着车座在打瞌睡;另一个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脸上架着一个黑框眼镜,样子很斯文,我跟他对视的时候,他还很礼貌的朝我笑了一下。 最后一名乘客,是名女子,坐在车最后一排左边靠窗户的位置。眼睛一直看着窗户外面,虽然侧着脸,但就单看那个侧颜,我就知道这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说实话,我这人并不算是好色,不过就算是心里没啥想法,单就看着养养眼也行啊,所以,我就悄悄的多看了几眼。 结果,这女的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似的,忽然收回了看着窗外的目光,转而盯着我看了一眼。 美女,果然是个大美女! 当她转头看着我的时候,我整颗心立马就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装作不经意似的移开了眼神。 “帅哥,能帮我个忙不。” 就在我已经打算找个座位,老老实实坐好的时候,她那好似夜莺一般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我惊讶的转过头,再次朝她看去。 那美女正用一种眼巴巴的眼神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楚楚动人。 虽然我知道人家这句帅哥多半是出于礼貌或者习惯,可被这样一个美女叫帅哥确实是挺爽的,我就强压着跳动的心脏,故作平静的走了过去,看着她问道:“咋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机会近距离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她的五官,发现简直当得起完美两个字。 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上,淡浓淡浓的柳叶眉,漂亮的丹凤眼,高挺的瑶鼻,樱桃一般的小嘴…… 这是一张再挑剔的人见了,估计都找不出一点瑕疵的美丽脸孔。 不过,这个美女的穿着也确实是够大胆的,这大冷天,她竟然就穿了一件很薄很薄的雪纺吊带连衣裙,粉红色的,而且还是半透明的那种,隐约可见里面一些曼妙的轮廓……让人想入非非。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血脉喷张。 “帅哥能帮我拉一下内衣上的拉链不?我自己不太好弄。” “啥?”我当时就愣了,愕然的望着她。 “我拉链松了,你能帮我提上么?”美女不好意思的看着我,眼神有些羞涩。 这一回,我确定自己的确是没有理解错她这话的意思。 可就是这样,我心里却反而犯起了嘀咕。 一般正常的女的哪会半夜三更在公交车上找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的帮这种忙?这完全不符合逻辑,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如果说真的有这种事情发生,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女的看上了这男的,还有一种,就是这女的不是啥正经人。 我还没自恋到以为这种级别的美女会对我一见钟情的地步,所以说,估计多半就是第二种了。 想到这里,她在我心里的印象顿时减分。 “你确定?你就不怕我趁机占你便宜?”   没了心理压力,我胆子也就大了起来,笑问道。 美女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道:“我要是怕的话,就不会开这个口了。” 说完她就很自觉地侧过了身,把后背交给了我。 她的后背雪白雪白的,就跟牛奶似的,肤如凝脂估计就是说的这种。   果然跟她说的一样,她内衣后面的拉链整个滑下来了,估计要不是她前面够大兜着,这会儿整件衣服都已经掉地上了。 在我帮她拉拉链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后背老往我的手上蹭。 我皱了下眉头,寻思她如果真的是做那行的,瞧这长相我多半也玩不起,于是也就干脆不去招惹她,从头到尾,手一直特别老实,她蹭过来我就后退,眼睛也一直盯着其他地方。 我当时万万没想到,这个本来完全是出于另一个目的的举动,竟然无形中救了我一命。 “好了。”过了片刻,我说道。 美女转过身坐正后,看着我眼神有点奇怪。 “怎么?”我明知故问。 她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奇怪我怎么没乘机揩她油。 我先是一愣,然后再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更加确定她就是做那行的了。 我冷冷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既然你信得过我,找我帮这个忙,我怎么可能会对你做出那种下作的举动?” 美女闻言怔住,半天没回过神来。 见状,我索性就装逼装到底,冷哼了一声,便离开座位往下走去,最后在车后门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用余光瞧见那美女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似乎是轻笑着摇了摇头,看她的样子,好像是有点不忿。 我也就懒得再搭理她,正好这时候我也有点困了,寻思到站还早,就靠着座垫睡了一会儿。 没想到,我眼睛一闭一睁,竟然就过了四个半钟头,这期间也没人来叫醒我。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似乎已经停了下来,四周一片死寂,听不到一点儿声音,我盯着黑漆漆的窗外,心里有些略微的发毛。   好在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多半是末班车司机在开到终点站之后没有检查车里还有没有乘客就关门走人了,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最多就是在车里睡一夜。 可是下一秒,我却忍不住浑身哆嗦了起来。 因为我突然发现车子竟然还在往前开,而且速度还很快,凉飕飕的风不停从窗户外面灌进来,冷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外头别说是路了,连任何一点光都找不着! “草……” 我不是什么无神论者,相反还挺迷信的,打个比方吧,就比如在公司坐电梯,同事有时候会开玩笑的说起电梯的绳子会不会断掉这个事儿,那时我一般都会在心里呸三下。所以当我察觉到眼前的情况不对,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遇上邪门的事儿了。 尤其是车上的几个乘客,竟然也都还在,前排那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孩,还有坐在我对面的眼镜男,此时都是一脸阴气森森的样子,虽然他们没像电视里面那样变成鬼,但却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至于之前让我帮她提拉链的美女,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像最初我上车时候那样看着窗户外面,对车里发生的一切则是置若罔闻。 我捏了捏拳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伸着脖子朝驾驶位看过去。 我不由得往后急退了几步,心中万马奔腾,因为司机位置上根本就是空的,根本就没有人在驾驶这辆车! “兹兹兹……” 我头顶上的广播,也在这时候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里面没有传来那个熟悉的报站女声,而是出现了一连串很刺耳的怪声。 这种声音,就好像一些电子设备在被信号干扰的时候,所发出的那种‘噔噔噔——噔噔噔——’的噪声。 “嗤——” 这时,车子突然猛地减速,一下刹在了路边。   我晃了两下,险些摔倒。 车门跟着打开,下头走上来数名乘客。 这些乘客当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上的衣服跟我们现在穿的也有一些区别,比如那个长相很清秀的女孩,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喇叭裤,上身套着一件土黄色的外套,留着跟邓亚萍一样的短发,就照现在的审美来说,这简直就是土得掉渣。 这些乘客的脸上没有喜怒,表情僵硬,上车后自觉投币,自己找位置坐好,像是看不见站在过道里的我似的。 “叔叔,你挡着我路了。” 忽然,面前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我先是呆住,然后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戴着红领巾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面前,正抬着头,阴森森的望着我。 他那张黑瘦黑瘦的脸这会儿煞白得吓人,两只眼睛当中竟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瞳孔没有眼白。 “啊!” 我吓得大吼一声,两脚哆嗦着朝后退。 结果刚退了两步,我就感觉后背撞到了人,战战兢兢的回头一看,先前那个戴着眼镜,上车时冲我微笑的斯文的男子就站在我面前,距离我不超过二十厘米,两只眼珠子从眼眶当中爆了出来,笑眯眯的看着我。 见我回头,他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郁起来,或许是笑得太用力,那张嘴直接从两只嘴角一路裂到了耳根子。 无数蠕动着的活蛆混合着鲜血,从他脸上裂开的缝隙中掉了出来,然而他还依然保持着笑容,阴气森森的冲我说道:“让让,我下车。” 傻了,不夸张的说我当时的确是吓傻了,这极具视觉冲击性的一幕,恐怕任何恐怖片的镜头都比拟不了,不怕丢人,当时我直接就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的瘫坐了下来。 而随着我的坐倒,刚才上车的那些乘客,全部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面含微笑的朝我围了过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身上开始出现各种各样惊悚无比的伤势。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整个脑袋都炸开了,好像是被压路机压碎的一般,满头都是碎骨和脑浆子;刚刚我打量过的那个穿着土黄色外套和喇叭裤的清秀姑娘,心口上面赫然插着一柄锋利的剪刀,刀柄上还在往下滴着血;另一名脸上有蜈蚣状刀疤的凶悍男子,后背上全是一条条血淋淋的刀口,估计至少也有几十处…… 完了,完了,今晚要死在这里了! 我心里面大叫,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现在我就一个想法,就是打死那该死的肥猪主管,非得把老子留到十点才放人,要是老子早点下班,哪里会有这些屁事?! “我看放了他吧。”   就当我诅咒着那该死的主管以后生儿子没py的时候,一个如夜莺般动听的声音,忽然在车里响了起来。 在这个声音响起来的瞬间,刚刚还全部一脸阴笑的围着我的这些鬼,脸色就一下子就全变了。 这些鬼脸上的笑容霎时间便消失,纷纷面色不善的转过头。 我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说话的姑娘,不就是先前那个先前让我帮她提拉链的美女么? 客车 第二章:梦境还是真实 “林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脑袋像是西瓜那样炸开的老头子,用一双爆出的眼珠盯着后方的性感美女,语气很不爽。   美女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一步步走过来,高跟鞋踩在过道上,发出哒哒声。   车里的这些鬼,竟全部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   “这人还不错,我想放他一条生路。”   美女目不斜视,也没有看我一眼,语气清幽冷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这,和刚才她让我帮她提内衣拉链的时候的魅惑语气,简直是判若两人。   公车里的鬼全都愣在了原地,美女的嘴唇似乎微微的动了几下,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那些鬼先是一怔,紧接着露出了恍然之色,身上的煞气便缓缓降了下去,看着我眼神莫名。   “你走吧,记住了,以后不要再坐这条线的最后一班车了,有时候,不是给人坐的。”   直到此时此刻,美女才转过头来,嫣然笑了笑,还不等我做出反应,她就伸手在我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笑靥如花,好像在看待一个干了蠢事的小孩儿那样。   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没开口说谢谢,就感觉脑袋一沉,接着眼前也开始发黑,很快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头顶的天已经微微亮了。   我揉着眼睛,看了看周围,这时候我正躺在我平时下车的地方,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早的缘故,并没有务工人员在这里等车,只有一条掉毛的黄狗趴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见到我醒来,便小跑过来,用舌头舔舐我的额头。   “大黄?你怎么在这?”   我诧异的望着这条黄狗,撑着地面爬起来,摸了摸它的头,这条狗正是我家喂了十几年的老狗,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它几乎就一直在我家里面,和我感情很好,每天我下班都会到车站来接我。   “你在这里等了我一晚上?”   我掏出口袋里没吃完的饼干,撕开喂给了它,看着它大口的嚼着饼干,突然心里一惊,浑身的汗毛都在瞬间立了起来。   昨晚……   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儿,难道都是真的?   我盯着眼前的大黄,后背不由得阵阵发凉,我在这里躺了一夜,按说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干出这样奇葩的事儿,而我又没有什么梦游症之类的病症……那么,一定是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将我给弄到了这里。   回想起昨晚在公交车上发生的事情,我浑身一阵哆嗦,看着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的街道,赶紧带着大黄回了家里。   刚一进门,楼上就传来了我妈的骂声:“你个兔崽子,你昨晚上跑哪儿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你反了天了是吧?!”   接着便是一阵咚咚咚跑下楼的声音,我才注意到,我手机上有十多个未接电话,还有十几条短信,全部都是我妈给我发来的。   看到我妈,我心里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   我妈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冲上来要打我,她到现在还当我是个小孩儿,一言不合就要跟我动手,这个在以前我一直深恶痛绝的习惯,现在看来却是那样的令人安稳,让我忍不住傻笑了两下。   我这两下傻笑把我妈都给吓住了,她举起的鸡毛掸子抖了一下掉到地上,愣愣的看着我,皱眉道:“你这崽子……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没有,妈,看见你我觉得特高兴!”我傻笑着,冲上去紧紧抱住了我妈。   我妈连忙推开我,嘴唇抽动了下,喃喃道:“你这崽子,指定是脑子坏了……”   反正不管我妈说什么,我现在听起来都觉得亲切无比,最后跟她说了句妈我要睡觉了,便跑上了楼。   躺在床上,给肥猪主管发了个短信请假,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便把手机关机,闭着眼睛休息了起来。   然而一闭眼,我的脑海中就不自觉的浮现出昨晚公交车上的那一幕。   那些恐怖的乘客,明显全都是鬼,而且,我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一个事实。   所有可怕的场景全部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我做的梦。   因为我刚才闻了一下自己的手,上面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异香,我敢肯定,这绝对是女孩子身上才有的。   我昨晚帮那位姓林的姑娘拉过内衣的拉链,我想就是在那个时候,手上沾染了她身上的味道。   要说那姑娘长得是真好看,我活了二十来年也没见过几个像她那么漂亮的姑娘,这种女的我平时大都是没有勇气直视的,没想到,这次却跟她发生了一次肢体接触。   想了一会儿,我又在心里暗骂自己太吊丝,这种屁事儿都能回味那么久,看来真是单身的太长时间了,得抓紧时间快点找个女朋友才是。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我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之后,时间已经走到了下午四点。   我到厕所洗漱了一下,穿着睡衣便下楼了。   我妈正从厨房端菜出来,桌子上摆着两副碗筷,因为我爸常年在外头,所以家里面长期都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这也是为什么我每天不管下班多晚,都不会呆在公司,一定会按时回来的缘故。   也难怪我妈今早会那么生气,毕竟我从前都没有过这种夜不归宿的先例。   “你昨晚到底跑哪儿去了?中午叫你吃饭,你就跟个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刨了两口饭,我妈看着我狐疑的道。   我略微迟疑了下,就编了个理由,说昨天公司聚会,喝得有点多了,在同事家里睡了一晚上,我妈也没有多想,便继续吃她的饭。   这种事儿我肯定是不敢让我妈知道,她一旦知道了,第一个是担心不说,另外肯定得去帮我找阴阳先生来看事儿,据我所知,她老家那边这样的先生不少,但九成都是江湖骗子,就我妈这种人,对方随便忽悠她几句,她就能把家底全都掏出去给对方。   又吃了一会儿,我妈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对了,你那同事是男的还是女的?”   “额……男的。”我硬着头皮,尴尬的回答道。   “真是没出息。”   我妈摇着头叹息了一声,便放下碗筷出门溜达去了。   我吃完饭,就到厨房去把碗给洗了,洗碗的时候,又开始想昨晚的事。   不行,这个事儿我要是不弄清楚的话,心里始终像是堵着一块东西似的,估计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再说了,如果不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我以后还敢坐那车吗? 于是晚上的时候,我又打电话给了我们主管,寻思再跟他请两天假,结果电话才刚刚接通,那头便传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我说李正风,你小子能耐啊!手机一直关机,你发个短信就不来了,你特码跟谁请假呢?!跟我手机俩呢?!”   我们这主管是个东北人,说话自带搞笑效果,我听完是又气又好笑,知道再请假是无望了,于是只好编了个蹩脚的理由,用一种十分悲伤的语气说道:“主管,对不起,我九爷爷去世了,我得在家给他办丧事,他生前最疼我,我要是不给他尽孝的话,他在天之灵肯定心里不舒服,到时候找我不要紧,万一找到主管你的头上,我这心里内疚啊。”   闻言,那头的主管显然不淡定了,忙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行吧!就再给你两天假,大后天啊,大后天你一定得来上班!否则就不用来了!”   “嗯,谢谢主管。”我语气继续悲伤。   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我差点笑出声来,这家伙,连这种理由都能信,特么……我爷爷家里就三兄弟,根本就没有什么九爷爷,更何谈去世了?   不过,要不是我心里实在堵得慌,我也不会想这种理由跟我们主管请假。   再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便出门去四处打听起有关那公交车的故事。   在这附近居住的不少都是几十年前就在这周围生活的原住民,所以很多老人我都从小认识,这一路打听,竟然还真让我打听出了一点东西。    客车 第三章:林月晴 我们巷子隔壁有个姓陈的小老头,这老头有点间歇性的精神分裂,不发病的时候看着跟正常人没两样,发病的时候倒也不伤人,就是爱说胡话,瞎扯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门沿上掐豆角,最里头还哼着小曲儿。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眯着一双被褐色眼屎盖住了大半的眼睛,笑眯眯道:“媳妇迷,今天咋没去上班?” 我有些汗颜,这名字是小时候他开玩笑给我起的,原因是我七八岁时经常嚷嚷着要找找个漂亮的女娃娃成亲,结果到现在一把年纪了,还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公司休假呢,闲着没事儿,我过来看看您。”我说着,递了根十四块一包的龙凤呈祥过去。 陈老头接过烟,点上吸了一口,跟吸毒似的,一口气抽完半根烟后,才斜眼看着我道:“说吧,到底干什么?我知道你小子找我肯定没啥好事。” “咳咳,您看您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么?” “行了,要说赶紧说,不说的话自个儿进屋去坐着,昨晚你大娘弄了红烧肉,一会儿也别回去了,就在这吃饭吧。” “好嘞。”我一口答应了下来,接着他的话道:“不过您这一说我还真有点事儿想跟您请教下。” “啥事儿?”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我就是想打听打听,咱们巷子外头那辆107路公交车,是啥时候开始运行的?” 本来我觉得自己已经问的很隐晦了,可是没有想到还是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警觉。 陈老头诧异的看着我:“你闲着打听这个干什么?一天没屁事做?” 我一看他这反应就明白自己这回是问对人了,这老头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东西。 于是我索性就说道:“陈叔,是这么回事儿,上次我一个同事坐了这趟107路公车,是末班车,结果在车上遇见了一些很诡异的事情,这些天一直疑神疑鬼的,我就想知道知道,那车以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儿?” 陈叔的脸色变了一下,豆角也不掐了,擦了擦腰上的围腰,盯着地面一阵出神,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本来这个事儿我不想再提的,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就跟你说说,你听完可别害怕。” “放心吧陈叔,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胆儿就大。”我拍着胸脯让他放心。 陈叔点着头:“三十年前,现在的107路公交车就已经运行了十多年,当时有天晚上司机喝了点酒,拐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车子开进了老鹰嘴底下。” “老鹰嘴?”我睁大了眼睛。 这地方我并不陌生,是一个很深的山涧,小时候我还经常和巷子周围的其他孩子去那底下玩,为此没少挨家里大人的打,从上到下垂直距离超过了一百米,如果真是从公路上把车开下去,那简直跟空难差不多,全车人都难留下一个活口。 “是的。” 陈叔叹道:“车子开下去,当场就撞在一块大石头上炸了,后来找到车子的残骸,经过辨认,确定里面有二十几个乘客,加上一个司机,一个售票员,一共二十七个人,这些人,找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生还。” “后来大部分的尸骸都被家属领走了,只有一具女尸无人认领,到最后没有办法,就被拉倒火葬场给烧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辆车就经常出事吗?”我皱眉道。 “也不是经常出事,这三十年来应该出过十来起事故,但是因为时间分散,所以也没太多人把它和灵异事件联系起来,每次出事,必定有人死去。” 陈叔说到这里,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道:“不过说真的,你那个朋友命倒是真大,遇上了这种事儿居然也没被带走。” 我干笑了一下,立刻转移话题道:“对了,那您是怎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陈叔微微一愣,随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在发生那次重大车祸过后,我接替了以前的司机,成了107路公交车的司机。”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我着实有些吃惊。 “没什么奇怪的,这件事儿连你爸妈都不知道,你当然没听说过,咱们这附近加起来一共就几个人知道这事儿,现在还都死的差不多了。”陈叔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头:“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我差点就没忍住说有,可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尴尬道:“陈叔说笑了。” “呵呵,你不用瞒着,想说什么就说,这确实是事实,我也知道自己有时候脑子会短路,没什么好回避的。” 我迟疑了下,道:“陈叔你确实想多了,我真没那么想。” 在刚才之前,我也许会觉得他有轻度的精神病,但听完了他跟我说的那些之后,我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或许众人眼中的所谓精神分裂症,只是他对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儿产生了某种阴影的体现。 我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陈叔的确经常念叨什么公交车,林月晴之类的东西,并且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十分夸张,让人害怕。 慢着……林月晴…… 我突然瞪起了双目,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晚在公交车上,那个脑子炸了的老头,似乎就称呼救下我的那个美女为林姑娘。 难道公交车上的那个林姑娘,就是陈叔以前犯病时说的林姑娘么? “陈叔,你以前说的林月晴,她到底是什么人?”我忍不住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当时那辆车开下老鹰嘴,整车人都死了,最后大部分的尸骸都被家属认领了回去,只有一具女尸一直无人认领,最后无奈,只能把她拉倒火葬场给烧了,这具女尸的名字,就叫林月晴。” 陈叔幽幽一叹:“听法医鉴定,这姑娘当年才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这么死于非命,实在可惜了……” 客车 第四章:陈叔的经历   我越听越觉得陈叔说的这个林月晴就是我在107路末班车上碰见的那位姑娘,因为,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讲,那位姑娘都极为符和陈叔所描述的这些条件。   “那陈叔,当年你开车开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又不干了呢?”我问道。   在那个年代,汽车驾驶员虽然不算是什么高薪职业,但也绝对很接近这个层次了。   陈叔看了我一眼,悠悠说道:“在我开车的头一年里,一切如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虽然知道这一路车出过大事,但当时事发车辆早就坠毁,车子也是新买来的,所以我根本没把那场车祸放在心上,就这样开了一年,直到第二年快到清明的时候,跟我轮班的一个叫黄华国的人,说他昨晚撞鬼了。”   “我们那一代的人多少都会有一些迷信,加上我当时开客车还没多久,更希望求个心理上的安稳,就让他跟我讲讲怎么回事。”   “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呵,这黄华国从小就有点口吃,脑子也不怎么灵光,当时瞪着双眼睛跟我扯了半天,我也没太听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我听烦了,索性就懒得再问他了。”   我忍不住有些汗颜,道:“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   陈叔抿了抿开裂的嘴唇,眼中掠过一缕后怕的神色,道:“后来那个黄华国再开晚班车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死了。”   “死了?”   “嗯,法医诊断说是心脏病发死的,还说是因为头天过度饮酒,导致什么诱发因素,扯什么犊子,老子最清楚他这人,从来滴酒不沾,而且只是脑子不好使,身体却壮得跟牛一样,一口气跑二公里都不喘气,压根就没什么心脏病。”   “依我看,这些法医就是喜欢扯淡,碰见自己解不开的疑团,怕丢人,就只会说什么心脏病猝死。”陈叔说话的时候一脸不屑。   我却没有说话,心里细细咀嚼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   我和他不是一个年代的人,所以在某些方面来讲,我懂得也自然比他要稍多一些。   我记得我高中物理老师的太太是个医生,有一天他在跟我们上物理课的时候,偶然间提到过一次有关心脏病的说法。   他说,心脏病这个病,其实并不一定是生理上的疾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也可以归类为心理疾病。   为什么这样讲?因为人在受到巨大的外界干扰的情况下,首先发生变化的不是生理,而是心理,心理受到巨大冲击的情况下,人可能会因为适应不了那种巨变的心绪,导致心脏的承受能力降低,在瞬间诱发心脏病,医学上不把这种心脏病叫心脏病,而是叫做心肌梗死。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患上的心脏病,几乎都是瞬间便致人死亡,无药可救,也就是医学上说的猝死。   而导致患上这种疾病的条件,通常只有两种。   第一种,过度兴奋和喜悦。   第二种,极度的惊吓。   一般来说,第一种情况出现得极少,貌似整个医学史上因为高兴死掉的人就那么几个,基本可以排除。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   极度的惊吓导致心肌梗死,这种例子并不少见,很多恐怖电影里面都有这样的情节,换句话说,就是活活被吓死的。   所以我才会觉得,也许陈叔口中的庸医当年并没有鉴定错误,只是他没有具体找出心肌梗死的原因罢了。   也可能是他猜到了什么,但是却被人告诫不允许说出来。   见到我一直在出神,全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陈叔便抬腿踢了我一脚,骂道:“你这崽子在想什么呢?还继不继续听了?!”   “咳……您讲。”   我在心里腹诽了几句,随即干笑一声道。   陈叔便继续说道:“黄华国死了过后,第七天的时候我梦到了他,在梦里他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就是脸看着很白,他告诉我,说老陈啊,你赶紧辞职吧,那107是辆鬼车,你要是再不逃的话,肯定就是和我一样的下场。”   “我不编造,当时我一下就吓醒了,可是那时候我也是傻,还有点愣头青,虽然相信了老黄的话,准备去辞职的时候却又改变主意了,非要想看看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卧槽……陈叔,你这胆子不是一般的肥啊!”我忍不住道。   陈叔横了我一眼,道:“所以说,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我那年就是因为这点好奇心,差点就丢了这一条明。”   “接下来怎么回事?您快跟我讲讲。”   我有些迫不及待。   陈叔嗯了一声:“我决定要一看究竟之后,就打消了辞职的念头,后来几天还是照样的开车,并且每趟末班车我都没错过,最后终于有一天,黄华国说的事儿让我给撞上了。”   “我还记得那天外头在下小雨,也是最后一趟车,车上没有乘客,就我一个人,我把车开到老鹰嘴边上那个站的时候,车子突然自己熄火了。”   “说实话,我当时有点困,也没把车子熄火的事儿和其他东西联系起来,加上熄火过后一下就重新点燃了,我就完全没多想什么,继续开车。”   “结果开出去没多久,我偶然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整个车里头全是鬼。”   时隔将近三十年,陈叔说到这里的时候,仍旧是一脸心有余悸。   “我大概记得起那些鬼的样貌,一个个的都吓人的不行,有的跟肉酱似的,有的连脑袋都没了,相比起来,你们现在看的那些鬼片连小儿科都算不上,我敢说,如果你见到那个场景,一定会吓得尿裤子。”陈叔肯定的说道。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有些尴尬,尿裤子倒是不至于,不过我当时的确是差点让吓尿了,直接就吓得坐地上了。   “那陈叔,你那天是怎么逃出来的?”回过神来后,我诧异的问道。   陈叔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当时做司机以前,我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给我求来一个平安符,让我带在身上,那天撞鬼的时候,他们本来是想要我的命,后来平安符不知道怎么自己燃了起来,我抓住那机会把玻璃撞破跳车逃的。”   说着,他挽起左手的袖子,手肘处赫然一道蜈蚣状的疤痕。   他道:“这就是那一年跳车把手摔断,在医院做手术留下的。” 客车 第五章:李老头 陈叔说完,就听到屋里传出一声唤:“菜都择好了没,等下锅呢。”随后就看到大娘摇着肥臀走出,她身前系着黑秋秋的围裙,脸上沾了些许火灰,一头黑发夹杂着几缕白,随意地用一根皮筋绑着。农村里的妇女大都不注重外在装扮,怎么舒适怎么来,看到我也在,笑眯眯地招呼道:“哟——,正风也在啊,赶巧了,大娘弄了红烧肉,你要不留下一起吃?” 我心里憋着事,弄不清楚就浑身不舒服,哪里还有闲工夫在别人家戳一顿,于是就婉拒道:“不了,您忙着,我这就走。”说完也不管身后大娘说了什么,加快了脚步装作听不见真有什么急事儿似的。 没有想到刚走出村口,就碰上了老李头,这家伙走路没声儿似的,我还小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这人。他今儿穿了件小黑袄子,戴着顶帽儿,真像那么回事,脚上蹬着双拖鞋,露出他半截棉袜。露出他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冲着我“嘿嘿”笑。 打记事儿起,我就怕他。 老李头名字大概叫李国福,那个年代大多叫这类名儿。他跟我爸差不多大,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是长得蛮清秀的,还跟我一起读过书。后来讨过一个外地老婆,不过两年工夫就离了。 我还小的时候,总看到他站在村口的大杨树下,有次下了大雨,他在雨里,却是一动不动地,好像个木头桩子立在那儿。 小时候男孩子都闹一些,几个人总是玩到天黑才回家。我是忘不了有一天晚上,我才一个人走在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小名儿,“风风......风风......”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当时就把我吓得拔腿就跑,也不管是不是跑对了方向,一头窜进了老李头的院子。那时候村子里的房子都是敞院式的。 我抬头一看,老李头正站在院子里,左手上拎着一只鸡,右手拿着一把菜刀,菜刀有些生锈了,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我当时害怕啊,孩子看到刀都有种本能的畏缩,更何况老李头穿着一身黑长褂,赤着脚站在泥地上。那只鸡还在他手上扑腾着,发出“咯咯”的声儿。 “来了,帮我抓着鸡,来......”他好像在对我说,却又没有看着我,他的一双漆黑的眸子透着呆滞,好似透过我看向我的身后,我立马就毛骨悚然,觉得整个人都在流汗了。当然也就不敢回头看后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脏东西。我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常跟我说,半夜有人叫你的名儿,可千万不能回头。 老李头看我不动,忽然冲我大声嚷了句,“过来啊,帮我抓着鸡!”他好像是生气了,但我又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我有些犹豫,还是选择上前帮他抓着鸡,然而我才挪了两步,老李头手起刀落,鸡头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这跟我看到的其他人杀鸡的方式不太一样,他更像是杀鸡,好像斩首的刽子手。挥舞着他的生锈了的菜刀,对着我“嘿嘿”笑着。 我当然是想回家,刚转身就被他叫住,然后我回头,眼前一黑,整张脸上黏糊糊地不知道沾了什么,只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令我不住犯恶心。摸了一把脸上的黏状液体。 “黑狗血,给你避避邪......嘿嘿......”老李头嘴里念叨着什么,捡起地上的鸡头,硬是塞到我手里,“拿着,拿着......嘿嘿......”他的笑声好像哭,令我越发害怕却又不知道怎么做。当时我就尿了,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过了尿床的年纪,被他吓得我就尿了一滩。 后来还是我妈回忆说,她那晚正要出去找我,看到我站在大门后边,手里拿着鸡头,脸上、身上都是血,还以为是鸡血,然后瞧着又不像,而我又一个劲儿地哭。 知道是什么事后,我妈想领着我去找老李头算账的,后来是我爸给拦着,说都是老同学,没必要弄得什么样的。我妈气不过,也不管我了,都是我爸给我换的裤子。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传开的,村子里的大人孩子都知道我被老李头吓得尿裤子这事儿,总时不时地那这事儿做笑话。面子、里子都没了。 自那件事以后,我是看到鸡头就犯恶心,想起被泼了一身黑狗血,想起老李头朝我“嘿嘿”地笑。远远地看到老李头,我是有多远避多远,从来不和他接触,这次竟然和他正对面碰上。离得这么近,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道。 我不做声地越过他,强装淡定地头也不回。 身后,老李头冲我嚷了句:“风风,昨儿我可瞧见你了。” 我听到他这么说,立马转身,问道:“你在哪儿瞧见我了?”语气冷淡,没有一点耐心。 老李头毫不在意我的态度,嘿嘿笑着,朝我走过来,而我本能地后退,他倒是越走越近,好像就是要站得近才能跟我说清楚似的,我不耐烦地提醒说:“你要不说我还是有事儿......” “我瞧见你站在公路旁,手舞足蹈的,嘴里叫嚷着什么,嘿嘿,”他又是一笑,打量了我一番,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我那儿还有黑狗血......” 一听他说起黑狗血,我是吓得后退两大步,皱着眉头,不掩饰我的不悦,“你就别折腾了,什么黑狗血,那玩意儿要是真有用我昨晚也不会......”正当我要脱口而出的时候,老李头从怀里掏出一本小书,颤抖着右手将书递给我,我当然不敢接他给的东西,上回他硬塞给我的那个鸡头就让我“终生难忘”啊。 “拿着,这是好宝贝。”老李头说话含糊不清的,但我听到“宝贝”两个字,想也不想就接了过去,老李头看我手下,嘿嘿笑着,然后也就走开了。 我翻了两翻,这书又破又旧了,书页泛黄,还破损了几张,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那个年代谁私人收藏的,上面除了印刷出的正文,密密麻麻的都是另外添上去的读书感受。字太小,对于我这个有眼镜度数七百多的人来说,看着十分受累。于是就拿在手上,想着也是拿回家再慢慢看是什么宝贝。 客车 第六章:我爸的那些事儿 回到家里,我妈也已经差不多做好中饭,菜已经摆上桌,我难得勤快地拿了碗筷。 “这什么?”我妈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地上一本小册子,随意翻看了里面的内容。 我有些心虚地从我妈手里抢过那本老李头给我的小书,触及老妈犀利的眼神逼问,我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就是......” “脏兮兮的,一看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股馊味儿。”老妈再次瞥了一眼我手里的书,却有一种我鲜少见到的慌张。其实想想,说不定还真是老李头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说是什么宝贝,也就我傻,被戏弄了一次还不够,又想起上次鸡头和黑狗血的事了。 我妈看到我把小本子放在凳子上,吃了两口饭,又忍不住抬头对我说:“那脏东西吃完饭就扔门口的垃圾桶,别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跟你把一个样儿......” “我爸,我爸怎么了?”也许是太久没听我妈提起我爸,我猛地一抬头,汤勺一晃,汤都洒在了我身前的桌面上,却还是追问道,“妈,我爸有电话了吗,他是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说起我爸,我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家出走”了,丢下我们娘俩“孤苦伶仃”。基本上都是几个月一通电话过来,问的也无非是些琐事。 现在想来,我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我爸了,虽然我们爷俩没有那么腻歪,老实说,还真有点儿想他。小时候我害怕看到那些脏东西,我妈一个劲儿地嫌我胆子小,要让我“历练”,就把我一个人放在房间睡。每晚都是我爸偷偷地到我房间陪我睡着,然后再回自己房间。这样弄了几回,难免被我妈发现揪住了骂个一通。 我爸在村里甚至在整个镇上都算得上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了,他们那一辈的人能够读到高中就不得了了,而我爸愣是读到了大学,不过也就读了一年多艺术学校,不是什么正经大学,家里穷就早早辍学了,甚至算不上半途而废。现在也就是到县城里的中学教教书,说是教书,其实就是当业余美术老师。不过村子里的老人客气点儿还总称呼我爸为“李秀才”。 我爸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听说了托了不少人才得的。因而为了方便工作,整天学校家里两边跑也麻烦,他就干脆住在学校宿舍里。这一教就是七年,时间一晃而过。我还记得那时候学校放暑假,我爸还带着我去他们中学待过一段时间,那学校,真是大得跟电视上得足球场似的,不,那肯定比足球场大多了,他们学校就有个足球场呢, 我爸怎么说都是个老师,因此我们家也算是知识分子家庭,就是我妈时常抱怨我爸不回家的问题,担心事件久了我爸就成了那陈世美,抛妻弃子一去不回了。要我说这实在没什么好担心,虽说我看过我爸年轻的时候的照片,那模样,贼俊俏。不过现在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白头发都一撮一撮的,早就没有那些个魅力了。 我妈生性明感多疑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小时候两人总吵架,我躲在小房间里,听他们吵架的内容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爸年轻的时候,村里有很多大姑娘都瞧上我爸青年才俊、才高八斗,各种接近,到我爸妈结婚了,她们也不知收敛,常找各样借口来我家,跟我爸说说诗词,真以为我爸是唐伯虎她们是秋香呢。别说我妈看不过去,连我都好几次想拿起扫帚赶人。 我爸我妈虽然没少吵架,感情却一点儿不含糊。我爸是个“知识分子”,年轻的时候写过不少情诗,每到我妈生日的时候,旁的没有,情诗总会念个一两首,哄得我妈红光满面的,直嗔怪说:“这么大年纪了,怪不好意思的。”可我倒是觉得我妈听享受的,就是当着我的面不好真情流露吧。 想来我爸也算是个把妹高手了,怎么我就没有继承他那优秀基因呢,大学毕业快一年也还是没找着女朋友,两个女性朋友也没有。难怪上次我碰上那个叫林月晴的女鬼会那样胆小怯懦了,我那哪是君子坦荡荡啊,我整个就是一有色心没色胆罢了。唉唉,现在想想,要是换成我爸当年那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外形,也能把那些个女生迷得不要不要的呢。 想起林月晴,我就不免想到陈叔跟我说的事儿。现在至少没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毕竟事情也过去了一天了,现在又是大白天的,鬼这种玩意儿,大白天的不一般不出来的吧。我这么想着,却也还是禁不住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场院。幻想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女鬼飘过,然后我想到了林月晴那张美丽的小脸。 不禁好奇起来,她上学那会儿估计也是校花级别的吧,年纪轻轻的,真的怪可怜...... “想什么呢,口水流一地。”我妈看出我神不守舍的样子,来气说,“整天就知道做白日梦,有本事真给我带个媳妇儿回来。” 我回过神来,为自己辩解说:“看你说的,这事儿得看缘分,缘分求而不得啊,我也想像您那时候一样,相个亲就结了,现在女孩要求都高的很,我又没车没房的,那个女的肯跟我。” 我妈白了我一眼,放下碗筷,我一看她这架势一定又要对我说理了,于是乎我放空了脑袋,装着很认真地在听,其实早已跟孙猴子似的灵魂出窍了。 “我跟你爸忙活一辈子不都是为了你吗,你还嫌这嫌那的,我们家这样在村里算是富户了,你爸又在县城教书,咱家的开支算大的了。你都工作快一年,也没见你往家里添钱,你的钱要是花在追女生也就罢了......我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要盼个儿媳妇,瞧我儿子长得也不寒碜,怎么就没有大姑娘要呢,我就想不通了,这大眼睛、高鼻梁的,就跟你爸小伙子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客车 第七章:师父 “妈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带个女朋友回来吗,大不了我保证年前给你领回来一个,你就别再唠叨了,饭菜都凉了。”我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却忽然看到我妈两眼泛着泪光,当时我就筷子掉在地上,赶紧问道,“妈你怎么了,别哭啊,我说错什么了......”面对老妈的异常情绪,我立马就手足无措起来,又是拿纸巾又是捡筷子的。 我妈却又笑了,她一笑,眼角的皱纹深陷,我才意识到,我妈真的老了,再也不是那个小时候能够背着我跑二里地的“女汉子”了。 “好了好了,我哪里哭了,就是干着急,被你感动的。”我立马后悔就这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而我怎么填也填不上、填不满的大坑,我妈这一高兴,拍着大腿说,“你可别忘了刚才答应下来的啊,年前就把媳妇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好好,男子汉大丈夫,说得出做得到,不就是个女朋友嘛,难不成真就这么难找,我好歹也是个年轻帅小伙......”我也说不清哪儿来的这么大自信,就觉得缘分很快到来,也许就有那么一种感觉,说不太清楚的。 然后我不小心碰落了之前放在凳子上的小书,这时候过堂风吹过,书页乱翻,我瞥见一张小纸条脱了出来,便立马起身去捡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只是收起来,放回在书里夹着。 吃过饭,我妈洗的碗,我就直接躺在房间里大半天,一直到晚上我妈又喊我吃饭,我才觉得这么无所事事一下午也就过去了,真是时间如流水,光阴似箭。但我又觉得年轻人这么感叹有点奇怪了,便打开了窗户,想让风吹进来,也好清醒清醒。 休了两天假,我想着也该回公司上班了。好在主管还算有点人情味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看到桌子上堆了一堆好吃的,还有几张贺卡,这我就弄不明白了,主管是知道我九爷爷死的事才给我带些“安慰品”抚慰我忧伤的心灵,但这些个平时没交集的同事又是怎么回事。还又巧克力、玉米棒,这些不都是女生爱吃的小零食么。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身后窜出一抹娇小的身影,我才一眨眼的工夫那人就已经站在我面前,她笑着,露出两颗虎牙,虽然长得算不上美女级别的,但是胸够大,胸大无脑,有这么单纯的模样,一定很好骗。我在心里想了一些,不如就勾搭这个混过去,省得我妈又要烦我一整年。不过也只是这么想想罢了,人家说不定名花有主了。 “我叫舒萌,新来的实习生,主管说让我跟着前辈您学习,前两天您因为家里的事请假,今天终于见到你了,师父。” 她这一声师父把我的昏差点给吓没,刚才恍惚间,我竟然想到了林月晴那张艳丽娇媚的小脸,惨了惨了,我该不会中了那女鬼的毒了吧,整天想东想西的,人鬼殊途人鬼殊途啊,可不能对一个女鬼动什么心思,呸呸呸,什么动心思,我哪儿敢啊,人家就算站在我面前我都不敢看。何况一个女鬼,我躲还来不及,还喜欢、还爱,想想都恶心,呸呸呸。 “师父,你该不会看我是个新人不愿意带我吧?”舒萌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像生怕得罪了我一样,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旁边另一个同事走过来,是个男的,平时跟我处得比较多,饭友。名字叫胡莫,是个甚高一米八的帅小伙。平时特招女同事喜欢,跟我就是云泥之别。而他也是花心大萝卜,仗着自己长得帅“为非作歹”,残害各种“花骨朵儿”。有时候我都看不下去了,却还是得帮着他打马虎眼儿。 只见胡莫走到我身前,硬是把我挡开,露出他的招牌勾人笑容,对舒萌说:“正风这小子,就是闷骚,你就别指望他了,哥哥带着你,只要你跟主管说说,主管也会同意的。” 舒萌不好意思地笑笑,却是明显地感觉到尴尬,她往旁挪了挪,看向我,说道:“师父,我去给你倒杯水吧。”然后就踩着小高跟“嗒嗒”走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竟觉得这徒弟挺有意思的,倒也懂事。然后拍了拍身前的胡莫的,他转过头来,我却整个人呆住,之间他的头颅整个被切走了一般,露出他的半个脑子,后面有张鬼脸慢慢飘来,我看到那张脸竟觉得之前那晚上在公车里见过。而胡莫的头颅已经不完整,他的手臂抖动,像我过来,好像一个抓娃娃机的铁爪子僵硬地抓着我的肩膀。 我十分害怕,却又不敢出声,因为我环顾办公室内的其他人,他们各做各事,好像看不到我所看到的,我再次心跳加速,担怕会跟陈叔口中的那个司机一样心脏骤停。妈呀妈呀,上帝啊,我不想死啊,我还年轻,妖魔鬼怪都走开,走开走开都走开。 我闭上眼,想要当作一场梦过掉,然而我再次睁开眼,胡莫的头颅已经不见,只有脖子上的切口好像野兽撕扯得那般可怖,血管、皮肉的残渣落在地上,我依着脚步不敢乱动,只怕会惊动什么东西。 而这些时候,办公室的人一直在走动,他们真的看不见吗,可为什么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甚至闻到了血腥味道。 一双手搭在我肩上,“师父。”这时候我竟然清醒过来,呆呆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舒萌,她穿着一身白羊毛衫,脸蛋红润,皮肤白皙。手里端着一杯水,还冒着热气,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令她不可思议似的,“师父你没事吧,怎么跟被点了穴似的。” 眼前根本就没有胡莫,我只看到舒萌,还有那些忙着办公的同事。这让我有些气恼,难道真是我精神错乱了不成。而我想到之前老李头说的,看到我村头手舞足蹈,难道我没上过那辆公车不成。 客车 第八章:舒萌 我惊得冷汗直冒,逼得自己要想清楚里明白了才行,但是舒萌一直盯着我,我也不好意思让她站着,随便给她派了个任务,然后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沉思。 现在,老李头的话十分关键,看来我得回去好好问问老李头那晚上的情况才行,到底我是什么时候有这种奇怪的病症,难不成不是我见鬼,是我精神分裂,就跟陈叔一样,难道这病还会传染? 我越想越不明白,现在才觉得我的脑子就是一整个,不,是一整坨的浆糊,也不知道是谁在里面搅了一把。包括上次在公车上,还有刚才这次,我已经看过几次的脑浆了,想想都恶心,真是的,看来赶明儿得去趟医院好好查查,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过好像应该去心理医生那儿,心理医生,我们这儿的心理医生靠谱么,别为了挣几个钱一通乱说,没病都给说成有病的了。 “师父,主管说让你去趟他办公室。”舒萌忽然跑过来,她的声音甜甜的好像软糖软绵绵的,将我从纠结中喊回。 “主管,他找我干什么?”我忍不住问道,却不指望舒萌这个菜鸟说出什么让我满意的回答,不过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只看她十分熟脸地整理好手里的文件,拿出其中一份对我说。 “师父,主管说这份文件有问题,是您以前跑的业务。”她的态度很谦逊,让我不禁对她有了更多好感。 她站在我身边,我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味,很好闻,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她扎着高马尾,整个人十分精神的模样。看到她露在外面的半截腿,我忍不住问道:“你不冷吗?” 我这么一问,话音刚落就后悔了,只见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腿,小脸刷的红了,真的是刷的红了,一瞬间的事儿,我第一次看到女生的脸红得这么快,有些结巴地解释说:“你......你别误会......” 她倒是也不恼,想必也只是脸皮薄的小女生,继续指着文件上的点儿说道:“就是这里师父,主管说这里出了一点问题。” 我有些惴惴不安地敲了敲主管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的人大声说了一个字:“进。” 我推开门,走到办公桌前,拿着那份出了错的文件,刚要开口主动承认错误,主管有飙起了一口纯正的北方口音:“你小子能耐啊,人儿都走了还能给我捅娄子,说说,这是怎么怎么回事,人家现在都找来要我们赔偿。李正风,我可告诉你,别整天瞎吵吵的不干正事儿,这么点儿事你都办不好干脆早点儿滚蛋,我们是保险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出了点儿事就跑来赔偿,当我是什么。” “是是是,主管,我知道错了,我下次......” “你小子跟我提下次,你还敢跟我提下次,怎么地,你是准备再给我来次惊吓是不,你是不是觉着这次的事儿算小的啊。” “噗——”尽管主管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横飞,而我却像是听了一场小品,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然后一阵沉默,我不敢抬头看,生怕触及到的是一双满了愤怒的眼神,然后大声对我说“滚粗”。 然而安静了许久,我渐渐发觉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便抬起头来,结果还真出事儿了,我就差一声“哎呀妈呀”,后退着倒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手里的文件也都洒落在地。 只看到主管胖歪歪的身体被挂在墙上,整个人就是“大”字,他瞪着两只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有一条花蛇从他嘴里跑了出来,游走在他身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后我又看到两条蛇从他口中喷出,真的是喷出,像箭一样射到我身后的墙上。主管好像还活着,一双眼睛瞪着我。他的肚子上渐渐地被蛇咬出一个大窟窿,我几乎可以看到里面器官,我看到这些,一把抓掉了自己的眼睛,想着我是近视眼我怕谁。 然后我竟然还看得清楚,这不符合科学啊,我揉了揉眼睛,难不成我的近视眼好了。 主管肚子上的窟窿越来越大,他的五脏六腑被蛇吞吃了干净,而那条蛇越撑越大,越肥。它的一双眼睛变得越来越像人的眼睛,我感觉它在看我,但我却一点也不害怕,想着,我是个精神病我怕谁,这些,这些一定又是我幻觉了。 主管的肚子终于被吃得干净,中间只剩骨头。鲜血四溅,整张墙被鲜血染红,却又不全是主管的血。 我看向窗外,镇定下来,想要等时间过去,或者是等自己精神正常过来。 “师父。”又是女人一声柔柔的呼唤,我睁开眼,看到舒萌站在我身边,她手里拿着一摞文件,跟我一起站在主管面前。 而我看向主管,他好好地坐在位子上,墙上也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痕迹,我这就纳闷了,还真是我精神错乱幻觉所致么。 舒萌轻轻推了我一下,提醒说:“师父,主管只要我们把那家人说动了就行。” “哦,是麽。”我缓了缓,扶了扶眼镜,帮着舒萌端着那堆文件,而她的眼神中露出几分异样的光,我想着这姑娘真是单纯,不就是绅士一点帮忙捧着文件么,至于感动得想要以身相许似的,我转而看着主管,他脸色平静,好像就在等我开口,而我见惯这种时候,淡定地说:“主管,这事儿放心交给我,保证我们公司的利益不受损。” “瞅你样儿,损塞儿,我给你两天时间,看你能给我做出惊天动地的事儿出来,好了,你们两个都出去做事。”主管摇了摇椅子,靠在椅背上,看样子是有些累了。其实大家都不容易,身居高位更是要担更多的责任,真要出了事儿,主管也付不起责。我们只能少犯错,才不会被炒。 “师父。”刚出主管办公室,舒萌叫住了我,我是男人,步子垮的大。 客车 第九章:诡异 她呢,穿着高跟鞋,又是一步裙,好看是好看,就是不中用,这里的不中用指的是没法走路,要是电梯坏了走楼梯,我看她要怎么走。是不是会像电视剧里头放的女人一样霸气地脱了鞋子赤脚。 我这么想着,脑海中浮现起林月晴赤着脚走路的模样,她的骨架小,想必脚也很小巧,走起路来......不对不对,怎么又想起那女鬼来了。我看向舒萌,她一脸担忧,欲言又止地盯着我看,让我心虚起来,“你,你想说什么。” 舒萌似是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轻声说:“师父,你是不是能看到一些灵界的东西......” 她的话令我意外又惊喜,意外的是她一个小姑娘,问得这么直接,想必是知道一些事情,至少她看出我有什么,惊喜的是终于能够证明不是我精神错乱,而是确有其事了。但是我没想到她的用词如此精准,“灵界的东西”包括很多,东方是鬼,西方是幽灵、恶魔,这小姑娘,难不成东西通吃?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虽然意外,却还是装着一脸无知地反问道,看到她小脸煞白,我又以为自己犯傻说了错话。 “师父,其实我看到你......”她吞了口唾沫,抬眼看向我,有些怯怯地说,“我看到你身边有脏东西。” 我本能地捂住她的嘴,看到办公室里的那些四眼仔一直低头忙自己的事,应该没有人听到舒萌刚才说的什么,况且她的声音很小,要不是我离得她近,也听不清她说的什么。立马拉着她到公司的小角落里,边走边压着声儿提醒说:“这么多人你也敢说,不知道什么叫‘分场合’吗。”许是跑得太快,我气喘吁吁,转身看向她,她倒是比我强一些,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其实师父,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着急问道,紧盯着她,然后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从头说起,从哪儿说起,于是我想到她之前在办公室所说的话,主动问她,“你先说的什么灵界的东西,是鬼吗,还有,你看到我身边有那东西,你怎么看到的,那东西长什么样儿,是男是女?”我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都是基于我只见在107公车上见鬼的经历,想着该不会是林月晴那几只缠上了我。 那么今天我在公司遇到的这些,应该都是拜她们所赐了。然而我又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站在我面前的舒萌,她就是长得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稍微可爱一点,皮肤白净,说话轻声细语的,就是个初入职场的菜鸟。想当年我刚出大学那会儿跟着前辈学习也是谨小慎微的,生怕说错了什么。 舒萌看了四围没人,踮起脚尖凑到我耳边轻声对我说:“你身边跟着一个女鬼,长得还挺漂亮的,从今早你进办公室,我就看到她了,她一直跟着你,在主管办公室的时候也在。”她说话的时候像是有意忘我耳中吹起,弄得我心痒痒的,然而她的话令我不敢再有别的心思,听的那叫一个认真,比我从小打到听任何课都要认真。 她说完,放下脚跟,笑着看着我,大概我那时候的表情就跟吃了翔一样吧。 “什么......你说的真的假的?”我第一反应就是质问是不是恶作剧,但其实我心里知道,她说的可能大半是真的。 舒萌接下来所说的一句话更加令我惊恐万分、汗毛直立,只听她甚是轻松地说了句:“师父,那女鬼就在你左边,现在,她一直盯着你瞧......” 我倒觉得舒萌更加可怕,不自觉地往旁挪了挪,怎么还敢真的看自己左边,万一真是个女鬼,我这不是和她面对面了么,但是我看舒萌,她一脸笑意,完全不像是见鬼的模样,难道这姑娘有异能,百毒不侵? 舒萌却对我步步紧逼,她脸上的笑意褪去,覆着一层冷色,好像冬日里的寒冰,我看到她这表情,知道她是认真的,于是我不再后退,她站在我身前,只有一步之遥。我甚至看得清她的褐色的眼瞳,那样漂亮的颜色,我不曾见过,越看越要深陷其中,好像一个漩涡将我深深地吸引进去。 “师父,你是在哪儿招惹的这些东西?”她没有擦口红吧,因而嘴唇异常苍白,让我有些害怕起她来,她的话我都听得清楚。 “这些,你说‘这些’,难不成,不止一个......”我瞪大了眼睛,就差放声大哭,明显感觉到鼻尖泛酸,实在是心底有个声音响起——爹呀,娘呀,儿子像你们了。 舒萌呵呵一笑,却是冷的发寒,令我竖起的汗毛又是一立,她缓缓开口,对我说:“你不觉得,你穿了比常人多的衣裳么。” 我这才真的发觉,从今儿早上起的,就感觉冷得很,往身上套了好几条,就差把过冬的衣裳拖出来了。我妈为此还好好地问了我一番。到办公室的时候,我看到舒萌穿得少,还问过她。现在想想,不是她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么。公车上的人也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原来,我真的穿了很多衣裳,里里外外的有七八件衣裳。 舒萌并没有觉得我穿得多是我的问题,她神秘一笑,解释说:“他们跟着你很久了,你现在才觉得冷,身体素质已经比常人好太多了。” “你真的,真的看到我身边有那些东西,有多少,他们会要我的命吗,我,我怎么做才能摆脱掉,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会驱鬼,你看得到,而且不害怕他们,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颤抖着声儿问了一大堆,现在才慢慢觉得这个舒萌不简单。 舒萌摇了摇头,我心里顿时一个戈登,天呐,她这,该不会是表示我没救了吧。然后她才慢悠悠地跟我说清楚:“师父,我只是一个小女生,哪里会赶鬼。这情况我躲还来不及呢,您以后,还是离我远点儿吧,听说这东西还会过人,说不定他们更喜欢我,以后都跟着我了。我看这几个当中,还有个帅哥呢。” 客车 第十章:车 她的调侃与之前见她的小心怯懦大不相同,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我玩笑,我怎么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因为她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是真的怕我身边的那些鬼,相比之下,我竟然觉得她,她......于是我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对这东西感兴趣吧?” “咯咯......”她好像忽然被我的话给逗乐了,笑个不停,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觉得这姑娘要不就是世外高人,要不就是跟我一样是个疯子出现幻觉了。而现在这种情况,我更愿意相信前者。 “姑娘你快别笑了,师父,我叫你师父还不行么,你帮我......” 舒萌真的停了不笑,又认真地看着我,说:“那我问问他们想对你做什么啊,如果事情好办......喂,你踩着我的脚了。”我下意识地往下看了看,没啊,我哪里踩到她了,根本还离得一只鞋的距离。我再抬眼看她,才意识到她说这话并不是指着我,她的目光落在我的左侧,我不禁心里打了个哆嗦,这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这姑娘一定是个高人。 我见她忽然背过身,身子一抽一抽地,好像跟哭了似的,好一会儿,大概有五六分钟的样子,我犹豫着想要拍拍她,手刚伸出去,就在半空停下,因为我的身体忽然动不了,真的就跟被点了穴似的。心里暗想,这玩意儿还能白天出来干事儿呢,我一个大男人,说不怕鬼是假的。 眼前好似一道白光闪过,我立马就昏倒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倒在了一个陌生的公交站台边儿。更让我顿失安全感的是,天已经黑了。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路灯也坏了,只有离这十多米远的地方还亮着一个。这公交站有些破旧,这地方我也没来过,却有些熟悉,然后我认真地借着月光看了看四周的情况。 这还是水泥路,公路延展地方是个大拐弯,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地方,但这地方,我惊奇地发现和我家附近的公交站有些相似,只因为我身后的大杨树,和我们村口的杨树一样一样的,这是我小时候判别下车地儿的重要地标,原以为只有我们那儿才有,没想到这比我们村还偏僻的地方还有这么一棵。 我开始着急了,想到之前明明还在公司跟舒萌说那些怪事儿,怎么忽然就在这儿来了。而且这地方真够偏的,一辆车也没看到,现在还不算特别晚,路上不见一个人。我的心发慌,远远地看到车灯闪烁,令我不至于真的害怕。想着不管是哪儿的车,只要能离开这个黑黢黢的地儿到哪儿都行。 车子慢慢驶近,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最前面的司机,他是个光头,穿着一身黑色短袖衫,车里的灯光很暗,因此在我上车以前还看不到里面的乘客,只看到一个人影晃荡。 我没多想,招了招手,但是车子开近一些,我不禁瞠目结舌了,107路,怎么是107路,我怎么不知道107路还经过这地方。但是我说服自己,也许是最近建地铁站改的道。 车门在我面前打开,我只看着地上,从兜里摸出了两个硬币,头也不抬地投了币,听到硬币进筒发出的声响,我身后的门也关上了。 “小伙子,你干什么呢,买票不会啊,直接就把往里面扔,我看看你扔了什么,什么东西这么沉,可别把我新买的提桶弄坏了......”说话的一定就是这车上的售票员,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她穿着一身荷叶绿的上衣,手臂上戴着个袖章,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售票员”三个大字。但是我多看了她两眼,这107路车我坐了少说也有十多年了,这车的司机和售票员我不能说全认识,但也有绝大部分了。其他的,虽然不认识,看着总眼熟。 而这个售票员,实在没有一点儿印象,包括那个司机也是。 售票员十分心疼地朝我走来,确切地是朝我往里面扔硬币的提桶走去,我怎么就没有这是个提桶,而且,这车怎么这样奇怪,没有投币箱? 女人皱着眉,看她年纪不过三十多,瘦瘦高高的,好像跟木柴杵在地上。她的脸面还算清秀的,至少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放在一起还是挺顺眼的。她拿起放在车前的提桶,细细地查看一番,然后又把我扔在里面的两个硬币拿了出来,递给我。 “拿着呀,虽说一会儿还要给我,咱们得按顺序来,你先买票。”售票员捧着提桶,甚是宝贝,看我不接硬币,不耐烦地提醒说,然而她眼中带着笑。 我哪里敢接,那根本不是我的硬币,车里的乘客少得可怜,只有两个,都坐在后排,是对老夫妻,白发苍苍,看起来就是需要被让座的。年纪应该少说也有七八十,也都长得瘦巴巴的。我看了一眼那两人,两人中的老太太抬眼对我咧嘴一笑,我也报之以笑。 回过头来对售票员说:“姐,您看,这不是我的硬币,我的硬币是两个一块,您这,好像不太对啊......”这硬币我只在我家的“古董箱”里看到过,是我爸妈那个年代用的钱币,现在早就被回收了。这样的“古董”,估计是后面那俩“老古董”放的。我有这想法,却又不好意思说。心想就这么算了。 正当我犹豫着要怎么跟售票员解释的时候,一个急刹车,我险些倒在售票员身上,好在反应快,抓着了椅背,我顺势坐在椅子上,这椅子硬邦邦,也不像我平时坐的,很快地扫了一眼车里的环境设施,怎么整个感觉怪怪的,这就是一整个“老古董”,现在还有这车吗?上面的标语都是什么我闻所未闻的广告词儿,我还没来记得看仔细。又是一个急刹车,发出一声刺耳的车鸣。 车门开了,我好奇地往前面望了望,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整个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