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霜起 秦25年,冬,大雪。 黄昏,竹窗内,梨花桌边,檀木椅上,赵月纤指捏着毛笔边思边写。 “姐,天冷,烤会火再写吧。”赵高边磨墨,边凝视着面前少女的侧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如此安心地凝视着她。 竹简上字迹清秀,笔画工整,非常好看,一如她好看的容颜。只是,这到底是七国中哪一国的文字?小姐说这是天国的,他不懂,但他信,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信。然而如今秦统天下,若被帝都之人发现他国文字,他担心…… “嗯”。赵月轻应了声,笔墨渐干,正欲沾墨,墨已结霜,“小高,你愣着干什么,磨墨。” “哦哦!”兴许是凝固,兴许是惊醒而用力过猛,一大块墨汁溅了赵月一脸,顺着脖子流泻而下。 赵月抬眼望去,绝世容颜瞬间变成半白半黑,灵眸微动似恼,似嗔。赵高慌了,连忙从袖里掏出手绢来,“小高该死!”他的手指刚碰上脸颊,却对上那渗墨的亮眸,急忙撤回了手。 正这时,门外急步走进来一个小童,“小姐,有贵客……啊,您的脸……” “大惊小怪,跪下掌嘴!”赵高声音清而冷,小童应声跪地,正欲掌嘴,赵月开口道:“算了,还不去打盆水来。” “是。”小童喜极而起,慌忙起身。 “要热水,凉了自己浇身上去外面守一晚。”赵高提醒。 “是。”小童颤声跑出去。 赵月白了他一眼,从他手上扯过手绢,仔细擦拭着刚沾上衣领的墨。 “姐,脸……” “脸不急,洗洗就干净了,倒是这衣裳,弄脏了可惜,这可是……” “这可是本公子送的衣裳,岂可弄脏!”门外男子迷人的嗓音传来,赵高面色一白,移至赵月椅背,将她遮挡在身后,赵月慌忙回头面朝窗外,恼道:“你别进来。” “好!我等你。”温柔而沉稳,仿佛任何轻松的话语都掷地有声,话毕,四周立即安静了,唯有雪花飘落梅花绽放的声音。 小童捧着一大盆热腾腾的水急急忙忙赶来,差点撞上了倚门而立的男子,不敢再看他,弯腰颤抖着从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赵高连忙接过,伸手先探了探,瞪了眼小童,小童腿一软,差点又跪下。门外一尊佛,里面一尊魔,小姐夹在中间,该怎么活? “姐,水温刚刚好。”赵月接过他浸过热水,拧成半干的绢布,“行了,出去吧。” 赵高眸光扫向门外,长指握拳微垂眸,“是,姐,早点回主屋,晚膳怕是冷了。” “嗯。” 赵高端过水盆,望了望铜镜中的正仔细整妆的模糊容颜,慢慢地退了出去。门外的人踏步而入,与他擦肩而过,仿佛将室外的的寒霜带了进来,室内顿时冷了几分。 “视而不礼,是为不敬。”男人声音不怒而威,“说出去,别人会说你家主子没教养。” 赵高身子一滞,回身,弯腰行礼,“参见公子殿下。” “叫公子就行,殿下免了,去吧。” 赵月转身而来,挑眉,“秦公子,苏殿下,这大雪纷飞匆匆而来, 是需要粮食还是药材?若想劝我进宫,免谈不送。” “公子是天下人的尊称,予你,秦霜是唯一的名字。”他上前两步,欲将面前的少女看得更清晰点,她的脸因刚洗而更加晶莹,微泛着红润,比梅花更娇艳,比傲雪更高雅。 “不敢!”赵月反手微撑着椅背,却深恐它会被自己压碎,挺了挺腰,柔笑着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三皇五帝,有史以来第一位皇帝之子,第一太子,睿智沉着,俊美温雅。史书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唯有眼见才真实。 满身的雪花的他风尘仆仆,看起来疲惫不堪,但还是那么的高贵优雅,气势逼人。雪白貂毛缝边的锦袍包裹着修长身姿,黑发束起,扎发长缎飘逸舞动,如雕似塑的俊容使人迷恋,剑眉下微敛的星眸流转间,难以掩饰英明的精光却令人清醒。 “公子,有事请说,无事请回,王世子妃还在后宫等着你。”赵月敛眉低吸了口气。 “你在怪我?”秦霜唇角一抿,瞬间放松,荡起令人眩目的浅笑,踏前一步,“还是在怨我?” “不敢。” “你这丫头还有什么不敢的!”他轻笑地伸手去抚她的头,却被她及时地躲开。 “灭我赵国,不敢复仇;屠我赵氏,不敢愤恨;毁我家园,不敢发怒;负我情爱,不敢生怨……” “够了!本公子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那就滚!”赵月咬唇低吼,美眸渗着泪。 “你!”秦霜抓紧了她的双肩,涌起的怒瞬间烟消云散,该死,又瘦了!她明明弱得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可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倔强地跟他吵闹?她明明……明明是懂他的,为什么还要责备他,她明明嘴上说不敢,不怨,不恨,可是…… “小月儿,咸都到墨水,我来一趟不容易。”秦霜放低声音,几尽哀求,“别闹,就三天,三天……” “三天后滚回咸都,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世子,宠你天下无双的世子妃,是吗?”赵月咬唇含笑,如高傲的狮子,优雅的老虎。 秦霜咬了咬牙,大手捏紧她的下巴,“还咬,都出血了,小心我拔光你这满嘴的伶牙利齿。” “要你管。”赵月拍掉他的手,别过头去,却在下一秒,被大手扳了回来,她正欲开口,整个人被抱了起来,微冷的唇覆了上来。 “唔!” 冰冷的大手抚摸着渗泪的脸颊,急促的唇将仿佛要将怀中的人儿融入口中,然而却尝到咸咸的血腥味。 唇热了,泪更冷了。 “小月儿,求你了,给我三天幸福。”秦霜的声音如夏日般热烈呼唤,仿佛能融化了寒冬的冰凉。 赵月重重地喘了口气,“3天幸福,2天思念,余下的便是360天怨恨,你承受得起吗?” “我可以!”面前的男人俊美绝伦,斩钉截铁。 “我不行。”赵月颤声道:“你白天忙着征战天下,晚上忙着安慰后宫,我呢?” “后宫,我没去过。”秦霜抬起她的下巴,“信我。” “不信。” “那你到底想怎样?” “别走,或别来。”赵月冷然讽笑,“做不到,对吧。” “你明知道我的难处,三天都不给我?” “三分钟都不行。” “好,你够狠!”秦霜霍然推开了她,面色阴冷,眸光凌厉,“赵月,我上逆父命下负百姓迎娶你,你不肯,冰天雪地我千里迢迢放下身段来陪你,你还是不肯,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人了?我秦霜在这对天发誓,会让你后悔至死!” 赵月心中一颤,“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呵呵,你在乎的,我将一一拿走。”秦霜咬牙切齿,如帝王般冷视着她,“第一件,你最珍爱的弟弟。” 小高,赵高,赵月心仿佛被刀划过如,记忆如猛兽般闯出,历史画卷如车轮般压来,恐惧袭上心头,“不,不可以!” “他,赵室最忠诚奴仆,陪了你17年的365天,太多了。” “不,他将是你的死敌,他会杀了你的。”赵月冲上前抓住她,他冷漠一笑,“你拒绝我,还找这么可笑的理由,是因为爱他胜过我!” “不是,你不能带他走……” “我能!”秦霜如傲世霸王,星眸幽冷,“小月儿,我恨透了你的高傲无情,我要毁了你的一切,包括你一直守护的……” “我答应你,我去咸都,陪你!”赵月抱住了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心如刀割。 “迟了!”秦霜拉开她的纤手,大步向前,抬头迎向雪花,雪落入了眼中,冰冷如霜,他声音苦涩而冰冷,“为了他,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真的改变不了吗?”赵月追出门,摔倒在地上,跪地望着满天的飞雪,顺着它们落下,看着来时的脚印被去时的脚步踩碎,心乱如麻。 赵高从竹屋侧面走出,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眸渗满了杀意。 没有人,可以这样逼迫他的公主,即使他是霸主帝王,也该死! 正文 第2章 重生 公元前229,秦18年,赵国。 天阴沉沉的,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坚石压得喘不过气来,硝烟冲撞云层,血腥浇灌大地,寸草难生。 天寒地冻间,千军万马践踏着大地狂奔而来,前方,一人一马在逃命。 “高离,赵国很快就是秦家的,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乖乖束手就擒,本将军可以向公子求情,饶你不死。”一马当先的黑色精甲少年大喝道,随手从背后抽出一支强驽,快速装上箭,刚瞄准,身后白马白衣飘逸的少年突然叫道:“慢。” “公子,咱们这是战马,跑不过他那宝马,再不射他就跑了。” “他死了,对我们没好处,况且你看前面……”白衣少年猛然勒马朝身后一扬手,奔腾千军骤然整齐停步,一时间,马叫声响彻大地。 五百米外,荒地内,围立着四五个庄稼人,听闻马蹄声才惊醒过来,一见这阵势,反倒愣住了。 “为了几个贱民,放走了帝国通缉犯,陛下怪罪下来……”黑甲少年恼道。 “由我承担。”白衣少年放眼望去叹道:“蒙将军,瞧瞧这片大地,早已千疮百孔,百姓饿死冻伤,那边的粮食还未收成,怎能肆意践踏。” “你这性子,得了,天下我打,百姓你管。”黑甲少年豪情大笑,扬鞭纵马追去。 白衣少年回身命领头带军队原路返回,只身下马来到庄稼人前,这些山野村民虽然无知,却也知道如此锦衣玉束的少年,必定是某王候将相之子,顿时一个个跪地不敢抬头。 “君在外,不必多礼,都起来吧。”白衣少年面带微笑,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威压,“你们在干嘛?” “这里有个妞。”其中一个男人大胆说道。 “妞?”白衣少年经他指点,才看到枯黄蓬乱中似乎躺着一个人,身上结了厚厚一层霜。死人?有什么好看的?看来他们不是在收割,只是在闲玩,亏他还冒着被处罚救他们一命,保他们收成! 懒惰又无知的百姓,还真是令人失望啊!正欲上马离去,余光突然发现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活的?他正欲上前,便被一人拦住了。 “嘿,公子,这妞是我先看到的。” “去,这田是我家的,正准备开荒的。” “胡说,明明是我先看到。” “放屁,明明是老子家的地。” 五个庄稼汉吵了起来,刚开始是指手划脚地叫,后来捋袖子破口大骂,再后来,抡拳头扛锄具举木棒扭打到一起。大吼大叫声,哭骂声,痛哭声,混乱吵杂。 “喂,你们别吵了,救人要紧。”白衣少年甚是厌烦地叫道,若是往日,此等乱民,早拉出去斩了。 “救什么救,只要没死,拿去卖了就能换一个月的口粮。”满脸是血的庄稼汉刚吼完,其他人仿佛受到刺激般一起砸打了上来,一时间被打倒地上,拼命挣扎。 白衣少年懒得再理,便上前扒开杂草,这才看清,面前躺着的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似乎比自己小很多,穿着似下人的破烂粗麻灰衣,若不是那对还算整齐的发髻,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她满脸瘀伤,最明显的是脖子上有一条几尽发紫的勒痕,这伤痕,他比谁都清楚。 被赐死的,想不开的,上吊而死的人,抬走时,便能看见这样的伤痕,只是这小丫头有什么想不开的,还是被人逼死的? 他们不是说卖了她就能换一个月的口粮吗?为什么要如此浪费,宁可杀了,也不卖了? “滚开,她是我的。”随着一声声疯叫,棍棒朝头顶而下。白衣少年惊慌回头,抬手去挡。 “敢碰我家公子,找死。”怒叫声伴随马蹄而来,随即便是破空而来的驽箭,“嗖嗖”连续几声,人随箭倒。那个被打倒在地的见势慌忙爬起来想逃,刚起身却被一箭钉在了地上。 “蒙田你……”望着身边活人陡然变成死人,白衣少年叹了口气,刚才还为一月口粮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倒好了,不用再吃了。 “高离那家伙,射了他一箭,还让他给溜了,气死爷了。”被唤蒙田的少年跳下了马,从庄稼汉身上拔下箭,那汉子仿佛鱼被刮鳞般临死痛苦反弹,却被干净利跳的一脚踹开。“公子,你总说人心善良,看到了吗?这些贱民有时候就像毒蛇,冷不丁就要咬你一口,要不是我回来及时,后果……” “行了,你杀也杀够了,来看看她吧。” “她?”蒙田挑眉弯腰,见自家主子像小孩子玩蚂蚁一般,盯着地上的蝼蚁兴致勃勃,不屑地起身一脚踹去,却惊然发现面前的小女孩睁开了眼。 “呀!”蒙田强行收腿,整个人扑了上去。该死,他杀人无数,人死前噬血的、惊恐的、愤怒的……什么眼神他没见过,竟然会会被一双小丫头的眼睛吓倒。 “啊!”下一秒,身下小女孩传来痛苦的尖叫,夹杂着惊狂和慌乱。 “喂,你躺在这里干嘛?”蒙田爬起来,伸脚踢了踢她。“别这样。”白衣少年阻止道,伸手去拉她,她却惊然连挪几步。 “你们……是谁?”少女努力发出声音,听上去沙哑难听。 “敢问本少爷名字,先说你是谁。”蒙田又要伸脚去踢,白衣少年瞪了他一眼,“她只是个孩子,不是你战场上的敌人。”蒙田悻悻地收回脚,“得了,回去吧。” “他是蒙田,蒙面的蒙,田野的田;我叫……秦霜,秦是秦国的秦,霜就是这地上的霜。”白衣少年温笑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秦霜?我叫……” 赵月……赵月!赵月!这两个字如针芒般陡然刺入了她的脑海中,伴随而来的是两股如龙似蛟般拼命冲撞的记忆,她痛苦地猛然抱起了头。 “哎,你怎么了?” “傻瓜,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我知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了,天啊,我真的重生了,我叫……赵月,赵月啊!” 正文 第3章 记忆 赵月,24岁,H城首富之女,名副其实的亿万千金,名校经管高材生,智商超群,跳级式拿到博士学位,外在无限风光,内在无可挑剔。 半年前,她被宣布为父亲所有财产的继承人和企业接班人。三个月前,她与父亲最得力助手兼董事股东王皓订婚,虽然不泛有利益关系在内,但她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爱她,而她,也愿意和他共同生活,共同管理她父亲的商业王国。 然而不幸的是,一个月前,她突然受伤晕倒,王皓拿来的检查结果,令所有人陷入了绝望。 血癌,血小板减少,输血也也无法控制。 2050年,秋,黄叶凋零。 在最后一次清醒,面对伤心欲绝的母亲,和一下子苍老的父亲,王皓的提议令她做出了抉择。“为了你的父母和我,请求你考虑冷冻遗体,百年后起死回生。” “不,且不论身首异处,抽肠剖肚,百年后的世界,没有父母没有你,我复活有什么用?” “你忍心看着我们绝望痛苦吗?” “还有其它办法吗?求你想想,骗骗他们也好。” “有!你应该听说过,时间和空间都是绝对概念,是存在的基本属性,但是其测量数值却是相对于参照系而言的。穿越时间空间重生,是有可能成功的。有家公司有这样的业务,并表示,许许多多的穿越小说,其实假中有真,有人真实活过,却不敢完整记录,只能以小说的方式存在,因为谁都不愿意相信。” 王皓说完,悲伤地看着她,“你愿意为他们相信吗?” “好,我答应。”到了这个时候,只要父母相信就够了,她还有得选择吗! 死亡来临前,她被推入了一间光影诡异的室内,电光火石间,父母悲喜交加的脸离她越来越远。 下一秒,赵月感觉到了无比刺骨的冷,她以为自己掉入了地狱的深渊。 然而她张开眼的一瞬,她看到了什么?黑白无常,不,是一黑一白的少年,黑的冷若钢铁,白的暖似春光。 他说他叫秦霜,她叫……当她忆起赵月这个名字时,另一股记忆——来自这具身体的记忆跟着涌入了大脑。真没想到,她竟然也叫赵月,同时也想起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怎么死的。 她是被人活活缢死的! 墨水村,村长赵家,全村最富有的一家,她从小被寄养在那,赵家两个儿子,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无一不是对她打骂不止,赵母非但不管,甚至还有可能顺手加上几巴掌。 而昨天,两个儿子闯入了她破烂的柴房,将她摁在草垛上,意图剥光她的衣裳。此景被赵母瞧见,反将她拖出来一顿乱打,而后叫来管家,将昏沉的她趁机活活勒死并抛尸荒野。 耳边犹然响起那女人恶毒的辱骂,“狐狸精,贱人,这么小就勾引我的宝贝儿子……” 她不过是10岁的孩子啊,以前的赵月除了恐惧就是哭,完全不懂她为什么弄死她,但现在的赵月,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虽然她当时频临死亡,但她明明记得,签订协议时,她选择了最贵套餐:绝世倾国容颜?王候将相之妻?情配太子?贵比皇后? 虽然她从未想过会真的重生,但这会是什么情况?乡下黄毛丫头!卑贱猪狗不如!活活被缢死! 坑爹啊,坑了她爹数十亿啊,换来的竟然是如此悲剧的身份。 这些都不重要,最最重要的是,从这丫头的记忆里,她依稀知道此时此地是何年何月何地!但她不敢相信地问出了口。 “看吧,就是个傻子,浪费爷这么多时间。”蒙田烦躁地走来走去,把几个死庄稼汉当球踢,赵月望去,惊恐之余恶心地狂吐了。 秦霜皱了皱眉,对赵月温和笑道:“现在是秦18年,这里是赵国。” “很快就不是了。”蒙田补上一句,遇上秦霜不悦的目光,顿时闭嘴不语。 “秦朝?赢政?始皇……天啊。”赵月抱头尖叫,“竟然是真的,疯了,真是要疯了。” 七国战乱,硝烟四起;残帝一统,暴虐天下。蛮荒、残暴、落后的乱世,这叫人怎么活? 秦18年,难道就是公元前229年吗?赵月虽然不是历史高材生,但她却清楚地记得,如果史书编撰不假,那么赵国现任的赵幽缪王很快就要完蛋。 难怪这黑衣小子说很快就不是了,他怎么就这么神?难道他也是未来穿越的?遇上故人了?不至于这么巧吧。等等,这秦霜说他叫什么来着? 蒙田?蒙……赵月差点跳了起来,秦皇手下是有个蒙姓人物,他可是蒙恬大将军,蒙田?是蒙恬吧。管他是哪个甜,疯了,这真是要疯了,蒙田这么年轻这么帅气;而身边这位俊美绝伦的白衣小子,秦霜……俊美之中透露出睿智,温柔之余贵气逼人。 是他!她这次真的跳了起来,见鬼般连退几步,撞上一尸体,尖叫着仰身跌倒。 蒙田乐得哈哈大笑,秦霜连忙上前扶起了她。“你没事吧。” 赵月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定睛望着眼前依然温笑的秦霜,狠狠地拧了拧自己的大腿,好疼,真疼啊。她真的重生了,她看见谁了?史上第一太子啊!说出去,谁敢信啊。 “你……你别哭!”安慰女孩子绝对不是秦霜的强项,他求救地看向蒙田,蒙田撇了撇嘴,“你管她干什么?” “她好可怜!” “天下可怜人这么多,你管得完吗?” “管不完也得管。” 赵月阴睛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秦霜,如果现在真的是秦18年,那么他才12岁,若在2050年,12岁的孩子意味着什么,踢球、网游、动漫、打架、早恋……然而他,却随父征战四方,胸怀慈悲,心系天下百姓。 想想从前荣耀的自己,自以为才华冠世,不可一世,因家里有钱有势,便视他人为无物。可重生到此境界,第一个念头却是活不下去。可笑她还活了24个年头,可笑她拥有无数文明知识,却如此胆怯。 “你叫赵月是吧,那我叫你小月儿,你要是没地方可去,跟我走吧,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跟他走,会是现在这世道上最幸福的人。但是……秦灭七国、统天下,焚书坑儒,修骊陵阿房,筑万里长城……哪一件不是血淋淋的暴行?想在这千古一帝之下存活,想想赵月都直打冷颤! 可是不跟他走?她还能去哪? 正文 第4章 引玉 回赵家! 这是赵月反复权衡选择的道路,不仅仅是为以后平稳生活着想,更重要的是,承载了这具身体,也该为她讨回点公道。有了这种觉悟和责任感,她突然有种灵魂合而为一的错觉,她就是赵月,赵月就是她。 赵家就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她就不信,凭她浸淫过几千年文明精华的现代人,还玩不过蛮荒落后的古代无知农妇。 眼前少女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瞬间变得精亮,令秦霜为之震撼。对于她轻描淡写的解释自己为何在此,以及决定回家,他虽有疑惑,却无法理解。 到底,他只是个12岁的孩子,然而,他却不是个好命的孩子。一想到他今后的下场,赵月惋惜地叹了口气。 秦霜跃上了马,朝赵月伸出手,“来吧,我送你回家。” “呃!”赵月望了望马背上高高在上的少年,俊美,飘逸!一瞬间心头有种恍惚的悸动,这才感觉到自己与他的差距,她忘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个10岁的孩子。 身材还未发育,矮小、瘦弱。她伸直手踮起脚,也够不着他那修长如葱的指尖。骏马却似乎不耐烦地扬了扬蹄,差点踢中了赵月。秦霜连忙勒马,“蒙田,抱她上来。” “切,抱她,脏了本少爷的手,还不如给她一箭了事。”蒙田早已在马背上等得不耐烦了,恨不得扬长而去,这会还让他下马去抱一个又丑又脏的小乞丐,他才不干呢。 这个该死的蒙田,赵月恨得牙痒,见他把玩着手中的驽,却是心惊胆颤,生怕他大爷一个不爽,就将她穿成了羊肉串。她可不想刚活过来就死去。 不过,他再狠,也不敢不听秦霜的,如今只要拿捏就他就行。 “秦霜……哥哥。”赵月咬牙蹦出“哥哥”二字,“我没事,你们骑马,我走。” “哥哥,哈哈,华阳都不敢叫你哥哥,她竟然!”蒙田指着赵月,哈哈大笑了起来。 华阳长公主元曼,赵月心中一紧,习惯了平等自由社会,一时间没办法融入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啊。 秦霜不恼反倒觉得有趣,这丫头比华阳好玩多了,瞧她那原本苍白发紫的小脸,这会如恼似嗔微微泛红,还真惹人怜爱。 确实,虽然他有妹妹,却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唤他哥哥。而且,他似乎不喜欢她称他为哥哥,脑袋一热,秦霜豪情一笑,“从今往后,秦霜,我赐给你一人所有。” 切,不过是个假名而已,说得好像帝王赐福一样狂妄自大。 赵月还没反应过来,秦霜话落,白衣一扬,翻马而下,伸手抱过赵月,一扯缰绳,马惊然奔跑,秦霜借力而上,带着赵月稳稳落在马背上,马如箭般射出。 “哟,酷耶!”蒙田打了个响指长啸一声,策马追去。 “啊。”赵月忍不住在尖叫。她不是没骑过马,但马场的马都失去了狂野,最多只能算溜哒。像他这样一气呵成将她掳上马,惊险之余狂飚而去,怎让她不心慌? 身后的秦霜浑身散发着年少的轻狂,大笑地将慌乱的赵月揽在怀中,“回家了,回家了。” 回家,真是个好词。 背靠着健壮沉稳的胸膛,赵月虚弱地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自从死神降临以来,她反复辗转在晕迷与清醒间,无一不是惊恐至极。她不是怕死,而是怕极了被抛入昏迷的孤独,那种走在黑暗地狱的惊恐,没有经历死亡的人是无法体会得到的。 身后的蒙田古怪地看着愉快大笑的秦霜,公子这是怎么了?平时也总在笑,但似乎和这会的欢笑有些不同。 墨水村并不难找,赵月也有些记忆,很快,一行三人便来到了村口。 这座村庄大约有百余户,土墙茅屋,还算家家有宅。村口拐个弯便是赵家。在赵月的记忆里,这座宅子如牢房般华丽坚固,令她无处可逃,只能活活受罪。 然而此时在赵月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房舍四周围立,隐约可见秦汉时代建筑的风格——豪放朴拙,屋顶很大,可见屋坡的折线,建材做工一般,所以曲度不大。整个屋宅最多能用刚健质朴来形容。 赵月不由得感叹现代建筑的华丽完美,恐怕秦皇在将来建筑的奢迷至极的阿房宫,都不及它们的万分之一。 “我到家了,谢谢你。”赵月对秦霜伸出了右手,秦霜挑眉看了看这只瘦骨嶙峋的小手,不懂她的意思,思索片刻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 “这?”赵月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羞得满脸通红,习惯真可怕,她想握手言谢,他却以为她在讨钱!“不,我不需要。”如烫手山芋般,赵月连忙将塞回他的手中。 “没事,你拿着,一块玉佩而已,我多的是。”秦霜握住她的手,连手带玉包含在她的掌心。玉佩比她的手掌稍大,质地极为细腻纯净的羊脂白玉,雕龙画凤,锦线为穗,一看就是稀罕之物。 “切,公子你可真是大方,和田白玉,价值……” “要你多嘴。”秦霜声音不高,却叫蒙田立即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他是想说价值连城吧,玉再名贵,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她要是拿着这玉去卖了,恐怕没讨到钱还会因此丧命,宝玉无罪,怀璧有罪,还不如……赵月厚着脸皮谄笑道:“要不,你给我点钱吧。” “这……”秦霜微微皱眉,赵月连忙说:“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汗,长这么大,第一次像个乞丐一样向人讨钱,真是丢人。 “不是,我……不带钱的。”秦霜回头看去,马背上的蒙田早已等得烦躁极了,“把你的钱袋拿来。” 蒙田闻声惊讶,随即既恼又恨,朝赵月狠狠地剜了眼,丢过钱袋,秦霜接过,把玉和钱袋一起塞到了赵月手上。 “小小年纪如此贪得无厌。”蒙田的蔑视与讽刺叫赵月既难堪又难受,想在任何一个环境下生存,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蓦然,她想起了什么,那是赵月临死都死命护着的东西。 从怀中掏了出来,赵月将它递给了秦霜,“这个给你。” 此时村头人来人往,见秦蒙二人实在扎眼,你走我停的,看热闹似的越围越多。赵月见势不对,连忙将玉和钱不着痕迹收好。 “哈哈哈,见过女孩给你抛花的,丢手绢的,这送肚兜的,还是第一个,新鲜!”蒙田大笑着扬鞭瞬间将它勾了过去。 “你……”秦霜气恼地转身,绑系发髻的白色丝段飘带掠过赵月的鼻音,淡淡的清香好闻极了。赵月鼻子一痒,心中一动,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秦霜。” “嗯?”眼前的少女眼圈泛红,面色悲伤,秦霜心中升起无限怜惜,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让她别这么难过。 “要小心李斯……赵高,记住我说的话,要相信你父亲是……” 正文 第5章 一局 赵月手中的袖子滑走了,秦霜一跃上了马,策马朝蒙田追去,蒙田像打了胜仗摇旗般摇玩着血红的肚兜,“哈哈哈,来啊,来抢啊。” 望着白马上翩翩而去的少年,赵月不由得喃喃自语,“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思及后两句,心中一跳,骤然住口。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身后便传来男人威严的叫声。 “都围着干什么?” “村长。”一群老少百姓立即回身,恭敬齐呼。 不过是一村之长,在这落后穷乡僻壤,到底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记忆中的这个身着白袍,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便是这墨水村长,赵宅家主,她的叔叔赵平安了。 在赵家,赵平安算是对赵月最好的人了,他似乎从没打骂过赵月,甚至有一次,还训斥过自己的儿子别打她。因此在赵月小小的心灵里,他就像似神一般的存在,只要他在家,她挨打的次数便少很多。可不过十岁的小丫头又岂能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一眼瞄到门内出现的人影,赵月唇角一扬,此时不进门,更待何时。 她仔细藏好秦霜的玉,掏开钱袋,微微一愣。她记得,秦统一七国,并统一了钱币,她以为这袋里最多几个圆钱方孔的铜币,没想到,竟然是几十个大小统一的金币。铜为下币,金为上币,难怪蒙田那小子会如此怒不敢言! 思及此,赵月便有了主意,穿过三五人群,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赵平安面前,正好身后的人影走到跟前,一个照面,顿时尖叫一声,“啊,你……你怎么回来了?” 尖叫之人正是下令杀她的赵母王氏,赵月看都不看她一眼,对赵平安恭敬行礼,“叔叔,小月回来晚了,还请叔叔责罚。” “你是……” 一见这表情,赵月顿时明白了,这个赵家家主不是真对她好,而是不记得她这号人物的存在,对她的印象也许还不如他家的阿猫阿狗。难怪,赵家人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欺负她,恐怕连她缢死抛尸,他都不会觉得屋里少了个人。 “该死的,你怎么回来了!”赵母见鬼的惊恐中醒来,狠毒之人可真是胆大包天。不等赵月回话,她立即上前揪过赵月的头发,赵月疼得咬牙切齿,心中暗咒,臭女人,日后不把你头发一根根扯下来,枉我白活一遭。 “婶婶要小月去外面讨钱,讨不到钱不能回来。”赵月忍痛带着哭腔大声叫道:“小月昨个儿迷路了,只好睡在荒地,今早才敢回来。”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惊叫了起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地指责着。 “赵夫人你们家很有钱了,还让这孩子去讨钱。” “是啊是啊,她是你们亲戚寄养的孩子,又不是卖给你们家的乞丐。” “这兵荒马乱的,村长怎么能让她去讨钱?” …… 赵平安终于想起来了,是啊,自己那位在王都邯郸为侍卫的大哥确实在多年前,托他抚养过孩子,好像还有一个男孩子吧, 并千叮万嘱要当自己孩子看待。这些年若不是依重着他大哥的资助和名声,凭他一个庶民,确实不可能活得这么滋润。只是他那时年纪还轻,兄弟又多,家里又穷,忙着靠上下打点,竟忘了这事。 真没想到,一晃竟然十年了,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竟然已经长成这么大的小丫头了。说起来,他有今日,还是她带来的财运。看她这样子,恐怕没过几天好日子,唉,家里一妻一妾两儿两女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一清二楚。 “胡说。”王氏被丈夫那可怕的眼神吓得一个冷颤,不由得松了手。赵月顺势倒在赵平安面前,外在看来,像似王氏狠狠将她推到在地。一时间围观村民更加忿忿不平了,一个个指责他们为富不仁,其实不外乎积压多年仇富心里,此刻找到泄发点,便疯了似的发泄出来。 这势头,很好。 赵平安脸色难看极了,伸手扶起赵月,赵月连忙以趴变跪,高高捧起手中的金币,大声哭道:“叔叔,我讨到钱了,求叔叔跟婶婶说个情,让我进去吧,外面好冷,好黑,还有好几个死人,小月一个人好怕。” “我没有,她在说谎,她……”王氏愤怒大叫,却不敢说出实情,要是说她把人弄死抛尸,还不被人打死!她不出口还好,一出口村民指责的矛头立即对向了她。王氏何曾受过这样的憋屈,这些人疯了吗?平时哪个不是对她点头哈腰,怕得要死,今日竟敢来指指她。一时间气得指着赵月口不择言地大骂,“小贱人,你竟然敢诬蔑老娘,你不要……” “啪!”赵平安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王氏脸上,顿叫她眼冒金花,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王氏自认母系王家地位不低,且自己貌美如花,聪明得体,比那个就知道狐媚惑人的小贱妾不知道强多少倍。一直以来,丈夫无一不对她相敬如宾,爱护有加。此刻,竟然为了这个小贱人打她,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去。 但她王氏虽然目中无人,却不是没头没脑的蠢货,阴毒之人,通常比别人多一分心眼。眼下,顾及丈夫为一村之长的面子,不宜与他硬来,至于这小贱人,最好别那么容易死。看来昨天轻易勒死她,还真是太便宜她了。 强忍下憋屈爬了起来,王氏眨了眨眼,使劲挤出点泪光来,赔笑对村民说是自己的错,小孩管教不好,让大家看笑话了!又说了一些通情达理赔笑的话,当她咬牙说出免村民一个月地租的后,村民才欢呼地各回各家了。 赵月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称奇,这女人,识大局,懂忍辱,知进退,还没有蠢到家,不错。看来想要玩死她,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若对手太弱太笨,赢得胜利也少了乐趣。 如此,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无聊了。 “贱人,给老娘死过来!”一见众人散去,王氏再也忍不住发难。 赵月垂眉低眼地走过去,唇角微微露出了笑意。 正文 第6章 密钥 荒原上,一黑一白,一人一马风驰电掣。 “蒙田,再不还给我,我可是要恼了。” “不就一个破肚兜,还给你。”前方黑衣黑马的蒙田一勒缰绳,马速慢了下来,手中肚兜反向抛去。秦霜准确无误地抓在了手中,二人相视一笑,奔马了这么久,确实有些累了,不用多言便勒马慢行。 瞧秦霜欲将肚兜塞入怀中,蒙田调侃笑道:“喂,这可是女人贴身之物,你还小,自然不懂,女人之物你要是收了,贴了身,相当是间接的肌肤之亲,可是要娶人家姑娘的。” “切,我之前收着,是怕小月儿不肯收下玉佩而已。这会是看这绣图,非同一般,寻思着给母……给我娘瞧瞧,我见过素布朱绣,却还没见过这红缎也能绣得这么漂亮的。” “耶?我瞧瞧!”蒙田凑了过来,搔了搔头,“不过是一块布上两只水鸭,有什么好看的?” “什么水鸭,这是一对鸳鸯,一般雕刻在神祭物具上,绣在布上,穿上身上的,在我朝可是大不敬。但他国风俗各异,也可能有其它的意义,不过大体来说,也属神物。普通庶民恐怕是不允许织就的,更何况这布料,绣线,和这精巧的织法,恐怕不是贵族,便是王室了。” 秦霜解释得非常清楚,蒙田却听得泛味,完全不懂其中意味,胡乱笑答:“公子吃穿用度自然不比庶民,一块破布都能看出这么多名堂。” 他不懂,秦霜也懒得多言。就布兵打仗而言,蒙田自然胜他一筹,然而看时局,知天下,秦霜的睿智自然是他不能比的,二人要是真谈天说地,蒙田多半不知所云。 好在蒙田畏秦霜身份和才能,秦霜敬蒙田有勇有谋,二人亦师亦友,相交甚好。 拿捏着肚兜,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雅体香,秦霜脑海中浮现赵月那双闪亮又纯净的双眸,总觉得那眼中有他看不懂,摸不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她最后那一眼令他揪心,怕是永远无法忘怀了。而那几句话,他都还没来得及听完,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思索着微用力,掌心突然被某硬物磕疼。咦,是肚兜,这么久他竟然没发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秦霜连忙叫住了蒙田,蒙田摸摸脑门,“我刚拿到是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不过,只想逗……逗你,没多想。” 之前抢着玩没发现,这会才真切感觉到,肚兜绣着鸳鸯的地方,有个鼓起的,不用力握住,一般人会以为那是绣线厚度。 一时间,二人兴奋不已,到底是孩子,不好奇是假的。 秦霜翻来覆去不知道如何解开,蒙田急不可耐地一把抢过,短刀划过,肚兜被剖成两半,一个金色物件掉了出来,秦霜恼火之余,连忙接住。 “嗨,不过是个钱币!穷小孩子真可怜,区区一个破钱还缝得这么紧,生怕被人发现抢了似的。” 不可能,七国的钱币虽然各式各样,但没有他不认识的。 躺在秦霜手心的,是一枚金光闪闪之物,比钱币稍厚,呈长形,一头圆,另一头似刀,背直底弧圆,却不是光滑圆润,无论是边还是面,都有一道道仿佛被啃过的齿印,既不似铜钱的印纹,也不像似玉器上的雕纹,仿佛是刻意用模型浇塑而成。 这东西,绝对不是一枚钱币这么简单!更何况,它还被人精心缝制在这么漂亮的肚兜里。 秦霜勒马回头,蒙田急了,策马拦住,“公子,你要干嘛?” “这东西有点玄,得送回给她。” 一听蒙田急了,“公子,带一队人马来抓帝国通缉犯,人跑了也就算了,大军早已返回,我们却迟迟未归,陛下要是责罚起来,小的若人头落地,倒也爽快,可要是军中传开,说小的死因如此可笑,那小的岂不羞死。” 秦霜无奈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见他仍陷入沉思,蒙田深恐他返回,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金币,把肚兜塞过去。“小的好歹浪费了一年军饷的金币,这个算是补偿。至于这破布,你拿着,正好与你那玉佩成订情之物。” 蒙田调笑之语,秦霜原本还恼着,最后一句令他不由得脸一红,当时情急,身上只有那玉佩! “话说,那玉佩不是你娘赐给你,留给咱们大秦未来的王皇后的吗?”蒙田虽急时将他当主子,平时却一直当朋友,耐不住寂寞的他见秦霜沉吟不语,取笑道:“听说王盈那丫头向你求过几次,你都没给,下次回去,看你怎么交差?” “就说掉了不就得了,她还敢拿我怎么样?” “也是,掉了你娘还会给你再弄一块,就算你娘不弄,你爹……陛下也会给你打造十块,要知道,人家王家二将,不,三将,可是要帮陛下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功臣,不搞好关系怎么行?” 秦霜哑然无语,这田蒙,不知道是该说他笨,还是说他真,这种话,知道也就罢了,说出来可是要杀头的。成亲于现在的他而言,是懵懵懂懂的。但朝政大局,他却是看得分明,这天下要太平,王家得稳住。 只是那个王盈,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啊。 狠狠地瞪了眼蒙田,秦霜率先策马而去。 正文 第7章 一钱 “跟我来。”赵平安没有理会气得快炸肺的王氏,直接将赵月带进了书房。 书房紧挨着厅房,门框黝黑泛黄,没有装门,仅装了块布,这布似乎年份有些久,清洗不是很勤,掀开时还飘来一阵灰尘,呛得赵月忍不住想咳。 说是书房,其实简陋至极,一案一架。小矮长案似现代的床上小书桌,搁置在一块旧麻布,上面摆着笔墨,笔未洗,墨已干。架上横七竖八地堆着竹筒,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 赵月随意扫了一眼,想找把椅子坐下休息会,才想起桌椅是汉代张骞通西域以后才渐渐兴起的。眼下唯一能坐的,便是长案下的麻布,赵平安已经并腿席地坐下,赵月自然不能坐在他面前与他平起平坐。 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实在是太虚弱了。赵月无奈,只得走到他身边,跪在他左侧。 赵平安看了一眼,对此很满意,这孩子,虽卑贱倒也乖巧,想到自己那两儿两女,心中叹了口气。当下没有再看她,而是捏起赵月所捧上的金币仔细地看着。 赵月微垂着头,眼角余光却将他情绪变化一一看在眼里。赵平安乍看金币是惊喜的,仔细看后,面露惊慌,随后忧愁而沉重。继而看向赵月,严肃开口问道:“这钱哪来的?” “有个小哥哥送的。”赵月也不打诳语,将秦霜和蒙田送她回家,并赠金币的事大致一说,略去了蒙田射死五具尸体,只说醒来就看见他们死了,隐瞒了秦霜送的玉佩。 经过说得无比清楚,但赵平安总觉得抓不到重点,“他们叫什么名字?” “哥哥们没说,只是见我可怜,就送给我一枚金币,村里叔伯们都瞧见的。”赵月轻声细语道:“叔叔是要还给他们吗?” “不!”赵平安回答太快,脸一热,微恼解释道:“你向别人讨钱已经丢了我赵家的脸,这会还回去,人家早跑远了。” 当然不会还,帝国最新国钱,而且还是金币,他舍得还,她还不舍得呢。赵月也不拆他的台,唇角微弯,垂着不语。 至此,赵平安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激动过头了,放低声音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赵月摇了摇头,心中暗语,“笑语,我要是说出来,还不吓死你。” 见她一问三不知,赵平安懒得再问,挥了挥手,“走吧。”见赵月没动,皱眉道:“怎么了?” 赵月微微直起身子,细声道:“叔叔,这钱好像有咱们的钱不一样,值钱吗?” “当然值钱了。”赵平安冲口而出后有些后悔,心想孩子也不懂,快意炫耀般笑道:“金币,以镒为量,铜币以两为值,一镒等于24两,一两等于24铢,所以这个金币相当于……” 576!赵月瞬间计算出来,心中暗笑,难怪蒙田当时割肉般又气又恼,好家伙,原来这玩意儿这么值钱啊。 “多少叔叔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值钱了,起码值一钱,不,一贯。” 一钱,一百个铜币,一贯,一千个铜币。赵月要的就是这句话,她立即抬起头,泪汪汪地兴奋道:“叔叔叔叔,那我把这个金币给你,你给我一钱好不好?” 赵平安微微讶然她的请求,一想到价值,脑袋顿时一热,这交易,赚翻了。立即掏出一布袋,解开拨出来,数了十来下便系了起来丢给了赵月,“不数了,刚收的钱,肯定不止一钱,拿去。” 他没数清楚,赵月仅一眼便数了个清楚,4个11组,5个6组,6个4组,7个1组,共105个,不错。塞入怀中,赵月仰头对赵平安哀声请求,“那多余的钱可要给婶婶哦,不然小月会挨打的。” 赵平安终于记起这事了,得了钱心里更内疚,摸了摸她的头,豪爽道:“放心,以后不会了!她敢打你我揍她。”望着赵月快步而去的瘦小身影,赵平安捏着金币,忍不住欣喜地放入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 果然是金的,这可是秦国货真价实的金币啊。看来,该让夫人给这丫头安排个好住处。 一摸衣兜,空了,这才想起自己连钱袋都送人了,顿时微微一愣,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古有风俗,钱可流,钱袋不可失啊,那可是相当于自己的老底,将来被会人刨了根的,他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赵平安连忙起身掀帘布而出,差点撞上了王氏。“你在这做什么?” 书房重地,是赵家唯一的禁地,堆放着赵氏所有的账务。王氏在赵家,相当于一万之下万人之上,然而再嚣张,也不敢踏足。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被叫进去,躲过了一劫。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耐心等着,不过是喝了口茶喘个气的空,却只看见赵平安一人了。 “那死丫头呢?” 赵平安脸色微冷,以前不觉得这婆娘有多难看,以为自己贪图了小妾柳氏的妩媚动人,所以才冷落了她,心头常常不安,因而对她所作所为十分宽容。 这会一见,真是觉得厌恶极了,眼前女人衣衫色彩鲜艳,一头亮珠彩贝晃眼极了,偏偏学柳氏,将一张泛黄的脸胡乱堆着厚厚的粉脂,无论是发怒还是狂笑,将原本不深的皱纹挤出深深的沟壑来。 “回了!” 王氏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他懒得答理,心底的怒火再次腾地升起,“怎么就回了,我还没找她算账的。” “有时间跟小孩子过不去,还不如把你自己……”赵平安差点想说把你自己整顿漂亮点,看着王氏傲然瞪眼一副想吵架的样子,硬是憋了下来,语音一转,“还不如把你自己的儿女教好点。” “儿女怎么没教好了?”王氏提高了音量。 “算了算了,你觉得好就行了。”赵平安绕过她而去,王氏拦住他,插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没教好?你什么时候看过儿子,什么时候教过儿子……” 如珠似炮的话仿佛机关枪般扫向赵平安,他握紧了拳头,忍着想扇耳光的念头,耐心道:“不说了好吧,小月这孩子是我哥托付给我的,你以后对她好点,还有那个什么来着……” “啊……你每天早出晚归,一回来就去贱婢屋里,老娘我辛辛苦苦管着这个家,还要骂我……赵平安,把金币还给我……啊!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告诉我帝朝的堂哥……” 赵月从墙角走了出来,将屋内大哭大叫抛之脑后,慢慢地朝矮小破旧的后院走去。 还没踏入,便听到院内传来打架的声。 “说,把我的月小姐藏哪去啊?再不说我打死你。” 正文 第8章 小高 土墙茅草盖的院落,门由南入,东边属长工,西边属最低贱奴仆。北边系养着牛,中间通向后面养猪的茅屋。此时长工下人都出去干活了,院内打架声格外清楚。 赵月的记忆里,最靠近牛圈的一间,便是她生活了十年的窝。 与粪便为邻,和苍蝇为伍。 看到这里,赵月终于明白自己这一身的脏臭是哪里来看。蒙田不愿意碰自己一下,为难秦霜把自己抱入怀中。这份大度的情怀,可真是非普通人所有,只可惜……赵月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评价,一时间,呆愣着院内男孩扭打在一起三个男孩子。 被摁在地上的,是赵家二儿子赵武,12岁,一个既胖又矮、贪吃爱哭的小子。摁着他的是一个又黑又脏又瘦的男孩,他似乎比任何人都警醒,原本刚抡起的小拳头,在抬头看向赵月的一瞬间停住了。 赵月瞧去,对上一双阴狠带泪的眼眸,心中一震,那是一份来自身体纯粹的触动,记忆自动被拼凑。是他,那个和她一起送来被寄养在赵家的小男孩。他呆愣地看着她,后背承受着赵家大儿子赵文的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她被揍,他用后背来挡;她挨饿,他去捡去偷去抢,为她捂一份哭口粮;她再脏再乱再臭,他帮她梳替她洗!他是……赵月一阵晕眩,这孩子,竟然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他叫什么名字?而其它人,也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落败的国度,奴隶庶人似乎没有资格拥有血脉家族传承的姓氏名字,他们的命运除了被卖,就是死! “住手!” 赵月的喝令老大赵文吓得差点没跪下,如此疾言厉色,乍听的一瞬,他以为是父亲大人来了。 天啊,竟然是这个死丫头,昨天明明见她被母亲暴打一顿后,当着他们的面被王管家勒死拖出去丢了,当时他们吓得魂都没了。当然不敢告诉这个发了疯的黑杂种,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 “鬼啊。”赵武一见赵月,不知打哪来的劲,推开身上的男孩,疯了似的爬起来躲在他哥身后,连叫带哭地指着赵月直哆嗦。赵文到底年长两岁,见识稍多胆子也大,“你……你是人是鬼?” “你说呢?”赵月挑眉眸光一厉,跨上前一步,两小子吓得哭爹喊娘落荒而逃。 “小……小姐!”黑小子含泪既喜又不安地小声喊道。 “怎么?你也觉得我是鬼?”赵月忍不住调侃笑了,在她眼里,他不过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般。嗯,记忆里,他应该是比自己年长一岁。 天天忍饥挨饿防打骂,基本上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不知为何,这个她记得很清楚。 “小姐是鬼,我也是鬼,小姐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真乖。”赵月点了下他的额头笑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回小姐,小的姓赵,贱名高。” 赵……贱名高,赵月随意点头,突然见鬼般吓了个退步,指着他颤声道:“你……你是赵高!” 赵高被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十分惶恐地揪着破衣袖,紧张地嗫嗫道:“小……小姐,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不姓赵,不叫高。” 赵高,那个过河拆桥玩死鼎鼎大名李丞相、扶持二世,逼死公子扶苏、活葬公子高,一个不留地处死秦氏各族,后逼死二世,扶持嫡孙子婴的家伙? 他简直是个活脱脱的阴谋家啊。赵月瞪着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丑小黑,跟史书中的那个魂淡联系起来。要不是他,扶苏就是秦帝了,秦朝也不会那么快灭亡,百姓也不会…… 是非对错,似乎轮不到她来评价!历史这条泱泱大河,应该不会因为她这颗不小心被投进来的尘埃搅乱吧! 所以眼前这个黑小子,应该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全天下姓赵名高的,恐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算了,赵高就赵高吧。”只要他对自己好,不是自己的敌人就行了,赵月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就叫你小高了,你呢,别叫我小姐,叫我姐就行了。” “好像,我比小姐大……” “切……”赵月翻了个白眼,这孩子,怎么跟他解释得清,没让他叫阿姨已经是替他考虑了,“我让你叫姐就姐,不乐意啊,以后别跟着我。” “姐!”赵高连忙叫了声,快步跟了上来,搬开拦在门口的枯柴禾,又把地上的枯枝乱叶拣开,“小姐……姐,小高昨天抓了只猫来,里面没有老鼠了,可以进来了。” 老鼠……赵月一想到忍不住颤抖,她跟原来的赵月真的非常像,一样特别讨厌和害怕老鼠。不同的是,她活了24年,除了在电视里看到过老鼠,在家可是从来没到接触过。而小赵月就不同了,几乎天天生活在恐惧中。 在她的记忆中,老鼠就跟赵家姐妹一样,随时都可以扑上来咬她。 但是除了这间破茅屋,她还能去哪安身?即使她现在兜里有钱,随便拿个金币便能买个像样的房子,可她敢拿出来吗?丢财是小,丧命事大。 她忍着厌恶走了进去,屋内除了破布烂席,没有一件有用的,赵月的脚不知道往哪搁,破烂的布靴原本浸着霜,这会融化了,泡得脚疼得刺骨。 赵高手忙整出一块干净的地来,又出去抱来干草铺好,脱下自己的破衣裳盖在上面。 “姐,来,躺这,我去捡点柴来生点火,会暖和点。” 柴拣好,折短架好,赵高开始拼命用力地敲着石头击出火星。眼下秋冬之季,他仅着一件没有袖子的单衣,越发显得单薄,简直就是一个头大身瘦皮黑的非洲难民。 赵月望着他认真执拗的样子,突然心一酸,“小高!” “嗯!” “以后跟着姐,姐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一定会让你……” 赵高停下手,微微抬头,过惯了穷苦日子的11岁小孩,还不懂得憧憬什么叫好日子。但是他的骨子里,似乎天生有种守护她的奴性。 “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相信你。” 正文 第9章 给你 火终于点燃了,烟虽然很重,还是可以驱寒的。赵月懒懒地侧躺着,任由温暖流遍全身,刺骨的疼痛也随之而来,却无力抵抗,整个人昏昏沉沉。 赵高小心翼翼脱下她的布靴,搁在石头上烤着,将她磨破的小脚抱在自己怀里捂着。 赵月仿佛回到了从前,躺在奢华别墅前的游泳池边,享受着春日阳光的美好时光。 然而,再美好的梦,抵不过饥肠咕噜。 想想真是可怜,这具身体似乎从来都没饱过。脚暖了,麻木感消失了,也变得敏感了。赵月此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人用力地,似乎在抵抗肚子里闹腾的饥肠。 赵高意识到赵月疼得收脚,慌忙放开了她,“姐,我,那个,你饿了吧,我这有……” 黑瘦小手捧到赵月面前的,是一把干瘪的小麦,他的身边已经堆放了不小的一堆麦草,看来他是从这打过的麦秸上一颗颗找出来。 “我不饿,你自己吃。”别说是生麦粒,现在就是白面馍馍捧在赵月面前,赵月也难以下咽,这孩子,这世道,太让人揪心了。 想想她以前生活的年代,猪都比他们现在吃的强一百倍啊。可惜,大部分的人都感觉不到幸福了。 赵高没有吃,忧郁地看着赵月,“我没办法出去,只有这个……”因为她睡了,他得守着,要不然,他就能出去偷一点,哪怕被人打,也能找到点好吃的。 “我让你吃你就吃。”赵月眸光微厉地盯着他,赵高顿时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却不敢反驳。在赵月越来越逼人的目光中,他颤抖着将麦粒一颗颗塞入了自己的嘴里。 每一颗麦粒仿佛就是一颗石子,噎得他喉咙生疼,赵高没有咀嚼默不作声地憋着眼泪和着麦粒往肚子里咽。 “你想哭就哭!”赵月心里闷得生疼,这笨小孩,干嘛对她这么委曲求全?别人打死他他都不吭一声,怎么她才语气重了点,他就像受了气的小媳妇。 “我不哭!”赵高抬头傲然道。 “那你是想打我?” 他顿时像泄气的皮球般垂下头去,“小高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 赵高再次抬头盯着赵月,眼神中有迷惑,还有迷茫,他张了张嘴,想了又想,认真又肯定道:“不会!” “那好,你去把门关上……咳咳,挡着。” 赵高疑惑不解,却是立即照办了。屋内原本光线不太好,这会更加阴暗了。屋内柴火也快烧完了,借着点点火光,赵月招手将他叫到了身边。 “这会四周没有人吧。” 赵高立即如鼠般竖起仔细倾听,“母老虎好像在哭,狐狸精在笑,挺大声的,狼崽子在嗯嗯啊啊,这次听声音好像是和母老虎屋里的那个小翠贱蹄子……” 天啊,她只是随口一问,他这是什么耳朵?顺风耳?刚开始赵月听得迷糊,之后总算明白了,母老虎应该是王氏,狐狸精是柳氏,狼崽子大概是赵家儿子,这嗯嗯啊啊又是什么?还和小翠贱蹄子! 正准备好奇问一话,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昨日赵文带着赵武那魂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莫不是……赵月脸色又红又白,这魂淡小子,才几岁就干这种事?若是让母老虎看见,可就有好戏看了。 算了,今天有重要事情,就先放过他们。赵月将怀中的两钱袋掏了出来,塞在赵高手中。 “好沉,好硬,这是……” “嘘,小声点。”赵月点住他的嘴唇,“你自己打开看,别大叫。” 赵高不知她想干嘛,这袋子看上去好漂亮啊。他率先解开了赵平安的钱袋,“啊!”尖叫未出声,被赵月捂住了。 “叫你别叫,你还叫,你想引来狼崽子,还是母老虎?” 直到手上的嘴唇停止了颤斗,唔唔地摇头,赵月才松开了手。 “钱,是钱啊。”赵高压抑不住兴奋,压低声音颤抖地叫着。“钱,好多好多钱啊。” 真是没见过钱的孩子,捧着钱袋又是亲,又是傻笑,看到一百个铜币就高兴成这样,要是打开旁边那个,会不会发疯? 好久,他才平静了下来,拿起蒙田的钱袋,小声问:“这个……也是钱?” “是的。” “那……”赵高将两个钱袋看了看,把赵平安的递给赵月,“多的给姐姐,我拿这个。” 真是个纯真的傻孩子,若说他是那个恶魔赵高,打死她都不信。要是他知道那里面装的,会不会也做这样的举动?就算他可能真的是那个赵高,永远跟着她,他还会做那样的抉择吗?赵月含笑道:“都给你。” “啊……为……为什么?”赵高结结巴巴道:“我拿一点点就足够了。” “不,你错了,这全部都是我的,你只是帮我保管。”赵月的话令他脸色陡然变得异常苍白,望着手中的钱袋,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赵月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他看起来欲哭无泪,“别人给你的,都只是施舍,想要的东西,钱,食物,哪怕是家,甚至你喜欢的人,都必须由自己去努力去争取去获得,才是自己的,懂吗?” “施舍……获得!”赵高茫然自语,赵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了,把美味大餐送给饥饿得要死的人面前,却逼着他去明白吃了就是卑贱,他才11岁的孩子来说,能懂吗? “我明白了。”赵高突然点头,眸光深深地望着赵月,“就像我对姐姐一样,曾经有人告诉我,姐姐是我的主人,我的公主,我的小姐,我要永远守护她。所以,谁都不许伤害姐姐,我要努力去争取,让姐姐不要受任何伤害,让姐姐每天都过上好日子。” 这,赵月汗颜了,你倒是懂了,可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她说不出口,再争辩下去也是枉然。 “把那个也打开吧,我会教你怎么做的!” 赵高打开了蒙田的钱袋,这次没有叫出声来,反而疑惑不解地望着赵月,“姐,这是什么啊?” 赵月忍不住捧腹大笑,这孩子,真不识货啊。 正文 第10章 烤鸡 赵高出去的时候,天还是阴沉沉的,回来已经是暖阳午后了。 破院偶偶有某个下人回来拿点东西什么的,议论王氏母老虎又在嚎叫,大家都要小心之类的。一通咬耳热议后,又急急赶着出门了,谁都不会注意到这牛圈旁破屋内的丫头死了没有。 赵月安静地度过了一个上午,把前世今生串起来想了又想,消化了重生的事实。 兴许是前世命太好,无福消受,今生一定要记得适可而止。才想着,便见赵高蹑手蹑脚地猫了进来。 原以为会看到一张愁眉苦脸,哪知赵高一见赵月后,一改入门前的小心卑微,难以掩饰地兴奋叫道:“姐,你看看,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小心翼翼地摊开紧捂的衣兜,赵月微微掀眉。 一个鸡蛋,两个干巴巴的桔子,以及零散的谷子,麦子,豆子……就这点玩意儿让他高兴成那样?果然,赵高放下这些,从后背衣里掏啊掏,“姐,你看……” 鸡,死鸡!这年代,能养一只鸡可不容易啊,杀鸡取卵,不顾长远,那她的心思不就白费了。 赵月顿时恼了,冷脸沉声道:“让你去办事,你顺手牵点食物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偷人家的活物!” “不,不是的。”赵高陡然抬头瞪着赵月,眼眸里渗出小孩子的愤怒和阴狠,“我没偷。” 赵月心中一震,这样的眼神,如狼似兽般,若不是极力压抑着,恐怕……“那鸡怎么来的?” “小高按姐的吩咐,把一个铜钱给了东村没有儿孙的老爷爷,他给了我两个桔子;我把第二个铜钱给了西村李奶奶,她孙女快病死了,她把留给孙女的鸡蛋给了我;我把五个铜钱给了南边的刘婶婶,她想送大儿子去做苦工,把鸡送去,人家嫌死了丢回来,她就给我了,还有……” 赵高一一数着,赵月听罢,内疚不已,按着赵高颤抖的肩膀“对不起,姐姐错怪你了。” “不是姐姐的错,小高以前常常偷东西,所以姐姐不相信我。”赵高一颤一颤地说:“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把钱送给别人,但小高相信姐姐,喏,这里还有……一个两个,好多个呢,小高绝不会偷藏一个子。” 他不懂她的心思,却全盘信任她,她却把他当惯偷。他只知道拿钱可以买到好多好多东西,可要有人愿意卖给他才行啊。有舍才有得,他怎么能懂,瞧瞧这些食物,虽然少,但还是得到了,就连赵月都没想到。 赵月心里难受了,故作严肃地说:“我饿了,把这些好吃的,都弄给我吃吧。” 此话一出,赵高顿时一扫之前的委屈,兴奋地捧起这个,摸摸那个,不知道先朝哪个下手。看他这样,恐怕又要“生吞活剥”了。赵月捏了捏眉头,“把谷子麦子留着,给鸡吃,嗯……给你吃,桔子给我,你去捡点柴,拿个罐子打点水来……” 赵高连忙从墙角草堆里刨出一个断了一只耳的土罐,急匆匆跑出去,回来时腋下顺便夹了些柴火,燃火烧水,忙得十分开心。 赵月闲着无聊,拿起桔子,桔子太干,连皮都难以剥开。她叹了口气,随手一扔,赵高连忙捡了回来,瞪着赵月,似乎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那个不能吃了!”赵月的目光落在鸡蛋上,赵高连忙抢在手上。 “给我!” “这个不能扔,会破的!”赵高一脸紧张。 “哈哈!”赵月忍不住大笑起来,“安心了,我不扔,就看看是好的还是坏的。” 赵高半信半疑的将鸡蛋如珍宝般捧给赵月,赵月随手拈起摇了摇,吓得他头如拨浪鼓般追逐着鸡蛋,似乎准备随时抢救下来。 “行了,这个可以吃。” 接过鸡蛋,赵高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月神秘一笑,没有回答,赵高心想自己都不知道,她哪能知道!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摸摸蓬乱的头发,继续忙乎了。 鸡蛋下罐,煮熟捞起来捧给赵月。赵高又把鸡丢进开水里,顾不上烫提出去拔毛。 扯完毛进来时,便看见赵月手上白嫩的鸡蛋,顿时傻了,鸡蛋不都是水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过来!”赵月笑盈盈的招手,赵高重重的咽了咽口水,“姐姐吃,小高不饿,哦,这儿还有只大母鸡呢。”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要我扔过去吗?” 眼看她恼了,赵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垂首跪下,久久不见赵月发话,刚抬起头,热乎的蛋白塞进了他嘴里。 “唔呕!”眼珠一鼓,吞了下去。 “好吃吗?” “好……”嘴巴刚张开,又一块塞进来,再来,赵高闭上了嘴含泪摇头。 “我不吃外面的蛋白,只吃里面的蛋黄,以后小高都要帮我吃掉,记住了吗?” 望着那金灿灿的蛋黄,赵高重重的点头,“记住了。”蛋黄是什么味道,他永远都不需要知道,因为他有永远保护蛋黄的蛋白,足够了。 赵月吃完拍了拍手,目光落在鸡上,赵高仿佛从美梦中醒来,连忙着手烤鸡。 偷鸡摸狗可是他的强项,掏心掏肠,撒粗盐,抹油。 “嘿嘿,姐,你就等着吧,一会就有好吃的。” 这小子,乐呵什么,一只死鸡而已,死鸡……赵月瞧着发紫的鸡皮,心生不安却不忍败了他的兴致。 不多时,铺鼻的香味散开了。 “姐真香,是吧。” “姐可不香,是鸡香。”阴险的嘿笑声随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