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窃肉之人   1990年,河坊县。   一辆大巴车在拥挤的乡村小道上颠簸,车里的人都睡着了,只有大巴车司机睁着眼睛看着前面的路。车子很小,一不小心就会陷到一旁的稻田里,对面摇摇晃晃的走来一只水牛,巨大的肚皮贴着车子的铁皮撞,车子微微晃动着,铭朗在轻微的晃动声中醒来。   金黄色的麦田,裹着红头巾的农民赶着水牛。铭朗拉开车窗,田里温温的空气扑面而来,好像嗅到了家的味道。   这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县城,铭朗是来河坊县警局实习的毕业生,跟着那些老警察东奔西走,其中最让铭朗记得的是一个叫林大正的队长,局子里的人都叫他林大队,那个时候林大队还很年轻,三十几岁,留着大胡子,不抽烟。   铭朗第一次接触的凶杀案也是跟着林大队去的,两个人,两个手电筒。   那是一个晚上,下着毛毛雨,死的是一个村妇和她的孩子,倒在田地旁的小土房子里,衣服被扒的稀巴烂,血一直流到门口。村里消息传的很快,谁家人谁谁谁死人了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全村,村里从来没有出过这档子丧心病狂的事,死者家属全蒙了,小土房里什么线索都没有。   撕衣服,没有强奸,刀子割肉。   凶手带走了那些肉,肚子上的,大腿上的,很多肉,不知道他是吃了还是拿了肉泡酒去。   案子过去很久也没有进展,请了省里的专家,做了一大堆工作,没用。   局子里家属天天闹,干脆赔钱算了,死者家属也同意赔钱,大家都这么说。人死了,钱先赔着,再抓凶手。   这么整,局子还有脸没?这句话铭朗记得,是林大队说的,他是本村人。   案子我负责。   这下,钱也没有赔出去,案子由林大队调查,铭朗总是跟着他。   林大队说让铭朗自己小心点,这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凶手可能就藏在哪个地方,一不留神命就没了。   铭朗也问过林大队调查了些什么,省里专家都没问出个原因,这个案子确实难办。   林大队,凶手是本地人?   到时候就知道了。   一天夜里,铭朗跟着林大队调查回来,村里人急匆匆的跑来告诉他,他老婆孩子都死了。   一样的手法。   林大队的判断是对的,凶手害怕了,他一直盯着调查这个案子的人。铭朗和林大队一路狂奔回家,越往里去,聚着的人越多。   那天晚上,林大队不见了,铭朗从人群堆里挤进去的时候根本不见林大队的影子。铭朗寻着之前和林大队调查过的路线,他记得林大队说过,村子里以前有个土办法,人的肉可以做药引,食之,可以明目,去疾。第一个案件发生的时候,林大队就注意到了,可能村子里有人得了怪病,医治无方后才会想到这个办法。   他知道那个人肯定会再次作案。   铭朗跑啊跑,不远处的农田里传来了枪声。是林大队!   看到了,看到了,林大队头破血流的拿着枪,一个背着带血布袋的人趴在地上,捂着脚嘶吼着。   那是铭朗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凶手的真面目,那是比土狼还可怕的样子。   铭朗赶紧跑到林大队边上,他看到林大队的手在颤抖,食指却稳稳的放在扳机上。   还没等铭朗站住脚跟,凶手挣扎着想要往后爬,他手里拿着刀子,刀在黑色的树林里闪着白光,上面沾满了别人的血。   又是一声枪响,铭朗呆呆的站在林大队身后,森林里又安静了下来,他看着林大队走向那个杀人犯。林大正站在那个布袋前,蓝色的底,白色的纹像青花瓷一样,很漂亮。他蹲下身子,把有点散开的布袋收紧,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他捧着他妻儿的肉,回了家。 正文 第一章 暮秋残尸   你给我的孤独,我会用爱来奉还。   深秋的傍晚,叶子落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潮湿和寒冷住在这里,它们像一对恩爱的夫妻,滋养着无数个婴儿。高跟鞋踩着刚才飘落的叶子,带走了地上的淤泥,留下了一根留有她唇间余温的棒冰棍。   就在她走后不久,一个身影飞快的冲到了那根冰棍前,就像捡到了钻石一样,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起它。他吞咽了几口口水,双眼投射出满足的目光,他将这根混杂着泥土草芥的冰棍,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在一家旅店外的街对面,一辆沾满灰尘的车子已经在这里停了三天了。车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熟睡,一个睁着布满血丝的眼。铭朗的脸上写满了倦意,手中握着冰冷的望远镜,他从上衣口袋里找出了一盒烟,干瘪的烟盒告诉他,这三天的蹲守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   漫漫长路,茫茫人海。铭朗眯着眼睛,烟已经抽完了,他觉得自己时刻都会睡去。   忽然,一个身影让他眼前一亮。   “萧让。”铭朗拍醒睡的很浅的萧让说,“他出现了。”   三天三夜的蹲守,当天夜里,终于在旅店里抓获了那个诈骗犯。案子结了以后,铭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在车子里待了整整三天,烟味好像已经粘在了皮肤上。   洗澡真的能让人感到重生。铭朗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顿时觉得精神了不少。   三天的蹲守以后铭朗沉沉的睡去,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嘈乱的电话声将他惊醒,铭朗接起电话,是萧让。   “什么事?”   “铭朗,城北的垃圾回收站里发现了尸块。”萧让的语气有些吃力,他好像在开车。   碎尸案?铭朗有种不好的预感。   “痕检队的人已经过去了,你也快来吧。”萧让说完就挂了电话。   发现尸块的垃圾站是整个城市的回收中心,铭朗在路上花了不少时间才赶到,垃圾站的入口停着警局里的车子,萧让刚好站在门口。   萧让给铭朗一个口罩,说,“阿明说里面的气味最好戴个口罩。”   在垃圾站值班的工作人员带着两人进入了堆放垃圾的垃圾山,穿过一座座垃圾山,其中一个垃圾山已经被挖开,周围强烈的灯光让它变成了一座瞭望塔。阿明穿着便装,蹲在两个黑色塑料袋前,仔细的看着。   铭朗走到阿明身边,阿明戴着手套,手套上沾着黄黑色的污迹。   “情况怎么样了?”铭朗问。   阿明背对着铭朗,一边观察一边说,“尸块是尸体的小腿部分,光滑且无毛,应该是女性,足部和腿肚子的地方留有齿印。”   “齿印?”   “人类的齿印,数量很多,几乎覆盖着全部表皮,齿印不是很深。”阿明说,“凶手杀死她之前用牙齿轻咬过。”   萧让补充,“尸块是负责铲垃圾的司机发现的,我们从他那里知道这里的垃圾是三天前的,今天刚准备焚烧。”   阿明把黑色的塑料袋重新盖好,站起身,说,“根据尸块的腐烂程度,初步判定死亡时间差不多也是三天前,最好搜索这一带的垃圾,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尸块。”   “我们问过这里的员工,过去几天没有看到过类似抛尸的可疑人员,这个垃圾站是回收全市各个街道的垃圾,凶手直接来这里抛尸的可能性不大。”萧让补充,“而且凶手可能不是同一时间抛尸,那些尸块可能还在其他地方。”   铭朗说,“重点在藏着尸块的垃圾堆,这堆垃圾是从哪个地方运来的很重要,这样至少可以确定几个调查地区。”   天空已经从浅蓝色中苏醒,铭朗驱车前往回收那些垃圾的地方,司机告诉铭朗,那些垃圾是在秋叶市大道整个街道附近回收的,但当时负责回收的清洁工没有在里面看到这样的黑色塑料袋。   整条街道都有可能是抛尸地点,萧让从车子上下来,问铭朗,“死者的身份怎么样?调查清楚了吗?”   “根据最近几天的报案和对比,死者是附近中学的一名学生,名字叫张小婉,十六岁,三天前的傍晚失踪。”铭朗说,“死者的人际关系很简单,父母都是生意人。”   “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不大。”萧让说。   “这就是难点所在,凶手似乎不存在和死者的联系,也可以说是随机杀人,只是”   “那些齿印吗?”   “没错,尸块上面的齿印,也许这就是动机。”铭朗接着说,“我从阿明那里了解到,凶手可能是一名心理变态者。”   “喜欢啃咬女性的变态?”   铭朗说,“动机暂时还不能确定,我联系了这一带的清洁工,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在一上午的调查取证中,一名清洁工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他在一家超市后门的垃圾桶里看到过这样子的黑色塑料袋,当时他以为里面装的是超市里不要的猪肉,于是也没有在意。   市区大道附近的大型连锁超市后面布满了黄色绿色的垃圾桶,这里大大小小的垃圾桶有十几个。铭朗站在这些垃圾桶前面,三天前的某个时间,有人在这里扔下了一名少女的小腿。   超市的后门,紧挨着一排老式居民楼,那些居民楼的墙壁都老的发黄,超市里面的厨房把这些发黄的老墙壁熏的又黑又难闻。   “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抛尸地点,背对着两个建筑物。”铭朗观察着周围说道。   “其实并不算完美的抛尸地点。”萧让想了想说,“这里的确很容易让尸块鱼目混珠,可是仔细想想,这里的垃圾迟早是要回收到回收站里的,如果不让被人发现不如烧毁或是选择更加隐蔽的地点。有更隐蔽的地点。”   “害怕被人发现不是本能么?”铭朗绕着这个地方看了很久,他似乎在模拟凶手的抛尸路线。   “如果按照萧让你的推理,凶手对于抛尸没有足够的准备?”铭朗在两个垃圾桶前站定。   “这里的建筑看似隐蔽,但是监控随处可见,如果那个凶手要抛尸,凭着随机杀人这个点,他更有可能是冲动杀人侵犯受害者。在杀害受害者以后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准备一个完美的处理方法,他迫于尸体会被发现的压力从而选择了这种抛尸手段。”   “你怎么蹲了三天脑子还这么清醒?“铭朗靠着垃圾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条件反射罢了。”萧让走到铭朗身边,问,“你对那个齿印,有什么看法?”   铭朗想了想,说,“我不是很敢肯定,但是凶手肯定想从她身上得到某种能满足的东西。”   “某种能让凶手满足的东西,是吗?”萧让低着头说,“那还真是可怕啊。”   垃圾桶散发着阵阵恶臭,这种味道远远的就能闻到,城市人的一天,从这里开始,在其他地方结束。   垃圾山被推土机一遍又一遍的推翻,他们在寻找被遗弃在这里的灵魂。她的手可能紧挨着一块西瓜皮,她的头可能挤在零食包装旁边,原本可以品尝美食的唇,此刻却和成堆的垃圾贴在一起。   丢弃垃圾的人被垃圾丢弃,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被肢解。一名警员爬到刚被推到的垃圾堆上,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了一地的垃圾上,他幸好用手撑着,不然免不了粘上一脸的垃圾。   手下的东西僵硬,冰凉。 正文 第二章 失温之死   左腿,右腿。   左手,右手。   还有正中间的躯干,连着断裂的脖子,上面还有一颗头颅。   它们各自分开,像蒲公英一样被风吹散,飘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似乎用手一碰就能触到。   当全部尸块都拼好,蒲公英被放回原处,尸检开始了。阿明站在尸体边上,一旁的铁架子上放着解剖用工具,助手向阿明点点头,尸体已经清理好,可以进行尸检了。   尸体总共分为十个部分,全身上下布满了齿印和咬痕,就像一块绣着碎花的肉色布料。那些咬痕都是死亡前留下的,凶手用牙齿一寸一寸的啃遍了她的全身。阿明看着这些咬痕,还有死者神秘的微笑。   微笑。阿明沉思,他接着观察了尸体的切口,切口很粗糙,而且位置都不在骨骼分离点上,这种创口不像是刀更像是斧。尸体身上除了咬痕,脖子和手腕上都有类似绳子捆绑的勒痕,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外伤。从尸斑,尸温,胃部残留物来看,具体死亡时间是在五天前的凌晨一点到三点左右,尸体身上没有直接的致命伤。   最关键的,是那个神秘的微笑。   发现尸块的第三天,所有尸块都被找到。铭朗拿着阿明的尸检报告,陷入了沉思。   这三天一直在等尸检结果,可是死者张小婉的死因却十分蹊跷,没有外伤,死因是失温,通俗点说是冻死的。   萧让泡着一杯咖啡,咖啡的温度很高,白色的水雾遮住了萧让的脸。萧让刚看完尸检报告,他拿起杯子,拿到嘴边却迟迟没有喝。   “其余的尸块也找到了,那个凶手对于抛尸很不上心。”萧让说,“虽然抛尸的地点很分散,但是所有的尸块都是在垃圾站里找到的,凶手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把尸体当作垃圾处理掉的。”   铭朗摇了摇头,说,“死者是冻死的,那凶手必须要有可以冻死尸体的工具,类似大型的冰柜还有冷藏间,但是如果是拥有这种工具,凶手为什么还要把尸体当作垃圾一样扔掉呢?“   “所以我觉得,凶手智商不高。”萧让说着喝了一口咖啡。   “还有就是尸体身上那些齿印,几乎覆盖了全身,我一开始还以为只有小腿部分有,现在看来……”   “其实,不用冰柜和冷藏也能导致失温而死。”阿明在一旁说道,“我仔细看过尸体的皮肤,没有大规模的冻伤和组织坏死,死者不是被速冻的。”   阿明看到办公室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水,他拿起水杯,看着里面的水说,“用水,也能杀人。”   “人的身体是自带保温功能的,只有散热远远大于体内温度,才会导致器官衰竭而死。这种缓慢的散热不会导致身体表皮皮质的冻裂,符合尸体的特征,在解剖尸体的时候我就在想,只有水是最合适的杀人工具。”   “于是我查了五天前的温度,由于前几天的寒潮,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午夜一点到三点,那时的温度,几乎在零度左右。”阿明把水杯放回桌子上,说,“我们都知道,水能加快人体热量的流失,凶手几乎每时每刻都用水泼向张小婉,不断的让体温流失。轻度失温状态下,人的体内热量小于散发的热量而全身发颤,此时身体会关闭一些毛细血管,导致行动迟缓。重度失温人的体内温度在20摄氏度左右,这个温度下人的所有血管会关闭,蜷缩成弓形,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心功能衰竭而死。”   “凶器是水?”铭朗问。   阿明点点头,说,“五天前的午夜,凶手不停的向张小婉泼水,一个正常人在空腹情况下5摄氏度的水就可以让人休克。”   萧让说,“看来从凶器上来找线索是不可能了。”   铭朗说,“尸体全身都是凶手留下的齿印,凶手的杀人心理到底是什么?凶手其实很记恨被害人?故意折磨她?”   “这个,在尸检的时候我也想过,凶手的心理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凶手咬遍死者的全身,却没有留下破坏性伤口,只有力度适中的轻咬,他并没有想直接杀死被害人。”阿明顿了顿,继续说,“就连用水杀人,也可能在凶手预料之外。”   萧让说,“凶手像丢垃圾一样的抛尸手段,还有那些简陋的分尸手法,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凶手其实只是想折磨被害人,然后因为意外导致了张小婉的死,情急之下用斧头草草分尸。”   “凶手对张小婉,肯定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可能是憎恨,也可能是难过。   明媚的阳光从教室的窗子照进来,洒在了一个空位上,那是张小婉的座位。学生低着头,有的看书,有的打瞌睡,粉笔头在黑板上擦擦的响,有人望着那个空位,久久不能回过神。   铃声准时的响起,老师咳了咳,说了声还没下课,学生们顿时哀嚎一片。   教室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是铭朗,他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空出的位置。对张小婉失踪前的行踪,还是得从学校查起。   从学生口中了解到,张小婉失踪前一直和一个叫朱梅的女生一起回家的,她们是很要好的闺蜜,平时谁放学就先等着对方。   朱梅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她扎着双马尾,原本明亮的眼睛不知为何有着一种压抑。铭朗不想给她太大压力,尽量小心的问,“你和张小婉关系很好吧?”   朱梅点点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   “五天前,也就是十一月三号,那天放学你有和她一起回家吗?”   朱梅稍微抬头看了看铭朗,说,“那天她留下来做值日,我等了她很久她都没有来,一直到很晚我才回家……”   “最后和她在一起的人你见过吗?”   朱梅有些犹豫,她似乎在回忆,回忆那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天放学,和她一起的是南星,还有林玲,他们三个是一起留做值日的。”朱梅一直低着头,她好像很害怕。   在接下来的询问中,铭朗了解到最后和张小婉在一起的是南星,南星是一个很瘦的少年,对于张小婉的离开他好像很是伤心。在南星的叙述中,那天做完值日南星和张小婉一起待在教室里,两人分开的时间是在傍晚五点左右,张小婉那个时候一个人离开了学校。   “是你要求她留下来的?”铭朗看着他。   “是……是的。”南星回答,“我应该陪她一起走的。”   “她离开前看见过有什么人跟着她吗?”   “没有,她说朱梅应该已经等她很久了,于是就急急忙忙走了。”南星说着底下了头,“如果那天我没有说……”   铭朗看着南星,从他的表现来看并没有说谎的样子。   张小婉失踪前最后接触的人是南星,铭朗没有开车回警局,他按照张小婉每天回家的路线,一步一步的走着。   从学校出来,是小卖部,从小卖部一旁的小巷过去就是十字路口,穿过十字路口往左是一条笔直的街道,街道的尽头就是张小婉家。排除张小婉自己改变路线的可能,小卖部一旁的小巷是最隐蔽的一个地点。小巷是每个学生上学的必经之路,因为从十字路口过来比较远,学生都习惯从这里到学校的正门。张小婉离开学校的时间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这里作为袭击地点再合适不过。   铭朗在小巷走了很多个来回,他感觉这个地方意外的熟悉。那个抛尸的超市后门,也是这样的布局,两旁的高墙,僻静的小道。模拟凶手的心理,这种地方能给她安全感,他似乎整天就躲在这高墙里面,窥视着来来往往的一切。   教室里的空位依旧,南星看着,看的出神。 正文 第三章 昙花一现   傍晚的天空像是举着火把的人们站在地平线上,只有微微亮起的淡黄色路灯,衬托着夜晚的降临。   南星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一条街道上,这里是张小婉每天走的路,他似乎渴望寻找着一些东西,他走着走着停了,好像难过的快要哭出来。   十六岁的少年,却背负着另一片天空。张小婉的死,让南星差点崩溃,他鬼使神差的在这条街上游荡,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不知道要去到什么地方。他倚靠在小巷矮矮的砖墙上,茫然的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他在怀念那个很美很美的女孩,他记得,她最喜欢的花是蒲公英。   那朵记忆里的蒲公英,永远也触不到了。   有些人,突然从你身边离开,你都不知道,无止境的难过和伤心就把你淹没。   萧让看着痕迹比对报告,对痕检部的松青说,“确定是消防斧没错吧?”   松青点点头,说,“我们仔细比对过各种种类的斧头砍剁的创口,只有消防斧最符合尸体断裂处的创口。”   “除此之外,我们检查了装尸块的黑色塑料袋,在其中一些袋子里,我们检测到了类似鱼类的分泌物。”   “鱼类分泌物?”萧让似乎终于看到了有用的线索。   松青点点头,说,“我们专门去比对过,那种袋子也是菜市场里卖水产用的袋子。”   “凶手是卖鱼的?”萧让想了想,说,“铭朗好像去学校那边看过,那里附近就有一个菜市场。”   在学校外面转了一晚上,铭朗终于等来了萧让。萧让带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一下车就问道。   “现在是几点?”   “十二点了。”铭朗从萧让车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说,“最早也要三点钟,菜市场那里才开始有人。”   车子停在菜市场门口,从门口的铁栅栏望进去,里面很安静。   萧让坐回车上,车子里还暖和一些。   “你今天在这里待了一天?”萧让问,”有什么发现没?“   “听了一些消息,”铭朗靠着车椅,看着车窗外的反光镜,说,“还有从张小婉家到学校的路,我也去走了几遍。”   铭朗把烟头丢出车窗,说,“张小婉失踪的那天,最后和她在一起的是她们班上的几个同学,那天似乎因为特殊原因张小婉比以往迟了一些回家。”   “特殊原因?”萧让对这些词汇十分感兴趣。   铭朗紧了紧外套,说,“是一个叫南星的小伙子,可能想和张小婉说些什么,但是那天张小婉一个人回去,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条路我走了好几遍,有一个地方很熟悉。”铭朗说,“那天和你去的超市后门,和这里的一条小巷差不多一模一样,而且那里也有菜市场的进出口。”   “凶手对这种地方有特别的安全感,只要不容易被人看见的安全感,所以他会选择在这种地方袭击,在这种地方抛尸。”   萧让说,“其实我挺郁闷,凶手,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去袭击张小婉的?阿明说过,凶手可能并不想杀死她,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钱,情,无非这两种。”铭朗说。   “你会把她全身上下都咬一遍吗?”   沉默。铭朗似乎想起了什么,车子里只能听到暖气的轰鸣声。   “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铭朗说,“很多人,只是不知道罢了。”   铭朗说的时候,双眼一直低着看车上的收音机。   很多人,只是没有被发现而已。   凌晨三点,菜市场里已经有人在走动,里面的灯也亮了起来。推开沉重的铁门,可以听见嘈乱的交谈声。凌晨破晓之前,生活就从这里开始。   走在凌晨的菜市场里,大部分人都忙着把进来的货理清楚,因此随处可见菜叶和彩色的塑料袋掉在一起,被厚重的皮靴踩成一块。那些肉贩提着刚宰好的生猪,准备用刀切好,还有公鸡,母鸡,它们交谈。   水产品区的味道夹杂着不断翻腾的水泡,一切生物都在排出它们的分泌物,翻腾的水泡保障了它们的呼吸,鱼用隔着特有的视网膜,看着水外面的世界。   为了不打草惊蛇,因为凶手还有藏在这里工作的可能,两人装作是要收购海鲜的饭店员工,开始了调查。   经过对水产区一个多小时的盘查,终于在一个大爷口中得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老板,你这里的帮工,还都在帮忙吗?”铭朗问一个卖鱼的老大爷。   老大爷坐在一个板凳上,想了一下,说,“有的,什么事?”   “他们现在都还在吗?”萧让刻意强调。   老大爷看了萧让一眼,说,“有一个生病了,好几天没在,你们找他?”   “他叫什么?”   “我想想,好像是个外地来的小伙,姓何,叫何前。”   “几天没来了?”   “差不多一个星期,我说,你们二位到底买不买?”   “买的,”铭朗接着问,“您知道他住哪吗?”   大爷说,“具体不知道,但是我有他电话,你们自己打他电话去问吧。”   铭朗照着电话打过去,电话关机,无人接听。   在询问完后,萧让对铭朗说道,“只要找到这个人,对比痕检部的指纹,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凶手。”   灰暗的天空,被晨曦划破,那是十六岁的天空。   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飞快的从马路对面穿了过去,有一个人低着头,站在马路对面,是南星。学校的上课时间快到了,他站在一个路口,只要穿过这里,走到小卖部一旁的小巷,就可以到学校。   南星远远的望着巷口,紧紧抱着他的书包。他想从那里看到什么,是最后一次看见张小婉的样子,还是第一次遇到她的地方?   是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心里和自己的约定。   有人在那里出现了,白色的校裙,粉红色的丝带,是张小婉!南星提着书包跑过去,那个人就在那里。   “南星?”朱梅喊了他一声。   不是她。   似乎眼泪也会说谎,差点就流出来了。   他看着朱梅,粉红色的丝带不见了,她看着南星。   “你为什么,还不去学校?”南星依旧抱着书包。   朱梅看了看学校大门,那里已经没人了。   她也是因为张小婉吗?南星这样想着,说,“那天,我不该叫她等我的。”   小巷的路口,他们相互站着,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我想去找她。”南星低着头说。他想张小婉,他想她走过的路,那是她最后消失的地方。   “我陪你一起。”   南星看着她,她的悲伤和难过不比南星好,但是她忍着,没有让南星看见。   最后的最后,两个人,少年和少女,从巷口离开。   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正文 第四章 粉红丝巾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羞涩的脸红的像苹果。   少女的手轻轻靠在衣领前,她感受到来自他略带羞涩的暧昧,那是一种比喜悦还要甜蜜的温暖。   “我叫张小婉,你呢?”   “我叫南星。”   他记得她穿着校服的清纯样子,他记得所有的美好都来自她的微笑,他记得她黑色长发上的粉红色丝巾,那是她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每天都戴着。他记得她,从未忘记。   南星和朱梅走在那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再往前走就是张小婉的家,他们停在那个十字路口前,红绿灯交错闪着可脚步却再也迈不出去。一辆车子开过,南星自顾自的向前走去,朱梅在身后喊他他也不停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朝着横向的车流走去像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体。南星终究还是放不过自己,他想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或许那样就能见到张小碗,也能替她赎罪了。   刺耳的喇叭声在他身旁响起,南星回过神,他忽的看向身后,却发现红绿灯下什么都没有。   朱梅不见了。   乌黑的树干一节一节的向像窗户,从玻璃的倒影中可以看到树枝上的叶子随着风轻轻的摇,有人粗鲁的撞到了那根树干,叶子纷纷落下,他看了看外面的动静,把手里的刀子往朱梅的脸上靠了靠。   幸好,没人发现。   他捂着朱梅的嘴,朝一旁的居民楼里走着,白天的楼道却黑的深不见底,他一步一步的在楼梯上拖着朱梅走着,一步一步,走向地狱。   从发现尸块的那天起,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专案组对何前电话号码的调查并没有什么收获,通过对何前身份的调查专案组联系到了何前的父亲,但是他父亲只知道何前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并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里,唯一的突破口在菜市场大爷提供的消息上。何前是外地来的打工者在菜市场当帮工,他每天早上都要从水产市场到菜市场进货,这两个地点相距不是很远,要保证进货时间何前租住的地方肯定就在附近居民楼一代,鉴于这两点专案组开始在周围居民楼开始排查,特别是对出租的房间进行调查。   “何前是单亲家庭,家里就只有他和他老爹。”萧让说道,“看来,阿明说的心理变态这四个字有点依据了。”   铭朗看着案件调查书,那些密密麻麻的齿印,似乎终于要明晓真相。   “铭警官?”一旁的警员刚挂了电话,向众人说道,“又有少女失踪了,就在老城附近!”   老城,新城,只隔着一条街,却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边是泥砖瓦墙,一边是钢筋和玻璃。老城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产物,里面留下的都是人们童年时代的回忆,淡黄色的建筑早已被时间刻画成了另一副样子。   老城的街道是狭隘的,从任何一条街道走都可以走到那一幢幢老式居民房的楼下。从下往上看,是绿油油的爬山虎,墙壁上脱落了一大块一大块,有一扇窗户开着,窗帘由于风的关系从里面飘了出来。   如果仔细看,窗户里面,那层朦朦胧胧的黑暗里,一把破烂的木椅上有一条粉红色的丝巾,柔软的绸缎,摸上去有一种凉凉的光滑。有人伸出手,把窗帘拉进屋子,关上窗户,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在三栋四零一室,老旧的铁门挂在木门外面,木门上面破了一个洞,有人从里面堵住了这个洞。一旁的墙壁上的消防窗破了一个大洞,上面挂满了被扯烂了的蜘蛛网,有人破坏了它的巢穴,拿走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间只有厕所和床的屋子,拉上窗帘的时候几乎见不到光,脏乱的地板,床上的被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卫生间的门紧闭。   在这些灰暗色的中间,有一种突出的亮色,是一件白色的校服。一个身影在窗户前看着外面,他不时回头看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朱梅,在昏暗的色调下,她害怕到了极点。朱梅被胶带贴住了嘴,双手也被粗糙的麻绳绑的生疼。她记得就在不久前,她和南星沿着那条熟悉的路,只是单纯的想找到张小婉最后离去的地方,她想说一些安慰他的话,但是却说不出口,她突然发现不论怎么安慰别人都没有用,他们站在十字路口前,却像是走到了绝路。   这里离学校不远,只隔着一个十字路口,中间有一条小巷,高高的墙壁把天空挤成一条缝,从这里的窗户向外看去还能看到张小碗的家。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朱梅身前,朱梅不敢抬头,她紧闭双眼,只希望能有人来救她,她不想死。男人似乎在犹豫,他蹲下身子,慢慢的把手伸向朱梅的脚踝。他触碰到过膝学生袜的小腿,他紧紧地握着松不开手,几天以前他也这么做过,如果没有意外现在那个少女应该还活着,他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再出去一次。   朱梅本能的想逃避,却被他握的更紧,她不敢看,就快要绝望的哭。一股疼痛感从小腿传来,他在用牙齿,咬着。   朱梅失踪了。报警的正是南星。   铭朗等人火速赶往老城,专案组之前就已经派人在这一地段展开搜查,已经摸清了这一带的出租屋。南星提供的信息,朱梅是在老城区的路口不见的,那时他们正准备穿过老城区。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铭朗问南星。   南星摇摇头,说,“我回过头她就不见了,她明明就跟在我后面啊!”   “一个大活人这么不见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萧让问。   南星带着哭腔说,“我不该让她跟在我后面的,我……”   “你去找过她了对吗?”   南星点头,说,“求求你们,她不能再出事了!”   破旧的铁门上,有一个猫眼。   从里往外看,一个人都没有。往里面看,有人趴在地板上,捧着少女的腿。他已经脱去了上衣,裤子,正准备脱去内裤。   朱梅泣不成声,他安慰道,“嘘,别哭,我不会伤害你。”   门被人敲响,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那扇紧闭的铁门。   一秒钟,两秒钟,门再次被敲响,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喊着,“何前,我是刘姨,菜市场的海老头听说你生病了,好几天没去帮他进货,问你还干不干了?”   何前闷声不响,回了句,“不干了。”   “你身子还好吧?海老头让我把这个月工资结给你。”   何前看了看朱梅,想了想,把朱梅抱到了卫生间,说,“你别动,我会放你走的。”   卫生间里充斥了血腥味。   何前穿好裤子,他看了看猫眼,确实是刘姨,手里拿着一叠钱。   他开门,看了刘姨一眼,伸手去拿钱的时候,脑袋就被人按在了墙壁上。他听到了人群里沉闷的声音,刘姨站在一旁,手里的钱被撞落在地上。很快,门口就安静了,有人走到屋子里面找到了朱梅,有人进去把那条粉红色的丝巾连同学生装一同拿走,还有一把沾血的斧子,很多人围着他。   铭朗走到他身前,看着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问,“人是你杀的,对吗?”说着,拿出了张小婉的照片,戴着粉红色的丝巾。   何前嗯了一声,他跪在地上,看着朱梅一点一点走向门外。   心里被掏空了一样难受。   案发后五天,早上九点,凶手何前被抓获归案,确认其就是杀害张小婉的凶手。   在审讯室里了解到,何前从小父母离异,父亲靠卖煤罐子为生,三个月前来到秋叶市做菜市场帮工。   “你是怎么袭击张小婉的?”萧让在审讯室里问。   “我认识她。”何前看着空气发呆,说,“她很好看。”   “怎么认识的?”   “我进货,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她去上学,有一次我三轮车坏了,她还帮我推过车。”何前说着,好像回到了那段时间里。   “为什么要杀她?”   萧让看着他,那些齿印,似乎终于要露出真相。   “我……”何前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悲伤,他的脸痛苦的扭曲着,好像快要哭。   “我从小,没有妈妈。” 正文 第五章 缺爱童年   1988年,何前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   何前家里有几亩地,种青菜,种南瓜,种豌豆。何前记得那片菜地里的蒲公英,每当中午那些蒲公英就会开花,他会捧着那些软软的花瓣开心一整天,轻轻一吹,美的好看。那是童年最梦幻的一丝记忆。   何前的童年是悲惨的,他出生在一个小乡村里,父亲何建设是个农民,最穷的那种菜农。当时何建设因为一次意外断了腿,家里负债累累,何建设的腿也没有医好,何前的妈妈不堪忍受这种生活回了娘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妈妈嫁给了另外一个人。   但她还是我妈妈呀。   但她再也没有来看过你。   那年何前三岁,记忆里的妈妈再也没有出现过。从那个时候开始,何前就不爱说话,因为何建设断了腿,只有爷爷奶奶帮忙种地,他自己只能做些零活,家里的一切都是靠脆弱的神经支撑着的。   “妈妈在哪里?”何前不止一次问过何建设这个问题。   每次都沉默,没有人回答,似乎谁都不愿意去想,只有何前这个迫切需要母爱滋润的孩子,每天每夜的想着妈妈的样子,一直到哭出来,一直到天亮。   何前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何建设省钱给何前买了新书包,告诉他好好读书,以后做个有用的人。但是,上学第一天何前就哭着回来了。村里的小孩都知道何前没有妈妈,他们以此嘲笑他,他们说他妈妈和别的男人跑了,还生了一个男娃,不要你了。   心里那个一直盼着想着的妈妈,不要你了。他们说的那么难受,难受的连一点希望都不让剩下。   “你的书包呢?”何建设问哭哭啼啼的何前。   “被……被他们扔到树杈上去了,我拿不下来。”何前哭的更伤心。   那天下着暴雨,何建设披着雨衣拉着何前去捡书包,那些冰冰凉的雨滴,和泪水打成一片。   “妈妈真的不回来了吗?”   何建设看着何前,“只要你好好读书,妈妈会回来的。”   至少,要留点希望给这无奈的生活。   何前读书很认真,几乎次次是班里的第一名,他为了那份温暖默默的努力。分数改变的,还有何前的书包,它被扔的更高了,每次何建设领着何前去捡回来,何前会说,“爸爸,下次我再努力一点,就可以让妈妈帮我拿书包了。”   何前越来越觉得母爱的重要,他从小就极度渴望母亲温暖的怀抱,还有妈妈特有的味道,那种只要靠在怀里就能安心睡着的温度。   别人能肆意的感受那温热的体温,而何前只能看着,睡在冰冰凉的破棉袄里面。他向往那令人幸福的温度,他渴望被温暖。   有一天,他忍不住问隔壁家孩子的妈妈,“你能抱抱我吗?”   她抱起她的孩子扬长而去,何前看着紧闭的大木门,稚嫩的小手试着去触碰那扇门,却停在半空,怎么也放不下去。   好像隔着门,妈妈就在里面。   好像隔着门,什么都没有。   何前的成绩依然很好,班里有些孩子很帮他,有个叫小花的女孩会站在何前身前替他说话,会在何前伤心的时候牵他的手,带他出去玩,甚至捡回挂在树上的书包。   她牵起了何前的手,也牵起了何前的心。   “你可以一直牵着我吗?”   “可以哇!”   小花的手,那带着母性气味的手心,传来了暖暖的体温。他们两一起在种满南瓜的田里玩,追着蒲公英的花瓣兴奋的奔跑,好像只要追到了那些花瓣,就追到了整个希望。   小花的手,如果一直牵着,那该多好。   何前的爷爷在何前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去世,奶奶也一病不起,家里的田没人种了,所有的经济来源都变成何建设的那辆拉煤气罐子的三轮车。   最终,何前还是辍学了,那个时候他似乎明白,那个美好的期盼也不可能再实现,他没有不舍,他唯一舍不得的是小花的那双手。   也许妈妈本来就不会回来。   也许所有的一切就是这样的。   何前帮何建设卖菜,捡垃圾,做小工,七年,整整七年过去。菜地没了,被改去建房子了,家里的破房子也拆了,留下的是支离破碎的生活,一松手就会碎成渣滓。十七岁的少年,坐在一间十平米的安置房里面,什么也不敢想,隐隐约约的,希望不见了。他回想起以前,那些时间好像从未经历一样,空白一片,就像飘落所有花瓣的蒲公英,只留下难看的图案,他不愿回忆,那多么难过。   只有努力过才知道过程有多残忍,何前离开了父亲,离开了家,离开了一切。   他痛恨那个让他日日夜夜期盼却没有回来的人,却又极度渴望她能回来。何前就是这样,一个人离开,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那份温暖的温度。   何前在外徘徊了很久,找了一份打包衣服的工作。他每天把运来的衣服一件件在仓库整理好,再给服装店送过去。他总是在那些服装店里待很久,看着那些来挑选衣服的女人,似乎有可能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夜深人静的夜里,何前经常一个人待在仓库里,一待就是一晚上。他开始怀念起那双温暖的小手,就像恋人一般的依赖,他看着那些印着五颜六色花纹的女装,好像有一件就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她会在哪里?妈妈,还是小花?   她们都不在了。   何前讨厌这种感觉。没有可以依靠的温暖,没有可以拥抱的温暖,没有一个可以触碰的到的温度。   这一切都太过冰凉,渴望着的温暖会更加刺激现实的冰凉。   让人不敢想,不敢再去奢求。   却又难以释怀。   某天,何前收拾着衣服送往一个超市对面的女装店。女老板三十多岁,懂得打扮,身上总是喷着香水。平时何前送完货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那天女老板却特意喊住他,问他愿不愿意有空的时候来店里当零时工。   何前看着她,答应了,他不想再一个人待着。   在女装店打零工的那断日子,女老板知道何前是单亲家庭,平时都很关照何前,何前难得的体会到了一种关心,至少,不再那么难过。女老板给何前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和她的样子一样美,如果,她能抱抱自己,那该多好。   这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意愿,如果能实现,他会忘记以前的一切难过。   只要一个拥抱就可以了。   一天晚上,何前从店里出来,因为路灯坏了,没走多远就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何前几乎说不出话。这一幕刚好被女老板看见,她连忙出来扶起何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瘦弱的经不起风吹。   何前哭了出来,因为痛,因为难过。他紧紧抱着女老板,一边哭一边抱得更紧。温暖的体温和香水一起,融化了何前极度缺爱的心。那一刻他几乎忘记脚上的疼痛,只有怀里的体温是最真实的,真实的可以掩盖一切悲伤和痛苦。十多年没有体会到的疼爱,是这样让人难以放开,复杂的感情充斥着何前的大脑,他想一直一直拥有这本该拥有的爱。   那天,何前就把女老板当作了自己的妈妈。那些温暖,就是他的全部依靠,他渴望着迷人的温度。   一旦品尝,就再也戒不掉。   何前每天都想感受来自女老板的爱,可以是拥抱,可以是抚摸她的手,可以是很多很多妈妈应该给孩子的爱。   从前从没感受的,可以重新还给我吗?我有那么多想要的爱,那是我应该有的,那是妈妈应该给的,何前这样想着。   从拥抱,触摸。何前能想到的所有都想从她那里得到。渐渐的,女老板感觉到了这个少年内心的异样,他极度渴望自己的体温。从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到自己触碰过的东西,只要有自己残余的体温在上面,他都会去抚摸,然后盯着看好久好久。   何前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要求,她开始害怕,从心底里感到一种看不见的可怕。   终于有一天,女老板让何前不要再来了。何前看着女老板转过身去,留下紧闭的大门,他不明白,妈妈的爱也会对孩子厌倦吗?妈妈会抛弃孩子吗?   他幡然醒悟,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她们都一样,都吝啬到不肯留下一点。何前的内心崩溃到了极点,他拿着仓库里裁剪衣服的剪刀冲到了女老板店里,当时的情况一团乱麻,他捅伤了女老板,女老板一边捂着伤口一边跑到大街上喊救命。何前被几个人按在地上,他用力抬头看着女老板,她浑身是血,不停的说着,这孩子疯了,这孩子疯了。   何前第一次笑了。   何前因为故意伤人被判了三年,那些过去隔着铁栏杆在另一边,他把手伸向冰冷的铁栏杆。曾经有一个女人,扶着一模一样的铁栏杆,身上总是留着香水的甜味,他会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在她离开后,用自己的手心去贴着那份温度。   三年后,何前出狱,何建设给何前找了一份工作,帮菜市场的人进货。何前出来后整个人变得安静了很多,他有时候会看着一样东西发呆,然后笑出声,他肯定是想起了从前。菜市场是在新城和老城交际的边界,何前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路过城市的大街小巷,路过花花草草,路过张小婉的家。   菜市场的隔壁就是学校,何前有时候会看着那些穿着校服的学生,他每次骑着车经过她们身边都会闻到一股甜甜的香味,他会忍不住多停留一会。   他想到了小花,那个时候的他也曾经有人牵过他的手。他坐在三轮车的座椅上愣愣的望着,从白天到傍晚,他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也幻想过有个路过的女孩能牵他的手,像小花一样,像从前一样。   三轮车一抖一抖的在小巷里开着,何前看着巷口的校门,车子忽然猛的一抖,车里的货都掉了出来,他停车,低头一样样捡着。   有人把掉在地上的货捡起来,递到何前的身前。   何前一眼就看到了粉红色的丝巾,眼前这个女孩,捧着一份蔬菜,正在等何前接过它。何前伸出手,触到了她绵软无骨的手。令人着迷的触觉,何前笑的像个孩子。   何前在那天认识了张小婉,她的模样,她的温度,就和小花一样的暖意,他想和她做朋友。   “你是个好人。”何前说。   张小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走向了学校。   她很可爱。何前这样想着,如果能抱抱她,闻到她发丝间的香味就好了。他不止一次想去和张小婉说,但是他又害怕张小婉拒绝他,从此再也不和自己说话了。   何前就这样每天早上都见到她,他喜欢和她打招呼,她每次也会说“早上好”“很辛苦吧?”   也许,爱就是这样,能在不知不觉中得到安慰。   也许,爱不是这样,得不到就是一种极度渴望的煎熬。   何前不知道自己对张小婉的那份感情到底包含了什么,他只是每天看着她穿着校服上学的样子,他只是一遍遍想着和张小婉拥抱的样子,会是什么样的情感。他想,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是过去的那些吗?   真想知道,感受着她的体温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秋天到了,何前依旧骑着三轮车在菜市场进货,天气很冷,暖色的路灯会照出长长的影子。何前骑着,骑着,拐进小巷,远处的路灯下面,也有长长的影子。   张小婉看着南星,似乎在等待他说些什么。   何前远远的看着。过了一会,南星抬头,轻轻的吻了一下张小婉的脸。   南星走后,张小婉一个人沿着小巷走了回来,她的脸红扑扑的,在路灯下显得尤为清晰。小巷很安静,空无一人,只有张小婉的身影,曼妙,摇曳。何前跟在张小婉的身后,脑海里一直是刚才那副场景,他反复的想,眼里一直都是张小婉。   不知什么时候,他叫住了张小婉,想送她回家。   张小婉答应了,她坐在何前的三轮车上,何前骑着三轮车。   何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叫张小婉,为了送她回家吗?他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遍的拥抱,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何前把三轮车骑到了自己的出租房楼下,他下车,站在张小婉身前。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何前看着张小婉,她不愿意。   小花是不会这样子的。何前这样想着,他拿起三轮车上的麻绳,一下就把张小婉绑到了出租房里。何前拿着一把剪刀,对张小婉说,“我只想让你抱抱我,或者牵我的手,为什么不答应?”   张小婉害怕的不知所措,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知道吗?”何前握住张小婉的手,说,“我很可怜的,我从小妈妈就不在身边,别人都有妈妈,就我没有。”   “他们都可以让妈妈抱着,哄着。”何前说,“我只有一个人,也只有小花会安慰我,牵我的手,我很喜欢她。”   “小花。”何前对张小婉喊着,“小花会和我一起玩,小花会抱我,你和小花一样,都很可爱。”   何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被宠爱,被温暖。   “你不准跑,不准喊,你要抱着我。”何前拉着张小婉的手,轻轻的吻了一下。   张小婉被何前拉进怀里。那一瞬间,何前感受到了比小花还要温暖的感觉,那些曾经抛弃他的,嘲笑他的,都融在了这个拥抱里。何前把张小婉抱的死死的,他靠着张小婉的肩膀,在那片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第一道齿印。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咬,他感受着牙齿上的肌肤,好像在发泄。他脱去张小婉的衣服,一遍又一遍的咬,从锁骨到小腹,从肋骨到小腿,那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情感在里面。如果剥开何前的外壳,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内心独白。   我最爱的人最想念的人,你虽然抛弃了我,可我还是爱你想念你。但是你对我这么狠心,我恨你我不应该原谅你,你让我痛苦让我难过,我依赖你的温度你的拥抱,我爱你,我也恨你。   所以我可以这样啃咬你,因为我爱你我也恨你。   何前在张小婉身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齿印,咬完以后,看着张小婉。   她很害怕,她很害怕。   可是我很难过,我还是恨难过。   何前端来了一盆冷水,放在张小婉身前,他自己坐着,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   “我爱你。”何前说,“但是,我好难过,我难过了很久很久了,我不知道怎样我才能好受一点。”   “你会抛弃我吗?以前也有人想抛弃我,我好爱她,她却不要我。”何前说到这里,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笑的时候,那样刺激的颜色和她痛苦的表情,那是她应得的。   何前站起身,把水泼向张小婉。   水,打湿了张小婉的头发,水遍布张小婉的身躯,水在蒸发,又是一盆水倒了下来。   何前一边倒,一边痴痴的笑。   我爱你,我恨你,所以我要折磨你。   张小婉的身体一点点的失温,她感受不到水泼在身上的感觉,一切都冷的可怕。她蜷缩着较小的身体,头发已经结了霜,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全身都冷的僵硬,她想求何前放了她,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张小婉望着何前背后的天花板,想看到什么。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男孩手里捧着蒲公英花,少年脸上的笑阳光灿烂,他在说些什么,那是一句很温馨的话,虽然很轻,但是张小婉还是听见了。   那是最后一次了,她闭上双眼,嘴角扬起了最后一个微笑。   南星,谢谢你的花,很漂亮。   何前交代了他和张小豌的相遇,铭朗看着眼前这个面黄皮瘦,双眼无神的何前,结束了审问。隔天,专案组带着何前去现场指认,在那个杂乱的房间里,何前竟然失声痛哭,说对不起妈妈,他只是太想得到温暖。   铭朗看着卫生间里被擦拭过的血迹,那一道道的血痕,从角落里蔓延开来。   这里安葬着一个失足的灵魂。   在指认完现场后,何前被押进警车,在离开现场前,铭朗看到无数蒲公英花瓣从天空中飘落,它们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那么合适的出现,安抚着每个人的心。   南星站在楼顶上,他手里捧着一大束蒲公英花,这些花瓣飞向天空,把所有人的心都抛向了天空。   那一刻,南星对张小婉说了很多很多没说的话,不论她能否听得见,不论她现在在哪,但南星的泪是真的,南星的心是真的。   他仿佛听见了张小婉的声音,很轻盈,就像风铃儿一样好听。   南星,谢谢你。 正文 第六章 为你掏心   你知道吗,我不曾一次注视着你远去的背影,隔着喷泉,望眼欲穿。   我想喊你的名字,我想用不怎么晴朗的天气和你搭话,总是幻想着下一秒的你会突然转身,突然的往这个方向看。   我会捧着最好看的鲜花,在那里等你。   在秋叶市的一家饭馆里,很多不同身份的人在这里吃饭,他们中间有公司白领,有企业经理,还有工地的工人,警察,法医。   餐桌上的菜已经吃了差不多一半,铭朗倒了一杯白酒,正准备喝,却发现少了个人。   “阿明,萧让呢?”铭朗说,“不会这点酒就不行了吧?”   阿明喝了一口茶,他指了指门口说,“结账去了。”   铭朗拿着酒杯,微微的晃着,他喜欢借着酒味回想一些事情,美好的也好,肮脏的也好。   门被拉开,暖气一下就从里面溜走了一大片,萧让拿着盛满酒的酒瓶说,“天气越来越冷了,听说明天会下雪。”   “下雪?”铭朗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雪总能让人联想到美这个词。   秋天就快要过去,秋叶也落下了最后几片叶子,它们趴在地上,被人踩进土里,等待着雪花特地来聆听它们的故事。   一个悲伤的故事。   秋叶市某个地下停车场,一辆车车厢内的灯孤独的亮着,偌大的停车场里浮现出一种萤火虫一样的光亮。车厢的驾驶座里坐着一个人,他的领带搭在方向盘的一侧,他歪着身子坐在上面,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但看得出来他特意打理过。整齐的西装,里面的白色马甲透着一股血腥味,顺着他的手臂淌到座椅上。一旁副驾驶座上的手机一震动着,白色的荧光照着他低沉的头,手机一点点从座位上下滑,下滑,掉到地上。   无人接听。   皇冠夜总会发生一起命案,有人死在了地下停车场的车里,据说死的是当地有名的豪门之子。在夜总会门口,许多警察正在封锁停车场,停车场分内外两部分,内停车场在地下,死者的尸体就是在里面发现的。   “就是这儿了。”夜总会的经理带着专案组来到了一辆崭新的黑色跑车前。   啊明隔着车子的挡风玻璃看到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着深黑色西装的男人,低着头,双手自然下垂摆在大腿的两侧。   啊明试着去开车门,发现车门是锁死的。   “经理,尸体是谁发现的?”铭朗问。   在经理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女人,她已经泣不成声,原本化着妆的脸显得十分憔悴。她用十分颤抖的语气回答,“是我,我是余强的未婚妻,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开始落泪。   “余强是威海集团董事长的儿子,我估计老爷子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会直接崩溃吧?”萧让在一旁对铭朗说道。   “昨天晚上我打他电话他一直没接,因为已经很晚了,我就来这里接他,我以为他喝醉了。”   “有见到什么人吗?”铭郎问。   她摇摇头,说,“他是和他几个朋友一起去的,我来的时候快四点了,他的朋友都先走了,停车场里只有他里面的车灯亮着,到底是谁会这样做……”   铭朗拉了拉车门,问啊明,“怎么样?”   “车子是被锁住的,要想验尸得先想办法进去。”啊明说,“现场有找到车钥匙吗?”   “没有,估计被凶手带走了。”松青回答。   “先敲玻璃,从里面打开车保险。”萧让说。   松青拿出锤子,站在车子后车窗旁,调整好角度,用力的一砸。连续四五下的捶打后,车窗整个碎开掉了下来。打开保险后,车里的尸体呈现在众人面前,啊明注意到尸体的颈部有一条暗紫色的勒痕,尸体嘴唇呈现暗黑色,胸口处有一大滩血迹。   啊明打开尸体的外衣,发现胸口的血一直流到车子的底座上,马甲破了一个大洞,在心房的位置,是一个深黑色的窟窿。   车子里散发出一股血腥味,啊明看着胸口的窟窿,把目光上移,看到尸体的嘴里好像咬着什么东西。啊明小心翼翼的托住尸体的下巴,当啊明扳开尸体的嘴巴,一颗暗红色的肉团混着血倾倒了出来。   是心脏。   经过一番尸检之后,啊明给出了结论。颈部的勒痕很细,而且很深,勒痕附近有死者自己的抓痕,死者是被细钢丝之类的金属细丝勒住颈部窒息而死的。死者的胸口被利器剪开,类似于大花剪刀。死者的手臂内侧已经浮生了尸斑,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八小时以上。   “铭队,”松青勘察了现场,说,“车子左侧后门的血迹是凶手在剪开死者胸腔的时候留下的,没有喷溅类血迹,血迹很少,那个时候人已经死了。”   凶手先勒死他,然后用剪刀剪开他的胸腔,取出他的心脏,塞在他的嘴里。   “第一次见到这样虐尸的。”萧让说,“凶手对余强恨之入骨,让他吞食自己的心脏。”   “所谓的自食其果,有人把它完成了。”松青说。   啊明带着尸体回了局里,铭朗调看了停车场的监控,监控显示,余强是在昨天晚上八点左右来到夜总会,当时和他一起开车来的有三个人,之后到了半夜两点左右,余强的朋友陆陆续续从夜总会离开,只剩下余强的车在停车场里。半小时后,余强出现,在他不远处的一辆越野车后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的皮夹克紧跟在余强身后,整个停车场监控只拍下了这一段,看来凶手之前刻意避开了监控,加上余强停车的监控盲点,案件的线索依然不够充分。   从经理那了解到,余强之前也来过皇冠夜总会,很多人都认识他,那天余强和以前一样包了一个场子,玩到后半夜就回去了,和他碰面的人有很多,最后和余强在一起的是一个夜总会女郎,两人一起喝了不少酒,据说余强在回去的时候醉醺醺的,没让人陪。   “现在案子该从哪里查起呢?”萧让从夜总会出来的时候问。   “那天和余强一起去夜总会的三个人。”铭朗说,“凶手和余强的关系还暂时不能确定,得先通知余强的家属。”   萧让说,“老爷子会得心脏病的。”   下雪了,下午五点,正是太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的时候,也是人们无聊的望着天空的时候。那么多人看着天空中飘零的雪,有人伸出手,想体验雪花在手心化开时的冰凉。   “苏莉莉,下班了哦。”一旁的同事对痴望着雪花的苏莉莉说道。   这是一个便利店,隔着玻璃的大门能看到雪一点点在落。她和同事说了声再见,继续看着门外的雪。微波炉里的便当好了,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店里,撕开包装盒。她盘着棕色的头发,黑色的眸子里有些说不出的苦涩味道,白净的肌肤透着苹果般的红色,可能是天气的关系她的脸有些红红的。   叮咚,玻璃门开了,有人站在门口,夹杂着飘来的风雪。   她抬头看到他,微微一笑。   “又在吃便当吗?”他说。   “嗯。”苏莉莉点点头,难得的笑了。   “外面下雪了。”男人一边掸去身上的水珠一边说,“看来到冬天了。”   男人走到柜台前,看着她。   “怎么了?”苏莉莉看着他问。   “没什么,”男人摇摇头,问,“最近还好么?”   “坏不到哪里去了。”苏莉莉说,“今天还是老样子,来买猫粮的老太太的孙女总是在店里乱跑,每次都要看住她。”   “啊,那是很头疼。”听了苏莉莉的话以后男人好像放心了,他把一个袋子放在柜台上,说,“我从家里带了一些盆栽来,这里太冷清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   “太麻烦你了,今天……你也去了那里么?”苏莉莉有些担心。   “我不会放弃的。”男人说着,握紧了手里的提包,“我先走了。”   苏莉莉还没有说出等等着两个字男人就转身走出了便利店,她立刻追出去,外面的风很大,把苏莉莉的围巾吹到了半空中。   她向远处的街道望去,已是白雪茫茫。 正文 第七章 杀人诛心   威海集团是秋叶市最大的商业集团,旗下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在威海集团总公司门口,专案组联系到了威海集团董事长,余强的父亲。   在一间偌大的会议室里,专案组和余强的父亲都一言不发的坐着,他们在等那天和余强一起去夜总会的三个人。   对于余强的死,余强的父亲余威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余威就只有一个儿子,他是威海集团唯一的接班人,现在一切都崩塌了。余强的未婚妻已经哭了一遍又一遍,在她的抽泣声中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萧让带着三人来到了会议室,他们分别是钱满军马德全陈怀荣。   会议室的大门被关上,铭朗看了一眼三人,说,“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们不想耽搁各位太多时间,余强遇害的那天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是吗?”   钱满军说,“那天我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去皇冠,平时差不多也是这样,我们约好地点就分别开车过去,车子也是停在一块。”   萧让问,“那天在夜总会,有没有发现有人跟着余强,或者,余强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马德全说,“他和平时一样,也没看到有人跟着他。要是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他那天喝酒喝的比较多。”   “我们看过监控,凶手是躲在地下停车场里的,也有可能就是在夜总会里等着余强。”铭朗说,“那天你们都比他先走,所以说你们三个人都有嫌疑,能详细说说那晚你们离开后都去了哪吗?”   三人回忆着,钱满军说,“我和啊荣一起走的,差不多是两点到三点左右,我们那晚都住在临江的酒店,你可以去那里查监控也可以问问酒店保安和经理。”   陈怀荣接着说,“我们和啊强认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会害他?”   “哦?你们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铭郎问。   钱满军说,“六年前阿强刚回国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那个时候大家一起创业,中间多亏了阿强的帮助我们才有今天,本来下个月就是阿强的婚礼了,怎么会这样……”   “你呢?”铭郎看向马德全。   “警官,那天确实是我先走的,但是我根本没有跟着阿强,那天走了以后我就去接我女朋友了,她那天好像是喝多了,你可以去问问她朋友。”   经过多方联系,三人都有人证和证据表明他们没有作案时间,看来凶手并不在他们三人当中。   “他有什么仇人吗?”萧让问。   余强的未婚妻说道,“他哪有什么仇人,虽然他比较爱玩,但是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这点我能肯定。”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两年前,我和他是在一次发布会上认识的。”   萧让看向另外三个人,他们的表情似乎不太好看。   站在最后面的陈坏荣说,“我们几个也就平时去喝喝酒,偶尔开个车去外面逛逛,这种事……还是老人家比较了解吧?”   余威摇摇头说,“从他回国后我就很少管过他了,虽然我不知道他私生活怎么样但是这样子对他,太残忍了……警官,拜托你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   再问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结束了访问后,办公室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萧让对铭朗说道,“你觉得是仇杀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能性?”铭朗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说,“凶手的手法显然是对余强的报复,如果是随机杀人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手法?除去变态杀人的可能性来看,只有仇杀。”   “杀人动机?”   “他厌恶和他一切相关的东西。”铭郎说说,“他做过的事,和他有关的人,父母,朋友,他每天吃饭,睡觉都会让凶手想杀了他。”   “余强的家庭背景,他父亲的企业在秋叶市十分有权势,很少有竞争对手会和这样的企业作对,杀了余强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纯属是个人恩怨,案发地点余强身上的钱财都没有被拿走,这点就足以证明凶手的选择性,只是为了报复而杀人。”   离开威海集团的时候已是入夜,铭郎和萧让坐在车里,车子启动,收音机里传来天气预报的声音:“今天到明天早晨降雪量会大幅度增加,并伴随着大风和雨夹雪,请出行的市民注意好保暖措施……”   在离开威海集团后,钱满军坐在车里,车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雪花在雨刮上冻结成雪块,不时有凝结的冰块砸到车身上,对于余强的死,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害怕?   不。钱满军想着,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了。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人先问。   “你回去了么?一个人?”钱满军问,他没有回答。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我搬回去了,毕竟……”   钱满军看着透白的车窗,说,“半小时后我来找你。”说完,挂了电话。   “要勒死一个人,最省力的方式是什么?”在验尸室里,啊明对着松青问。   松青摇摇头,阿明递给松青一根绳子,松青站到啊明背后,双手绕过啊明的颈部,说,“这样?”   啊明拿来一根绳子,背对着松青,把绳子绕到松青腋下,让松青也转过身去。   “现在,这个绳子是在你脖子上的,你体重差不多是一百五十,我是一百三十,如果用刚才你的方式,你很有可能挣脱绳子。”啊明说着,握紧绳子,用背顶起松青的背,松青立刻就感到腋下一股刺痛。   啊明的身体保持九十度的弓形,一下就顶起了松青。   “像这样,如果绳子系在你的脖子上,利用你自身的重力,可以轻松的勒死你,而且不同担心你的手会妨碍到我。”   啊明说完松开了绳子,松青揉着被勒的生疼的腋窝,说,“凶手用的是细钢丝,按照这个方法确实不可能挣脱。”   “从监控看凶手的体型和受害者差不多,他选择这种方式勒死受害者是最节省时间的,显然这正是凶手预谋已久的一场谋杀。”啊明脱去手套,拿起一旁的花园剪,说,“而且一丝不苟。”   松青说,“现场没有采集到可疑的指纹,除了死者的血迹,没有第二个人的。”   “现场没有采集到可疑的指纹,除了死者的血迹,没有第二个人的。”   啊明走到尸体旁边,对松青说,“你看,死者胸腔上的创口是从两边同时用利物切入造成的,凶手使用的工具很有可能就是一把像这样的花园剪。”   “从现场发现的血迹来看,凶手对开胸的时间把握的很好,如果在一开始就开胸,心脏的血会溅满凶手全身,现场也会留下大规模的喷溅型血迹。”   “花园剪是我根据尸体身上的创口推测的,刀身,和握柄是一样长的,但是这种花园剪只能用来开胸,对于心脏周围的创口来说,还是太大了。”啊明说着,从一旁拿出一把较小的剪刀,说,“这种剪刀刀身细长,刀柄短,便于精细操作。死者心脏周围的血管都是一点点被剪开的,凶手等死者身体血液停住流动后再动手,避免了血液喷溅,不会在身上留下太多血污。”   “这些花园剪都很容易买到,但是要用好却很难。”啊明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用它来剪开人的胸腔,尸体心口的创面被剪开的肌肉壁很整齐,整个创口就用了三次剪,没有重复下刀的痕迹。如果不是特殊职业者,一般人不可能把创口处理的这么好,要剪开一个人的胸腔,首先要剪开肋骨,胸腔隔膜,还有心脏周围的血管,没有外力扯断的迹象,心脏和血管的断裂处也是,这种惊人的稳定性,连我都很难做到。”   “凶手是医生?”松青猜测。   “医生更习惯用手术刀,这种剪刀,只有花匠能做的这么仔细。”啊明把剪刀放在一旁,说,“凶手把受害者的心掏出来以后,放到受害人的嘴里。”   要怎样,才能对受害者这样恨之入骨?   以至于杀人诛心。   月在夜里,变得有些猩红。钱满军敲响了一间豪华套间的大门,短暂的脚步声过后,有人开了门,住在这里的,是余强的未婚妻。   钱满军径自走了进去,他从客厅的柜子里找到一瓶洋酒和两个杯子,放在了桌子上。他对这里了如指掌,他坐在沙发上倒着酒,说,“他死了。”   钱满军说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看着残余在酒杯里的酒,淡红色的就像血。   总是会想到那个人的死。钱满军再次倒满了酒,放在大理石桌子上,呼出一口气。   余强的未婚妻看着他,一语不发。   “你不喝一点吗?”钱满军看着她,把酒杯递到她面前。   她皱了皱眉,没有接过酒杯。   钱满军点点头,说“本来你们要结婚的,不是吗?”说完,他自己喝了一口。   “怎么,你还是在怀疑我吗?”钱满军说,“今天那些警察说的,让你害怕了吗?”   她不按的摇摇头,“不是的,我没有……”   钱满军看着她,笑了笑,用手摸着她光滑的脸,说,“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他,我不知道。”   两人沉默着,她看着钱满军,慢慢的搭住了他的手。   “他不该死的,至少,不该在你们结婚前死。”钱满军动了动嘴,说,“我们认识多久了,五年?十年?我都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某天,我心爱的女人离开了我,我却无能为力。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变,你依旧深爱着我,可是我却没有办法让你从那个人身边回来。”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他……”未婚妻颤抖着说。   钱满军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啊荣和啊全那两个人也只是表面装得像一点了而已,谁知道背后他们是怎么样的关系。”   “不过没关系,现在你终于回来了,不用再为我做那些事了,不用再这么痛苦了。”钱满军搂着她的腰,慢慢的吻向她的唇。   天空阴蒙蒙的,便利店已经关门了,有人站在远处看着,便利店的墙是白色的,底下是红色的墙根,如果这是一朵花,那它肯定会很好看。他默默的看着,头顶的路灯像是刻意为他留着的,过了一会,他迈动步子,转身,戴上卫衣的帽子,弯腰低下身子拎起脚边的包,头也不回的走。   飘落的雪花,他走过的时候留意了一下时间。   午夜一点。   他很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躁动。   纷飞的雪花落在帽檐上,像是被吹散的花瓣,像是天鹅的羽毛。   绚丽,夺目。 正文 第八章 玫瑰凋零   临江公寓被月色笼罩,无数雪花盖在屋顶,一点一点堆积成山。这种复合型的独立公寓群座落在秋叶市商业区,临江望岸。   向公寓高处望去,有一处落地窗的窗户打开着,窗帘被风带到窗外的高空中起舞,雪花飘进屋子里,凌乱的床单上洒满了鲜血,一路蔓延至窗台。   房间的门敞开着,有人刚走不久,他穿着灰色的卫衣提着一个黑色袋子,他站在电梯里擦拭着身上被染的血迹,电梯门缓缓合上,监控定格在这一刻。   专案组所有人都沉默着,监控时间显示的是晚上三点十分,凶手穿着和上次一样的服装来到陈怀荣居住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用到包里的东西,陈怀荣失足从十九楼落下,当场死亡。   公寓监控捕捉到了凶手从电梯里出来到回去的全过程,虽然当时环境非常黑暗,但还是看的到凶手戴着口罩和手套,他甚至随身带着一条毛巾。   “从余强现场的调查来看凶手刻意清理过作案痕迹,从凶手随身携带清理工具这一点可以确定凶手确实早有预谋,余强和陈怀荣都曾经有过交集,他们之间肯定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才导致被凶手谋杀。”铭郎说,“我们在陈怀荣尸体的颈部也发现了类似的勒痕,但是凶手并没有将他勒死,从现场看卧室里曾有过激烈搏斗的痕迹,陈怀荣腹部中刀以后退到窗边想呼救,然而因为意外坠楼身亡。”   “凶手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处理那些痕迹,而且监控上看到凶手擦拭血迹的时候先把包放在地上,是用提包那只手擦的,很有可能在于陈怀荣的搏斗中他的另一只手受伤了,以至于没有办法一边提包一边擦掉血迹,更不可能去处理现场的痕迹。”   啊明说,“在陈怀荣的现场我们提取到了第二个人的,那是凶手在搏斗中留下的,用查找的结果显示凶手并不是之前有过前科的犯人。陈怀荣腹部的创口和余强的创口使用的利器是一样的,都是花园剪刺入造成的创伤,凶手使用的凶器非常特别,一般人是做不到用这种剪刀打开一个人的胸腔的,凶手之前一定有过盆栽裁剪之类的技巧。”   铭郎说,“凶器的调查交给我们,和死者有过交集的那几个人就拜托给萧让,我已经通知他们立刻过来,这个案子得迅速解决,不然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警局大门外停着两辆亮色的跑车,钱满军和马德全坐在萧让对面,萧让让松青把余强和陈怀荣的案件调查递给两人。   “我想,凶手不可能是随机杀人,你们觉得呢?”萧让问。   两人的脸色显然非常难看,钱满军放下调查文件,他低头思虑良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一旁的马德全不时的看向钱满军,似乎在等待他先开口。   “凶手杀死他们两个却没有拿走他们的任何钱财物品,凶手不是为了钱财杀人。”萧让说,“在他们两人中,或者你们几个人中间,有什么秘密?”   “我不清楚……”钱满军说,“啊强和啊荣,他们的事我们了解的都告诉你们了,他们都死了……他们一定是得罪什么人了!”   萧让叹了口气,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心脏的照片。   “之前没告诉你们,余强死的时候,他的心脏被凶手挖出塞到了他的嘴里,一般寻仇不会这样变态吧?”   两人看了照片,马德全已经满头大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一下子晕了过去。   “他有心脏病!”钱满军喊道,“快叫医生!”   马德全被紧急送到了医院抢救,在救护车上,钱满军问萧让,“啊强真的被人用剪刀掏出了心脏?”   “之前陈怀荣公寓的监控里拍到凶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包,想必那就是他的工具,用来开胸的工具。”萧让看着钱满军,说,“如果不想被开膛破肚,就最好配合一下我们的问题,看得出来凶手是有备而来的。”   “警官,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谎,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疯子为什么要杀死阿强和阿荣!我真的无法接受……”   钱满军说完,叹了口气,在把马德全送到医院后,他提议要先回公寓。   萧让留在医院,他想让松青跟着钱满军却被钱满军拒绝了,他让钱满军仔细考虑清楚再联系局里,在这期间会有人在钱满军的住所周围蹲点。   回到公寓楼下,钱满军坐在车里,他犹豫了很久拨通了一个电话,是余强的未婚妻。   “喂,啊可,收拾一下东西,我去你家接你。”钱满军匆匆挂了电话,驶出了停车场。   公寓里的大灯,廊灯,慢慢亮起。钱满军急促的敲着门,门开了,他拉着啊可就要走,啊可挣脱了他的手,她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茫然的看着钱满军。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着急的要走?”   钱满军喘着气,他稍微冷静了一些,说,“陈怀荣死了。”   “什么……”啊可呆呆的看着钱满军,她不自觉的向后退着。   “总之,有人想要我们的命,他们都死了,我们快走吧,好吗?”   啊可蹲下身子,她害怕的开始颤抖,对于她来说一切都乱了。   钱满军上前扶起她,“相信我,好吗?收拾下行李我们明天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有个人看到了,他站在一棵树下望着大厅里的两个人,大厅的窗帘被男人拉上,隔着窗帘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走上了楼梯,他戴上帽子,向那里走去。   柔软的淡白色灯光,紫罗兰香水的味道。   钱满军脱去了外套,他倒了一点酒,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他看着苏可,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张请帖。   “本来,我送你的戒指,想藏在请帖里的。”钱满军拿着红底金字的请帖,说,“苏可,我爱你。”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幕。   深夜,门外的走廊很黑,钱满军从房间里出来,伸手打开了廊灯。   灯亮的瞬间,他被灯光刺痛的睁不开眼睛。短暂的适应后,他走向了浴室,浴室的门关着,灯在走廊的尽头。   有人站在浴室里,他的一只手上缠着沾血的绷带,他握着一根银色的钢丝,静静等待着。   浴室里很安静,他打开了灯,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他看到里面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浴室的门被缓缓拉开。   一根钢丝勒进了他的脖子,他背过身,喉咙几乎要断,大脑一瞬间的缺氧,窒息,让人发疯的去抠脖子里的钢丝。   指甲里的血,指甲里的肉,脖子上密密麻麻的抓痕。   男人的手臂上流下了血,但是他并不感觉到痛,脸上的肉紧绷着,他用力的向下拉扯着钢丝,钱满军的抵抗慢慢失去了力量,两只手无力的甩在两旁。他似乎在享受这种让人慢性死亡的感觉,他的手被钢丝勒进了肉里也感觉不到疼痛,他的伤口撕裂了也感觉不到疼痛,他似乎早就已经抛弃了疼痛。   在意识消逝的最后一刻,钱满军模糊的听到了一句话。   你记不记得,有个女孩,叫苏莉莉?   白天,耀眼的白天。街上还没有什么人,雪落的小了,两旁的木栅栏里面的花只剩下枯黄色的叶子,背负着层层的雪,被一只手掸去。   苏莉莉走在去往便利店的路上,她喜欢雪,喜欢雪的样子,原本十分种就到的路程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两旁原本种着花的木栅栏被雪填满,盛满了雪花。   远远的,有一个木栅栏,就在中间,有一抹十分跳眼的红。苏莉莉走上前,那是一朵玫瑰花,红玫瑰。玫瑰花是有人摆在这里的,拨开有些凝结成块的雪,花的末端还绑着红色的丝巾。   会是谁把花放在这里呢?   同一时间,医院,马德全醒了,经过一晚上的抢救他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他告诉萧让,有一件事可能和两人的死有关。   在几个月前,余强向两人提过一件事,他看上了一个公司的女员工。   “那天晚上,余强把我们叫上,和其他一些企业吃饭,那天他带着那个女人。”马德全说,“本来我们三人打算吃完去皇冠,但是那个女的醉的不行,余强就带着那个女人去了酒店。之后我听说,啊荣和啊军也跟着一起去了,他们给我看了那天晚上拍的照片……他们趁着那个女人大醉侵犯了她,那个女人后来从余强公司离职了,听说她找了很多律师但是都没有用,阿强他们要摆平这种事情很简单……”   “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阿强说她可能自杀了,我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好像是……”   苏莉莉。 正文 第九章 黑色创口   钱满军死了,死在自己家的浴室里,报警的人是余强的未婚妻,根据现场的调查,凶手是从一楼落地窗旁边爬上二楼的浴室,杀人手法和余强案如出一辙,是同一人所为。   “凌晨四点……我听到外面有人在走动的声音,我走出去就看到他倒在浴室门口……”啊可颤颤巍巍的说着,“本来……我们明天就要去国外了……”   原来啊可和钱满军很久以前就认识,钱满军创办的公司因为破产被余强所收购,他们曾约好在啊可和余强婚礼后夺回一部分公司的股份,但是由于余强的死让计划意外流产。   在专案组的追问之下啊可终于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之前经常会有一个人去余强的公司,据公司里的人说那个人是一个律师,他要把余强和其他两人告上法庭,但是每次他都是无功而返,余强等人的势力深不可测,仅凭他一个小律师根本没有办法拿到足够的起诉证据。   前后两三个月他都去余强公司但每次都被保安赶出来,最后他终于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是公司里的人流传着余强有不光彩的事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秋叶市花卉市场,铭朗打听了附近一带的手艺人,这个过程十分漫长,经过将近三天时间的调查,排除了很多花匠,他们和余强基本没有任何关联,案发当晚也没有作案时间,凶器的调查陷入了死胡同。   就在这时,萧让传来消息,他找到了一个与本案密切相关的人,她和死去的三人都曾经有过接触,只要找到了这个人案件一定会有重大突破!   雪越下越大,快要将整个城市淹没。   苏莉莉合上书,书中的故事已经讲了一半,她慢慢的把书放回抽屉里。下午便利店里人很少,只有经常在这个点来买猫粮的老太太和她的孙女。   今天,他也没来了。   苏莉莉这样想着,老太太已经把买好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一共三百元。”苏莉莉说着,把东西装进袋子里,这时便利店的自动门慢慢拉开,一个穿着灰色棉袄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朝苏莉莉走去。   “请问,你是苏莉莉吗?”萧让问。   苏莉莉略带疑惑,她点了点头。   萧让嘀咕了一句终于找到了,说,“我是警察,你现在有时间吗?想让你协助我们调查一个案子。”   “怎么了?”苏莉莉条件反射的问。   “现在不方便说。”萧让看了看四周,问,“店长呢?”   “平时都只有我一个人。”   “就在这说吧。”萧让说着,拿出了一份档案,里面是三份案件调查的档案。   “请问,该怎么称呼呢?”苏莉莉问。   “叫我萧让就好了。”萧让从档案袋里拿出了几张照片,问苏莉莉,“这几个人,你都见过吧?”   苏莉莉看到照片上的人时下意识的后退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几个人了。   萧让接着说,“他们都死了,我们在前不久接到了一个案子,是在皇冠夜总会的地下停车场,死者叫余强。然后是第二天,陈怀荣死在临江公寓的绿化带里,昨天,钱满军也死了。”   余强两字一出口,萧让就感觉到苏莉莉的手不自觉的发抖。苏莉莉握着茶杯的手停滞在半空,她不愿想起这两个人,在她心里,这几个人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就像死了一样。   “他们已经死了。”萧让看着苏莉莉说道,似乎在强调着什么。   一阵默然,苏莉莉放下茶杯,茶杯和桌子轻微的碰撞了一下。虽然两人都没有直视对方,只是看着桌子,看着窗子。   萧让知道苏莉莉很难再谈起这件事,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和她交流,主动权一直在她手上,能让她稍微好受一点。   苏莉莉紧紧扶着自己的双手,终于开口说,“我认识他们……可是,他们为什么……”   萧让说,“我们调查过死者的人际关系,凶手的杀人动机不是为了钱,死者虽然都是富家子弟但是凶手没有拿走他们的钱财。”   说到这里,萧让停了停,看着苏莉莉,说,“很可能是其他原因。”   “怎么可能?”苏莉莉的声音开始发抖,“不可能的,不会有人傻到为了,为了这种事去杀人的。”   “我们只是猜测,所以才来找你,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萧让接着说,“自你离开余强公司以后过了差不多半年,这段时间里你有找过什么人吗?”   “我,记不太清了。”   “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萧让没有明说。   苏莉莉想了想,说,“辞职以后,我就来这里了。”   “听说你找过律师?”萧让说,“我们查过你的申诉记录,分别是半年前和三个月以前,但是由于特殊原因申诉一直没有结果。”   “三个月前?”苏莉莉说,“我记得我只有上诉过一次,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萧让摇摇头,说,“这我们就不清楚了,或者有人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提交了诉讼,那个人你有印象吗?”   他有可能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爱人,甚至你完全不知道的那个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你是那个人心里最重要的存在。   那个人,会为你杀人。   萧让低着头,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苏莉莉木然,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不是吗?可是这种不安的预感,是怎么回事?苏莉莉的记忆开始苏醒,回到那天吗?那个罪恶到让人窒息的酒店,灯光在视线里是模糊的,三个人的残影像是地狱里的魔鬼,她根本不敢去想,在那件事发生以后她都很难再像往常那样生活下去,她离开了那个城市,离开了家人离开了朋友离开了一切。   还有什么剩下的。   那天的世界是被一个撕裂的世界,黑暗从裂口里跑出来,再也寻不得光明,不敢接触任何人,任何事,她甚至想过自杀。   死,死。如此反复循坏,如此反复循坏。   是谁带自己来到这里?是谁把那个裂口勉强合上的?   苏莉莉想起了他。   苏莉莉带着哭腔自言自语的说着,“自那以后,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我每次都会想到去死,那段日子过了很久,朋友都让我报警找律师,但是我试过都没有用……最后我的一个朋友找过我,他说他会想办法帮我,也是他帮我找了这份工作。”   “我当时劝过他,我不想让他卷到这种事情里,毕竟能做的都做了,我的精神状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撑不住了。他告诉我绝对不能放弃,他一定会帮我的,他为了让我摆脱那种精神状态带我来了这里,这样一过就是半年多……”   “你知道他在哪吗?”萧让问。   苏莉莉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之前还会来看我,不过最近很久没有看到他了,以前他会和我联络,告诉我那些事处理的怎么样了,但是我知道,那样做都是没用的……”   萧让听着,他注意到收银台上摆放着一些小型盆栽。   “那些盆栽,也是他送的?”   “是的,他总是说这里太冷清了,也是,毕竟这里离城市很远……”苏莉莉回答。   “他叫什么?”   “金军,他是我大学认识的一个朋友。”苏莉莉说,“虽然他很担心我,但是……他不可能做这些事的,每次他都会给我他自己种的花,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让我稍微不那么紧张,他根本不可能为了我让他自己这样的!”   萧让听着,他重新拿起一旁的伞,说,“有什么进展我会联系你的。”   说完,萧让撑着伞离开了便利店,苏莉莉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她的心开始颤抖,那是一种不安的预兆。   铭朗带着专案组特地调查了秋叶市的花卉市场,对于凶手使用的剪刀已经确定为特制花园剪,但是要用花园剪剪开人体,做这行的没人试过,但是肯定需要极其高超的手艺,但是排查花卉市场并没有什么结果。   “怎么样?查到凶手了吗?”啊明问道。   “凶器已经确定,整个秋叶市能符合案情手法的,大海捞针。”铭朗把收集来的数据放在桌子上,说“萧让已经找到了符合嫌疑人身份的人,如果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找到嫌疑人的住所,按照这个进度嫌疑人的行踪会很好掌握。”   今晚,他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