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梧桐作歌,悲欢离合 第一章:医女丑颜 草色渐绿柳絮飞,暖风十里燕回归。 又是一年,初春尚好,百花盛开,草木争颜。 清秀静谧的碧云谷里焕然一新,生机勃勃,气象浮生。从远处望去,群山仿佛镶嵌在云层里。偶尔飞过一只飞鸟,都惊得云雾翩翩散去。 而就是在这安静得仿佛没有人烟的地方,忽的从草丛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一只雪白通透的兔子“蹭”地从草丛间窜出,然而响动并没有停止,紧跟其后钻出的是一位身着谈绿色襦裙的少女。约莫二八年华,三千青丝随意地扎在脑后。脸蛋稚嫩,鼻梁高挺,唇若红缨,眸如星目。唯一可惜的是右边脸上有一块青黑色胎记,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这一望去,让她的容颜顿失了几分,看起来十分丑陋。 只见此女将袖子高高地挽起,眼睛紧盯着那只雪白的逃兔,嘴里直嚷着:“站住!别跑!再跑我便将你的毛脱了,打回原型!” 少女追得正欢畅,偏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妇人的叫唤:“艳儿,莫要乱跑!” 少女定住身,回头望了一望,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唉,娘亲又来搅我的好事,那兔子伶俐地紧,一跑远就别想再抓到它了!虽有抱怨,少女双脚一抬还是向那妇人的方向跑去。只见那妇人面色红润,身材姣好,头发绾成一个简易的妇人鬓。肩上拧着一只竹篮,篮中放着各式各样的药草。看着飞奔向自己跑来的女儿,妇人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待少女跑近后,她伸出纤细的手掌轻抚着少女的后脑勺,接着又拍掉少女身上的草絮,眼中有些许不悦与担忧。 便嗔怪道:“艳儿又去做了甚事儿?弄得这般不雅,仔细你爹地知道,又要罚你面壁!” 少女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有些无奈。却懂事地接过母亲手中的竹篮,跨在自己的肩上,勾着母亲的手臂向回家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她注意到母亲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便说道:“娘亲,我刚才试了一种药,可以将黑兔变成白兔。可是那兔子趁我不注意溜了出去,我刚才正在抓它呢!” 少女说着一脸得意,似要向自己的母亲讨要赞赏的眼光。试问天下,有谁可以像她一样能炼制出这么神奇的丹药?可谁知她的母亲却板下脸来,难得一次严肃的语气。 “什么黑兔变白兔,歪门邪道,你做那些作什么?” “我——”少女撇下嘴来,有些急了,眼里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我想试试那种药能否将我脸上的胎记褪去,娘亲您,为何这般生气?” 妇人一听脸色顿时变了,没再说话,却是欲语还休地望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少女心里有些气愤,又有些不安,便没注意到娘亲此时的异样。且一路上她们都各怀心思,没注意到路旁的动静,一只白兔躲在草丛间,静静地看着她们离开。三千青丝愁欢颜,欲语还休始将倾。 那少女名唤花无艳,是碧云谷医学世家花医阁的大小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从小便纵观群书,博得一致好评。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医学上的造诣更是异于常人,不到十岁便能区分各种草药。十三岁开始炼制丹药,丹药成色品质都为上乘。父亲花少堂大喜,将之认定为花医阁未来的继承人。好在此女秉承父志,一心济世救民,十五岁就成为碧云谷百姓心中的活菩萨。 在她十六岁生日当天,花少堂正式将她定为花医阁未来继承者,身份象征刻于族谱之上。而母亲尹氏从小便宠爱这个女儿,将她作为掌上明珠,其溺爱程度,超过了她的胞妹花菱嫣。 同为花家的小姐,花菱嫣却不同于姐姐的丑陋,不但生得娇美动人,人比花娇。而且身材高挑,神情妩媚,使得出门在外,两人并肩而行,总有人将她视作花家的大小姐。于是这让她打心眼里认定,自己才应该是花医阁的继承人,身为大姐的花无艳,只是出生早了她两年,才能得到如此殊荣。 回到花医阁,拜别了父亲母亲,花无艳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出于对自己的喜爱,父亲将花医阁最好最肥沃的土地开辟出,设计出全阁最好的院落,种上各种名贵药草,并题名为“药园”。供自己居住,并且研究医学,后院还有个很大的炼丹房。 进院之后看到自己的侍女月裳站在房门前,焦急地跺脚,看到自家小姐进门后,赶紧向她跑来。“小姐,你可回来了,二小姐她——” “她?我不是说过,这药园里,她想如何便如何吗?”花无艳罢了罢手,示意月裳不要着急,说完后便转身向炼丹房走去,想要试试自己的新药。 可是刚走了没几步月裳就一把拉住她,大声说道:“可是小姐,二小姐她,她把你的药园子给毁了!” “你说什么!”花无艳瞪大了双眼,不待月裳解释说完便冲向自己的药园,眼前的一切让她气愤地咬紧了牙齿,“花菱嫣!她又发什么疯?” 整个药园的名贵药草,都被连根拔起,扔到药园各处。而她种上的药苗,也没有幸免于难,墙角的根块种,都被挖了出来。月裳走到花无艳身边,小心翼翼地回话,“二小姐说,她新养的宠物蛇跑到了药园子里,非得把草药拔起来看个究竟,奴婢没能拦住,让二小姐毁了药园,请小姐怪罪!”说完后便跪到地上,头垂得很低,不敢抬起看向花无艳。 花无艳捏紧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药园,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怒火。最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吩咐下人将能救活的药草种回去,不能救活的搬到炼丹房里。待一切做完后,就带着月裳向花菱嫣的宛心院走去。 一路上,花无艳都走得十分平静,看起来倒不像是去找人说理,而是像在花医阁中到处走走。还没有走到花菱嫣的院前,老远就传来她尖锐的笑声,“今天可算是毁了那个丑八怪的破院子,出了一口恶气!没有药材炼不了药我看她还怎么在父亲母亲面前显摆,哼!” “可是小姐,大小姐看到您毁了她的药园子,会不会来——”走到房门前时,听到花菱嫣的侍女月秀小声提醒道。 花菱嫣狠狠瞪了自己的侍女一眼,冷笑道:“你是怕她了不成?” “奴婢不敢!”侍女月秀害怕得缩了下脖子,着急地说。 “她想保持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自然会把一切忍下,我量她也不敢来找我麻烦,这口气,她是得自己咽下了!”见月秀如此,花菱嫣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得意地说到。 而她话音刚落下,房门便被人用力地推开,花无艳冷硬的话传传入她的耳膜,“如此,那要是我不愿意忍下这口恶气呢?” 花菱嫣转身望去,自己的大姐花无艳正站在门口,两只手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似乎要将她燃烧。 “花菱嫣,作为你的长姐,我一向让你护你。你往日的小把戏小玩闹,我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可是你不该得寸进尺,竟然毁了我的药园!那可是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才种出的稀有药材!” “那又如何?”花菱嫣不屑道。 “那又如何?花菱嫣,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行事说话丝毫不给我留以余地!我所有的忍让在你看来不过就是个笑话,今日看来,我便不用再忍了!”花无艳咬牙,继续说道:“既然无话可说,那就让我们去父亲母亲那儿,让他们给评评理!” 闻言,察觉出花无艳语气中的强硬,花菱嫣急了,“花无艳,依照父亲母亲对你的宠爱,他们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那又如何?”花无艳学着刚才花菱嫣的口气回道。 “那又如何?凭什么堂堂花医阁要你这个丑八怪继承,凭什么父亲母亲什么都要给你最好的?你就是个丑八怪,无盐女,我比你漂亮,比你聪明,你有什么资格继承花医阁,有什么资格凌驾在我花菱嫣之上!”看到花无艳那和自己一样不屑的神情,所有的怨恨瞬间涌上心头,她恨不得此时手里有一把刀,将眼前夺走自己一切的人剁成肉泥! 感受到妹妹对自己的恨意,花无艳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沉入海底,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妹妹只是任性一点,骄傲一点,却不想有一天,她会如此看待自己。想到这里,花无艳的语气就跟着软了下来,她说:“花菱嫣,是非情理自有父亲判断,与你,我多说无益。” “我同你,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不是你比我早出生两年,凭我花菱嫣的容貌,凭我的聪颖,定能让你这个丑八怪在我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孽障!”花菱嫣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骂,接着一道身影冲进来,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第一卷:梧桐作歌,悲欢离合 第二章:未婚夫婿 入夜,星云满天,玉盘静挂西南空。所有人都安静地沉浸在梦乡里,偶尔一声蛙叫,惊醒满地浮尘。 而就是在这静谧的夜中,花医阁的碧柳小范里,却传来阵阵叹息。一间屋子的烛光俨然有些暗淡,显然夜来主人没有拨芯。此时少女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桌上的铜镜,眼睛一眨不眨,叹息不断。看着看着她用掌心托住下巴,眼眸不偏离铜镜中的那块胎记,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喂!你为什么生成这般模样?”过了一阵,少女对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脸上是浓郁的无奈与心酸。 “今日又被花菱嫣那丫头嘲笑了,娘亲也真是,为何要收掉我的药,那可是我去掉胎记的唯一希望!”少女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她的妹妹花菱嫣将她的药园毁掉,父亲花少堂大怒,让她关三天禁闭,没有吩咐不得出祠堂半步。而于她而言,最在意的不过是妹妹口中说出的“丑八怪”。整个碧云谷的人都知道,花医阁的大小姐,是一个貌比无盐的丑八怪。 想到这儿,少女的嘴角再一次瘪起,又开始了她的自言自语: “唉!看来是嫁不出去了,前段时间娘亲还在担心我的婚事。她也真是有够矛盾的,一面担心我嫁不出去,一面又阻止我恢复原样,谁知道她想的什么。” “不过没关系,就算嫁不出去,一辈子待在这花医阁也挺好的。每天上午出去采药,下午开馆给这里的百姓看病,让他们过着健康无忧的生活很不错的耶!你说是不是?”说到最后,少女对着镜中的自己嘿嘿一笑,又傻不拉几地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认同我!” 安静了一会儿,镜里镜外的两个人都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少女的脑袋悠地扑倒在梳妆台上,不到片刻,便传出少女微弱的呼吸声,少女,入梦了。 一阵风吹过,吹灭了烛台上的蜡烛。房里,漆黑一片。 第二日,婢女月裳进门来给她梳妆,眼尖地发现妆台上多了很多精美的首饰,不由心生疑问: “月羞,这首饰?” “回小姐的话,这时老爷派下人给你送来的。”月裳是她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便先开了口解释道:“据说今日有贵客来访,小姐你必须打扮地漂亮一点。” “漂亮一点?爹爹他老糊涂了吧?这张脸再怎么打扮也不可能变漂亮的吧?”少女说着一把拿下月裳手中的首饰,将它们放在箱匣里,吩咐道:“你就按照往常来给我梳妆吧” 意识到月裳的为难,她又补充道:“你放心,爹爹那里自由我来担着。” 月裳这才放心地用木梳给少女梳头,绾了个简单的发鬓,鬓上系上几只简单的蝴蝶结,留下一半的青丝直直地垂在脑后。比起以往,也算是庄重了几分。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淡绿色襦裙,换上,亭亭玉立,整个人如出水芙蓉的绿荷。当然,如果不看脸上那块青黑色胎记,倒也是个尤物。 梳妆完毕,少女便带着月裳向花医阁的主屋走去。快接近主屋时,少女听到屋内传来父亲花少堂爽朗的笑声,和他少有的赞叹:“贤侄真是有才学隐于人后,过了这么久才肯将自己的真才实学显露。沉着稳重,不骄不躁,实乃真君子!“ 父亲一向儒雅,很少有这般爽朗出格的笑声。少女心生疑问,低头向月裳询问。 “作客者何人?“ 月裳神秘一笑,道:“小姐你进去了便会知晓。” 听了这话少女心里“疙瘩”了一下,为何今日的事都那般神秘,那些婢女是,月裳也是,刚才来的路上那些婢女都看着她,偷偷地笑。到底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少女不愿多想,快步进了主屋,对着主座上的双亲盈盈一拜。 “艳儿参见父亲,母亲。” 虽说她相貌丑陋,但作为花医阁的大小姐,唯一的继承人,应有的礼节她可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差到哪儿去。外人跟前,她也需称呼亲为“父亲母亲”,不能称呼“爹爹娘亲”。 少女的母亲,也就是昨日的妇人尹氏含唇而笑,唤她起来。她的父亲便接过话,指着右上座一位身着蓝色锦袍的少年对她问道:“这位是你的表哥 ,你宋姑父家的宋骁,可还记得?” 少女抬头,对着那位少年点了一下头,说道:“虽说只儿时有过一面之缘,但表哥的风采艳儿还是铭记于心,不曾忘记。” 事实上,她连两人什么时候见过面,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刚说完,却见那少年宋骁突然面露痴色地站起来,不顾礼节地向少女走去。走到她跟前时,用极有磁性的嗓音问道:“你便是外界传颂,天资聪颖,济世医仙的表妹花无艳吗?” 少女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一身儒雅之气,和自己的父亲有些相似,不由得心生好感。再见他长相秀气,棱角分明,眼中含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直直地传给她。少女不由得羞下脑袋,不敢直视他,用极小的声音回答:“我确是花无艳。” 听到了回答,宋骁显得更加激动,竟然将手搭在花无艳的手背上,吓得花无艳向后退了几步,头垂得更低了。宋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将手收回,道歉地说:“在下唐突了,以往一直仰慕表妹的盛名,今日才得有机会见到,一时没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还望表妹见谅。” 得体的解释,既不失礼,也不显得谄媚。坐在堂上的花少堂和自己的夫人相视一望,皆满意地点头。花无艳注意到双亲的神色和眼神之间的交流,心里就知晓了答案。在她满十六的时候,知道父亲在把花医阁交给她的同时,已经在为她物色未来夫君了。 看眼前的人,长相不失本色,似乎也是满腹经文,看来是父亲在挑选很久后才确定的人选。花无艳心下有过不同的想法,嘴上却说:“表哥见外了,你来到花医阁,便是客人,那有客人跟主人家客气的道理?” 眼下几双火热的视线,直直地盯着自己,这让她颇为不自在。而母亲尹氏注意到了这点,便向自己的夫君使了个眼色,然后就站起来说:“你们初次见面,应该有很多话需要交流,我和老爷便不留着你们了。艳儿,带着你的表哥到花医阁走走。”说完,就拽着自己的丈夫从偏廊离开,将独处的空间留给花无艳和宋骁。 父母亲走后,一些丫鬟下人也跟着走开,月裳望了望自家小姐,也跟着走开了。望着不到半刻时间就变得空荡荡的大堂,花无艳的心里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在一旁,还感觉到有双火热的视线正盯着自己,等着自己接下来的话。 可是抬起头,却发现宋骁的视线并没有放在她的身上,而是看向了挂在大堂中央的字画,上面画的是松林回归。观察了很久后,宋骁一挥折扇,颇为激动地赞叹道:“水木华庭,真是好字!不过那水墨画,才是上乘。不知姑父在哪里寻的墨宝,如此才学,真想寻得机会,去拜访作画者。” 花无艳也跟着望着那副字画,却是没有说话,而宋骁又细细望去,才看到字画左下方的题字,不由得惊讶道:“竟然是表妹的贵笔?”惊讶之余对花无艳的赞叹之情更加浓厚了,只见他转过身伸出手,又想抓住花无艳的手。但很快就感受到花无艳对自己的疏离,于是又收回手,灿灿地说道:“没想到表妹不光是在医学上大放异彩,在这文情上也很有造诣,在下真是佩服!” “表哥言重了,这画品瑕疵还有很多,因为表哥第一次看它,没有发现罢了!如此拙作,只是因了父亲的溺爱,才将它挂于堂前。否则,世间墨宝,哪有它立足之地?”花无艳回道,却是时刻保持着自己得体的笑容。不显疏离,也不刻意讨好。 然见宋骁还是将视线放在那副画作之上,便又说道:“表哥如果喜欢,我让父亲将它收好,不日便能送到表哥手中。现在,请表哥跟我来,我带你参观花医阁。”说完,右手一伸做出回邀的姿势,将宋骁迎出大堂。 走到门槛时,突然脚下一个不慎,整个人向前扑去。就在整个人快要落空的时候,腰部被人轻轻一揽,回旋转身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头,就正好看到宋骁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嘴里还在轻声细语,“表妹小心点儿。” 瞬间花无艳的脸就变得通红,想煮熟的虾子一般,她将头低下,不敢再看宋骁的眼睛。任凭宋骁将自己越抱越紧,然后他的头就低下,慢慢地向自己的脸上俯去。就在他的唇快要碰到自己的脸时,花无艳推开宋骁,快速后退了几步。 院子里一阵风吹过,火辣辣的脸瞬间感受到一股子清凉,花无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间竟有些气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还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三千青丝笑,欲语还休时,谁解谁倾,谁相知? 第一卷:梧桐作歌,悲欢离合 第三章:姐妹反目 展信思君不见君,送燕传情天地间。 心说勿念不得控,辗转相思两处空。 杨柳小范里,柳条皆以抽芽展姿,杨树迎风直立。花无艳此时正对着南方的天空发呆叹气,眼前浮现的,是一位唤作“宋骁”的少年清秀俊雅的轮廓。自上次一别,她与他,已有三月未见。而那清爽干净的少年,在那日见面之后,已成了她的未婚夫婿,不久的将来,她将冠上他的姓,成为他的妻。 想到这儿,花无艳的脸上带着些许羞涩的红晕。那位少年,不在乎她容貌丑陋,甘愿娶她为妻。再想到娘亲欣慰的笑容,她只觉得有一丝幸福感弥漫在胸间。她几乎控制不住这股幸福感的弥漫,便转过身来和自己的婢女月裳说话。 “月裳,你说爹爹为何要将我许配给表哥呢?” 此时月裳正在制作头花,见自己的主子问话,便放下手中的活儿,向花无艳走去。两只手抚摸着她的秀发,思索了片刻,说道:“因为小姐你和宋骁公子是青梅竹马,这样的感情只会造就一对佳偶,不是吗?再者又说,老爷肯定希望小姐幸福,宋骁公子一表人才,对小姐你又一片痴心,不顾一切地要娶你为妻。这般痴情,小姐不嫁他嫁谁?” 说完,月裳痴痴地笑了起来,打趣着自家的小姐。闻言花无艳脸上的红晕更甚,羞于让自己的丫鬟看见,便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的少女情怀。但偏偏有人不愿意放过她的掩饰,杨柳小范院落之外,传来一阵铜铃般清脆的笑声,伴随而来的是她的胞妹花菱嫣那惯有的不屑的语气: “呦,丑八怪终于有人要了呢!苍天可真是有眼啊!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花无艳抬起头,脸上红晕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伤疤被揭开的刷白。自从和宋骁的婚事定下后,她对容貌的在意比以前更甚。现在正想法儿将自己脸上的黑色胎记去掉,可是往往都以失败告终。 “妹妹,此话何意?姐姐不甚明解。” “姐姐?你觉得我当真把你当做姐姐吗?”花菱嫣自从上次被关在祠堂后,倒是收敛了很多,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本性又慢慢流露出来。只要一见面,她都会对花无艳冷嘲热讽一番,将自己被关禁闭的怨恨发泄在她身上。 花无艳站起身,平视着花菱嫣,有着青黑色胎记的丑陋容颜,对上花菱嫣那张精致到天怒人怨的小脸,一丑一美,可谓对比到了极致。而就是这样的对比,让她的心里颇有些吃味,自己的脸,确实是丑到了极致。女子悦己者容,也就是到了现在,她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意。 见花无艳私下头沉思,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花菱嫣用摇扇半遮住自己的脸,吃吃笑道:“姐姐和妹妹一向心有灵犀,怎么这会儿就听不懂妹妹的话了呢?还是,听明白了却又装作不明白呢?”说完,看到花无艳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于是又笑得更加得意。 “堂堂花医阁的继承人,竟是个丑到没人要的丑八怪,传出去都是个笑话!好在老天同情心泛滥,可怜于你,终于嫁出去了哈哈……” “花菱嫣,你不要太过分了!”说话间,花无艳已经气冲冲地站起身,眨眼间来到花菱嫣面前,怒道:“我再不济也是你花菱嫣的胞姐,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胞姐吗?若不是看在娘亲的份上,你以为你能在我面前得意多久?” 一番话,针针见血,踩住了花菱嫣的痛脚。她一生最恨的便是自己比眼前这个人晚出生两年,为此,她失去了继承花医阁的资格。想到这儿,她的眼中迸射出一股恨意,还夹杂着一丝狠辣。 “不就是因为你年长我两岁,才有资格继承这花医阁吗?若非如此,凭我的才智,凭我的天资,定能在你花无艳面前,得意一辈子!” “花菱嫣你,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再说不觉得没意思了吗?”花无艳猛的抬起头,看向花菱嫣的眼里已经充满了怒火,用眼神示意月裳出去,然后就瞪着花菱嫣,抬起手想给她一巴掌,却因看到那张和娘亲有些相似的脸而下不了手。 花菱嫣回瞪着她,知道她对自己下不了手,脸上的嘲讽愈加浓厚了。 “花无艳,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看到你这个表情,每次都对我忍无可忍,却总是下不了手,你永远想保持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却不知这样的行为让我觉得很是恶心。你是没有看到自己这样的表情,可有意思了!”说完,花菱嫣一甩衣袖,施施然走到桌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极为享受地喝着。 花无艳闭上眼睛,眼里是隐忍的痛苦,我最后,她回过头望着花菱嫣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要什么,你比谁都清楚,姐姐,你马上就要嫁到宋家了,我希望你嫁过去后,安安份份当你宋家的少夫人,这花医阁,自然就不用姐姐来操劳了。” “说到底,你还是想要花医阁。”花无艳平静的说到。 “当然!” 花无艳没有说话了,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自己走了出去。月裳看到她,赶紧走到她跟前,担忧地望着她,“小姐,二小姐她?” 花无艳罢了把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径自走出院落。月裳回望了屋内一眼,疑惑地跟上她。经过母亲的院落前,花无艳迟疑了片刻,还是绕了进去。母亲尹氏正在绣花,看到自己的女儿向自己走来,忙欢喜地向她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花无艳望着自己的母亲,走上前坐到她身边,然后才看到母亲在正在为自己绣霞帔,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哭什么?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哭?”尹氏抚着自己女儿的头发,温和地说。 花无艳摇头,将眼泪逼回眼眶后,才回道:“我以后嫁到宋家后,花医阁由谁来打理?” “放心,即使你嫁到了宋家,这花医阁,你爹爹和我,还是会交给你打理。”听了花无艳的话,尹氏便笑了,随即宽慰道,示意她放心。 而花无艳则摇头,试探着开口,“娘亲,我是想,既然我已经出嫁了,阁中事物可以考虑让妹妹接管。” “她?她太轻浮,担不了大任。”尹氏想也没想,便回绝道。而听了母亲的回答,花无艳瞬间就想到刚才花菱嫣的脸色,心里突了一下,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菱嫣她,太过于浮躁,娇纵,将花医阁交给她,我和你父亲都不会放心。而且她讨厌行医,性子又不够沉稳,怎么能打理好花医阁?”见花无艳有所为难,尹氏又继续解释道,并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闻言,花无艳也只有望着空气叹气,尹氏看了她很久,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地说道:“没想到我的女儿,这么快就要嫁人了。昨天还黏在我怀里的棉袄,过不久就会成为他人的妻,时间过得真快!” “娘亲,说什么呢?嫁人了我还是您的女儿。”听了尹氏打趣的话,花无艳羞红了脸,顺势贴到尹氏的怀里,撒娇道:“即使嫁了人,娘亲也不要不理我,不然我天天回花医阁,扰得娘亲心神不宁!” “好好好,就愿你如此。”尹氏宠溺地说。 出了娘亲的院子后,花无艳到医馆里看了看,将柜子需用的药材整理一番后,又翻阅了几本医书。不过都是些她看过几遍的,所以现在看,也就没有什么用。看了几本后觉得很无聊,便和月裳一起出来。月裳跟在她身边,望着自己的主子焦虑的模样,忍了很久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说道: “小姐,依奴婢看,你不比过于担忧。你想想,你以后都是要嫁到宋家的人了,和二小姐碰面的机会也就少了起来,如此,不见就不闹腾,你还担心什么? “绕是如此,但作为她的姐姐,看着她怨恨着自己,心里还是很难受。”花无艳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原以为处处让着她,便能缓解她的恨意,谁曾想,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终是妄作。” “小姐……”月裳继续劝慰,“有朝一日,二小姐会知道你对她的好的。” “但愿吧。”花无艳不说话了,抬起头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将心思收回去。然后她又想到了宋骁,想到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子,脑海里闪过一丝迷茫,一丝为难。却又不知这迷茫和为难触,从何而来,将他们归结为女子成亲前的正常心理,就此作罢。 回到房间,吃过了晚饭,花无艳便躺回床上准备瞬间。谁知刚躺下,触手便是一片冰凉,她赶紧缩回手,从床上跳下来。趁着暗淡的灯光看清了床上的东西——那是一条五彩斑斓的蛇,此刻正冲着她吐信子,一看便知毒性不轻。这时候她想到离开房间时花菱嫣的眼神,这才觉得后脑一阵发凉。 第一卷:梧桐作歌,悲欢离合 第四章:少女初心 第二日见到花菱嫣的时候,花无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昨晚放在她床上的蛇,她已经叫下人给处理了,并且警告他们,这事儿不能惊动外人。午时吃饭的时候,父亲派人前来通知她去大堂用餐。到了大堂后才看到父亲的旁边,坐着他未来夫君宋骁。 刚一进门,就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所以吃饭的时候,花无艳都一直低头吃饭,不开口。 “小姐?小姐?”月裳摇着花无艳的手臂,将她从发呆状态中拉回来。 “老爷问你话呢。”见她已经回过神,月裳提醒道。 花无艳望向自己的父亲花少堂,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花少堂清了清嗓子,说道:“艳儿,我和你娘亲,决定将你和宋骁的婚事提前,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宋骁点头,道:“一切听从伯父安排。”说完就望向坐在他对面的花无艳,期待地望着她。 花无艳先是有点蒙,望了眼爹爹娘亲,知道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于是便点头了。一场午饭吃得很平和,花菱嫣也扮演着一个乖巧妹妹的角色,充满真诚地祝福自己的姐姐。 结束后宋骁跟着花无艳到处走走,走到药园时他提出要去她的院子里看看,花无艳应允,便带着他进了药园。 进了院子后月裳看了看宋骁,又看了看自家主子,随即识相地悄悄退了出去。 一时间宋骁和花无艳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后,宋骁才轻轻咳了一下,问道,“表妹,就准备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吗?” “啊?不好意思!”花无艳瞬间惊醒,将自己的表哥引向药园的角落里,那里有自己无聊时差人打造的石桌石椅。 入座,正想唤月羞上茶,但一想到刚才的情景,马上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宋骁,便想暂时躲避一下。转向宋骁,说到,“表哥稍等,我去泡壶茶。“说罢,起身向里屋走去。 而就在她经过宋骁身边时,身体突然被人一拽,整个人便倒在宋骁的身上。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只大手按住脑袋,使自己的脑袋贴在对方滚烫的胸膛上。 “表哥你——“花无艳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心不由自主地跳得很快。 “表妹,你我婚事已然定下,你还要对我这这般生分吗?”宋骁继续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蛊惑着她。渐渐地,她沉浸在这陌生的怀抱中快要不得自拔。突然,理智重新回到她的身上,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宋骁推开,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 “表哥,你不要这样。”花无艳整理好挣扎间被弄乱的衣襟,后退三步,低声说道,“请自重!”说完,便向屋子里走去。久后,手里提着一壶茶走出来,放在石桌上后,又进屋去取了一副茶具。碧绿通透,一看便知非普通之玉。 宋骁看着这茶具眼神一闪,随即调开眼神,佯装无事。看着花无艳带着些许调侃的玩笑韵味问道,“表妹为何用这么昂贵的茶具来招待我?难道屋里没有其它茶具吗?” 没有回答,只是替宋骁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含唇而笑,平和地道:“请用。” 见宋骁认真地品了一口后,方才慢慢解释他刚才的问题,“此物虽昂贵,却仍是身外之物。怎么用,用来做什么,都一样,无须介意太多。表哥你认为呢?” 宋骁没有回答,她又继续问道,“表哥此次前来,是准备待多久?” 宋骁喝了口茶,沉思了片刻,答道,“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为了和伯夫商量将我和你的婚期提前。”边说,还边伸出手来握住花无艳的手,笑着问道,“表妹对此有什么要说的吗?” 原来是宋骁自己提出来的?花无艳心下一跳,面上紧张了几分。宋骁的手握着她像一个大火炉,灼得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的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在蔓延开来,快要呼之欲出。 “这……我,无权过问,全凭爹爹做主。”花无艳试图用平淡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异样,但腮边的两面红霞还是生生将她出卖。竟将脸上的那块黑色胎记映衬得可爱了几分。 眼前这位,是她的未婚夫君,如今在她面前询问她对婚期的意见。难道他真是她的良人,此生与她牵绊到永远的相公? 她不知道她当真是爱着他的吗?像爹爹娘亲那般恩爱,可以一生一世,相爱到老。充满着矛盾和疑惑,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悄然过去,跟在宋骁身边,花无艳一直在思考刚才的问题。 少女情,谁懂谁知,谁相倾? 隔日,花少堂正式对外宣布,宋骁和她的婚期定于一个月之后的月圆之夜。知道结果后花无艳并没有意外,也没有什么想法,继续淡然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写药方。 天气尚好, 如此良辰,宋骁派遣下人来邀请花无艳去游湖。她想了想,这一日也确实没什么事可做,便答应了。在花医阁门口上马车时,才知道原来宋骁也邀请了自己的妹妹花菱嫣。花菱嫣掀开帘子挑衅地望了她一眼,勾着唇笑了,这一笑,让她想到前几日盘在她床上吐信子的毒蛇。现在的花菱嫣,给她的感觉,真的像一条又湿又冷的毒蛇。 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从脑海里驱除,掀开帘你子,上了马车。月裳随后上了马车,小声地说:“小姐,宋公子邀请了二小姐?” “对外没人知道我和花菱嫣的关系僵硬,他邀请我自然会邀请她。”如此解释了一番后,花无艳不再说话了,闭上眼睛养神。 马车行驶了不到一刻,便停下了,宋骁走到马车前牵着花无艳下了车,下车时正好看到花菱嫣从马车旁走过,看都没看这边一眼。走到渡口,上了船,才知道宋骁也邀请了碧云谷其他的公子小姐,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加上她多年来致力于行医之道,和碧云谷的公子小姐们也没什么往来,一条船上,她认识的人一个都没有。反观花菱嫣,已经很快和对方打成一片。相较于她的沉闷无措,大小姐的派头十足。 宋骁开始还跟在她身边,后来与他交谈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就顾不上她了。于是她就带着月裳来到船尾,靠在船拦上吹风,安静的时间过得很快。 忽然她听到身后的轻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宋骁,回过头是却看到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子,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她冲对方点头一笑,来人也望着她笑了。然后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花无艳望着他,觉得很是奇怪,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人家现在的行为,又是怎么回事? 在她为之疑惑的时候,沉默的男子开口了,却说了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宋骁,不是你的良人。” 她还想问他这话是何意,他又继续说:“你应该寻找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宋骁对你,并非真心。” 一个男子,从来没有见过面,却在你面前说你要嫁之人并非良人啊的啊1Hi好4该怎么。花无艳在脑海里,拼命地搜索对这个男子的有关记忆,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她非常肯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 就在这个时候,宋骁从船舍里出来,走到他们中间,先是笑着和陌生男子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揽过花无艳的肩膀,对她说:“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吹冷风?吹凉了怎么办?” 花无艳摇头,说无碍,却感觉到身旁男子深邃的目光,她向他望去,却见他的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如尘兄愿意来参加我的宴会,在下十分荣幸。”宋骁对着男子说。 “客气了。”男子没有多余的话,说完后就离开船尾。待他离开很久后,宋骁才问花无艳,“他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简单的客套话罢了。”花无艳并不想说实话,随便敷衍了一番,再然后,月裳悄声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宋骁揽着花无艳的手,从肩膀滑到腰侧,然后收住,将她紧紧地框在自己怀里。 花无艳被他这一动作弄得喘不过气来,用力一推,后退了几步,背部抵在船边。望着宋骁的眼睛,回想起刚才那男子说的话,只觉得脑海里乱得很。而宋骁不依不饶,又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向她压来。她后退不了,只得将身子往后仰,月裳想上去阻止宋骁,却又不知该怎么走上去。 这时传来花菱嫣嘲讽的笑声,“真是不知廉耻,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在此进行淫荡行径,也不怕辱没了你花家大小姐的名声!” 宋骁松开手,回过头,望着花菱嫣,说:“二小姐有礼了。” “见外了,姐夫,我只是怕你们一时糊涂,做了不该做得事,被外人看到了,对花医阁的名声有所影响。”说完后花菱嫣没看花无艳一眼,转身离开了。偌大的船尾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个沉默如同空气的月裳,一阵凉风吹来,将花无艳吹得清醒了一些…… 第一卷:梧桐作歌,悲欢离合 第五章:狼子野心 从湖上回来后,因为吹了许久的夜风,让花无艳感染了风寒。整夜都在咳嗽,在床上躺了一天后,人才精神了些。期间宋骁派人来给她送了好些东西,接近傍晚时还特意过来陪她一起吃了晚餐,说一些有趣的段子,让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于是她觉得嫁给这个温柔如水的男子,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待宋骁离开后,花无艳坐在院子里,听着月裳说着吓人们对这个未来夫君的看法,面腮上的红霞不变。 然而她还是很不安,她当真要嫁人了吗?嫁给她心里有着些许好感的表哥。可是,她脸上的胎记,她的丑陋,他是真的会一直喜欢她,永远不变心吗?她不敢再往下想。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世界的一个人,和别人不一样,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要娶自己为妻。对方的心,她该亲信几分? 正在这时,门外有小厮进来传话,说宋公子明日就要离开花医阁。花无艳惊了一下,怎么这么快?她竟有些不舍。 小厮还传了宋骁的原话,“夜来风凉,大小姐又感染了风寒,宋公子说他希望小姐多加休息,早日恢复健康。”花无艳点头说知道了,小厮走后,她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件衣服。 月裳疑惑不解,遂上前问道,“这么晚了,小姐换衣服做什么?“ 谁知花无艳却抬起头狡黠地看着她,道,“表哥明天就要走了,我想去偷偷看看他!“勾唇一笑,她觉得现在身上的衣服不太好看,便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最喜欢的襦裙。这是她十六岁生辰时父亲托碧云谷最好的裁缝给她定做的,因为太过喜欢,她也只穿了一次。 女衣悦己者容,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她要用最美的一面去见自己的表哥,她未来的夫君。 “月羞走!我们去给表哥一个惊喜。“吃吃一笑,花无艳便提着裙摆向宋骁的院落跑去。她相信,自己的出现,一定能给他一个很大的惊喜。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一阵雀跃。一路走来,路旁的花儿似也在给她鼓励,争相为她摇摆。安静的夜色变得躁动起来,似乎要穿破纸糊的纱窗,晕染沉睡的人。 快接近宋骁的院落时,她放轻了脚步,偷偷摸摸地走进宋骁的院门,慢慢地向他的房间走去。在她正准备推开房门时,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那个声音,她知道,不是宋晓的。 “公子是真的愿意娶花无艳那个丑八怪吗?“是关于她的?花无艳心下一疑,更加贴近房门,想要听个究竟。月裳看到她的动作,虽然好奇,却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询问。 “愿意娶她?哼!若不是看在她是花医阁的继承人,谁愿意娶她这个丑八怪!“听到这儿,花无艳的脚下一软,几乎要晕倒在地上。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离了一般,咬紧下唇,禁止自己发出痛苦的泥咛声。 只听宋骁又继续说道:“娶了她,我便是花医阁的半个当家。她那么单纯好骗,又一心扑在行医上,用不了多久,这花医阁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那样,加上我爹的势力,这碧云谷,有谁敢与我宋家作对,哈哈,等我掌握了花医阁,那丑八怪,还不是被我休弃的命!若非为此,我要娶的也该是花菱嫣!” “公子好打算,如此,这整个碧云谷就是公子的天下了。”宋骁的小厮奉承道。 砰~ 似乎是什么碎掉的声音。花无艳一个跌拌,人已不稳,月裳赶紧上前稳住她。“小姐,”一声呼唤,却在看到她刷白脸色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小姐你还好吧?”花无艳用右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说话。 “别说话,我不想待在这里,快带我走!” 月裳知道花无艳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于是只得带着她离开宋骁的院落。 “小姐,我们这就走。” 宋骁听到门外的动静,忙阻止小厮继续,站起身走出门外查看。却什么都没有,安静的院落让他不由得紧皱着眉头。 花无艳带着月裳回了自己的院落,她想去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父亲,却又怕他不会相信。挣扎了很久,却是一夜未眠。第二天宋骁离开的时候,她看着他的一切举动,依旧沉稳,温润如玉,似乎昨天晚上他的狼子野心,只是她的错觉。 几天后,父亲却突然将花无艳叫到自己的书房,面色沉重将一册账簿递到她面前,说:“这是花医阁近几月来的收支,一翻之下,大有问题。” 花无艳将之接过,惊讶地问:“怎么可能?记录账簿的李叔是花医阁的老人了,她记录的账本,不应该会有问题!” “他说,这些账本是被人改过的。”花少堂说。 闻言,花无艳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可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将手伸到我们的内部账本里?” “我觉得不应该是外人,很可能,花医阁内出现了内鬼。”花少堂肯定地分析到。 花无艳没有回话,在脑海里认真思索和花医阁有关的人,最后花菱嫣的脸一直在她的眼前浮现,她摇晃脑袋,心想这是不可能的事,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驱除掉。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父亲,她问道:“难道父亲心中已经有了认定的人?” “现在还不太确定,具体还要等查证了再说。”说着,花少堂罢了罢手,继续说道:“行了,这事儿先让李叔查着,总会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静观其变,千万别打草惊蛇。你先在这里把这些账本检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我先去医馆看着。” 花无艳点头,“父亲慢走!” 走到了门口,花少堂又转过身,望着花无艳,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他和蔼地问她:“艳儿,和宋骁的婚事,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你知道,爹爹想听你的真实想法。” 听了花少堂的问题,花无艳只是低下头不语,花少堂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从小就这样,有什么话都选择自己憋在心里。可是艳儿,你要相信,爹爹和娘亲在你年不过二八之时就将你嫁人,真的是为了你好!”说完后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花少堂离开很久后,花无艳一直都在仔细回想他的话,然而想了很久还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让让月裳离开,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翻看账本。看了才发现,里面的问题真的不是一般的多,不管是花医阁内众人的花销,还是医馆药材的流动资金,都有问题。最后看完后,脑海里又闪过花菱嫣的脸,但是她马上就告诉自己:花菱嫣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妹妹,花医阁的小姐,再不济她也不会做出如此狼子野心的行径。 唉! 叹了一口气,花无艳揉着自己的眉心,又想到了宋骁。现在她对他,可谓是失望到了极点,如此阴冷小人,亏她还认为他有一颗赤子之心!罢了罢了,等账本的事情查清楚后,再向父亲说明真相,解除与他的的婚事。 一个下午的时间,花无艳就将大小账本全部看完,将所有细节问题圈出打点。等到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伸了伸懒腰,从椅子上起身,走出花少堂的书房。 出门时没有看到月裳,她觉得十分奇怪,以为她回了药园,便没有多想,自己就向药园走去。经过后门时,她眼尖地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丫鬟拉开一条门缝,正准备从后门出去。她赶紧躲到墙角后,偷偷地看清了那个丫鬟的脸——是花菱嫣的贴身丫鬟月羞! 她顾不得多想,在对方走出去后她也跟着走出去,一路跟在月羞的后面。夜市街上人很多,所以很容易躲避,月羞并没有发现她在跟踪。到了一家药店时,月羞回过头警惕地望了几眼,花无艳赶紧转身假装在看街头小贩的商品。过不了多久月羞就从药店里出来,然而并没有要回去花医阁的意思,继续向着大街直走而去,花无艳在后继续跟着。 过不了多久月羞又进了另一家药店,也是没待多久就从里面出来,接着陆续又造访了好几家药店。花无艳默默记下这些药店的名字,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都是一些和花医阁有过交易的药店。想到父亲告诉自己的事,还有账本上出现的大小问题。这才想起,那些问题中,好像大多都出现在这几家药店上! 难道花菱嫣真的在暗中对花医阁动手!她不敢往下想,那可是她的亲妹妹啊,她是花医阁的人!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自己的妹妹会做出对不起花医阁的事。 花无艳没有再往下想,继续跟着月羞,有什么事只有在得到确切证据时才能说服自己。然而再跟了很久后,才发现月羞竟然在往郊外走去,心里很是奇怪她往城郊做什么,便继续跟上去。待走到城郊时,周围荒无人烟,已然没有了月羞的身影。 第一卷:梧桐作歌,悲欢离合 第六章:城郊初见 城郊初相见 暖风里,初相见,夜月追风。 揽情丝,谁人怨,与誰怨?一怨百感生。 绕是跟丢了月羞,花无艳此时却不想回去花医阁,想到那一摊琐碎的事,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夜晚的山谷,寂静而空灵。于是她想,不妨就在这里稍微休息片刻,再回去不迟。 寂静如斯,微凉的风拂过树梢,带来一丝的惬意,却不能带给她一丝闲适。碧云谷外的小山谷里,数目丛生,百草丰茂。从远处望去,只有一个清瘦的黑影在山峦间静止。风轻轻地拂过她的发,吹动她本就迷乱的一颗心。不一会儿,发丝乱起,几缕头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胎记。从这里望过去,没有了胎记的她,看起来是那么地神秘,艳绝天下。风又吹起,将她的发吹到脑后,又被打回原形。而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就在少女发呆之际,身后传来“簌簌”的响声,下意识地想转过身查看究竟。可还没来得及回头,全身就被裹进一个冰冷而又僵硬的胸膛,烙得她背脊生疼。鼻尖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使劲的挣扎,被吓得在陌生的怀里瑟瑟发抖。 “快,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不然我杀了你!”闻言,一只布满血腥的大手从身后伸出掐住了她的脖子。从小行医,有着多年经历的她能感觉到,身后之人已是强弩之末。虽说如此,对方的手劲还是很大,大到足以让她渐渐不能呼吸。 她奋力挣扎,总算给了自己喘息的机会,花无艳说道: “你要是杀了我,就没有人可以救你了。”说完,身后之人才松了力道,等她喘过气来,身后之人已趴倒在她的身上,用着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救我,我可以给你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 花无艳无奈,只得先撑起身后的重物,费力地转身,把那人放在地上。只见那人胸前被人砍了一刀,白肉翻出,血流不止。一身谈黄色锦袍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样,满脸皆是血污,因为是黑夜,一时间她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此人伤得如此严重,应该是被人追杀。再看他血液还未凝固,可见追杀之人应该还在附近。如果她抛下他就跑,应该会安全回到家中。可是…… 她试着动一动自己的脚,却寸步难行。向下望去,那人的手很用力地抓着她的脚踝。 身为医者,她天生就不愿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痛苦不堪。于是,脱下自己的外衣,暂时包扎住男人的伤口。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丸,塞进男人的嘴里。待血流缓住后,她托住他搭在自己肩上,奋力地向隐蔽的地方走去。待走到一处高大的瀑布前,她忽的带着他冲进急流的瀑布之中,转眼就到了另一处天地。 这是她在山涧采药之时,不慎脚滑跌下瀑布,阴差阳错无意中发现了这一处天然洞穴,从不曾有人知晓,她也只是把这个地方当做是自己的秘密就在心里,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她向瀑布外望去,没有什么动静。好在她聪明,提前止住了男人的血,不然一路走来,定会留下不少血迹。不再多想,走进洞穴深处,那里有她采药时特意留下的一些药草,各式各样,几乎什么都有。 她用水洗干净一些止血的采药,然后小心地脱那人的衣服。因为怕弄疼他,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完全脱下他的外衣。直到男人全身赤裸只剩下褒裤后,她才开始用水洗去他身上的血污。脸上的血污不再,透过瀑布水光折射下来的微弱光线,她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薄唇禁闭,眉目半瞌。即使脸色苍白,那容貌也俊逸地惊人。和她所见过的最没的女子花菱嫣无二,只是他多了丝刚硬、坚毅的气质罢了。 花无艳不由得痴了。 直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轻咳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她这才回过神来。用牙齿咬碎手中的止血草药,随后又一点一点地敷在男人伤口之上。草药用完后,她将自己的裙子撕下一段,小心地包住男人的伤口。因为他的伤口极其深,如果处理不当,定会留下致命的隐患。想到这儿,她转身就向洞外跑去。可刚一起步,脚下一个跌拌,她向下望去,男人苍白的大手紧抓着她的脚踝。 “别…走……”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哀求,听得她有些不忍,其实她也没想过要抛下他。 俯下身,贴在男人的耳边向他解释道:“我上山给你采止血的草药,不然就算这一刀杀不死你,血流不止也会让你失去生命。所以你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大可放心,这里很安全,没人可以找到。” 说完,花无艳看到男人的眼皮紧动了一下,似在思考。不久后,抓住她的手腕松开了。花无艳松口气,转身跑出洞外。 男人微微地睁开眼睛,看着拿到纤瘦的背影冲出洞外,眨眼就消失在水帘之中。他应该相信她吗?把自己的性命交由于一个陌生人手中?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像今天这般,被逼无奈去信任一个人。不愿多想,男人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这段时间,他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此刻莫名奇怪的,睡得很是安详。 夜晚的碧云谷,黑得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行走十分艰难。待找到了一些止血的草药后,花无艳正准备返回瀑布,谁知脚下踩到一块松软的泥土,身子一倾就向一个小坡跌去,双掌被石块烙得生疼,望去,竟然出了血。她顾不上疼痛,撑起身子就想爬起来,却忽然听到上方的草丛有响动,想到瀑布里重伤的人,她赶紧将身子贴下去,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小山坡上方有一群人走过,再听去,似乎是几个男人,还有刀剑时而碰撞发出的声音。她更加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自己会被对方发现。仔细听去,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 “居然让那小子跑了!”其中一个男人啐了一口,骂道:“任务失败,回去又要被主公惩罚!” “可不是,这破地方就这么巴掌大,你说那小子,会躲到哪里去?”另一个男人跟着附和道。 “他被我砍了一刀,走不远!”最后,一个阴冷的男人声音。接过话茬,然后其他人就没有说话了,看来应该是这伙人的头目。 他们走过后,花无艳也不敢轻举妄动,担心对方会返回发现她。待确定他们走过的地方没有一点声响后,花无艳才撑起身体起来,艰难地爬上山坡,快速向瀑布跑去。 回到瀑布,男人还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花无艳上前,撕开他的衣服,将伤口上的草药抹去。随即将自己刚采的草药拿出来,用牙齿咬碎,然后敷在男人的伤口处,不一会儿便看到男人血肉外翻的伤口上冒出很多血泡。待血泡不再冒出后,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卷银针,抽出一根扎向男子的后颈窝。男人呢哼了一声后就失去了知觉。接下来,花无艳小心凝住了自己的呼吸,扎针的时候也格外仔细。因为是在晚上,伤口又很深,稍不留神,这银针,便会要了对方的命。 许久,在花无艳扎下最后一根银针后,男人的呼吸已经恢复了正常。而这时,她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她用袖子拭去,由心地笑了。好在,终究还是挽回了一条人命,医者父母心,这是她最想得到的结果。 确定男人没有生命威胁后,她在洞内更深处捡了一些柴火,堆在一起,拿出火折子燃起了火堆。她走到水边将男人的衣服洗干净,拧干水后手拿着衣服在火边烤干。 大概烤了有两个时辰,此时已经是二更天,试了下衣服感觉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她便将衣服搭在男人身上,小心地避免自己不碰到他身上的银针。做完这一切后,她往火堆里添了些柴,让火燃得更旺些。若是真感染了风寒,这人的命,也会失了大半。 抱着腿坐在男人身边,望着男人紧闭的眼睛,无艳也有了些许睡意,却强撑着不让自己睡下。就这样熬到了天亮,她试探了下男人的体温,确定没有这么烫后,她才嘘了一口气,这人总算是彻底救过来了。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慢慢地将他背上的银针取下,将草药敷在伤口上。 她又撕下自己的衣裙下摆,一圈圈的缠住男人的伤口。最后她将随身携带的药丸捏碎,放入男人口中。 而就在药丸刚喂进去的时候,男人醒了。察觉到嘴里的异物,他本能地吐了出来,然后感受到周围有人,他忽的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道清瘦的身影蹲在他身边,此时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小的脸蛋,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他再细细望去,右边脸上却有一块黑色胎记,看起来很是煞人。   第一卷:梧桐作歌,悲欢离合 第七章:帘洞共处 花无艳瞪着她,然后捡起地上他吐出的药丸,擦了擦 上面的灰尘,心疼地说:“你不吃也别糟蹋了啊,这可是我炼制了好久才炼制成功的极品药丸!你就这样给我吐了,这一吐,那可是好大的心血啊!”她什么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有人糟蹋她的药丸和医书药方。 “你是谁?为何救我?”男人费力地撑起身子坐起来,却是皱着眉头,神情戒备地望着她,不过他倒是隐约记得是眼前的女子将他拖到这里的。 “我是碧云谷花医阁的人,至于我为何要救你?这话说得好笑了。不是你掐着我的脖子,逼我救你的吗?”冲着男人翻了个白眼,花无艳移身到另一边,将一旁的衣物收拾好,道:“你就安心地待在这里,这里很安全,待你仇家离去,我便带你出去。” 想到了什么,她又突然紧盯着男子,好奇地问他:“你是谁啊?怎么会被人追杀到碧云谷来?这里一向隐蔽,隐逸于群峰之间,外人是很难找到这里的。” 因为自从她懂事以来,几乎就没有见过外面的人,有的话也就是一些行走在外的商人。这个她救下的人,也算是她第一次亲身接近碧云谷以外的人。 “凤倾逸。”见花无艳喋喋不休,男人听了十分恼怒,但又不便于对他的救命恩人施怒,便沉声向对方告知自己的名字。 “凤-倾-逸?倾心满溢,你以后肯定会是个多情之人。”说着她自己就先笑了出来,因为她觉得这解释十分好笑。但是看到对方没有笑,反而一脸冷峻地望着自己时,花无艳止住了自己的笑声,向对方告知自己的名字。 “我名唤花无艳,意喻为‘此花无艳’,因我相貌丑陋,爹爹便为我取了这么个名字。”花无艳自嘲地解释出自己的名字,每当有人向她询问名字时,她都会如此回答。 “花无艳?”凤倾逸嚼着这个名字,又抬起头看着她的脸,仔细地瞅了瞅那块青黑色胎记,朗声笑了一下,叹道:“此花果然无艳!”然而笑的动作太大,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又疼得他龇牙皱眉。 他一笑,配上那苍白的面孔,竟比那书画中的西子,更美艳三分。虽然只是一下,但花无艳不由得痴了,此人为何长得这般美艳?可是他的面孔又分明显示,他是一个硬朗建议的男子。忽然意识到这样痴痴盯着对方不太合适,她不自在地撇开眼神,摸索着爬到石壁边,脑袋靠在洞壁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一夜未眠,她的身子自然熬不住,瀑布水声溅落满池。两个素未蒙面的人,就静静地待在这密闭的天地间,和着彼此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瀑布刷刷的流水声,沉沉睡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花无艳被瀑布声和瀑布外的飞鸟啼鸣声吵得睁开眼睛。入目,身上竟盖了一件长袍。抬眸四望,只见凤倾逸正蹲在石块上,细心地处理手中的食物。那些食物是她慌忙之中随便拿的,难免会带有一些灰尘。凤倾逸忽的向她看来,见她醒来,抿唇一笑,道:“醒啦?吃的马上便好。” 那语气,很自然,连他自己也觉得颇为奇怪。 而花无艳则是不自在地撇开头,没有说话。凤倾逸把食物上的灰尘收拾干净后,走到花无艳身边递给她,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 花无艳心下一惊,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眼中尽是不解。在她的世界里,爹爹一直教导她: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职,是花医阁祖传的遗志。她救治过的伤民从未说过要报答她。当然,她自然不知报答是什么意思,于是便问道:“为什么要报答我?” 听了这话,凤倾逸楞了一下,报答还需要理由吗?他疑惑了。 而此时花无艳已经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振振有词地说道:“爹爹一直教导我,谨遵祖志,救世济民。救人性命本就是家族人员的职责所在。我知你意,无非是想感谢我。但是不用,我能看到你活着并且健康地走出碧云谷,就是一大乐事!” 说完花无艳还冲着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和外面世界的人相处,果然是件十分轻松的事。 凤倾逸心里一窒,第一次,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有灵性的一双眼睛。毫无杂质,眼睛里折射出的光辉似乎是婴儿所有,是这天底下最纯真的美好。他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平复自己的心跳。可是用力过猛,触痛了自己的伤口,疼得他“嘶~”地一声。伤口处的血液似乎又开始溢出,血液顺着他的指缝间流出。 花无艳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掀开他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躺下,自己则去另一边处理药草。用牙齿一点点地咬碎,舌尖触到药汁,苦得她眉头紧紧皱起,几乎快要皱成两个小峰。完毕,才跑到凤倾逸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抚掉没用的药,换上新药,又重新开始包扎。待血止住后她才松了一口气,从衣袖里拿出一粒止血丸,塞进他的口中。 凤倾逸慢慢扭动牙齿,眼神却直视着蹲在他身边的少女。有那么一刻,他想质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可是他没有,而是看了看周围,换了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碧云谷的郊外,算是一处隐蔽于群山间的世外桃源,我还想问你,是怎么跑进这里面的。”花无艳回道。 “我?被仇人追杀,慌不择路,姻缘巧合就来到了这里。”凤倾逸平静地说道。 “什么血海深仇,要把你追杀到这荒郊野外?你做人也够失败,招惹这些仇人。”花无艳说着自己又笑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凤倾逸,她总是会笑。 “不是我要招惹他们,是他们心有不甘,想要我死。认为我死了,他们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凤倾逸勾起唇角,带着七分嘲讽三分无奈地说。 听了凤倾逸的话,花无艳沉默了一会儿,终又叹了口气,说道:“物有数菱数角,人有七情六欲,当一个人的欲望达到别人料想不到的程度时,做点什么,也算是情理之中。人生百态,生老病死,也往往逃不开这一个字。” “哦?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么多!” “我已经满十六了,哪里小了?家里人已经给我许了人家,过不了多久就是婚期。”当然,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嫁过去。 “十六嫁人,倒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我今年二十有三,相较于我,你自然还是小孩子。”凤倾逸如实说,“谢谢你救了我,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于你。” 又是报答,花无艳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很奇怪,不过她也不想和她纠结下去,便说道:“算了,等天亮以后再说吧,我带你回我家的医馆,在那里,你的伤会好得更快。” 凤倾逸点点头,添了把柴火,让火焰燃得更旺,然后靠在一边洞壁,闭上了眼睛。见此,早就熬不下去的花无艳也跟着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睛之后,原本闭着眼睛的凤倾逸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眸已然不似刚才的平静,此刻如同锋芒。而那道如同剑锋的眼神,此刻正笔直地望向花无艳,还夹杂着一丝复杂的犹豫。 离开的时候,国师告诉他说:得到了顺应天命的女子,便能让凤家一统天下。而根据国师的卦象之中,那名女子就在这西南一带,而且国师还说,这女子会在危难关头,救下自己的性命。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安排了心腹,在宫中扮演自己,处理一切事务。照理说,应该是没有人知道他出宫的事,谁知道,刚到了西南地带,就被一群黑衣人追杀。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在进入一片山后,又被他们追上,受了伤。没想到慌乱之中,竟然让他逃到了这里,危难之中,确实是眼前的女子救了自己,可是国师也说了,那顺应天命的女子,容貌极为出众,说对方犹如仙女下凡也不为过。 可是转眼看到花无艳脸上的胎记,他又有些为难了。眼前的人,不光容貌丑陋到了极致,就连那心思,也犹如明尘,没有一丝杂乱。这样的人,真是自己想找的,可以帮助他统一天下,永保凤家天下无忧的人吗? 他觉得她是,可又觉得她不是,心想国师的卦象是不是有了错误。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花无艳突然扭了下脖子,似乎马上就要醒来。他赶紧将视线移开,闭上眼睛假装在睡觉。 过了不久再睁开眼睛时,花无艳已经把头扭到了一边,继续睡觉了。他继续望着她脸上的青黑色胎记,觉得那抹胎记,真是碍眼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反复的思考挣扎之中,快到天亮时凤倾逸竟然也真的闭上眼睛睡着了。水帘外水声依旧,和着洞内的快要暗淡下去的火光,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在这一方天地间,沉沉地睡了。 第一卷:梧桐作歌,悲欢离合 第八章:退婚变故 花无艳一夜未归,花医阁上下为此弄得人心惶惶。阁主花少堂派出大队人马外出寻找,却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此时他正坐在主座旁,不停地叹气,夫人尹氏则抚摸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宋骁坐在下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花菱嫣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扬起得意的唇角。 花无艳失踪了,最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但是就在她想得最得意之时,外面有小厮传话,声音洪亮而又激动:“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花少堂和尹氏激动地站起身,冲向门外看他们的女儿。只有宋骁垂下头,眼神晦暗不明,但也不得不跟着他们起身,走出门外 花菱嫣脸色铁青,牙齿咬得紧紧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狠辣。 花无艳,她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她不直接从碧云谷消失! 花无艳仍然穿着昨天她离开时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而这让旁人看来,实在是有些不堪,轻易让人往不该有的方向。花少堂已不打算责骂她,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哪能忍心看她受苦?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震惊了。 花无艳刚走进花医阁,先是看到自己的双亲,正准备向他们跑去,却在看到他们身后的宋骁时,马上就停下脚步,接着双膝下跪。地板上发出“碰~”的一声,她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发出闷哼的吃痛声。她的眼中,有委屈,有无奈,也有决绝。 “艳儿?你这是何意?”尹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身子更加清瘦了,但跪在地上背脊挺直,眼中的决绝是她从未见到过的,于是她不由得将求助的目光传向自己的夫君。花少堂只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爹爹,娘亲,艳儿今日有一事相求。”花无艳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双亲。而见他们做好了准备,花无艳这才哑着嗓子开口:“请爹爹娘亲,取消我和宋骁的婚事!” “表妹,这是为何?”宋骁以为她在闹脾气,便换了个伤痛欲绝的眼神望着她。 “难道是表哥做错了什么吗?自从知道你失踪后,我快马加鞭从家里赶到这里,只为了确保你平安无事。现在,你却告诉我,你要和我解除婚约,表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花少堂思索了片刻,沉声问道:“艳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花无艳紧紧咬了一下唇,心里将宋骁骂了个遍。这个无耻小人,到了现在还在装!然后她目光坚定地回望着自己的父亲,肯定道:“爹爹,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请爹爹成全。” “那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花少堂点头,默认了她的话。此时宋骁脸色突变,眉头紧紧地皱起。而花菱嫣听了这话,面色也有些不正常了,在旁人看不到的视线里,她和宋骁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随即脸色又恢复了正常。 “月裳,你来告诉爹爹,就在前日,我们在表哥窗前听到的话。”花无艳没有看宋骁的脸色如何,这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 若非亲耳所闻,她绝不可能会知道,看起来如此儒雅的他,竟对自己有着很深的城府。她是单纯,是善良,可是这不代表她很笨。她万万不会让自己成为对方利用的工具,即使她在这几个月来,对他有着些许好感。 众人听罢,向月裳的方向望去。月裳心下一紧,看似随意一般的,望了宋骁一眼,然后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花无艳身边跪下,头颅垂得很低,却什么都不说。 花无艳急了,连忙出声提醒她:“月裳,你说话啊!” 谁知月裳却一脸无知地抬起头来望着她,问道:“小姐,你要我说什么啊?月裳不知,还请小姐指示。” 花无艳听了她的话,脑袋轰的一声,乱了。她看看石梯上的宋骁,又看看跪在自己旁边不敢直视自己眼睛的月裳,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月裳啊月裳,我们一起长大,今日你为何,为何——” 她说不下去了,她和月裳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一个男子的出现!她实在不敢相信,那个一心一意照顾着她的月裳,有朝一日,会当着自己的面背叛自己! 花少堂面色一紧,心下有些怀疑,遂问道:“艳儿,你想要月裳说什么?” 正在花无艳沉浸在被人背叛的痛苦中时,父亲的话让她像捉到救命稻草一般,将求助的眼神转向花少堂,说道:“爹爹,宋骁根本不是真心想娶我,他只是看中我在花医阁中身为继承人的位置,他想要掌控花医阁,爹爹你……爹爹?” 花无艳看到自己的父亲面色越来越冷,无法再说下去。爹爹,不相信我的话?她受伤地想到。 “艳儿,勿要贪玩成性,宋贤侄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婚期已定,岂可儿戏?你就安心待嫁,别再折腾了!” 花无艳急了,忙出声唤住自己正欲转身的父亲:“爹爹,你要相信艳儿,艳儿没有——” “大姐姐,你就别再折腾了!”花菱嫣出声打断她的话,手持摇扇半遮脸,这是她惯有的动作,此时却无法遮掩她眼中的得意。 “宋公子一表人才,怎么会是这种人?大姐姐 你身为花医阁的继承人,怎可如此胡闹?婚姻大事是你用来玩乐的吗?再者说了,”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即花菱嫣嗤笑了一声,继续嗤笑道:“大姐姐你长相如此丑陋,碧云谷人尽皆知。你说除了宋表哥,还有谁愿意娶你?除了宋公子你还有谁可嫁?……” “还有我!”花菱嫣还想继续嗤笑,却被一个清朗的男子出声打断。众人惊疑,寻声望去,只见一位翩翩公子稳步向这边走来,一时间所有人都睁了眼睛,目光直直地望着走来的公子。 那人生得红唇皓齿,皮肤白皙,狭长的丹凤眼,眸中尽是目空一切的狂妄。剑眉横飞,似要吞噬一切,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衬得他宛如天人。众人不由得呆了,世间竟有如此人物! 众多下人看到这如画般的公子,迈着优雅的步子向着自己家的小姐走来,随即他们马上联想到昨夜花无艳一夜未归的事实,不由心中有了其他的想法。看到他们眼神中的暧昧,花少堂赶紧瞪了这些下人一眼,他们赶紧收敛住自己的心思,将头垂得低低的。 花无艳也惊讶地回头望去,却是凤倾逸向她走来。经过一晚上的调整,伤势虽然严重却也能行动自如。再者因为他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身上的男子气势加重,这让他看起来,是那么地吸人眼球,和昨日所见的病弱美艳西子,差别竟是如此之大! 她不是给了他银票让他离开吗?她不是对他说“萍水相逢,有缘终会相见”吗?为何他还要跟着她出现在花医阁? 想到早晨起来时分别的场景,她把离开碧云谷的路线指给他时,他挑着眉头问她:“你确定就不要我的报答?再者,我是一个伤者,作为一个大夫,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病人?你不怕我走到半路,伤口裂开,然后流血过多倒在半路?” 她思考了片刻,便果断地回绝,“你的伤口我检查了,没有裂开的危险,相信我的医术。我这趟回去,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方便把你带回家,你还是走吧。” 可是没想到,原本要离开的凤倾逸竟然跟着她回到了花医阁,而且是在她准备向父母谈判解除婚约的时候。 就在她痴疑之时,凤倾逸已经来到她身边,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看到她眼中的惊疑不由得扬唇而笑,无视周围众人的存在,问道:“我愿意娶你为妻,你答应吗?” 此话一出,刚才还低着头的下人们又将头抬起来,长大嘴巴看着凤倾逸和花无艳。宋骁望着突然冒出来的人,心里觉得很是奇怪,从他对花无艳调查的资料上来看:花无艳一心求医,时间全都安排在采药行医上,怎么会认识这个人? 而花菱嫣的神色则是变了又变,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打压花无艳,狠狠地嘲弄她一番,谁知道却被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给打断。她望着他的脸,忍不住和现在台阶上的宋骁做了对比,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宋骁和他,简直没法儿比。换做她是花无艳,也愿意冒着耻辱,跟着对方走啊! 想到这儿,她又向花无艳投来怨恨的目光,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丑八怪,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宠爱?她比她漂亮,比她出众,这该有的光环,本应该是加注在她身上的。 花无艳不敢轻易开口,抬眸望向四周,所有人用着或惊讶,或鄙夷,或嘲讽的眼神望着她。或许他们以为她和凤倾逸珠胎暗结,这才和宋骁取消婚约的吧?再望向娘亲,眼神中没有一丝惊疑,却满是担忧,还夹杂着不忍的神色。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娘亲,不解她眼中的担忧从何而来。 但是这一刻,这场景,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不解风情花非月,有时须臾有时无,世事,果皆如此般。 第一卷:梧桐作歌,悲欢离合 第九章:无奈应婚 羞走潋滟红颜愿,雨打江山如画,似雪银幕。 再怨,怨不过往事无常。再苦,苦不及人心。 花无艳看着四周不断交替的画面,只觉陌生得紧。空气烦躁得没有一丝风,原本高空的天,却在这时候降下层层云雾,压抑着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娘亲,那位一向仁慈宽厚善良的妇人,此时眼里的担忧不再,正眼带厉色地看着她。只见她眉头高高皱起,一跌一绊地走下石梯,走到花无艳面前时,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女儿,她此生最疼爱的女儿,她设计毁她容貌,取名降她命格,将她留在身边,只为保她一生平安。可是如今的情况,终究还是将预言推向现实! 难道她的女儿,真的注定要受这乱世之苦,波及一生悲剧吗? “艳儿,你向娘解释,为何不嫁于你表哥?果真是因为他吗?”说罢,将眼神转向如一身雕像般伫立在花无艳身后的男子。一身贵气,目空一切,果然是人中之龙。若非艳儿的命格如此,她也愿意将她嫁予他的吧? “娘,女子忠贞最为重要,你要相信艳儿!”花无艳眼神坚定,看向自己娘亲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她要怎么解释他们才会相信?在这个伦理道德十分规则的时代,她果真什么都挽回不了吗? 月裳的背叛,父母之言,天意难为的苦隐。她当真,只能嫁给宋骁这个伪君子吗?不行,她不能将自己的命运交予这伪君子手中! “孽女!婚姻大事岂能由你胡闹,这人,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正当花无艳准备向自己的娘亲解释之际,他的父亲已冲着她,气急败坏地吼道。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然却仍然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爹爹,你不相信我吗?您养育了艳儿十六年,艳儿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花无艳的眼中,又哀求,也有痛楚。 然花少堂偏过头不忍看她眼中的哀求,深吸一口气,说道:“艳儿,爹给你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花无艳眼光一闪,似乎看到了希望所在,一脸期望地看着花少堂。 “要么,嫁给宋骁,要么,离开花医阁!” 什么! 在花少堂说完之后,花无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要么嫁,要么离开! 这是那个一向疼爱自己的爹爹吗?这是那个时常会背着娘亲,带着她在酒窖里偷尝美酒的爹爹吗?这是那个生气时会罚她面壁,却又在面壁之后拿出许多好吃的高点,央求她不要生气,只为了哄她开心的爹爹吗?这是那个教她写诗,教她作画,教她书法,教她古筝,并对她说:“我的艳儿,一定是这天底下最多才多艺的女子”的爹爹吗? 此时他给她两个选择,两条退路,却是逼她离开。 “爹爹,我不会嫁给宋骁,”眼中含泪,花无艳委屈地看着花少堂,“但是我也不愿离开花医阁,请爹爹成全!” “岂能如你所愿!”说话的是花菱嫣,担忧的语气,眼中却尽是嘲讽。 “大姐姐,你竟为了一个外来的男子来忤逆父亲,真是枉自父亲十六年来,对你的倾心栽培!这不仁不孝的作为,妹妹真替姐姐很寒心啊!” “难道一位父亲就应该不信任自己的女儿吗?难道一位父亲就应该推自己的女儿入虎口吗?难道一位父亲就应该用如此狠绝的方式逼自己的女儿离开吗?难道一位父亲,就应该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吗?” “艳儿,休要说这胡话!”花无艳为自己辩白,却换来自己娘亲很用力的一巴掌。而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看着印在花无艳脸上很清晰的她的巴掌印儿,她捂着脸哭了。 “艳儿,就不能听你爹爹这一回吗?娘亲和你爹爹的选择,真的是为了你好。” “娘亲,我什么话都愿意听,但是别让我嫁给宋骁可以吗?我可以嫁给别人,管他朱公子李公子,女儿都愿意嫁,可就是不要让我嫁给宋骁好吗?艳儿不愿意让自己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花无艳满脸都是眼泪,语无伦次地说。 “表妹,你这说的什么话?表哥怎么会利用你?表哥宠你都还来不及呢!”宋骁依旧用含着悲痛的眼神看着花无艳,失落的说,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局势,最有利于他。 而花无艳却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他,怒道:“给我闭嘴!你这伪君子!” “大姐姐,你别胡闹了,你不是一向以花医阁的名声为重吗?现在你说退婚就退婚,你让碧云谷的人怎么看我花医阁!”花菱嫣不给花无艳说话的机会,出声打断。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眼神瞟向站在花无艳旁边的凤倾逸,轻轻勾起嘴角。这等男儿,就算她得不到,怎轮到让花无艳那个丑八怪来染指? 凤倾逸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上前一步将花无艳牵起来。那个清瘦的背影,笔直地跪在那里,竟让他莫名地觉得心疼,他不忍心看她就这样跪着。然而她却挣扎着不愿起来,不停的想从他的手中脱开,于是他增大了力度,强势地将她拉起框在自己的怀中。 “如果不愿让她留下,我可以带走她,永生永世,不再回来!”他强势地宣告,拽着她就转身离开。他当然要带走她,不管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宁可错找千万,也不要痛失正确的人。 “等一下!”花无艳挣扎在凤倾逸的怀里,看着台阶上的双亲哭喊道:“我可以嫁给宋骁,爹爹娘亲不要让我离开!” 这里是养育了十六年的花医阁,哪里能说离开就离开。为今之计,也就只有顺着爹爹娘亲的意愿走,她说什么,也不能离开! 一语定了,花少堂和尹氏同时松了一口气,宋骁低下头,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再抬起头时,望向花无艳的,已经换成了欣喜的眼神。不管中途发生什么事,花无艳是他的,终究还是他的。 凤倾逸慢慢松开手,任由无艳跌坐到地上,妇人赶紧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眼眶中满是泪花:“艳儿,苦了你了!” 说话间,很是复杂的将视线转向站在一旁,像一尊石像般不动的凤倾逸。他是人中龙凤,非比常人,从她看到他第一眼时便已知晓。只是自己的女儿,万万不可受那乱世之苦,撕心之痛。她宁肯她相夫教子,平凡一生,也不要她坐拥朝堂,入主高台。思及此,尹氏更加拥紧了花无艳。 婚期依旧,花无艳还是会穿上嫁衣,做宋骁的新娘。在她的要求下,凤倾逸会在碧云谷里养伤,直到伤好离开。宋骁回了自己家中,只等婚期将近,把花无艳娶到家中。只是月裳被赶到花医阁边角的柴房里,等到花无艳出嫁后,花家便会将她发卖到碧云谷外,生老病死,从此与花医阁没有关系。 宋骁离家的时候,花少堂让花无艳一定要出去送他,算是给两人提供解释误会的机会。出大门的时候,宋骁站在她的面前,温柔地说:“表妹,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了小人的谗言,便要与我解除婚约。时间会证明一切,等将来我们成亲后,你就会知道我待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真心或是假意,我就算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花无艳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气愤,便把头偏开,说道:“我亲耳听到从你口中说出的话,还会冤枉你吗?宋骁,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就算是我嫁给你了,你的一切阴谋,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宋骁挑着眉头,若无其事地问道。 “有什么目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允许有谁做出有害花医阁的事来。”花无艳冷哼道,“慢走,不送!”说完后,转身走进了花医阁。宋骁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原本平静的神色慢慢阴沉下来,竟然还有几分狠辣。 “臭女人,丑八怪,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说完后一抖衣袖,转身上了马车。 进了大门的花无艳,向着自己的院子走了没几步,就被自己的母亲叫去了宗祠。她跟在母亲的后面一路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与母亲解释。等进了宗祠后,还没有说话,尹氏就冷冷地命令道:“跪下!” 于是花无艳就跪下了,接着尹氏从牌位架上拿出一根鞭子,“咻”地一下挥在她的背上。花无艳咬牙忍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尹氏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很是不忍,可是挥鞭子的力道更重了。她挥了几下,已经泪流满面,提着鞭子的手不停地发抖。 最后,鞭子从她的手中滑落,她蹲下身将花无艳抱在怀中,哭了起来。花无艳任由她抱着自己,同时咬牙忍住背上鞭打的疼痛,问道: “娘亲,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您告诉我。” 尹氏一下子愣住了,停止了哭声,但过了一会儿,她的哭声更大了,“你没有做错,艳儿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娘亲和爹爹的错啊,我的艳儿!” 第一卷:梧桐作歌,悲欢离合 第十章:背后褒贬 夜晚天空中的月亮慢慢从弯牙儿变得圆润,时间也跟着向中秋逼近。在闺房里待了十几日,不曾出门的花无艳突发心思想出去走走,屏退了负责伺候她,同时也是为了监视她的两名侍女,花无艳换了一身碧罗衫出门。 刚一出门,触目便是深秋季节落下的梧桐叶,铺满了地面,没有一丝缝隙。无艳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在地上捡起一枚树叶,盯着它看了很久后,突然将它捏碎。碎成残片,从她的手中流散到地上。 “秋到百盛衰,人心不静,枯叶何其无辜!” 无艳抬头向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凤倾逸正坐在一棵梧桐树的枝干上,脑袋靠着树干,一条腿搭在枝干上,另一条腿一晃一晃的,嘴里还叼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此时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花无艳抬着头,问凤倾逸。 凤倾逸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扭过头望着站在树下的她,笑道:“当然是在这里等你出来,天天在这里候着,都不见你出现。你待在房里都不闷吗?也不出来走走。” “闷,当然闷。可是出来走走后,就不闷了吗?”不答反问,花无艳不再望向凤倾逸,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凤倾逸从树上翻身下来,走到花无艳跟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问道:“你真的不考虑跟着我离开?” 见花无艳不答话,凤倾逸又接着问道,“机会可只有一次,嫁过去了可就没有了。” “为什么要跟着你离开?碧云谷才是我的家。”花无艳最后望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站起身向着另一边走去。接着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凤倾逸已经从树上翻身下来,此时正跟在她的身后。 花无艳继续向前走去,身后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有些恼了,转过身来愤愤地望着他,问道:“你候在院落外不就是为了找我吗?你想说什么事就快点说,我很忙。” “忙什么?” “忙着嫁人!” “小孩子!”听到花无艳的回答,凤倾逸哭笑不得,她明明就百般不愿。于是他轻笑出声,对她解释道:“你母亲来找过我了,让我在你大婚之后就离开碧云谷。你一直待在屋子里,我不方便来你院子找你,就只能在外面候着等你出来。” “那就走呗。”她耸耸肩,表示无谓。这世间她救过的人多了去了,走或留对她而言,不过尔尔。 “我都还未报答于你,你便让我离开,不觉得亏待了自己吗?” “你能给我什么?我堂堂花医阁大小姐需要你给我什么?”花无艳不答反问。 夜郎果然自大! 凤倾逸头痛地揉着自己的额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给无艳解释。难道他要告诉她,这世界上除了碧云谷,还有更大的天地吗?隐居世家的悲哀,这一刻,真真是一览无余。 “那便不要吧,这个恩情,我记着就好。待你大婚之日,便是我离开之时。在这之前,我应该见不到你了,唉,保重啊,丑八怪!”凤倾逸叹口气,用拳头扣了扣花无艳的额头,笑得露出半边几颗大白牙,像偷了腥的狐狸。 “……” 花无艳无言以对,憋了很久才忍着怒气咬牙冲他嘶吼,“丑八怪便丑八怪,奴家容貌天生如此,污了凤公子的眼,还望公子见谅!”说完后,就带着一肚子怒气怨气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凤倾逸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突然变得深邃沉重,只听他呢喃道:“我是该放过你,还是带走你?” 接着又叹道:“罢了,顺随天意又何妨?”然后也转身离开,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婚期将近,该是收拾行头的时候,去留,交给天意就好。离开京都的时候,他便问国师,能否强行将此女带回京都?天师忙阻断他的想法,说道: “圣上不必如此,能否得到此女,尽是上天安排。有此女在,定能保陛下后嗣永垂千秋大业。但一切还需顺应因果,万万强求不得!若强行逼迫,逆了上天旨意,恐生事端啊!” 唉,既是强求不得,那便顺应因果! 斯是客人楼,道尽客人愁。没想到这一趟离开京城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什么结果。眼前的人,应该就是国师所说的天命女,可是她的容貌…… 到底是还是不是!他不愿再多做考虑,既然国师说了,一切顺其自然,就他就顺其自然好了。 白月圆润,静若玉盘,悬挂东南空。 花医阁里吹吹打打三天三夜,只为送花家大小姐花无艳出嫁。花少堂吩咐花医阁上下所有佣人,将花医阁上下清扫一番,实在是忙到了极点。 阁中天资最高,生性聪颖的大小姐终于出嫁,整个碧云谷的人都为此感到高兴。 上天总妒忌人才,这花家大小姐便是被妒忌的人之一,好好的一个医学世家继承人,救死扶伤,可谓天之贵子。可是脸上竟天生一块黑色胎记,真是毁了人姑娘一生。好在上天有眼,让一表人才的宋家公子娶了此女,也不枉费这一身的手艺! 明日,便是花无艳出嫁之日。几日来,花医阁上下都忙着打理,他一个外来客人在阁里无所事事,倒是显得几分尴尬。于是便趁着天好,出来走走,顺便打探打探这不在他管辖之内的世外桃源,是个怎样的风土人情。 他走在街道上,惊讶地发现这所谓碧云谷,已经可以算作一个小国家了。无论是街市繁荣程度,还是过往路人的素质,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隐蔽的国度。 他顺着街道一直走,将主街旁街游览了个遍。竟意外地发现,这来来往往的人,讨论的都是花医阁大小姐花无艳即将大婚的事。就连那路边蹲着乞讨的乞丐,都在相互传告快点去花医阁门口领赏钱。 快接近晌午的时候,他走进一家酒店,在店家小二的带领下,去了座。等待上菜的时候,他听到酒店里吃饭的食客们,也在讨论花无艳。 “你们不知道,那花家大小姐啊,心善如观音菩萨。一个垂死挣扎脸上满是癞子的乞丐在花医阁门前乞讨,她毫不嫌弃就将那位乞丐带回阁中医治,几日过后啊,那乞丐又生龙活虎了,现在还在城西市场乞讨呢!”一个大嗓门酒客侃侃谈来。 此时凤倾逸正坐在另一边的酒桌上,眼睛望着楼下街道过往的人群,而过听着酒店内客人的喧哗。在大嗓门酒客说完之后,另一个桌上的人接过了话茬: “可不是嘛,城南那病痛多年,终日不能下地行走的秦家老母,就是花家大小姐给治好的。据说昨天,她老人家,还亲自抱着自己养了多年的老母鸡,来给花老爷贺喜呢!” “这算什么?”又一个酒客忍不住要出来说上一番,只听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们可有听说,一个月前,花家大小姐在城郊救了一位翩翩公子,长得那是一表人才,实乃人中龙凤,宋家公子宋骁,与之真是云泥之别,不能相提并论。我还听说,那翩翩公子,为感谢大小姐的救命之恩,愿意以身相倾,娶她为妻。无奈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小姐还是要嫁给宋家公子,唉……” 在听到人久久的叹息之后,凤倾逸不由轻笑出声。那言论中的翩翩公子,指的应该就是他自己吧?想不到那花无艳一介丑女,在这碧云谷中,竟然很受市民拥戴。想到这儿,凤倾逸嘴角上的笑意更加浓重了,仰首饮下一口酒,在心里叹道:罢了罢了,就该如此。 “唉?你这是听谁说的?”另一个穿棕色长衫的酒客带着怀疑的口气出声询问道。 “我怎么知道的?我那小姨子,在花医阁里当婢女,我当然知道。她还说啊,这花家大小姐虽然天资聪颖,不过那脸,是真不能看,这要是在晚上出门迎面碰到,还真会以为自己撞到鬼了呢!”之前说话的酒客仗着酒入骨肠,继续大声说到。 同桌与他同行的酒客赶紧扯住他的袖衫,拉他坐下,小声地说:“你快别胡吹了,快坐下,这花医阁在碧云谷里什么地位,那花家大小姐什么地位,这话是随便乱说的吗?” “有本事长得丑,当然要有本事让人说啊!我就是要说,谁奈我何?那花医阁大小姐,就是一个丑八怪,没人要的丑八怪!”那人不顾同行之人的劝说,衣袖一甩,大手一挥,继续大声哗道,然后就张大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话听至此,凤倾逸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就在他想有所行动的时候,喧哗之人“啊!”的一声,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向那边望去,只见那酒客倒在地上,躬成虾状,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指缝间不停的溢出一股一股的鲜血,旁边地上还有一只血淋淋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