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臭味商场 在很多不了解“修坟”这行的人眼里,“修坟匠人”干的就是挖坑、抬棺、竖碑苦力活,其实修坟,远不止这么简单。 先说说我为什么会进这行,在进这行之前我可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老板,当然所谓老板也只是个小老板而已,我是专门做百货商店内部装修或改造工程的。 之所以有这个路子是因为我有一个在经贸委里任主任的老爸,百货大楼和经贸委的关系自不必多说,所以我接这活儿也算是“水到渠成”。 不过关系归关系,我做工程绝对是童叟无欺,所用的材料人工都是以能盈利为前提下的最高标准。 我得给老爸长脸,不能丢他的面子,毕竟我干的这份活儿事小,老爸的事业才为大。 正是因为我坚持“品质路线”,所以在这行里口碑还真的很好,后来一些私人商场都开始慕名找到我做活儿,不过树大招风,很快我就招惹了一场麻烦。 业务单位是百货大楼旗下的一座新建的大型商场,在最繁华的人民街中段,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商场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时浓时淡,商场的空气过滤系统是新装不久,即便是存在异味也不可能是腐臭味,而四周的地沟窨井商场也找疏通公司疏通过了,但这股腐臭的气味就像游魂一样弥漫不散,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风和日丽,总之臭味始终萦绕在商店内部。 如此一来肯定影响生意,甭说那些顾客,就算是内部工作人员都受不了,大楼的管理者也是没招可使了,想到找装修公司来解决这一问题。 按照他们的认为就是找来一个专业的装修公司把所有能堵的气孔全部堵起来,而我确实也是这么做了,但仍旧无法解决臭气。 我知道这活儿肯定不能做砸了,但问题在于一个地方可能产生臭味的原因很多,但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也不可能有针对性的解决这一问题,就只能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撞,但人的运气不会一直很好,所以这次我始终没有撞到臭气的来源之地。 这事儿我也不可能随意退出,就算是不要钱也会被人留下话柄,赚钱的活儿你能干,有麻烦就当孙子,这让我以后和那些多年建立起来的关系如何相处? 所以我就找到老爸,希望能让他出面帮我推了这活儿。 没想到老爸很干脆的道:“这活儿你能干。” “我可实在是没头绪,真不能干。”我愁眉苦脸道。 “我说你能干的意思不是你独立干,我给你找个高手,他肯定能帮你解决这个麻烦。”说罢老爸拿起电话拨通后用家乡话和对方寒暄起来。 我的老家在浙江省龙华村,我从小到大就没回去过,所以老家亲戚也只认识本家这一支,听老爸的称谓找的人应该并不是我的大伯和姨娘。 挂了电话后老爸道:“明天上午八点的车子,人叫罗天宝,你去汽车站接他,这人肯定能解决你的问题。” 我听这具有乡土气息的名字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老爸在推销他老家那些亲戚,不过我是肯定不敢明着否定他意见的,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准时等在汽车站,也不知道罗天宝长什么样子,但有他的手机号,准备等一会儿打他的电话。 可没等我掏出手机就听身边一人道:“你是于震吧?” 我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貌不惊人的人站在我面前。 这人矮胖身材,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五官颇为憨厚,但一对小眼睛精光闪闪特别有神。 “你是罗二哥?”老爸说过罗天宝是家里老二,所以让我喊他二哥。 “第一次见,多多关照。”罗天宝笑道,眼神有点贼腻兮兮。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看你眉毛和鼻子和二叔连像,这都不用看第二眼。”我和老爸五官也就这两处有点像,罗天宝眼挺毒。 “那咱先回家,休息一下……” “不需要,你直接带我去项目地址,二叔交代的事情我必须得办好了。” “可这一路你还没吃饭吧?” “我这有面包。”说罢他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一个老式的圆形大面包,张嘴大吃起来。 我不免暗中好笑,心想:乡下人胃口是真好,这么粗的面包都能吃下去。 我从小在城市长大,实话说对罗天宝这样从农村来的亲戚确实有优越感,然而罗天宝还嫌不够“粗犷”,随后居然从身上摸了一瓣蒜出来就着大蒜吃面包。 我也是醉了。 很快车子开到了大商场前,我正要停车,罗天宝道:“别急,你绕着这条街转一圈我先看看再说。”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什么,于是按他说的开车绕着商场所在的整条街绕了一圈,绕回原地后他的大面包和大蒜已经吃完了,罗天宝抹了抹嘴巴上的面包屑道:“你是说商场里总有一股臭味是吗?” “是啊,什么原因都查了,该堵上的洞口也都堵上了,但就是解决不了问题。” “问题已经找到了,你把这地儿拆了就成。”罗天宝指着商场旁的医院道。 我听了这话真有点哭笑不得,明明请他来解决“臭气何来”的问题,结果他却搞起了拆迁,而且还拆的文不对题。 或许是看我没说话,满嘴大蒜味的罗天宝嘴巴凑到我鼻子边指着对面的医学大楼道:“我可不是让你把这栋楼给拆了,我是让你拆了这道墙壁。” “拆墙壁也不成啊,这要拆了楼体内的人还不暴露出来?” “我说的不是主体墙壁,你看这层外墙了没有?我是让你拆掉这层外墙。” 商场和人民医学院隔着一条单向车道的窄路,两栋楼之间的间距很近,而医学院大楼的边墙旁又贴着修了一道青灰色的墙壁,这就像一扇门的两道门边,有一边包了两层木板。 不过没有罗天宝的指点我天天在这儿转来转去还真就没有注意到这层细节。 正文 2、活人坟墓 我是搞装潢的,当然明白没有任何一栋建筑会在外墙边再加一道墙体的,无论是加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建筑工程师会设计出这种建筑方式。 想到这儿我问道:“二哥,咱们是要解决商场臭气的问题,却跑去拆人墙壁,这有点莫名其妙吧?” “一点都不奇怪,你如果相信就按我说的做。” “可我该如何说服商场的负责人?拆医学院的墙壁没有他们协调我是不可能做到的,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罗天宝没说话,拿起排挡杆边上的螺丝刀道:“跟我来,我给你个说法。” 我两下车后一路走到医学院多出的墙体边,他蹲在地下用螺丝刀在墙壁上一戳。 没成想“混凝土”的墙壁被他一下就捅穿了,拔出螺丝刀后只见孔洞里随即流出一股黏兮兮墨绿色的脓液,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熏得我一阵反胃差点没吐了。 我捂着鼻子赶紧推开几步,罗天宝指着墙壁道:“这下你知道原因了,去找相关责任人吧,否则这商店会越来越臭的。” 知道了这层原因我心里就有底了,立马对这矮胖子刮目相看,他的眼里还真是“杠杠的”,难怪老爸会让他来帮忙,真是高人。 进了医学院我告诉门卫让他们帮忙联系院长,小老头我道:“那得预约啊。” “我是不用预约的,你就说我是修墙壁的人,墙壁里的东西给我找到了,院长会立马接见我。” 小老头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但还是打了电话,过了会儿消息就反馈过来说院长同意见我。 随后保安带我去了顶楼的院长办公室里,只见一个五十多岁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见到我他立刻起来打招呼道:“您好,我就是院长,请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到你?” “院长,你家那道墙壁里的脏东西也太多了,我是代表商场过来希望你能清理这道墙壁的。” 院长叹了口气道:“小伙子,不瞒你说我也是没辙,从我调来第一天就想解决这问题,但始终没想到行之有效的办法,这事儿就一天天拖下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问道。 之后在院长的叙述中我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这栋医学楼在建院之初就修建了这道墙壁,其主要的作用听来骇人听闻,那就是用来丢弃死尸的。 最开始用来丢弃的是外科实习生练手的“手术狗”,那些流浪狗做了手术之后就会被丢弃进这道深坑里,因为担心被动物保护组织诟病,所以医院在处理这种狗尸时的手段自然是越隐蔽越好,而发展到后面包括一些做实验的小白鼠和人工培育的一些废弃组织都被进这道堪比坟墓的人造深洞里。 而一些小白鼠体内被培育了各种细菌,这些细菌在死尸堆里疯狂繁殖,消耗尸体,很快这些动物的肉体就变成了一堆腐烂的脓水,难闻气味可想而知,医学院的人也没法砸了墙壁,只能把顶盖给封死了,新任院长想要处理但首先无法撬开墙壁,因为估计这“竖管”一样的墙壁里至少囤积了三分之一高的尸液。 这消息一旦透露出去可能会造成的社会影响是他无法承受的,而尸液长期无法流通自然就顺着地表慢慢渗透,而地下又有暖气管道,这些尸水腐蚀了钢制的管道后只要有一点点流入管壁内那臭味就是“经久不息”,而这便是商场臭气的来源。 院长得知给商场带来的困扰后连声道歉,说他们一定会尽快处理此事,还是罗天宝给出的主意,在深夜时以抽污水的车子捅破墙壁吸入了其中绝大部分的尸水,而漏出来的尸水他在上面盖了泥土后将吸满尸水的泥土清理走所有问题便都解决了。 之后商场再找人清理了地下的供热管道后商场的臭味便消失了。 这下可让我对这个就着大蒜吃面包的“乡下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我很好奇问他道:“二哥,你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医学院那道墙壁有问题?” “道理很简单,莫名其妙多出来一道墙壁没问题那才是见鬼了,而且墙体下堆积了许多肮脏,这说明清洁工人是不愿意在这里作业的,原因只能是他们会在这里闻到臭味,这气味不光是商场里才有,墙壁附近的区域肯定也会有,所以道理不复杂啊。”他笑着道。 似乎是很简单的道理,可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之前那么多人就没发现呢?我也是日了狗了。 送走罗天宝后老爸问我道:“你从小就在城市长大,娇生惯养,享受了最好的资源,不过和这些农村亲戚比你自己觉得比他们强吗?” “别的人我不知道,罗天宝我肯定不如。”我心服口服道。 老爸笑了道:“罗天宝在这些人里恐怕也就是个二流。” 我听了倒抽一口冷气道:“难不成咱家这些亲戚一个个都是神仙?” “神仙到也未必,不过都是有本领的人,比你我都强得多啊。” “原来我是真看不起他们,但现在我是真服气了。” 老爸“嗯”了一声道:“你能有这个认识也挺好,说明你至少不是个盲目自信的人,这样吧给你个结交高人的机会,乡下的五老太爷要过八十大寿了,你带人去把他的房子重新装修一下,也算是你的一份孝心。” 老老太爷一共生了五个儿子,本家老太爷排行老三,不过现在五人死了四个,还剩最小的五老太爷,我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从没见过他,而罗天宝就是他的曾孙。 我们这个家族很奇怪,五个房头每家的姓都不一样,只有老太爷这房跟了父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得了罗天宝的帮助我自然也要投之以桃,于是带了六七名工人开着两辆装满材料的金杯车去了浙江省的龙华村。 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回老家,到了后我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龙华虽然是农村,但比我们那儿很多人都有钱,家家户户都是三层高楼的别墅,小轿车更是每家都有几辆。 五老太爷面相清癯,满头银发银须,看着就像高人,听说我来给他修房子祝寿老头笑的嘴都合不拢道:“真是乖孩子。” 于是一帮人露胳膊挽袖子就开始了新房工程,而我闲的没事儿就在村子里转悠,只见一栋栋别墅建立在碧草蓝水之中,令人感到心旷神怡,而当天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在忙碌五老太爷生日筹备工作所以四处空落落的没什么人。 我就沿着风景优美的景色一路往下走,到后来地势渐渐隆起,只见不远处是一片的万年青、苍松、翠柏,郁郁苍苍。 我一路走进树林中正要继续欣赏美景没想到入眼就是一个墓碑,而碑上刻着异常刺眼的三个字……于如龙。 这可是我爸的名字,难道这坟里的死人和我父亲同名同姓? 然而当我看到左右两侧的坟墓就知道这可不是同名同姓了,因为左侧墓碑上刻着我的名字,而右侧坟墓刻着我母亲的名字。 三座坟青烟袅袅,坟前摆满了各种祭品有父亲最爱喝的汾酒,有我最喜欢抽的金黄山,甚至还有母亲最爱用的法国本格活性肽蚕丝面膜。 如果说死人还有可能在极度巧合下与活人重名,但这三样物品却不是凭空出现的,如果不是因为对于我们三人极度熟悉是绝不可能知道这三种物品,尤其是最后这种法国面膜,市面上还没卖的,都是母亲的闺蜜从国外旅游回来带给她的产品。 难道我其实已经死了?只是自己尚且不知道而已? 正文 3、种生基 这个想法可实在是太惊悚了,瞬间就吓出我一身冷汗,但冷静下来后我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死人,因为我有七情六欲,每天所做的也是人干的事情,甚至偶尔还会做点无伤大雅的缺德事,比如在网络上喷人,对路上偶遇的美女产生是正常男人都难免会有的“遐想”。 能干这些事肯定就不会是鬼,而且我赚的是人民币花出去的也是人民币,所以我可以肯定自己觉没死。 问题在于这些坟墓的由来?难道龙华村里有我家的“仇敌”存在,以这种方式诅咒我们家? 这是极有可能的。想到这儿我顿时就愤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把三座坟的隆土给扒拉了,虽然墓碑埋得太深,无法拔出,但我再上狠狠踹了几脚,又吐了几口痰,随后又将满地的祭品踹了个稀碎。 干完这一切我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凌乱不堪的坟包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返回村子里,此时村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做晚饭,因为我是第一次来,所以村子里的村民给了我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晚上吃流水席。 所谓流水席其中要做到的首先一点就是必须全村人参加,少一个人都算不了正宗流水席,当然孕妇或病人除外。 其次每一家每一户都要出一道拿手菜,我是挨着桌子吃。 龙华村说白了就是我们这个家族的聚集地,五老太爷既是族长又是村长,号召力自然毋庸置疑,到了晚上在五老太爷大儿子家的院子里摆起了长桌,酒菜犹如流水一般往桌子上摆。 浙江菜口味清淡,吃起来并不油腻,所以多吃几口也无所谓,不过我和整个家族的亲戚喝酒招呼时也多了个心眼,暗中观察每个人对我的神情态度,就想找出来是谁暗中诅咒我们家人。 不过每一个和我吃饭喝酒的人都神态亲切自如,一圈酒喝下来我眼都花了,愣是没看出到底谁是“居心叵测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正喝的面红耳酣之际,罗天宝走到我身边小声道:“兄弟,老太爷请你过去一趟。” 浙江人喝黄酒,如果是白酒此刻我肯定已经晕菜了,但现在勉强还能跟着人后面走路,一路醉醺醺的进了老太爷所在的房间,只见老头表情颇为严峻,皱着眉头坐在堂屋的椅子上。 看见我之后老太爷对罗天宝道:“你去倒一杯醒酒汤给小震。”说罢他转而对我道:“你第一次来,没觉着村里人慢待你吧?” 酒喝多了行为举止就不太受自己控制,我呵呵笑着道:“没事儿,挺好的,您别操心我了。” 老头点点头道:“和你说个麻烦事,你们家在村子里的种生基被人给坏了道,你得赶紧联系老二两口子让他们过来。” “老二两口子”指的是我爹妈,不过老头说的话我没听明白道:“老太爷,您说我家什么东西被人坏道了?” 老太爷板着脸道:“种生基可不是东西,下次你说这话时别有口误了。” “种生鸡?”我脑子越发有点蒙圈,不明白为什么会“种鸡”,这鸡都是下蛋孵出来的,怎么在龙华村成种出来了? 老太爷解释道:“看来你爹是啥都没和你说过,种生基是生葬的一种,就是替活着的人建一座衣冠冢,目的是借用风水宝地形成的福祉,保佑你一家人生活平安、事业有成。” 我愣住了道:“这么说那片林子里我一家三口的坟墓是故意修成的?”这下我酒突然就醒了 而罗天宝也送了醒酒汤来,放在我身边道:“二叔、二婶的种生基是在他们婚后建成的,而你的种生基是在你十八岁后建的,这些年你们家过得也算是四平八稳,这和种生基是有一定关联的。” “我爸当官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守法奉公,我做生意也是货真价实的,这和种生基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口罗天宝面色就变了,老太爷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从来没在家待过,你别和他计较。”说罢又对我道:“你来之后是亲眼见过你家三人的种生基了?” “这……”我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太爷,我确实不懂这个,见到供奉了我家人的坟还以为是被人恶意诅咒,所以一怒之下就……” “你就破道了?”说这话时老太爷身体都不由自主的挺了起来。 “是,是我太莽撞了,对不起。” “嗨,你和我说对不起有啥用,你坑的是自己家人啊。”老太爷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见他两人忧心忡忡的模样,我心里其实无所谓,这种话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为官一任、生意一场,这都得靠自己踏踏实实的工作去换取别人的口碑和欣赏,这和种生基有什么关系? 不过我再傻也不会傻到当着他们面反驳这件事,于是假装痛心疾首的道:“老太爷,那咱们还有弥补的手段吗?” “得赶紧让你父母过来,生坟被破必须家人齐聚才能化解煞气,但愿这件事还有补救的机会。”老太爷说到这儿挥了挥手道:“不说了,你赶紧联系爹妈吧。” 我看他说的煞有介事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好笑,于是出屋掏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手机,老头面子不能不给,过场还是要走下的。 但父亲的电话没打通,于是我又打了家里的电话,这次是我三姨娘接的电话我道:“三姨,我妈呢?” “小震,你赶紧回来一趟吧,家里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道:“怎么了?”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举报你爸滥用职权,说给你承接了很多装修生意,市纪委的人已经对你爸……”说到这儿三姨压低嗓门道:“你爸已经没法回家了,搞不好你都有麻烦。”我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报应来的也太快了,快的都有些不真实。 我用力抽了自己一嘴巴,很疼,这说明我不是在梦里。 “三姨你一定把我妈照顾好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你妈就是怕你过于担心开车的时候有麻烦,所以没说这事儿,你先别急着回来,找你五老太爷商量一下看怎么办。” 看来家里除了我之外爹妈都知道五老太爷的本事。 想到这儿我挂了电话正要进屋,转脸就看到罗天宝,他一声不吭的站在我身后。 我被他吓了一跳,就听罗天宝道:“二叔出事了?” 我话都说不出了,只能点点头。 “你现在知道种生基不是闹着玩的了?” “二哥,我、我他妈恨不能把脑袋给砍了。”我无比懊悔的道。 “唉!事情既然出了就别多想了,得赶紧弥补。”他道。 “可是我爸已经没法过来了,又该怎么办?” 罗天宝道:“任何困难都有解决的办法,不过是看成本,你的手段只是坏了种生基的风水,但尚且没破到根本,所以是有补救机会的,不过你得吃点苦头了。” “只要我爸没事儿,干什么都成。”我咬牙切齿道。 罗天宝想了想道:“那成,咱们立刻办这件事,你拿着锹去把二叔、二婶的坟给开了,里面埋着的衣物用黑布包裹送去祠堂,然后咱们再做下一步。” 我立刻按他的要求开了两座生坟,果然坟中棺材里是父母所穿的衣物,我分别用黑布裹好后送去了祠堂。 而祠堂里居然已经布置好了灵堂,最为明显的是灵桌上摆放着父母的相片,虽然是彩照但看起来也觉着别扭。 罗天宝道:“里间有两具纸人,你把衣服分别按男女性别穿上身。” 进了灵堂里间果然看到两具纸扎人,脸上有一对红色胭脂的为女、没有胭脂的为男,只见纸人五官四肢除了颜色不对,形状像极了真人,幽暗灯光下看来颇有几分诡异,我壮着胆子拿出老爸的衣服扶起“男人”,正要给它穿衣上身,却听这纸人居然微微叹了口气。 正文 4、破煞之法 我吓的就要大呼小叫,只听罗天宝在屋外平静的道:“万物有灵,何必见怪,这里没谁会伤害你,为什么要害怕?” 说也奇怪,听了他这句不咸不淡的话我慌乱一团的心情立刻就平静下来。 而当我不在害怕后这纸人也没有再出现任何异常。 或许刚才是我的幻觉吧。 分别给两纸人穿上衣服我返回了灵堂,罗天宝道:“你没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吧?” “没有。”回答时我心里有点忐忑。 “接下来你要做的这叫数天槌,也就是对着彩像磕头,这是丧礼的祈祷仪式,也是目前唯一可用的弥补手段。” “磕多少头为算呢?”我道。 “不知道,数天槌是没数的,就看你能坚持多长时间了,时间越长效果越好,不过这种祈祷仪式不适合心血管病人或是高血压患者,只要你没这些毛病就能数天槌。” “只要老爸没事儿,磕断头我也甘心。” 罗天宝点头道:“这话说的简单,但真做起来是很吃苦的一件事,不过你得记住一点,弥补的效果和你坚持的时间是成正比,时间越长,身体越难受效果就越好。” “我知道,祸是我闯的,自然要有我弥补。”我坚定的道。 罗天宝没说什么,拍了拍我肩膀就出去了。 偌大的祠堂只剩下我一个人,里面的氛围有些阴森,我胆子其实不算大,但现在只能是咬牙硬挺了,于是我跪在彩像前的蒲团上开始磕头。 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过了十几分钟后就觉得难受了,尤其是腰板越发觉得疲惫,而跪的时间长了膝盖也开始觉得疼痛,但想到这能解决老爸的麻烦,咬牙也得顶住,于是我连手劲都用上了,起身时双臂用力一撑,把身体顶起来,而不是用腰部的力量。 就这样浑身各处轮番用力,也不知道磕了多长时间,到后来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尤其是两条手臂软的没一点力气,几乎是合身扑倒在地下。 当时整个人疲惫的口水、鼻涕流了一地,由此可知我狼狈的程度。 后来因为实在太疲惫,我趴在地下就睡着了,当我被罗天宝喊醒之后浑身肌肉痛的简直如刀割一般,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根本用不上力气。 他扶起我道:“到这份上应该会有效果。” “但愿吧,我昨天实在是磕不动了,其实我是准备嗑一夜头的。” “嗯,你也不容易,先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他送我去洗热水澡的地方很奇怪,不是家里的浴池,而是在一处柴房里,只见柴房正中摆放着一口几乎一人高的大瓦缸,里面热气腾腾,盛满了热水。 罗天宝出去后关上了柴房门,我艰难的脱了衣服,只见膝盖处一片淤青,肿的和馒头一样,轻轻一碰疼得我龇牙咧嘴。 扶着缸边我艰难的下了水,酸痛的肌肉遇到热水丝毫没有释放的舒适感,就像千万根小刺扎在肉上,这种成片的“痛点”会产生一种令人生不如死的痛感,我疼的连喊都喊不出声,张了半天嘴,只有抽气的份了。 不过随着身体渐渐适应水温,刺痛感逐渐消失,一直等到水温不适合泡澡后我出了水缸,不过双腿刚刚站在地下就觉得膝盖没了感觉,咕咚一声滚倒在地,再看我淤青的膝盖此时肿的像水桶,皮肤表层被撑的就像透明了一般甚至泛出一层暗光。 我这才想起初中就学过的常识,肿起的身体部位是绝不能用热敷的,否则血液加速循环之后会加速肿胀程度。 看来罗天宝本事不小但不懂基本常识,我也是被他坑的欲哭无泪,爬到门口用毛巾艰难的擦了身体后只能穿上衣服,裤子是没辙了。 没办法我只能喊人帮忙,罗天宝似乎没走,推门就进了柴房,见我趴在地下他也没多少怜悯的感觉,只是淡淡的道:“洗好澡了?” “腿肿的走不动路了。”我咧着嘴道。 “哦。”他无动于衷的应了一声,随后拿来一条浴巾让我裹住裸露的身体,之后让村民用担架抬着我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房间里静养一天后腿部的肿胀消失了,我下床后穿衣出了房间就看见罗天宝坐在客厅里。 “这是你家?”我看了装修奢华的客厅问道。 “是,肯定是我招待你了。”他道。 “还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了,叔、婶的生基已经重新葬下了。” “这么说我老爸能转运了?” “转运是没太可能,只要别再继续厄运就成,不过你这块是没法弥补了,肯定要倒霉的,昨天我让你泡热水,导致你无法走路的目的就是让你在家待一天,待在家里是最简单的化解煞气的方法,但愿能有效果。” “二哥,我会倒怎样的霉呢?”我忧心忡忡的问道。 “你破了生坟这叫破道,也叫起煞,招惹了煞气的后果可大可小,咬个舌头算报应,身遭横死也算报应,这就难说了。” 我越听越担心道:“那我这一辈子就耗在这件事上了?” “当然不会,这几天你踏实在我这房里待着,等时机到了我带你去破煞。” “这个时机怎么算呢?” “得看你机缘如何了,不过也别担心,我肯定能破你招惹的煞气。”说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返回房间后才发现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床是圆边,大柜没装玻璃镜,地下铺了毛毯。 总之所有尖角、硬木、锋利之物在这间屋子里都看不见,应是特制的房间,这让我悬着的心放下一些。 就在这间小屋子里过了三天,第四天的傍晚罗天宝进来道:“差不多了。” “出什么状况了?”我好奇的道。 “上午得到的消息,二叔的调查已经结束了,万幸你做工程以来没有发生过一起质量纠纷,而且品质也很不错,所以有人替二叔说了话,处理结果是党内记大过,官降一级。” 听了这个结果我心情并没有丝毫好转,因为虽然保住了职务,但老爸的升迁之路从此是别再想了,而这一切不过是我踩碎了一堆贡品造成的结果。 这就是无知惹的飞来横祸。 罗天宝道:“你的劫数也渡过了。” “是吗?我这几天没遇到什么倒霉的事情,连舌头都没咬过。” “你的生意没法再做了,破财就是劫数啊。”他道。 我一拍脑袋道:“把这茬给忘了,那从现在起我就安全了?” “淡然不成,你现在还得破煞,不过你运气挺好的,有个现成破煞的手段,这也算是转运了吧,否则要是以行功破煞你可要吃大亏。” “哦,那咱这是用什么办法?” “你跟我来,到跟前就知道了。” 这次就不是在龙华村了,罗天宝开车带我去了临近的一个村子,这村子在蝙蝠山脚下,靠近山体的区域正在搞建设,四周围了一圈深蓝色的铝制版。 我们的车子停在一片树林掩映的区域,此时天黑,林子里一片黑暗,借着车灯的光亮只见林地中央挖开了一片土地,土坑里有一处石头制的大棺材,没有合盖,里面空空如也。 罗天宝指着石头棺材道:“这就是你的破煞地。” 我奇道:“石头棺材也能破煞?我该怎么做呢?” “你脱光衣物赤身裸体的进去过一夜这煞就破了。” 没想到罗天宝破煞的手段这么奇怪,我道:“这可是十月份的天气,光着屁股睡棺材就算破了煞到明天我也给冻死了。” “你已经开始转运,绝对不可能被冻死。”罗天宝肯定的道。 正文 5、血眼 “就算不被冻死,我一个大活人在棺材里待一夜会不会触霉头?” “这就叫以毒攻毒,煞气也叫阳亢之气,而棺材中阴气重,让你睡棺材就是以阴气化解你身上的阳亢之气,明白了?” “哦,原来如此,这化解煞气的手段还真挺神奇的。”我赞叹的道。 “你见得不多自然觉得神奇,其实就是人做出来的事情。”罗天宝说罢就拿着我的衣服离开了。 这一晚上我被冻得够呛,不光林子里的寒气重,石棺到了夜里简直堪比冰棺,冻的我瑟瑟发抖,可为了破煞我也只能咬牙生扛,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我整个人都被冻僵了,连站起来都觉得困难。 随后只见罗天宝睡眼惺忪的出现在土坑边,我哆哆嗦嗦的道:“成、成了吗?” “肯定成了,否则你真被冻死了。”说罢他递给我一个军用水壶道:“里面是白酒,擦过身体关节后再穿衣服。” 我艰难的在身上擦了白酒后很快就觉得身体内产生了热量,僵硬的四肢关节终于能动了,穿上衣服我只觉得疲劳感阵阵袭来,罗天宝道:“一夜没睡有点累了?” “不睡觉都是小事,关键冻了一夜实在是太难受了。”我叹了口气道。 “现在越难受,之后越平安。”罗天宝笑道。 “唉,这次不白来,我是真涨了见识,以后再遇到自己不明白的事情,绝不会再做草率的决定了。”我拍着脑袋道。 “这就对了,说明你这个亏不白吃。” “咱们现在去哪儿?”我道。 “你这事还没完,得继续。” “我的天,这要是再睡一晚上棺材,那就真冻死我了。” “不会再让你睡棺材了,这次让你睡车里。”罗天宝道。 “那可太好了,现在能让我睡一觉,给多少钱我都不换。”说罢我用力伸了个懒腰。 罗天宝指着即将到达的小山村道:“这是临楼村,村子地皮卖给了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做高尔夫别墅项目,村子里的人已经全搬走了。” “哦。”我也不知道他和我说这话的目的,装作很感兴趣的附和道。 随后车子停在破旧的大队部前,罗天宝道:“你先睡一觉,然后咱们继续。” 我早就困得不行,放平车椅后闭上眼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瓷实,睁开眼睛就见天色已经暗了,罗天宝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看表情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我打开车门道:“二哥,我醒了。” “嗯,睡的还好吗?” 我揉了揉眼睛道:“还成,简直睡死过去了。” 罗天宝道:“走吧,今天晚上你的活儿也不轻。” 之后我两步行穿梭在村子的小径上,绕过一条歪脖子柳树,后面前是一间破旧的泥胚房,不过令人称奇的是堂屋内居然设有灵堂,只是挽联、花圈一应白事物品上并没有写死者的姓名,而灵牌上也只是用金粉写着“仙位”二字。 我本来以为灵堂是以前设立后没有取消的,可是看里面一应用具全是崭新物品,连供桌上的祭品也都是新鲜的果蔬肉品。 我不解的道:“二哥,刚听你说村子里的人都离开了,这灵堂是为谁设的?” “村民不在也会死人的,既然死人就得设灵堂啊。” “可是村子里连人都没了,又哪儿来的死人?” “没有人未必就没有死人,这是两码事。”罗天宝说罢对我道:“你今晚再守一夜灵堂,阳亢之气必然消退。” 我不免为难的道:“二哥,守灵堂的都是孝子贤孙,可我父母都健在,却替人守灵,这……” “丧葬这行有一职业叫全福人,他干的活儿就是代替事主家人守灵起土的,这可是积阴德的活儿,你现在干的就是全福人的活儿。”罗天宝解释道。 “明白了。” “我办了一场白事,你化解了煞气,这就叫一举两得。”说罢罗天宝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所以这里的死人和林子里的棺材地那都是为同一个人准备的对吗?”我道。 “是啊,这也是你的造化,没有这场丧事替你冲煞,你的事儿还真不好办。” 终于能够释然了,而且连棺材都睡过了还怕守灵吗?我决定“站好最后一班岗”。 临走时罗天宝丢给我烟酒、两块午餐肉和一大块面包算是晚饭,临走前他告诉我千万不要去停尸间,这是非常忌讳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冲撞邪祟。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等他离开后坐在天井的石桌上就这午餐肉喝酒,这顿饭一直吃到太阳下山我去屋子里开灯后继续喝酒。 村子里一个人没有,四周黑漆漆一片,那叫一个万籁俱静,得亏是喝了点酒我胆气壮了不少,否则肯定炸毛。 点上一支烟后我起身正准备回灵堂,赫然就见土房停尸间的屋子窗户上闪烁着两个血红的圆点。 我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吓的往后连退几步绊在石墩后我顿时失去了平衡仰天摔倒。 揉了揉眼睛爬起来之后我瞪大眼睛朝窗户望去。 这次看的更加清楚,两个血红的圆点一动不动的投射在“窗户”上。 土屋其实就是个长方形的立体建筑,所谓的窗户就是在泥巴墙壁上掏了一个方洞,洞孔里插几根木棍在蒙上一层油皮纸。 油皮纸能看出来是新帖上的,应该是避免有人看到里面的情况,而停尸间里点有烛火,所以这两道红色的圆圈十之八九是死者眼睛反射的光。 想象着一个死不瞑目的人躺在棺材里,通红的眼珠在烛火照耀下反射出两点红光…… 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人究竟为什么而死?为什么死后眼珠会红成这样? 调整片刻后我的情绪稳定下来,于是小心翼翼走到停尸间的窗户旁,合计着是不是应该将窗孔上的油皮纸撕下来,这薄薄的一层纸我用小拇指头就能勾开,毫不费力,这样就能知道停尸间里到底躺着一个什么样的死人。 可当我的手指碰到油皮纸后却又犹豫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那点胆量是否可以承受将要看见的一切,这要是没扛住非被生生吓死不可。 正在那儿犹豫忽然又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建立刺耳的“苦哇!”。 我正聚精会神的对着这层油皮纸,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给吓的差点没跪了,转身朝院门口望去,只见石桌上不知什么时候窜上了一只黑猫。 这黑猫体型不小,比我见过所有的猫都大,身上的黑毛如缎子一般油光水滑,黑猫的眼珠子闪烁着诡异的青光,黑夜中就像是一对宝石。 这黑猫盘身而坐,高高挺立着上半身一动不动,神态看来优雅而又高傲就像俯视着臣民的国王。 虽然我没二哥那样的本领,但也知道死人之地如果出现了黑猫那可是绝对的大凶之兆,想到这儿我浑身一阵阵发冷,甚至比昨天晚上还要冷。 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院子里呆着了,小心翼翼的绕过黑猫出了院子,而整个过程里黑猫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似的。 随后我失魂落魄的冲进了最近的一间民宅里,是一栋两层楼的屋子,屋里的家具值钱的都带走了,只剩下一些破旧的桌椅板凳,我一路上到天台,再朝停尸土屋的院子望去,只见坐在石桌上的黑猫消失不见了,四周还是那样的安静。 我拍了拍胸口,看着那对红色的圆光,再也没有回去的勇气,然而没等我气息喘匀猛然觉得一阵恶心,张嘴就吐出一股墨绿色的汁液。 正文 6、一棺二尸 呕吐物我就不仔细形容了,省的恶心各位看官,不过除了胆汁您见过有谁从胃里吐出墨绿色的液体吗? 吐过之后我猛然间觉得浑身激灵灵一阵“冷气”过体。 不过这股冷气很是怪异,透体而过之后我的感觉不仅仅是寒冷,心情也在一瞬间跌落谷底,虽然之前我的情绪已经因为巨大的恐惧而低落至极点,但这股冷气进一步在我的情绪上蒙上了一层阴影,让我郁闷的简直连气都喘不出了。 随后因为四肢发软,我坐在地下一口口喘着粗气,总是感觉呼吸进体内的空气“氧含量”太低,导致胸闷异常。 随后这种缺氧的感觉越发严重,我甚至感到了脖子的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不但呼吸困难,甚至出声都变的困难。 人难受就会有异常反应,于是我又吐了两次墨绿色的汁液。 奇怪的是呕吐物虽然看起来很恶习,却没有丝毫异味。 而连续吐了几口之后淤塞的心 口终于感觉好受多了,我用力捶了胸口几下空气顿时流通入体内,那种豁然开朗的惬意感真是让人爽到了极点。 而刚才的极度难受的感觉,反而降低了我内心的恐惧,好了之后我也不觉得害怕了,休息了一会儿天色微微泛白,我不想让二哥来后看到我“逃离岗位”,于是又回到了停尸土屋所在的院子里。 而油纸上的两道红点或许是因为天色变亮的缘故,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本想休息片刻,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随后一阵嘈杂的人声把我给吵醒了,我面前站着七八个中年民工模样的男子,罗天宝则站在我的身边。 “二哥来了?”我揉揉眼站了起来。 “嗯,都准备好了,现在准备运棺入坟了。”罗天宝道,说罢他转而问我道:“昨晚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没有。”我之所以没有把昨晚的事情告诉罗天宝是因为昨晚我跑出了院子,而他要求我一定要守在灵堂里,不过既然是大白天送殡,也不可能出什么事情,所以没必要横生枝节,而且我现在神清气爽,昨天晚上吐出的肯定是体内的毒液,之所以会这样肯定是我已经“破煞成功”了。 “想明白”后我终于能松口气了,于是看着八名工人进屋里其中一人大声吆喝道:“哥几个用心啊,咱们起杠了。”随后在一阵吆喝声中只见八人抬着一口黑漆木的棺材从里屋走了出来。 罗天宝道:“这些人是抬棺匠人,将棺材运去坟地的,昨天是你守得灵,今天你就得走在他们头里,到了坟地记住拿铁锹铲三锹土进阴宅。”我从他手中接过铁锹后就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头。 不过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棺盖是严丝合缝盖上的,而且已经上了铆钉,既然如此棺材里的死人是如何把眼珠子的红光投射在窗纸上的? 想到这儿我不免又有些害怕,不过好在当天艳阳高照,天气实在是好,这时候要能闹鬼,那这世界就不分阴间阳间了。 于是我们一行人一路向前走着很快出了临楼村,罗天宝道:“你回去后一定要忌口,所有的生腥食物一个月内不可食用。” “那我老爸呢?需不需要……”话说到这儿我隐约闻到了一股腥味。 刚开始我以为是自己闻错了,可片刻之后腥气越来越重。 我下意识的看了罗天宝一眼,只见他双眉微微皱了皱。 “小罗,你闻到一股腥味没?” “是的,这气味很明显啊。”罗天宝道。 “我知道咋回事,这棺材里面冒水了。”抬棺尾的一名匠人偏出脑袋对罗天宝道。 他脸色顿时就变了,立刻挥手示意停下,随后走到木棺侧面,而我虽然没跟去但也看到棺木左侧底部的区域两块木板相交的缝隙处一股浓度极高透明的液体不停流出。 这透明黏液的浓度很高,和胶水差不多,每当有液体溢出,空气中的腥味就会变的明显。 罗天宝皱眉道:“真奇怪了,棺材不该有裂口啊。”话音未落就听“咚”的一声,八人扛在肩头的棺材明显左右晃动了一下。 这下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就没有脸不变色的,尤其是八名抬棺匠人,八双眼珠子死死盯在棺材上一动都不带动的。 罗天宝声音也有些慌张了道:“赶紧送去墓地,快。” 然而他话音未落棺材里又发出更加响亮的一声,棺材摇晃的更为剧烈。 “罗老板,棺材里的死人在敲棺吆。”一人操着外地的口音哆哆嗦嗦道。 “咱们该怎么办?不能扛着尸变的棺材。”有人吼了一嗓子。 罗天宝这下也是额头冷汗密布,面色也有些发白道:“老乡们,大家千万别乱了方寸,如果这时候咱们把棺材撂下说不好就是死路一条,大家千万别慌张,只要……” 就听棺材内部发出一连串“咚咚”声响,棺材里的死人开始连续敲打棺璧,到后来就听啪啦一声脆响,棺材左侧的木板被敲碎裂开了一片,随即腥水四溅一条青灰色的胳膊从棺材内伸了出来。 看到如此恐怖的一幕,抬棺匠人还管你说什么,八人发一声喊齐齐将棺材丢落在地,随后就听“喀拉”一声,棺材盖居然被顶开了,随即一个浑身湿漉漉、青灰色的人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这可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尸变,顿时就被吓的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想跑却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只见尸变的人虽然站了起来但浑身四肢还是软绵绵的,四肢和脑袋耷拉向下却不停晃动着,那形态要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随即尸变之人居然从棺材里一跃而出,我这才发现她是个女人,披肩长发,耳朵、脖子、手腕上都带着粗大的金饰品。 就在我所有注意力都在这尸变女人身上时,棺材里又冒出一截圆柱形的躯体。 居然是一条又粗又长的蟒蛇,只见蟒蛇身体也呈青灰色,布满了不规则的花纹,身体和成人大腿差不多粗细,体表全是亮晶晶的粘液。 而蟒蛇的脑袋两侧犹如乒乓球大小的眼珠犹如血一般通红。 青灰色的身体配着一对血红的眼珠让这条蛇看来凶恶到了极点,就像是从地狱中逃出来的怪兽。 这葬人的棺材里居然会有一条怪蟒,而当这条怪蟒挣出棺材后挺着硕大的脑袋在空中来回移动几下,啪嗒一声挂在棺璧上没了动静。 再看“尸变的女人”也是直挺挺躺在地下一动不动了。 罗天宝绕着女人和怪蟒转来转去道:“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确定蛇和人都死透了不存在尸变的可能后,我壮着胆子起身靠近罗天宝道:“二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天宝顿住脚步忽然极为愤怒的望向我道:“我知道了,是你,一定是你坏了我的事。” 我愣了一下道:“二哥,我和这事儿可没一毛钱关系。” “昨天晚上就是你守灵的,如果不是你还能是谁?”他越发显得愤怒。 我也是无语了,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那次离开就会导致“死人异动”?这是什么逻辑? 我越想脑子越乱,罗天宝道:“怎么样,你敢说昨晚你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守着灵堂没有离开?” “我、我……好吧,我确实是离开一下,当时我肚子难受找个地方……” “你在说谎,你分明是没忍住内心的好奇,揭开那层窗户纸了对吗?” 正文 7、山王葬 罗天宝气的满脸通红,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也是万分委屈道:“二哥,我发誓没有揭开窗户纸,昨天晚上纸窗子上映出了一对血眼,我差点没给吓死,哪还有看热闹的心思。” 罗天宝犹豫了片刻道:“你真的没有偷看停尸间里状况?” “我要是看了立马就让我给车……” “别往下说了,没看就成。”说这话时罗天宝微微点了点头。 我看着耷拉在棺材上的蛇尸和躺在地下青灰色的女尸只觉得十分诡异,心里不由一阵阵发毛,下意识的朝罗天宝靠近了些。 送葬的那些人都没跑远,有的躲在树后有的躲在灌木丛后在那儿探头探脑,见地下一人一蛇早已死透这些人又壮着胆子凑了过来,一个腰里别着旱烟的中年男子道:“日妈的,差点把老子给吓死,感情不是诈尸啊?” 罗天宝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命,老吴也怪不了咱们。” 中年人也是叹了口气道:“他这个孽作大了。” 之后罗天宝也没再说什么,摘了几根树枝插在蛇尸和人尸身体四周,又在树枝上搭了一层黑布,隔断阳光直接暴晒在尸体上,随后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急匆匆跟着一个板寸头跑了过来,老远就道:“出事儿了,果然还是出事了。” 他跌跌撞撞跑到死人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媳妇儿,我对不起你,死了都没法让你消停。”说罢接二连三狠抽自己嘴巴。 众人赶紧上前劝住他,但老吴情绪非常激动随后又晕了过去,大家忙乱成了一团,直到有人开车带走了老吴后才算平静,而罗天宝则带着我离开了。 走在寂静无声的小路上我问道:“二哥,老吴的媳妇为什么要和蛇葬在一起?”我知道山里的怪事多,但把蛇和死人一起下葬还真是头一次见。 “因为死人之前是在蛇肚子里,这叫山王葬,山王就是吃了人的野兽,而人尸被消化的不成人形如果取出来对亲人的刺激太大,所以就会将杀死的食人兽代替人下葬。” 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道:“老吴的媳妇是被那条蛇吃了后又吐出来的?” “这条蛇没死透就进了棺材,以至于破棺而出,进食后的蟒蛇行动变缓,如果感知到了危险会吐出肚里的食物逃跑的。” 之前一直以为人死后就是装殓入棺后埋进土地里,这才来龙华村几天,我就见识到了“种生基”和“山王葬”这两种完全不同常理的丧葬手段,想到这儿我叹了口气道:“被一条蛇给吞了,真是太惨了。” “惨?”罗天宝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二哥,这里难道还有别的事情?”我不免好奇。 罗天宝犹豫了片刻道:“按理我是不该和你说的,不过你也该知道报应不爽这四个字可不是封建迷信,咱们家的人都得信这个。” 说罢他指着我们身后那片施工现场道:“两年前临楼村可不是这样,这片挖平的土地原址是一处土山,而土山在这周围的四里八乡还挺有名气,因为山的土质细密,在阳光下远看甚至透着一层油光,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黄玉,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爷爷说过临楼村是一处风水宝地,而黄玉山就是临楼村的风水眼。” “所以吴村长引人来这儿挖土山时,爷爷就说要出大事,果然开工后没几天挖掘机驾驶员就挖出了一条能有十几米长肉冠子的大花蛇,那蛇窜的飞快,眨眼就从土地里窜到了几百米外的蝙蝠山里,驾驶员当场就吓疯了,当晚就下了一场暴雨,没挖完的黄玉山被雨给冲塌了,随后第二天吴村长的媳妇方琴嫂在家里晒咸货时被那条大蟒蛇绞杀后给吞了,吴村长回家时正好看到那条大蛇把一双脚给吞下去,这蛇见到人也不跑,昂着头吐着蛇信和吴村长对峙。” 听到这儿我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难道是老蛇成精来报复人了?” 罗天宝道:“世上所有的生命都是有灵气的,动物既然懂的报恩自然也会报仇,这没什么奇怪的,所以吴村长挖黄玉山断临楼村风水眼就遭了报应,如果他媳妇埋不进土里吴村长和他的家人后面还会有大麻烦。” “那得等他修补好棺材了?”我道。 “修补棺材?”罗天宝摇了摇头道:“要是这么简单今天就不会出事儿了,接这活儿时我就知道这棺材不是那么容易入土的,本想借着你身上的煞气压了邪气,现在看还是不能。”一路说着走到了前天晚上我睡觉的那处墓地。 “二哥,那处石棺就是埋蛇尸的吧?” “这叫山王葬,咱们这行可千万不能说错话。”罗天宝正色道。 我对这行里的事情知之甚少,生怕再捅一次篓子,于是一路闭着嘴回到了龙华村,下车后正好村子里的人“摆饭”。 这些天为了招待我带去的施工队,所以每天都是“摆席”。 摆席就是露天吃喝,和流水席的区别在于摆席不换菜,桌上多少吃完为算,酒过三巡我忽然觉得内急,于是出了院子去房子背面的厕所里接手。 龙华村虽然家家户户都有钱,但农民还是保有种地的传统,所以每家都有旱厕,就是那种红砖搭建的简陋小房子,里面挖个坑和外面的圆形粪窖子相连,由于厕所空间不大,所以一次只能进一个人,我走到厕所门口隐约看到黑黝黝的厕所里有一个身着白衣的人站着。 既然有人咱就等一会儿,于是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可那人依旧动也不动的站着,也没出来的意思,我可憋不住了,看四下无人就绕到粪窖子边一番“长江流水”。 “如释重负”后我往回走时路过厕所边笑道:“你这泡尿可够持久的。” 厕所里的白衣人并没有回应我,依旧是动也不动的站在厕所里。 这下我觉得有点不对了,我来这儿至少有六七分钟了,这么长时间他还不尿的缺水了? 想到这儿我伸头进厕所里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我头发猛地全部竖了起来,强烈的恐惧感瞬间传遍全身,如果不是刚才已经“放了水”我肯定尿裤子。 只见厕所站着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带着一顶白色的尖顶圆帽,更为可怕的是他身后的长袍上居然用红色的朱砂写着“终等你来”四个大字。 黑暗的空间白底红字看的异常明显,给人以一种血淋淋的刺激,这分明是闹了鬼,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一路冲进摆席的院子里找到罗天宝我指着院子外面却因为过于惊慌已经说不出话了。 周围的人都从我表情和面色中看出了异常,原本热火聊天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罗天宝递过一杯热水给我道:“喝了在说话。” 喝了这杯水我慌乱的情绪终于安稳下来,我深深喘了口气道:“院子外面的厕所里有个白无常。” 听了这话罗天宝不但没觉得惊讶,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道:“是真的,我看的清清楚楚。” 罗天宝笑道:“你干嘛跑出去上旱厕呢,屋子里有卫生间啊?”我也说不好为什么会特地出去受这份刺激,估计是命中煞气还没清除干净所致。 罗天宝起身道:“走吧,咱们去捉鬼降妖。”说罢带着一溜看热闹的人去了“闹鬼旱厕”。 走近后就能看到厕所里白色的轮廓,虽然有罗天宝在但我心里还是一阵阵发毛,走到旱厕边罗天宝指着里面的白影道:“按理说吃饭的时候不该来这地方,但话不说清楚小震肯定害怕,所以咱就说说厕所里这个白无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文 8、吃耗子的人 说罢他进了厕所很轻松的就将近一米八的“白无常”抱了出来。 白无常的正面和电影电视里看的差不多,手持哭丧棒,帽子上写着“见者发财”四个字,舌头拖得老长直到胸口。 但看那张毫无生气的纸片脸就知道这白无常其实是一个纸人,也是无奈,我居然差点被一个纸人给吓尿了裤子,我奇怪的道:“二哥,小叔干吗要在厕所里摆个白无常的纸人?这不是触霉头吗?” 罗天宝笑了道:“咱们这行里黑白无常可是守护神,没人敢侮辱神像,之所以会将白无常的神像摆放在厕所是为了防备一种叫落头民的人。” “落头民?这是什么人?”我好奇的道。 罗天宝道:“简单的来说落头民就是专吃屎的人。” 我差点没吐了道:“这种人是不是疯子,只听说过狗吃屎,还真有人吃屎呢?” “早年间有很多落头民的,但近些年几乎不见了,这种人就是专食粪便的,而落头民最怕的就是白无常,所以小叔在厕所里摆放白无常就是防备落头民的。” “你不是说这些年落头民已经不见了吗?” “是啊,但你小叔小时候被落头民祸害过,所以现在还是每天晚上在旱厕里摆放白无常的纸像,咱们这样的人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得知了这里面的内情,虽然好奇心得以满足,但也没心思吃饭了,在供我们休息的屋子里李昭递了支烟给我道:“你二哥是不是脑子坏了,这世上除了神经病有哪个人会吃屎?”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我是宁可信其有的。”李昭是我初中到大学的同学,死党,毕业后一直跟着我做装修生意,不过我在老家遇到的这些怪事还没时间告诉他,否则他不会怀疑罗天宝说的话。 “你说屎这个东西该有多恶心,这落头民得饿成什么样才能把屎给吃下去?”说罢李昭皱着眉头嘚吧了嘴一下,仿佛他嘴上有屎。 我越想越恶心道:“别说这件事了成吗?你不嫌脏啊?” “我就奇怪人为什么要吃屎?”他还是在哪儿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你这叫咸吃萝卜淡操心,别把自己想吐了。” “没事,我这也算是长了见识,不白恶心一场,要是有机会我还真想亲眼见一回落头民。”他躺在床上用力伸了个懒腰。 这时罗天宝走了进来道:“小震,你晚上早点睡觉,明天咱们还得去临楼村。” 一想到那诡异的山王葬我头皮就发麻道:“二哥,我能不去吗?” “你当然要去,承接一场白事没有半途退出的道理,否则麻烦就大了。”说罢罗天宝就离开了。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行里的禁忌和规矩,觉得这就是一场生意,想做不想做的无非是钱赚多少而已,还能惹上什么麻烦? 不过我也不敢不去,毕竟我从心底里佩服罗天宝,觉得他特别牛逼,这样人说的话我必须要听。 躺上床我心里不免好奇,不知道罗天宝究竟会以怎样的手段善后收场,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就听罗天宝在房外道:“起来吧,准备走了。” 我一看手机时间凌晨三点半,反正也睡不着了,于是起床洗漱后罗天宝开车带我去了临楼村。 “我让你守夜那天晚上有没有呕吐?”他问道。 “吐了,我以为是闹肚子呢?难道这也有什么说法?”顿时我心一阵抽紧。 “我也吐了,老板子他们几个也是这样,这是花蟒临死前吐出积郁体内的毒气,如果当天早上你告诉我这个情况,我就能知道花蟒蛇其实没死透,也就没后来的意外了。” 我颇为汗颜的道:“真对不住,我老是给你找麻烦。” “别这么说,你压根就不懂这行里的门道,就算怪也只能怪我没把话说清楚。” “说实话这趟老家没白来,过去就知道赚钱了,但这次是真开了眼界。”我由衷的道。 “这行就看祖师爷是不是赏饭吃,咱们家从明成祖朱棣年间做了土工这行到今天已经快六百年了,也算是奇迹。” “我的天,咱这也算是几百年的老店了。” “没这层底蕴咱们家如今的生意也不可能这么好,都是托祖宗庇护。”罗天宝道。 “二哥,按理说咱们家一共有五个房头,为什么我们家就不能吃这行饭呢?”我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是啊,按理说咱们家五个房头只有你们是本家姓,我们都是改了姓的,为什么本姓的房头反而被抵出局了?”看得出罗天宝也很奇怪。 “难道你不知道?”我道。 “我是真不知道,这事儿只有五老太爷知道了,但他肯定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他本家的后人。” 很快到了空无一人的临楼村,只见那晚停尸的屋子亮着灯,门口蹲着那八个抬棺人,罗天宝道:“老板子他们几个是专门抬棺的,一直和咱们家合作,抬棺匠人做事以八的或八的倍数为组,所以又称为八仙,你称呼他们时在姓后面加个八仙就是尊称了,千万别喊兄弟大爷的。” 下车后老板子叼着旱烟管道:“本家已经布置好了。”罗天宝点点头也没说话,径直入了灵堂。 老板才跟进去道:“罗老板,这活儿是不是要走邪?” “未必,昨天遇到的状况是花蟒留着一口气,到现在应该是死透了。” 灵堂设立的很简陋,就是新做成的黑漆木棺材前摆放着两个像猴子一样的小纸人,屋门两边各各摆放着一道花圈,花圈上却并没有贴挽联,看棺材的大小那条花蟒应该不在里面。 罗天宝上下左右看了屋子里的陈设后道:“小震,咱们还是按原来的步骤,你没忘记吧?” “记得,铲三锹土进阴宅是吧?” 罗天宝点点头道:“那就再辛苦几位一趟,咱们等到吴村长就起棺。” 过了大约二十来分钟还不见人来,罗天宝皱眉看了一眼已经发灰的天空道:“再不来天就亮了。” 老板子对一个板寸头道:“钉子,你去看看什么情况,催他一声,自己老婆都要下葬了还有心思睡懒觉。” 钉子二十来岁的年纪,身高体壮,拎着扁担就出去了,我一夜没睡有些发困,就靠在墙上发愣,没过一会儿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钉子慌张至极的冲进了屋子里,他用扁担指着屋外西北方向道:“吴村长、吴村长蹲在村口那儿刨地呢,我问他干吗?这家伙抬起脑袋一对眼珠子红油油的和鬼一样,差点没把我吓死了。” 老板子和罗天宝对视了一眼,罗天宝微微摇了摇头道:“麻烦大了。” “咱们该怎么办?”老板子估计也是见怪了怪事的人,不像钉子那样慌张。 “先去看看情况,但愿吴村长是真有事儿。”说罢我们十个人出了灵堂朝村口走去。 这里距离村口并不远,走了没多一会儿果然就见到穿着米黄色夹克衫的吴村长蹲在一处土道上奋力的刨土,只见大捧的黄土被他挖出,在他身前已经挖了一处至少半米深的圆坑,这人的双手已经磨得鲜血淋漓,却丝毫不觉疼痛。 “吴村长,你在哪儿干吗?”老板子喊了一声,只见吴村长抬起了脑袋,一对眼珠子居然真的发出闪闪红光,看来极其诡异。 我们都是大吃了一惊老板子道:“闹鬼了、真的闹鬼了。”吴村长并没有搭理我们看了一会儿后继续低下头刨地。 “罗老板,你说他这是要干嘛?”老板才问道。 “我要没猜错他这是在挖老鼠洞呢?”罗天宝话音刚落就见吴村长出手如闪电在土里捞了一把,随即响起刺耳的尖叫声,一只大耗子被他死死抓在手上,随后吴村长阴森森一笑,毫不犹豫张嘴就将耗子脑袋塞进了嘴里。 正文 9、撞大仙 只见耗子其余的身体奋力扭动着,很快鲜血从吴村长的嘴巴里流出来,淌满了耗子的身体,他也不嫌恶心,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只耗子吞进了肚子里,连毛都没剩一根。 随后他如法炮制的又逮了两只耗子活吃进肚里,我从小到大哪见过这个,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找棵树绕到后面张嘴就喷了,恶心的把苦胆都吐了出来。 等我再回去时吴村长已经躺在了地下,只见他四肢抽搐,口泛白沫,就像抽羊角风一样,而我们所有人只敢远远看着,没人敢靠上去。 “出马仙了,吴村长出马仙了。”钉子小声道,他是东北人,出马仙也就是我们这儿的“大仙附体或是撞仙”,看来那条老蛇妖除了“派杀手”吞了吴村长的老婆,他本人也没打算放过,那晚窗户上的一对红点十之八九就是那条老蛇妖的,它居然来过停尸现场。 想到我或许就和它一墙相隔待了整整一夜,心里那个害怕,忍不住又吐了几口胆汁。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到这份上罗天宝也束手无策了,他打电话找了同为叔伯兄弟的吴天雄。 吴天雄是大老太爷房头的长孙,已经快四十岁了,长的人高马大,最明显的就是额头上长了对“一字眉”,又黑又浓就像是额头上挂了一根黑色的香肠,他的五官极其凶恶,根本看不出来和我们有血统关系。 由于吴天雄年纪比我们大一截,长的又凶所以我本能的不想和他接触,来到龙华村这些天和他说的话不超过三句。 我一直以为罗天宝是我们兄弟中本事最大的,没想到真牛的是凶神般的吴天雄,在等待他的过程中我道:“二哥,这事儿如果你摆不平,大哥来了会用怎样的手段?” 罗天宝道:“我们各司其职,我是殡礼相,负责的是入土迁坟,你大哥是呢喃,负责的是法事,遇到这种大仙附体的状况自然是他来做了。”我心说那还是大哥牛逼,跟着他肯定更长见识。 不过还有人比吴天雄来的更快,那就是别墅区的开发商,这些人也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随后就赶了过来,看到躺在地下抽搐的吴村长这些人弄了副担架就把人抬走了。 罗天宝道:“你们不能把人抬走,这里的事情还没完。” “还有什么事儿?我说你们这些挖坟的把棺材埋了不就结了,搞这些事情干啥呀。”一个身着黑西服看样子就不是善茬的年轻人冲我们凶巴巴道。 “这人撞仙了,你们就这样把人带走是要惹上大麻烦的。”罗天宝道。 “你们这些乡下人就喜欢搞那些封建迷信的事情,人犯了病不吃药跟着你们喝香灰嘛?赶紧把份内的事情办了,老吴由我们照顾。” 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我也明白,他们在这儿里开发工程当然是希望怪事越少越少,类似这种当地闹了老蛇精的事情如果传出去,肯定会对楼盘销售产生负面作用,因为能来这儿买房产的都是有钱人,越是有钱的人其实越迷信,所以开发商肯定希望这件事越早了结越好。 我们没法阻拦这些人带走吴村长,只能打电话通知吴天雄不用来了,老板子问道:“罗老板你说该怎么办?” 罗天宝叹了口气道:“既然他们不信邪我也没办法,听天由命吧,起棺下葬。”于是抬棺匠抬起木棺运去了坟地。 路上我问他道:“二哥,那条花蟒的尸体呢?” “山葬了。” “山葬?”我奇道。 “简单的说就是丢进深山了,这种老物是生活在深山老林的,轻易不会见人,所以处理老物的尸体只能是抬进山里,山神会以最合适的方法安葬它的,人轻易不能插手,否则惹祸上身,咱们这行祖师爷定了许多规矩,这些规矩一条都不能破,否则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只听老板子喊了一嗓子道:“起龙棺。”号子声中八个人抬起了黑漆木棺,我领头朝墓地走去,进了存放石棺的墓地我铲了三锹土丢入墓井里,抬棺匠人已经架好了下棺的支架,悬空固定好棺材后操控滑轮一点点放下绳索,将黑漆木棺稳稳摆放在石棺中,随后封棺封土。 “这就结束了?”走出树林前我问道。 罗天宝下意识的朝临楼村的方向看了一眼叹口气道:“但愿吧。” 回到村子里首先需要做的是用净手符净手,只要是做过白事进家门之前一定要净手,否则就会带晦气进屋,这会严重影响阳宅风水。 见到吴天雄后他道:“坟已经起了?” “是,没法和那些人讲道理。” 吴天雄点点头道:“如果真出事那也是临楼村人的劫数,你我也没办法。” 我心里则有些不以为然,吴村长已经倒了大霉,还能怎样?难道老蛇精真会大展神通杀光临楼村的所有村民不成? 不过我还是很关注临楼村的消息,不为别的,就为了证明吴天雄所言过虚。 关于临楼村的消息来源其实很简单,我只要问家里人就成了,龙华、临楼本来就是邻村,消息来源很快。 而渡过了平安无事的第一天,第二天我就得到了临楼村出大事的消息。 当然准确的说这事儿和“老蛇妖”没什么关系,在临楼村村民的临时安置地点并没有发生超自然事件,而是突然爆发了鼠疫,至少有几十个村民包括开发商带来的施工队人员感染了鼠疫,临时安置点据说已经被封锁,大批医护人员进入现场处理鼠疫患者。 至于在这场疫情中到底死了多少人至今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数字,但据说是超过了二十个人,其中有七个是孩子,而鼠疫肯定是吃了耗子的吴村长带回去的,所以如果那些人没把吴村长运回去倒霉的恐怕就是我们了。 按罗天宝的话来说这就是造了孽后无法逃避的劫数,就算是安葬了方琴嫂,为利益破坏了当地风水的临楼村村民和施工队那些人还是受到了惩罚。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就是一次巧合,和报应一说没什么关系,我一般不在这种事上和人抬杠,“信则有、不信则无”怎么认为都不为过。 我从没想过一场丧事居然能有如此曲折的过程,人对于神秘未知的事物都是充满好奇的,没有接触的机会不会多想,但龙华村里住着的可都是我本家至亲,这些人的见识、行为、能力似乎和我所理解的“地球人”完全不同,对他们和他们所从事的殡葬行业我自然是充满好奇的。 为此我不止一次问过罗天宝在这之前他所接的活儿里有没有类似吴村长这样奇邪诡异的遭遇,罗天宝告诉我活儿就是活儿不是故事,所以过去也就过去了,后来被我问的烦了,他告诉我吃这行饭的前提是必须要尊重死者,否则祖师爷就会让土工遇到诡棺凶尸,所以已经安葬的亡灵是绝不能当故事说的,否则说不定某天你就会遇到他。 此时的我已经有了“守行规”的意识,于是也就没有在追问了,又过了十几天五老太爷的房子装修完毕,此时距寿诞还有一个多月于是我就先回去了。 一切都如罗天宝所言,虽然我家里渡过了危机,但我的生意是彻底完蛋了,我再也接不到商场的装修生意,没办法只能做住房的装潢生意赚点小钱。 07年的8月份,在这个极其炎热的夏天李昭接了个活儿,他表弟家的老房子翻新。 李昭表弟家的老房子就是弄堂里的那种老平房,他表弟家条件不算好,所以只能在这种老房子里结婚,我们去现场勘察过后准备回公司商议方案,上了公交车后我让李昭先进去,而我买了票之后也跟了过去,当时车厢里人不多都坐着,我清楚的看到正穿过过道的李昭裤裆处流淌着一股明显的“清泉”,此时已经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湿痕”。 一车子人都注视着这个公然在车上尿裤子的成年人,他却浑然不知。 正文 10、垫棺石 司机似乎也感觉到了一车人的异样表情,他通过倒车镜看到了正在“公然小便”的李昭。 让李昭得知自己身体出了异样状况的不是我,而是公交车司机,他大吼了一嗓子道:“你撒尿不知道下车吗?公德心呢?上哪去了?” 李昭只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立马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状,那一瞬间的慌张溢于言表,但他就像是身体机能完全失控,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虽然看到了自己正在尿裤子,但却无法终结这一让人尴尬的行为。 李昭手足无措的站着,司机也顾不得车子出站,停车打开车门道:“你们要再不下车,我就报警。” 我赶紧和李昭下了车,两人都觉得十分狼狈。 虽然不再继续尿了,但裤子上不停有水滴落,过往的行人见状纷纷绕行,还能怎么办,我们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着头一路小跑前行,找到一处厕所躲进去后我去给他买了条沙滩裤,李昭就地换上后这才敢直着腰出来。 “你怎么回事?别人尿裤子都是睡着了以后,你怎么走着路就尿了?” “狗屁,我从五岁以后就没尿过裤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李昭皱着眉头道。 “要不然去医院看看,有病得治。” 李昭想了想道:“真想不明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当着许多人的面尿裤子,今天脸也算是丢没了。”说罢垂头丧气的跟我去了市人民医院泌尿科。 经过一番检查后暂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而在这一过程中,李昭又“完全自主”的尿了一回,这说明他的“自控系统”没什么问题,否则肯定还是小便失禁。 带着厚厚眼镜片的老专家给他开了一个疗程补肾的中成药,语重心长的道:“小伙子,年轻身体好也要悠着点,有些事情虽然能愉悦人心情,但也要适可而止。” 李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赶紧反应道:“我没女朋友,真没。” “我说的只是借鉴,怎么做当然只在于本人的选择,总之要保持一个良好的生活习惯,否则年纪轻轻落下病根,后悔就来不及了。” 出了医院我笑的腰都直不起来,李昭委屈的道:“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是想在这上搞点事情,可没人配合啊。” “你那不是有五姑娘随身陪伴吗?你又没得帕金森综合症,是不是过于频繁了?” “去你大爷的,我天天忙的头都抬不起来,还有心思整这事儿呢,再说要是因为这个导致尿失禁了,一天得多少次,别摩擦起了火。” 我差点没笑晕过去,不过在这之后李昭没再尿裤子,我估计这就是一次偶发的小概率事件,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结果半夜我接到了李昭的电话,他颇为慌张的道:“我又尿了,整张床都湿了。” 我睡意顿消道:“睡着后的事?” “是,这应该不算尿床吧?” “你这事儿还真有点麻烦了,明天别上班了,再去省立医院仔细检查一次,别舍不得花钱,医药费我给你报销。” “我……哥,你说我不会得绝症吧?”他语气沮丧到了极点。 “别他妈瞎合计,我还没听说谁是尿床尿死的,我估计你就是类似于神经失常的毛病,查出病原吃点药肯定就好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很担心的,挂了电话也没怎么睡了,大清早起床后本来是要去公司的,但路上接到了李昭表弟的电话,说是有些想法需要和我交流下,于是我转而去了他家。 李昭表弟蹲在弄堂口抽烟,见到我他起身道:“我哥说他身体有些不舒服,让我直接找你了。” “是,好像是有点发烧。”我随口敷衍道。 “于哥,我想把老房子加盖一层成吗?” 我道:“这就对了,其实你家的平房占地面积不算小,不过加盖的话邻居能同意吗?” “我也是昨天得到等消息,这条弄堂要拆了,不光是我,能盖的都找关系疏通了,如果能赶在明年六月之前把房子盖起来,是能把面积加入房产证里的,我这装修的钱正好用来加盖一层。” “可是撞大运了,这个地段如果拆迁你不发大财了。”我有些羡慕的道。 他笑的嘴都合不拢道:“发大财谈不上,但日子肯定比以前好过点。”说话我走到了他家门口,进门时他道:“于哥我提个小意见啊,你手下的工人再来时要是小便的话能去外面的公用厕所吗,这瓦缸是家里的腌菜坛子,也是个老东西了。” 李昭表弟说的腌菜坛子是在院子门后面,由于平房的光线极为昏暗,所以我来过几趟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家门后还有个坛子,只见坛子的形状和普通腌菜的瓮缸没什么区别,肚大口小的那种,走到瓮缸旁隐约能闻到一股尿躁味。 这屋子只有我和李昭来过,而我没在这儿尿过,干这事儿的只能是李昭了。 想到这儿我心念一动,难道李昭小便失禁和他对着瓮缸尿尿有关系? 看这瓮缸古老陈旧,一看就是个有年头的古物,真出了“动静”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儿我借口出了弄堂口打电话询问李昭是不是在他表弟家门后那口瓮缸里撒尿了。 李昭道:“我昨天尿急后确实在那口缸里尿了一泡,这也不能怪我,他们家那个公厕脏的都没下脚的地儿,我就、我就……” “我看你这是自找麻烦。” “嗨,大不了我把瓮缸刷干净就是了,还能怎样。” “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这尿失禁可能对着瓮缸小便有关系。” “我晕,你说的话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奇怪呢。” 和他也说不清楚,我叮嘱他先别看病了,踏实回家等我的消息,挂了电话之后我又给罗天宝打了电话,说了李昭的遭遇后他道:“搞不好真和瓮缸有关,我尽快赶来看看情况。” 既然他来我就不担心了,于是回去和李昭表弟继续商量加盖房屋的事情,谈定之后我正打算回公司就接到了罗天宝的电话,他告诉我人已经上海了,于是我去汽车站接了人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又返回了李昭表弟家。 我没明说罗天宝来的目的,直说他是负责房屋建设的,罗天宝假装在屋里转了一圈就走到瓮缸前。他上下看了一遍后又点亮手电朝瓮缸内部看了一眼,随后他在小院子里打量一圈道:“你们这房子面积真不小,城市中心地带居然还有独门独户的院子,也是绝版地段了。” “主要是太老化了,否则我真不舍得搬,高楼大厦是好看,但住进去没这种独门独户的院子清净。”李昭表弟道。 罗天宝点点头道:“没错,不过我看着院子的水泥地面挺光滑的,刚修过不久吧?” “是啊,原来这院子就是泥巴地,用砖头垫了一条小道儿,两旁种的全是梅花树,风景虽然好可一到下雨天能带一屋子的泥巴,后来就把几株梅花树挖了,铺的水泥路。” “翻地的时候有没有挖出什么比较奇特的东西?”罗天宝道。 “嗨,哪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们家要是随便挖挖都能挖出好东西还至于这么穷吗?泥巴地下就翻出来几块青砖,后来都给我妈放进瓮缸里腌菜用了。” 罗天宝转而对我道:“你让李昭过来吧。” 我不无担心的道:“没什么麻烦吧?” “但愿没麻烦,他这是亵渎了灵石,如果这几块青砖是垫棺石,那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