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别离城 寒冬,深夜,冷风呼啸。 风很利,像利刃般刺过脸庞,再利的风也挡不住离人远去的脚步。 赌场的杨老板紧了紧领口,与今晨还开了摊的包十六一起驾着小车,拖着一家老小在风声中渐行渐远,融进了夜的漆黑里。赌场已经换过二十七个老板,包子铺稍微好些,只换了十六个。 如同别离城这名字一般,似乎没有人会在这里待得长久,总是来了又走,走了就不再来了。 要来别离城,需穿过冰火半岛茫茫的沙漠和雪原,带着全部身家和对这里数不尽的财富的期盼,对这里纸醉金迷又远离人世萧条的渴望。 要走,带着对与传说中不相符的失望,反过来再走一次罢了。 不会有人再想走第三次了。 商云曾说他连第二次也不想走,我问他回去的时候怎么办,他说便是要从云雾之地穿出去也不想往回再走一次了,他不怕雪原的寂寞,但却厌恶沙漠的荒芜。 别离城身后的云雾之地,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商行渊,你说若是真能寻得天幻珠,商家堡往后也不需要你了吧。”商云将桌上最后一壶甜酒仰头喝下后略带得意地望着我,少年气息的脸上露着一抹坏笑。 “你与其盘算着找到天幻珠后如何对付我,倒不如想想日后回家时怎么交代迷翻全堡人的事情。”这小子成天想着如何与我作对,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 原本是商国国君有求于我们商家堡,希望商家堡能帮忙寻得天幻珠,可长辈们觉得商国若是出事,我们商族本宗尽力相帮也是应该,如今连找个物件都一副命令的口吻,若然答应,怕是之后要将我等当下属使唤,便借词拒绝了,还叮嘱堡中众人天幻珠是不祥之物,万不可寻之。 可商云却被天幻珠的故事吸引了,确切的说是被天幻珠的幻术吸引了,竟然在水井中下药迷晕了全堡的人,待我醒来之时已经身在一朵香菇之中,被他带到了去周国。 我曾问他为何对天幻珠那么有兴趣,他直言从小幻术便不如我,自然是想借天幻珠之力与我平起平坐,我告诉他商族第一幻术师的位置并非旁人所想美差,劝他莫要逞一时之快,他不听,并威胁我若然不与他一同去寻天幻珠,便把我扔进香菇小贩的菜篮里。 我唯一的命门被他死死咬住,本想施展幻术脱困,却无奈实在受不了这一股香菇味,整个人都乏乏得使不出力,怕是再被他困两日便要命丧在这香菇之中了。 想着既已身在去周国,索性随了他的意,也好叫自己别再受这“香菇之苦”,便答应了他。 “如何向堡里的人交待就不是我要想的事情了,”商云朝我笑了笑,又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了,十六岁的少年郎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些脑筋,“你这商族第一幻术师,堂堂男子汉,若是你不想走,谁能拖得动?” “你迷晕了我。”我用余光看着在我身边来回走动的他,冷冷说道。 “是,没错,是我迷晕了你,”他起身绕到我身后,顺手拿了桌上一个鸭腿,附在我耳边轻声笑道:“可你醒了之后还愿意跟着我走,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你知道我怕香菇,吃不得,也闻不得,你知道我的弱点。”我提醒他,如果我对堡里的人说商云用我的弱点要挟我,怕是他也难逃责难。 “哟,那你的意思是要把你怕香菇的事昭告天下了?让全天下都知道堂堂商族第一幻术师害怕吃香菇?”他说完更加得意地大口咀嚼了起来,一个鸭腿不一会儿便只剩一根骨头。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算再做辩驳,他只想着我厌恶香菇的事情,却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为商家堡二少却如此好吃的事情,如果我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怕是也够他糗的。 “商行渊,你笑什么呀,傻了啊?”说话间他已又吃光了一盘油焖香菇。 “没什么,你吃得满屋香菇味,我出去走走,稍后的事你别忘了。” 有时我真怀疑他那么对我我还得处处顺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因为他本性善良,即便小坏也不过是年少顽皮,又或许是他待我出自真心,哪怕作弄到过分的地步也总会顾着我的底线。 在那些漫长岁月里冲满无数的疑惑和隐忍,无奈与不得时,似游荡在荒山之巅又仿佛漂泊在孤水之畔时,迷惘无助时,除了母亲,就只有他,如困顿黑暗中的一颗星,照亮我活着的那条路。 记忆中的星朦胧化作了眼前的星,是别离城的星空,明亮又耀眼,一点也不似中原的暗沉,心下温暖,不觉扬起了嘴角。 一辆牛车从我身边经过,我侧身让道,看样子又是一个准备离开的人,转过身准备继续向前行时,却发现不知不觉竟已走到了别离城的尽头,踏出那道拱门,便是云雾之地了。 想起日前去周国那个人,粉色的衣衫,粉色的腰带,粉色的鞋,就连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都是粉色的,除了肌肤雪白,他整个人像是刚从粉色染缸里出来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身上那些粉色的深浅了吧。 那天他自蔷薇花海中走出,漫天花瓣萦绕,衣衫抖动,发丝飞舞,彩蝶蹁跹,美得不可方物,近看才发现竟然是一个同我差不多年岁,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玉砌的轮廓,虽是白皙柔美,却丝毫不显妖艳,亦不失男子应有气概。 他叫粉红郎君,很贴切的名字,商云唤他阿葎,也不知他为何同商云那么投契,最后商云竟意外从他口中得知有关天幻珠的事情,据他说有关天幻珠最后一次的记载是出现在冰火半岛后的云雾之地。 正文 第二章 只是云雾之地乃是化外,不知凶险如何,亦不知地形走向,再者天幻珠这样的传说之物究竟存在与否,等等问题数不胜数,商云也知道不是简单的事,我们商量过后决定暂时搁置,且看看别离城中有没有知晓云雾之地传说的人。 “喂!商行渊!叮嘱我别忘了稍后的事,我看你倒是忘去了九霄云外吧。”商云不知怎么找了出来,在我背后猛拍一下,“你快些,都已经二更天了,你再不去人家都要散场了。”他嗔怪着推我往回走。 “知道了,不要推我。”我向来冷言冷语,商云习惯后倒是不曾与我计较了。 “我不推你你别提走得多慢了,哎呀你快点!”他继续在身后推着我,脾气急起来谁也拦不住。 狂风忽得吹来,衣摆抖动得厉害,我不得不大声些,“你当春恩楼是茶馆还是饭馆,若是二更天便散场还如何赚钱。” 听我这么说他才若有所思地懈了力,与我并排走起,“这倒也是,不过还是走快些吧,今天上午老板娘说请我喝甜酒,不想枉费了她一番好心。” “你可别误了正事。”我提醒道,商云酒量不行,只爱喝那不易醉的甜酒。 “放心好了,甜酒还能喝醉,那我也别在这世上混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春恩楼前,圆圆矮矮的只一层,用黑砖堆砌,由荧粉绘墙,将翠玉点缀,在这别离城中倒也颇为夺目。 推门而入,嬉笑怒骂吹拉弹唱声旋即入耳,环型的长廊旋转而下,直通九层,由当中圆洞探头向下,每一层都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只得这第一层是客房,供人休息。 第九层是最后一层,也是最大的一层,延伸向外仍然别有洞天,但最令人瞩目的是大厅当中那一方琼花台,女人们在上头身姿妙曼,歌喉动人,男人们舞文弄墨,又或一较高下,说书的、吹曲儿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此刻在花台上的是一个十六岁少年,绿装黑靴,褐色发带简单绑着一束高马尾在脑后,俨然和商云一样的装扮,好在面容却不是一样。 少年平躺在一张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块卷饼,胸口还放着一碗甜酒。 台下的人显然都在等着他说故事,他却不紧不慢左一口右一口地吃着,仿佛手里的食物就是他整个世界一般。 “喂!这琼花台可不是你吃喝拉撒的地儿,没节目的赶紧下来!” 看官们终于有耐不住性子的开始吆喝起来,有第一个人吆喝就有第二第三个人附和,皆是催促少年赶紧下台去的。 少年也不恼,随手扔了鸡骨头抹了一把嘴,道:“急什么,小爷喝了这碗甜酒就给你们讲故事。” “那你倒是快喝啊!”台下人催促道。 少年朝那人笑了笑,继而把双手垫在了脑后,一众看官见他那样又急了,有人已经迈了一只脚出去像是要赶他下台,可就在这时,胸口碗里的甜酒似一条水柱般被少年吸入了口中。 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少年却已经开始了他的故事,“我要说的,是关于天幻珠的故事—— 在遥远的过去,说不清是多么遥远了,只知道混沌初开,天地尚未成形,万物仍在孕育,千百万年的气流相互碰撞、摩擦、幻化、演变,随后逐渐有了尘埃与沙石,狂风和水流,再经千百万年的磨合变幻,山川天地初成。 而在那万物相互碰撞演变的漫长岁月里,不仅仅孕育了天地,也孕育出了一颗连虚无之主都始料未及的魔物。 那是一颗黑色的明珠,圆润光泽,白昼间可见着放射数百米的黑色光芒,昏暗所及之处忽的就变成了密林,瘴气弥漫,铺天藤蔓蜿蜒伸展,如鬼魅在圆桌般粗壮的老树杆上交错缠绕,遍地枯枝与落叶的摩挲声由远至近,步步紧逼,仿佛连呼吸都不能自己…… 万族忽至,杀戮已定! 却不知那骇人景象不过是黑珠依人心魔所现幻象,只消气定神宁便化解去了。” 赌局 少年摇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一般做了个总结,“只可惜啊,这世上毫无心魔的又有几个?” “传说罢了,”诸客原本听得入迷,突然被我打断,不由分分给我让出了一条路,似是想看看我究竟会与那少年如何争辩,我径自上了琼花台,打量了少年一番,冷笑一声,不屑地问道:“证据呢?” “看来这位大兄弟是不信了?”那少年终于从躺椅上坐起来,也有些玩味地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 “我只信证据。” “这远古之物能有什么证据,总之有就对了,你这人非要较这真干什么?”少年不如方才那般恣意潇洒,不服气地反驳道。 一众听客本就对少年的故事兴致浓厚,自是帮着那少年了,纷纷附和道:“就是,远古之物哪来的什么证据,大家伙儿都知道七大神王和妖兽等族类的存在,可你又能拿的出证据吗?” “当今七大家族正是七大神王后人,至于妖兽等族类多被困在流放之地,偶尔也会有些于人世走动,天幻珠?不过是这人的无稽之谈罢了。”我望着台下众人不赞同的眼光,心中有了些底,今日之事,看来可成。 “便是无稽之谈又与你何干!”听客中有脾气暴躁拉不下脸来的立刻就急了。 我非好胜之人,此等小事自是不会与他多做计较,掂量之下环顾四周道:“不如这样,我与在座的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怎么赌?”少年抢先问道。 “很简单,赌钱。五日内若无人能证明天幻珠确有其事,日后我在春恩楼所有花费由你们分担。” “若五日内有人证明得了呢?” “更简单,别离城里的人,一月内在春恩楼所有花费,我付。” “只要是别离城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你都付?” “不错。” 正文 第三章 听我答应得爽快,众人纷纷表示同意参与这个赌局,各自散去后仍能听见诸如就不信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能拿出天幻珠证据等稀稀疏疏的议论声。 “干的不错,相信明天这个消息便会传遍全城。”商云看着一众想捞便宜的人得意地说道。 “怕你误事你还真误事。”那少年是由商云施幻术所化,一切皆由商云操控,不想却变得和他一个样,好在还知道换一张脸。 他舔着脸笑嘻嘻地说:“哎呀,变得太多耗灵力,我这没吃饱哪有那么多灵力啊。” “所以刚才在台上又吃了个够?”我只能无奈笑笑。 “诶你可别这么说,难道你变一个人出来,他吃了东西,你也能尝到味?”说罢他便摸着肚子走向第一层的客房。 他说的对,用幻术变出一个人,主人并不能感受到傀儡所接触到的一切,但两年前这小子为了同时吃到各种味道,竟自创出了新的幻术,并取名为同源术,眼下全族只有他一人能与傀儡拥有共同的感受。 瞧他那副走不动的模样,我摇了摇头,直接施展幻术进了卧房。 也不知是不是太累导致的幻听,夜晚总是能听见唏唏嘘嘘的声响,朦胧之中我还思考了下即便有声音,也该是楼下那些吵闹声才是,哪里来的断断续续的唏嘘声,但实在太累,我也懒得起身去看了。 一觉睡至次日过中,醒来时商云已不在屋内,房门大敞,冷风嗖嗖地吹进来。 春恩楼的白天通常非常安静,今天却好像有些喝彩声从楼下传来,简单梳洗后我从长廊当中往下望去,并未有任何动静。 出得春恩楼,一抹淡粉缎带飞过眼前,遮住了视线,再看去,竟是粉红郎君。 冬日正午的阳光并不灼人,街坊们都围绕在四周看他起舞,脚步所及之处总有鲜花随行,换步即又消失,绵长的缎带随臂膀舞动飘散,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又夺目的光芒,带着阵阵花香,仿佛这三千世界,喧嚣天地中最静,最净的一抹颜色,惹人不住叹息,叹息仿佛只要这人一停下,世间便又要喧嚣了。 天下最美的舞者,莫过于这男子了。 “好!真漂亮!”商云拍了拍掌上的蚕豆碎屑,说道:“阿葎你可真漂亮。” 围观的街坊也连连称是,粉红郎君屈身道谢后便被商云拉到了一边,“诶,阿葎,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之前劝你一同前来,你不是还说路途遥远,无心同行吗?” 粉红郎君朝商云笑了笑,道:“这不是实在无聊得紧,来找你玩了吗。” “找我玩?你知道我可不是来玩的,云雾之地指不定有什么危险,你就不怕?” 粉红郎君没有答商云的问题,四下看了看远去的街坊,问道:“这里就这么多人吗?” “不止,你身后的春恩楼里还有一半。”我上前一步说道。 “其实我素来无事可做,四处游历惯了,去哪儿也一样,如今遇到你这么投契的朋友,就此结伴相信你也不会介意的哦?”粉红郎君搂过商云的肩膀,又转而看向我道:“只是不知道商行渊你介不介意?” “无妨。”我简单答道,便不再参与他们的叙旧。 想来商云能和他投契,多半也是因二人活泼的性格吧。商云时常嘲笑我是个闷蛋,他却不知道,面对他时,我的话已足够多。 五日之期转眼已至,仍然没有任何人拿出天幻珠相关的消息来履行赌约,我倒是无所谓,找不到早日回堡更合心意。 但商云却有些坐不住了,一心想用天幻珠的幻术赢我,若是找不到,怕将来再无机会胜过我了。一整日他都心不在焉的,方才又拉着粉红郎君去了楼下寻乐子。 他一走我也落得清闲,悠悠沏上一壶茶,浅饮一杯后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忽的又听见了前几日那唏唏嘘嘘的声响,猛地起身却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这似乎不是幻觉,我再次闭目凝神,那声音又轻微地响了起来,好像有人在说话,听不清楚,不止一个人,又忽然伴随着一些清脆的声音。 “商行渊!快下来,有天幻珠的消息了。” 商云总是这样,突然就会用幻术传音,吓人一跳,过往总会被长辈们一通骂,但这是他的秉性,随心所欲,如若改了,怕是反倒叫人有些不自在。 “不知是在座的哪位赴了这赌约?”听到商云的叫唤,不想耽搁,便就地化作一团雾气,下落至第九层琼花台上方才现身。 见我现身,台下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一个身着藏蓝衣衫,脚踏黑靴,戴着铜面罩遮住全脸的男人走上前,缓缓从长袖中掏出一个木质小盒。 “这便是天幻珠。” “这便是天幻珠?” 他将木盒放在桌上,道:“不错,五日前你当着众人面放言只要有一人能证明天幻珠的存在,便宴请全城街坊,如今我直接把天幻珠放在了你面前,你不会反倒食言了吧?” 我瞧了瞧桌上那木盒,又瞧了瞧眼前这蒙面人,虽说天下之大,但不偏不倚巧在此时拿出天幻珠,不免叫人心中存疑。 如往常一样冷眼道:“可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盒中的就是天幻珠?” 那男人复又上前拿起木盒,自顾自地瞧了瞧,转身面向众人道:“想必各位都听过天幻珠的传说了,黑色光芒四射,所照之处无一不是人心魔?” “是啊,那天听那个说书的说过了,是这么回事。”众人三三两两地附和道。 那人继续说道:“如此还不简单,打开这盒子,瞧一瞧是不是那么回事不就行了?” 我望了一眼台下诸人,颇有一丝嘲笑意味,冷道:“你这是想要了在座所有人的命。” “是啊,天幻珠是杀人之物啊!” “打开要是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办?” “我也不想冒这个险。” 正文 第四章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断,贪生亦或怕死,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但那人并不在意,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点,只安静地等待议论声逐渐放轻,“大家怕是忘了,那些骇人玩意儿只是幻象,只要心不乱则无碍,难不成在座的连控制自己的信心都没有?” 他这话一出,倒是颇有激励人心之效,有几个胆大的走了出来表示赞同,其余人也有不少没了方才的决绝,耳语纷纷,意见左右。 激励也好,激将也罢,最终他是在大家的注视下将盒子递给了我,我虽然心生疑虑,但最终也是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四下环一周,又瞧了瞧商云,暗示他要小心,而后向外缓缓打开盒子。 一颗掌心大小的黑珠置于盒内,整个春恩楼都安静了下来,时间仿佛瞬息禁止一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手中这枚黑珠上。贪生的,怕死的,都够着脖子往前挤,想一睹这传说中杀人魔物的模样。 救命人 突然黑光闪现,震慑四方,也不知是谁吼了句幻象要来了,快闭眼!原先还想凑热闹的一众人等或跌或趴都吓在了地上,双目紧闭不敢动弹。 我执着这木盒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商云焦急地喊了一声大哥,赶忙放下木盒,飞身下了琼花台将他揽在怀里,护进了长袍中,叮嘱道:“把眼睛闭上,别多想!” “你放开我!” 我知道他这是在担心我,但我幻术远在他之上,这披风又是注过灵力的,此刻凶险未知又岂能容他胡来,心下一急,厉声斥道:“你给我安分点儿!” 一时间春恩楼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在极力摒除杂念,但仍然听得见一些诡异的声音由远至近,一步一步紧逼而来,每一个人的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突得一下,面前二人被一巨蟒生吞,我带着商云当即移形换影,却又被另一长毛怪物逼至再次换位,不知什么时候楼中竟然满是妖兽,四处可听见凄厉惨叫声,但众人仍然稳坐在地,瑟瑟发抖的身子却绝不敢动一下,甚至有人口中不断默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生怕自己也触动了那心魔。 这件事不对,既然触动心魔才会被幻象所伤,那旁人应当听不见看不到,至多听见惨叫声,为何我却看的见? “大家快跑!这不是幻象,是真的蛮族!” 正想着,突然听见粉红郎君的大叫,这一下确定了我脑中的猜测,这些竟都不是幻象,而是现实! 被粉红郎君这一叫,不少本就快坚持不住的人当即吓得真开眼睛,这一睁,哪里还能坐的住,纷纷四处逃窜。 我很惊讶地发现这些蛮族竟都是随着我和商云移动的,无论我们到哪儿都紧随其后,被害的人却都只因在我们附近而被误伤。 “大哥,出去!出春恩楼,去外面!” 商云提醒到了我,但我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为什么这些蛮族会跟着我们,我当即施幻术将商云抛出空中,看着他在空中化作云雾逐渐消失,我知道他已经安全出去。 我分神抛商云之时,却不知一个蛮族正向我袭来,再回头时,为时已晚,时间与空间仿佛骤然停止,一切事物悬于半空,我似由这楼阁掉入了一片无尽黑暗中,望不到尽头,望不到边际,恍惚间听见了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叮铃……叮铃……混带着先前两次听见的那阵唏嘘,如此熟悉,如此依恋,不似这世间一切苦痛喧嚣,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逸…… 黑暗中突然有了一点亮光,近了些,更近了,是铃铛,我以为这是给我带来安逸的铃铛,内心无比渴求地伸出双手,但当我真正捉住它们时,看着那些由铃铛底部伸出的常青藤曲曲折折,蜿蜒向上,明明是象征希望的绿色,却重新带来了一片孤寂与无助。 任凭我早已陷在了杀戮带来的荒凉中,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觉如此强烈,强烈到仿佛我不再是我,商行渊不再是商行渊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知是什么人的身体猛得砸在了我的胸口上,把我撞到了身后的墙上,也把我撞出了那黑暗,我竟然没有被那蛮族击中,是方才那人救了我? 此刻不容我多想,被砸在墙上的伤对于我来说等同无碍,没有商云在旁,少了那份顾虑,只消片刻我便将一众蛮族击退。 “大哥!你没事吧!” 抬头望去,商云正在第一层向下看着我,我抱以一笑,摇头示意没事。 “我早跟你说了嘛,商族第一幻术师兼商国见阳使者的身份可不是盖的。”商云一脸得意的望着身旁的粉红郎君,这个弟弟,懂事起来也是挺可爱的。 “嗯……”粉红郎君若有所思,又道:“只不过,你何时叫商行渊做大哥了,莫不是又做了什么赌约?” 商云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他本来就是我哥啊,同父同母的。” “那你之前一直商行渊商行渊的叫个不停?” “你管得着吗?商行渊他都管不着。”商云许是见各自安好,又恢复了一贯淘气模样,扭头便走开了。 这时我才觉脚下被什么东西轻轻握着,低头一看,一只手正搭在我的脚腕处,顺势往那人脸上瞧去,竟把方才救命之人忘了,赶忙蹲下将他扶起,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怎么样,有无大碍?” 他摇了摇头,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琼花台壁上粗重地喘息着,“太没礼貌了,兄台都不叫一声,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扑过去了,但到底是救了你一命,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许是身体的虚弱,让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喘一口气,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人,简单束了一缕发在脑后,其余随意散落在肩头,配上一身就寝穿的中衣,显得极为慵懒。 我愣了片刻,终是简单说了一句谢谢,他不语,只顾着低头喘息,我既不便将他丢在这儿又不知是否该询问他些什么,一时间双方安静,就在气氛极为诡异的情况下,他开了口,“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 正文 第五章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宿,侧目在脑海中搜寻着有关他的记忆,复又将他打量一番,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我叫楚岚。”他告诉我他的名字,似乎想通过这来勾起我的回忆,可我仍然没有半点印象,摇了摇头,说“并不认识。” “可是你身上却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感觉,”楚岚扶着墙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揉着揉着便不自觉停下了动作,认真的看着我,半晌不做声,缓缓往前迈了两步,那神情极为认真,就仿佛我们真的见过,仿佛他遥远的记忆回来了一样,“哦!我想起来了!” 我皱眉看着他,确实不曾在哪里见过他,他又何来的突然想起来。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抱歉地说道:“前两日醉酒将随身饰物弄丢了,后来挨个儿房去找,别的房间好说,大家都在楼下逍遥快活,就你成天呆在屋里,我没办法,只好晚上趁你睡着了悄悄去,又不敢太大动静,最后也没找着我就走了,你身上这血腥味我记得。” 这么说来前些日子的唏嘘声应该是他弄出的了,我还当是什么仇家,想来云雾之地这么偏远,即便是有仇家也不会追来这吧,更何况商家堡也并不曾有什么仇家,因为已知的……都已经杀光了。 商云有时会说我脑子不够使,我想他说的是对的,很久很久以后我再回忆往事时,才察觉到这中间的不对,唏嘘声出现了两次,而楚岚只去过我的房间一次。 “我说真的,你真该多喝点水,血腥味不好闻的,先用香膏擦着,每天来个几桶水,保你不出几日便药到病除。”楚岚忽然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警惕地抖开了他的手,恢复一贯的冷漠,“方才多谢相救,若是无大碍便不打扰了。” 说完我便欲离开,毕竟与这人没什么干系,我不想节外生枝,但他却说上次因为不敢有大动作所以没找清楚,想再找找我屋内有没有他遗失的饰物,未免日后再有无谓纠缠,我领着他到了屋内,示意他随意翻找。 后来他在窗沿上找到了那饰物,是两颗底部生出蜿蜒常青藤雕饰,顶部则满布枯枝的铜铃,铃铛本就小巧,花纹却是更加细小,但仍然清晰可辨,应当是出自大师之手,只是这铃铛……和黑暗中所见的那对,太像了…… 楚岚找到铃铛的时候欣喜之色露于表,自顾自说这些年来全仗铃铛相伴,若是丢了真不知如何是好,并谢我要请我喝酒,我拒绝说小事而已,不必言谢。 后来几日每每再见到楚岚时,他都是那天那一身打扮,不是在五层妓院中流连微醺,就是直接在八层酒窖中烂醉如泥,仿佛天地都与他无关一般。 按理说本是萍水相逢,我从来不会在意萍水相逢之人的任何事,但偏偏就觉得有什么力量牵引着我去关注他一样。 商云说他身上的铃铛是灵物,大约是铃铛在我屋中几日,使我沾染了其中的灵气,竟然和铃铛的主人有了奇妙的感应,不过随着灵气的消散,不出几日,这种情况就会消失。 “商云。”我看着他,有些不知如何启齿。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都一上午了一直盯着我看,你弟弟我可爱也不至于这么盯着吧。”他正吃着午饭,几日来春恩楼一直在修理被蛮族毁坏的楼层,饭菜都有些随意,今日厨房那层修理好了才终于有了像样的菜肴,看来是憋坏这小子了。 我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我身上有血腥味吗?” 商云瞧了我一眼,然后站起身从我的左侧走到右侧,又从右侧走到左侧,闻了半天,然后坐下继续吃起了碗里的饭菜,边吃边告诉我没有,还问我什么时候有了洁癖。 我摇头说不是洁癖,并叮嘱他道:“商云,以后你吃东西时就提醒我喝水。” 我的确每日只饮半杯水,那人说有血腥味未必是假,商云天天跟我在一起怕是闻习惯了,如果日后旁人闻去,只道见阳使者杀人杀惯了,满身血腥味却不自知,认为我便就是一个杀人魔头,我是真的……不愿被那样认为的。 商云出事 冬风参杂着蔷薇花香从窗口吹进来,阵阵凉意,幼时的记忆像是被唤醒了一样浮现脑中—— 十岁的孩子满身是血躺在花海中,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为什么会一身的血,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那儿,仿佛只要坐得地足够久,想得足够认真,就可以记起一切。 过路的孩子看见他都会惊叫着逃离,说他是个杀人的恶魔,连大人们见到他都觉得有些可怖,不愿去帮助他,匆匆走开。 那孩子觉得无助极了,既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谁可以帮帮他,也许他需要的并不多,哪怕就那么一句“你怎么了”也足够他再撑个两三天,哪怕就一只飞鸟的停留也可以让他不再孤独,可是没有人愿意给他这一句话,也没有一个生命与他相伴。 孤独不是很可怕,无助也并非一定是绝境,但当两者交叠,茫茫天地仿佛再无路可走,旧事难寻,前路不明,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后来他到底是有了出路,一位怀着几个月胎的夫人带走了他,是他的娘,找了他很久,但他不记得了,可不管他记不记得,这是他唯一的出路,唯一活下去的依靠,他需要这样一个依靠,否则他只有死。 嘴里一涩,手臂被商云抓住,不知什么时候竟将桌上生死花的花瓣摘下送入了口中。 “大哥,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花啦?”商云见我回过神来,便松开了抓住我的手。 我随手扔了那花瓣,猛喝了一口酒,脑中印着那时以鲜花充饥的残像,憋着一口气道:“不喜欢,不会再吃了。”这一世。 正文 第六章 刚准备提筷正儿八经地吃些东西,却被眼前四个空盘给愣住了,再转头看向商云,我又默默放下了筷子,商云边剔牙边让我别放下筷子,说使用分身术去叫了两盘菜马上就送到。 果然他话音未落,便听见了敲门声,来人弯着腰端着两碟菜,只是一身中衣配上那两个小铃铛,实在是显眼,一眼便瞧出了是那天那个叫楚岚的懒散之人,只是不知为何终日靡靡之人如何今日却成了送菜之人。 我瞧了一眼商云,这小子平日鬼主意多,又喜欢捉弄人,前些日子我被这人不小心弄伤了心口,至今还有些结痂未除,难道是商云想要替我报仇,便拿此人玩弄了起来?但见商云也是一脸狐疑,显然是我多心了。 “楚岚?你怎么成端盘子的了?”商云跳下凳子上前帮了一把手,接过楚岚手中的菜放上了桌子。 楚岚看着商云直到他把菜安全的放在了桌子上,才悠悠走过来一同坐下,微喘着说道:“还不是拜你大哥商行渊所赐。” 他一脸愤恨地看着我,转瞬又像泄了气一样自怨自艾,“算了,其实也不关你的事,是我,”以长长的尾音结束,半晌之后才又接道:“是我听说前两日有赌局的事情,想着那么多怪物出来,证明却有天幻珠的存在,便当是你打赌输了,可以在春恩楼内任意玩乐,谁知……”他说不下去了,又叹了一口气。 商云含着一块糖醋肉含糊不清地说道:“第二日楼主不就说了,场面混乱,也不知究竟谁赢谁输,赌局权且作罢了吗。”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干这蠢事了,以为不用花半两银子,结果弄到现在要以身还债,估计至少也得五六年吧。”楚岚一脸幽怨地看着商云。 商云却是笑得险些喷出来,咽下之后才又笑道:“谁让你天天喝那么多酒,楼主宣布消息时,指不定你醉在哪里的……” 一双筷子抖落在眼前的盘子上,又因弹力掉至桌面,最终滚落到了地上,商云似极为痛苦的捂住了脑袋,连眼睛也快睁不开。 “商云!” 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不知他究竟怎么了,我只能托住他的身子不断地问,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但商云显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我,直至在剧烈的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他这是怎么了?”楚岚显然也蒙住了。 我没有理会楚岚,径自将商云抱上了床,替商云检查之后并无发现任何异样,可他方才痛苦的模样,如今又昏迷不醒,怎么会检查不出呢,想起日前我与商云在云雾之地边界流连商议天幻珠的事情时,楚岚曾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我们身后,一个釀跄撞在我身上,指尖刺破了我的心口。当时只当他是酒醉迷途,如今想来,醉酒之人又哪来的那么大气力可以穿过重重衣衫刺破胸口。 “是不是你!”我一把抓住楚岚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你是炎国的人?!” 他呆愣了片刻才像是明白了我的话一样开始狡辩,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明白和炎国有什么关系,只是照吩咐把菜送来而已,抹白得干干净净。 “商云,方才终老板给了我一个新鲜玩意儿,要不要……”粉红郎君推门而入,见到屋内场景显然一愣,旋即收起笑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商云他……” 我松开楚岚,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又将情况简单说明给粉红郎君听,他说他熟读天下医术,让我不必惊慌,先替商云检查清楚再说,他于床边坐下,吐出元丹,逼至商云体内游走一圈,而后收回元丹皱眉叹息。 见他这副模样,我更加担心起来,问道:“怎么样?” “三魂不见七魄,”粉红郎君起身倒了一杯酒,刺破指心滴了两滴粉色血液在内,灌商云喝下,继续说道:“我先稳住他的三魂,至于那七魄,必须尽快找到,迟了恐怕就烟消云散了。” “七魄没有会如何?” “就像现在这样,不死,却也不醒,直至寿命终了时,那三魂也散了去,”粉红郎君看了看商云,又问道:“他如何会这样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商云,平日的淘气全然不见,只平平静静地躺着,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方才吃完他送来的糖醋肉便突然这样了。” 粉红郎君点了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先不忙调查原因,此刻最着急的是赶紧去找那七魄,七魄没有目的四处飘散,极易被这附近的云雾蛮族抓去吃了。” “云雾蛮族?可是那日袭击春恩楼的那些物种?”想起那日惊险场景,心下仍有些余悸,更加担心起来。 粉红郎君点头道:“不错,要是不小心被抓去,只怕商云凶多吉少了,七魄喜欢僻静之处,这附近除了云雾之地便是冰火半岛,不要再耽搁了,我们兵分两路吧。” 我瞧了一眼楚岚,仍是抱有怀疑,不放心让他留在春恩楼内,“云雾之地的蛮族怕你应付不了,我与楚岚前去,冰火半岛就拜托你去寻了。” 临走时我给商云覆了一层护体,并拜托楼主“终不离”照看商云。而后不顾楚岚强烈的反对硬是将他拖出了春恩楼,直至来到云雾之地边界他仍是赖着不肯走,我只能威胁道如果不去,不等见到云雾蛮族,此刻便可要了他的性命,他这才妥协任命。 见他与我一般大的年纪,却如此胆小怕事,懦弱无力,心下对他的怀疑竟然减少了一分,但世事不可仅凭表象推论,在商云未恢复之前,他仍是极具怀疑特征的人。 就当我们毫无目的地徘徊在云雾之地时,远处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悬于半空,竟真是商云模样的一个透明人。 我拎起挡在身前慢吞吞的楚岚飞身直逼那人影,却在将要碰到之时,那人影忽得消散,又出现在了往前五里处,我叫唤着商云的名字再次追过去,但快到之时他又再次消失,如此反复追赶,永远与他相距五里路程。 正文 第七章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到了云雾之地深处,如它的名字一般,云雾缭绕,越往深处雾气越浓,已经看不见五里之外的景色了,我不得不放下楚岚,停在了原地。 楚岚大喘着气说要休息一下,我四下瞧了瞧仍是毫无头绪,一筹莫展,便随了他的意,准备走至他身旁的空地坐下,岂料刚迈出一只脚便陷进了泥里,也不知楚岚是否早就知晓此处是一沼泽,竟就堆着笑脸看着我不断陷下去。 “不关我的事啊!我是真不知道那里有个沼泽!”许是见到我怀疑的眼神,他急忙解释道,但转瞬又像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往后退了一步,见我没有动作,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见我仍旧无法自行脱困,便猛地拖着那总是虚弱不堪的身子一路远去,期间像是怕我会突然追上去,还不住地往回看着。 云雾之地 我此刻被困沼泽,周遭毫无可依附之物,稍一动作便会往下深陷一分,几次之后已经陷至胸口,便再不敢动弹。 周遭雾气环绕,荒无一物,连稍大些的石头都没有,我根本无法借力脱困,幻术也是施展不出分毫。 早先有听闻云雾之地内,每一处的时间都错乱不堪,同一处地方竟可以使人的身体垂垂老矣长成几十年后的模样,而记忆又倒退回到过去的年月,难不成此处正是使我的幻术倒退回了尚未修炼的时候? 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算是幸运,倘若是记忆出现错乱,怕是再无法离开这里了。 时间一点一滴悄然流逝,我逐渐开始感到不安,一种恐慌慢慢笼罩在心头,不止是因为被困,更多的是那种孤苦无助,心中的感觉似被勾回到了昔年某个痛苦的时刻。 那种不知所措,茫然不安,无依无靠的恐惧使我颤抖,我真的……没有办法忍受……无论何种境地我都可以支撑下去,但独独这种感觉,慌到我的心都在颤抖,我宁愿死了的更好。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如果再没有办法脱困,我想我真的会死在这里,还有商云,想到商云,我又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心中思虑万分,终是准备再搏一次,双手用力撑地,仅凭着一股信念用力,却终究博不过黏腻至极的沼泽地,手臂酸痛不堪也仅仅是将身子撑出了不足半掌的高度,但倘若一放手,便不是陷回去半掌那么简单了。 厚重的泥浆死死搅住我的身躯,如千万只手在拉扯一般,就在我思虑着该放弃还是继续撑下去时,我看见一双脚停在了我的面前,抬眼望去,竟是楚岚,他折回来了? 一个分神使我差点重新跌回去,并不指望那废人能帮我,我自顾自继续用力,却总也不能将身子提高半分,越来越强烈的绝望感涌上心头,怕就这么死了,怕离开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明明被这个世界折磨的够呛,明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明明是死了也无所谓甚至不觉得一丝可惜,但却又如此贪恋这个世界,我到底是在贪恋些什么呢,或许与死亡本身无关,只是出自对于另一个世界未知的恐惧。 未知,本就是世间最可怕的,我并不怕死,可却如此贪生。 楚岚抿了抿嘴,叹了一口气,似是不情愿一般走向我,拉住了我两只手开始往后拽,我想我真的被他的举动惊到了,他竟然没有袖手旁观,他竟然出手救我了。 由于没有支撑点,只好任凭他使力,心下自然也盘算了如果他突然松手,我该如何确保自己不会陷得更深,但他却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一样,竟然轻松地将我拉出了半截。 想到自己身无幻术的情况,楚岚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似乎也说得通了,但倘若如此的话,力大无穷到底是将来的他还是从前的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与废人一般无异的人,在从前或将来的某个时刻是那样厉害,但关于这一点容不得我多想。 因为他最终没能将我从沼泽中拉出,就在我只剩小腿未出来之时,他像是突然卸了力一样跟我一起冲进了沼泽地里。 泥浆漫过口鼻,呼吸被扼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本就受困两日虚弱至极,此刻更是动弹不得,任由身躯缓缓沉溺…… 就在我以为会这样逐渐失去意识直至走向死亡时,身子却像是在这紧致黏腻的泥沼中突然游走到了宽裕境地,一个松懈,我掉进了一方圆池中。 我顾不得尚被淤泥遮住的眼鼻,猛地将身子抬出水面大口喘息着,又听见“扑通”一声响,想必是楚岚也掉了下来。 想到楚岚本已逃走两日,竟又折了回来救我,倒也是存了善心的,当下对他放下不少防备,只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时的他那样软弱怕事,即便是心有善念,又怎抵得过恐惧对于生命的要挟,到底不过是在这茫茫之地迷了途,兜兜转转又绕回原点罢了。 用这池子里的水清洗过后勉强可以睁开眼,但见楚岚默不作声地站在我面前,说来也怪,从方才落下之后便没有听见他的叫唤声,实在是不像往日的他。 “你怎么了?” 我上前一步询问他,他回过神一般盯着我,双目微颤,就连整个身子似乎也笼罩了一层挥散不去的恐惧。 我又问了一次,他才吞咽了一下,答非所问道:“上次的云雾蛮族,你、你一次能对付几个?” 我有些不解地打量了一下他,想从他脸上找出答案,他的目光看向了我身后,而我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这才发现不大不小类似密室的空间内,竟有数十只蛮族。 身子一个釀跄,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蛮族个个体态庞大,别说是皆怀幻术,就算是肉体凡胎也是要费些功夫才能消灭,如今我又身受影响,施不出幻术,还需带着楚岚,能不能攻出去……当真是毫无把握。 我瞧了眼缓缓向我们集中过来的众蛮族,保持着警惕,又转过身看向楚岚道:“一会儿你能躲就躲。” 正文 第八章 他自然是连连答应,软弱的态度想必这世间男子无人能敌了吧。 可这密室内除了那圆池以外,可谓空无一物,根本避无可避,就在我被一只巨怪困在掌心之时,楚岚也因为无处可避,眼看就要被一脚踏下,他只有蹲下.身,本能地伸出双手遮挡。 可这一伸手,却是金光万丈,非但眼前那蛮族倒了下去,就连它身后的三只也相继倒了下去。 是了,我怎么将这事忘了,此处虽然使我幻术尽失,却也将楚岚带到了某个充满力量的时刻,他显然也被自己这能力吓着了,呆愣当场。 “楚岚!” 我叫了他一声,示意他继续,他这才反应过来我们此刻的危险,上下翻飞一阵,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数十蛮族悉数灭了去。 先前在上面他能很快就将我拉出泥沼已经使我惊讶,如今竟又有了这般强大的幻术,无论这是将来的他亦或是从前的他,实在与眼前这人极为不配。 “我……我这是……”楚岚仍旧呆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掌,但慢慢就转为一阵欣喜,最后竟哈哈大笑起来,“我有幻术了!这么厉害!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商行渊,这次可又是我救了你,你既然幻术不如我,以后就给我当跟班吧,哈哈!” 他高兴得前仰后合,我不想理会,也没有与他解释时间错乱的事情,由得他自己高兴去,眼下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出路,商云还在等着我。 四处摸索几番过后,毫无头绪,这密室只是简简单单的四面墙,除了边角似是供蛮族饮用的水池外,再无其他。 楚岚懒散地倚靠在墙边望着我,见我不再动作,才打着呵欠问道:“怎么样,找到出口了吗?” “没有。”我简单地回答,心下却是厌烦至极,但我也并不指望他能主动做些什么,一口气闷在胸口,重重一拳打在了石壁上。 望着渗血的拳头,我想到如今身无幻术的情况,终于无力地坐下。 不知商云如今怎样了,方才看到的那透明人如果真的是商云其中一魄,也不知他处境如何,种种情绪忽地就涌上心头,滋味难耐。 我意识到我害怕失去商云,怕到心都在颤动,可这“怕”究竟是为了商云,还是反过来为了我自己? 在漫长的杀戮岁月里,在母亲即便关怀却给予不了理解的岁月里,荒凉孤寂中,商云如同一盏油灯照亮了我生命的路,即便微弱,却牵引着我一路前行,即便渺小,却绝不容许忽视与丢失,我用尽全力守护,紧紧攥住的依靠,唯一能照亮我的依靠,母亲绝给不了的另一种依靠,没了他,这世上再没人能懂我,我会失去与这世界交流的唯一媒介。 为他的安危而担心?为我将要失去依靠而恐惧?哪一样更多些,连我自己也不明确,也许我就是这样自私吧,卖力地去守护只是为了自己,谁又能说得清呢。 楚岚断断续续地说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时只听到他在问我这些天都在找些什么,说见到我与商云总是在云雾之地的边界徘徊,像是准备上来找什么东西一样,此刻我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应付他,全当耳旁风散去了。 他见我不理他,大约心中也有了数,竟少见地主动起来,靠近我身侧蹲了下来,满脸自得地说道:“你别担心了,不是还有我呢嘛,我现在可是一个打几十个的高手呢,保准带你安全离开。” 阴谋初现 我瞧了他一眼,虽然心存怀疑,但此刻也别无他法,心中思虑之间,又听他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其实是末代神王的直系后裔,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现在恢复了灵力,一定会带你离开的,指不定回去了还能救活商云那小子呢。” 许是见到我不屑一顾地样子,他又续道:“切,你不信?那我还不救了呢,那小子死了也好,省的成天给人找麻烦,最好回去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我猛地起身拎住他的领口,这是我的底线,即便我知道那是他的玩笑话,也绝不容许这样的诅咒出现在商云身上,若不是看在他救我两次的份上,我绝不会放过他,“小心你的言词!” 他显然被吓到了,慌乱颤抖地答应绝不会再犯,然后像是突然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大叫了起来,“我看见了!” 我凌厉地看着他,缓缓松开了他的领口,一路看着他走向了我的身后,“这面墙,”他指着眼前这面墙笑了起来,“这面墙是虚无之物,根本不存在。” 说罢他缓缓走向那墙,竟真就穿了过去,我跟着他一同走过去,却仍旧被拦住了。 他又穿了回来,认真说道:“需要聚五方灵气护体,你附在我身上,我带你出去。” 聚五方灵气?这是远古就失传了的幻术,楚岚会,设置这机关的主人也会,这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容不得我多想,他指尖轻点便将我幻做一块方巾藏于胸口,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那道虚无之墙,我被困于他的衣衫之内,清晰可闻的心跳声环绕于耳,使我听不见外面的声响,只隐约觉得他走得跌跌撞撞,像是在一条狭长黑暗的廊道里。 本想同他说既已穿过虚无之墙,便将我放出来好了,可不知是否因为此刻是方巾的缘故,说话声竟被他的心跳声给盖了过去。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心跳声逐渐衰弱,我感觉到他的灵力在渐渐消散,直至那心跳声恍若消失时,我突的一下现回了真身,从他胸口跌了出来,看来是他的灵力消失了,可他的心跳……竟然会如此衰弱,难怪他平时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是如我所料,阴暗狭长的廊道,远处可见一个小小的光点,看来离出口已经不远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去。 “你看!”在我们终于临近出口时,楚岚突然一脸惊讶地叫唤了起来。 正文 第九章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琼花台,春恩楼第九层的那个琼花台? “这、这是、”楚岚看了看琼花台,又回头看了看没有边际的廊道,叹息道:“都说春恩楼第九层延伸向外别有洞天,却从没有人走过,没想到竟通着云雾之地!” 不仅是云雾之地,还是云雾之地下面一个装满蛮族的密室,春恩楼……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在荒芜的云雾之地与冰火半岛之间,小小一座城池里的极乐之楼。 这里仿佛充满了神奇,也充满了秘密,如果被商云知道了一定是要探个究竟吧,可我对此毫无兴趣,眼下最重要的是商云的安危,该疯的都疯过了,这事了结之后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一定要带他回去。 “既然绕回来了,快上去看看商云吧,说不定阿葎已经治好了他呢。”楚岚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我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连日来的相处,以及他两次相救的缘故,我竟不再十分排斥他熟稔的态度,点头示意后便飞身跃上了一层,他像是想跟着我一同跃上去,但最终只听见下面传来的大叫声,“刚才明明很厉害啊,一个打几十个!怎么一回来就又变成老样子了!” 我不由嗤笑一声,而后推开房门,见粉红郎君正守在商云床边,而楼主终不离也正站在一侧。 粉红郎君见我回来,起身笑道:“都找回来了,我已经逼回他体内,只是七魄离开躯体这么久,不免有些虚弱,还需要好好调养。” 粉红郎君的笑意有些僵硬,至少给我的感觉是这样,我忽然觉得他的身上散发着我熟悉的感觉,好像游荡在天地间千丝万缕的气息终于汇聚一点,冥冥之中牵引着我们相遇,有些像楚岚,又不完全一样,我说不清,也没法说清毫无干系的我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应,人们常说相逢是缘,彼时的我对此唯一的解释便是一个缘字,却不知这背后到底是怎样错综复杂的纠葛不清,我们三个,将会如三足的鼎一样,互相牵制。 看着熟睡中的商云,我心底的不安渐渐散去,突然想起曾在云雾之地见到的那个人影,同商云一样的容貌,如果不是商云一魄又是什么,若是商云一魄粉红郎君又怎么说全都找齐了,当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可粉红郎君吞吞吐吐了半天,却始终没能说出个原因,正当我逐渐产生怀疑准备质问时,一旁的终不离倒是出了声:“其实,商云确是有一魄尚未寻回,至今昏迷也正是因为如此。” “那你为何骗我?”我看向粉红郎君,没有被揭穿的那种慌乱,仍旧皱着眉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他犹豫片刻,叹了一口气,终于说道:“是我度了一魄给他。他那一魄一直未寻回,怕是早已散了,如今只能等我的灵魄与他慢慢融合,方才能醒。” 他的回答让我十分惊讶,将自己一魄度给商云,是何等大事,他与商云的感情又何曾能好到如此地步,即便舍得那一魄,那他自己呢,他又当真不要自己的命了吗? 我盯着他的脸,希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那你自己呢?” “我不碍事,”他摇了摇头,“我是花妖,并不一定需要那一魄,至多往后少走些路,少打些架,不让自己累着就行。” 他说得自然,也合情合理,如此大恩,我应该感激拜谢才是,可我始终不能够完全相信他,莫名的,又强烈的怀疑。楚岚说是我生性多疑,面对突如其来的好处当然总是持着怀疑的心理。 或许他说得是对的,我的确时常对事情思虑过多,翻来覆去地想着每一处细节,有时明明异常简单的事情,到我手里却显得十分复杂,到头来浪费了心神,浪费了时间,却依旧是件简单的事情。 所以商云这件事情,他平安了,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他平安了,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失了七魄,凶手是什么人,出于何种目的,用了什么方法,这一切我暂时都不会追究了,我们身在遥远的云雾之地边界,任何危险似乎都变得理所应当,任何危险仿佛都只是因为我们在外面,没有依靠罢了。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可笑,堂堂商族第一幻术师,拥有至高的幻术,不惧怕任何的危险,可如今放弃追究危险原因的理由却是如此幼稚,幼稚得就像小孩打架一样,以为回到家就会忘了,回到家就有了保护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可笑的想法,我时常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但我确实那么做了,没有任何的追究,至于以后会不会再回过头去追查,就另当别说了。 将商云放上了他自己那张床时,我才真正定了神,心里庆幸母亲有事不在堡内,否则瞧见商云这模样定是要吓坏了。只是不知道这小子醒了之后,是否又要闹着去找天幻珠。 “药煎好了。”粉红郎君托着碗在床边坐下,十分细心地喂送,他怕商云有个万一,有他这个大夫随行在身边总是好些,更何况商云体内一魄乃他所度,有他在,可以随时控制那一魄,这样想来,我确实没有什么非要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他要随行的要求。 可我却不知道,他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却给我的后生带来了不可扭转的改变,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我重视的一切,依赖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我的信念,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我更不知道的是,原来从一开始,从去周国的指路,从春恩楼拿着所谓天幻珠的蒙面男人,到始终只是跟在我身后的云雾蛮族,再到商云出事后一路引导我们去云雾之地,泥沼下的陷阱,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局的开始罢了,就连春恩楼和楼主终不离都与他有关,我如没有羽翼的雏鸟一样,正笨拙地一步一步顺着他的指引,走向万劫不复。 而此时将商云亲手交托给他的,正是我。 正文 第十章 母亲回堡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幻气虚损,血迹斑斑,可偏偏一众长辈都不在堡中,我必须要带母亲进密室疗伤,只能将商云托给粉红郎君,并吩咐了下人细心照料。 洗血疑云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至今昏迷,一个身受重伤,但好在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为母亲疗伤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我们修的是不同幻术,我的幻气很难推动母亲的血气,用了近六成灵力才勉强能够断断续续地治愈,但奇怪的是,无论我如何加注幻气,都无法驱除母亲血液里的毒素。 这毒并不致命,只是抑制住了体内幻气,一日不除,便一日也施展不得幻术,可母亲一向重视自己的修为,倘若没了幻术,一定是痛苦难当的,幸而有粉红郎君这个大夫在堡内,母亲和商云真是全靠了他。 “简单的很,嫡亲给洗下血就好了。”粉红郎君起身,由怀中取出一块方巾,十分用力地擦了擦手,而后似是很厌恶一般将那方巾扔进了纸篓。 他这模样有些不对劲,但此刻母亲的伤势才是我最为关心的,便也顾不得他的那些不对劲了,上前一步问道:“怎么洗?” “五心互通,气死神凝,周而复始,至中而止。”许是见我和母亲不解的神色,他摇头叹息了一下,有些不耐地解释道:“用土话说就是两个人的血兑一兑,减轻中毒深度,完了后各自运功疗伤就行了。” “可这么做不是让两个人都中毒了吗。”母亲挣扎着坐了起来,我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她一向是商族的美人,即便青春不在却仍旧美丽,如今脸上却苍白异常,实在叫做儿子的心疼。 “道理很简单,就跟吃馊饭一样,你吃得少总归是比吃得多要舒服些,”他笑了笑,续道:“这方法笨是笨了些,但胜在管用,要不要用全听你们,我只是提供方法罢了。” 洗血这方法以往我也听人提起过,只是从未见人用过,也不知到底可不可行,心下正疑虑,母亲便开口道:“可这十几年来,商族一直都是渊儿守护,有不少人暗地里都想要除掉他,这几日他为我损耗太多幻气,若是如此的话,只怕渊儿尚未伤愈便有人趁虚而入,那真是不堪设想啊。” 母亲此刻自顾不暇,仍然在考虑我的安危,我心里一向存着的暖意又迸发了出来,至少,她一直以来都是关心我的,即便不能给予我更多,但这关心,已经太过足够了。 粉红郎君的眼里仿佛流露出了一丝苦痛的神情,一闪而过,短暂到我甚至怀疑是我看错了,他只是笑着说:“伯母可真是个好母亲,不过尽管放心好了,以商行渊的修为,洗血过后不消一日便可自愈,不碍事的。” 我也在一旁劝说着母亲,但母亲始终面露难色,低头思索良久后才说道:“那让小云为我洗吧。” “娘,小云在外受重伤,怕是不妥。”我想起了商云至今未醒,心下担忧再添一笔。 “什么?他又做了什么!”母亲原本怕是已忘了商云偷跑去找天幻珠的事,被我这一说,倒是想了起来,当下一阵斥责,“要不是这孩子一天到晚瞎折腾,我这次也不会受伤,生他下来究竟有什么用!” 未免母亲牵动伤口,我赶忙说了些安慰的话,也得知了这次原本是国君派我去刺杀别国使者,但因我不在堡内,便不得不由母亲亲自行动,这才受了重伤,说起来我也有责任,若是我留个心眼防着些商云,也不至于被他拐出了几万里。 “你们决定好了再通知我吧,第一次来商国,我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先出去转转了。”粉红郎君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又似嘲笑一般扬了扬唇,当即就要迈步离开。 母亲却出乎我意外地开口道:“等等,就用小云的,总之渊儿是万万不行的。” “可是娘,小云他……”商云的确受了很重的伤,到现在也没有苏醒,我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这样至小云的安危于不顾。 她叹息一口,露出了极为无奈的神情,告诉我商族绝不能有一丝让人趁虚而入的机会,所以我绝对不能有一刻是危险的,又提醒我道粉红郎君也说了,此方不会有事,让我大可放心。 我仍想再试着劝服一下母亲,但未等我开口,便遭来了母亲似是斥责一般地口吻,“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明不明白,我说让小云洗就让小云洗!” 的确,母亲有母亲的顾虑,商族这些年无论是攻或是守,大部分时候都是由我出面,甚至是商国国君——容氏一族。 他们一向不用商、谷两姓的人作为朝中重臣,却偏偏封了我这个姓商的为见阳使者,都是因为看中了我商族第一幻术师的身份。 想来我的确是商族和商国都不容有失的人,心中万般思虑之下,我终是同意了母亲的说法,决定让商云替她洗血。 “不愧是商族掌权人,行事干净利落,当机立断到亲儿的安危也能置之不顾,妙极了。”粉红郎君原本一直倚靠在门沿处悠闲地看着门外,这时却突然又笑了,他似乎不太喜欢母亲,一直有些冷言相向。 “这是我们商族的事,个中厉害你不清楚,”母亲有些恼了,皱眉续道:“我感谢你为我们母子疗伤,但请不要妄言!” 粉红郎君也不让步,脸上写满了要一较口舌的意味,我当即以什么时候治疗为话题打断了他,他这才悻悻地说再怎么也要等商云苏醒之后才能动手,要不然发生个什么万一他可担不起责任,母亲也点头同意,表示等上一阵不要紧,只要不伤及我便好。 未免他二人再起争执,商量妥当后我便拉粉红郎君离去,顺便陪他去街上买几味药材,也好了解一下他到底因何对母亲有不满。 冬至刚过,外面的风不是很大,纷纷扬扬的小雪落在地上转瞬便化成了一点水迹,我与他并肩同行,他有点心不在焉,目光懒散,左右飘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