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只要有钱，什么活都接的小模特

圣诞夜的集市上琳琅满目，广场正中间闪着光的圣诞树照亮了节日的氛围，明明是外国人的节日，偏偏更多的人对于这样的节日趋之若鹜而被打上了浪漫的标签。
倪晴拢了拢身上的呢大衣，穿过人群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等候的间隙因为无聊，点了根烟抽上，但只吸了两口便又觉得索然无味，等的人还没来，索性夹着烟发起呆来。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过任何节日了，什么春节、情人节、圣诞节，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再平常不过的其中一天而已。等烟燃尽了，一辆黑色轿车恰逢其时地停在了倪晴面前，黑色车身在橘黄的灯光下闪着傲人的光芒，副驾驶座的车窗被打开，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蹙着眉对站在外边一动不动的倪晴说了上车两个字。
倪晴这才不紧不慢地丢掉烟头，俯身上车。
整个城市都被笼罩着浓浓的节日气氛，当然更能体现节日氛围的自然是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堵车长龙。
倪晴甫一坐正，就低声咕哝了句：“节日应该加价的，这车堵的，得浪费多少时间。”
这一句恰巧被正在开车的林为栋听到了，他嗤笑出来，“倪晴，如果你是商人一定是个奸商，人家方便面还加量不加价呢。”
“那当然，方便面有我靠谱？林先生，我是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才给你友情价的，不然像这种节日有的是出价比你高的。”
“你干嘛非把自己摆在商品的位置用金钱衡量自己的价值？”
“这难道不是最直观的价值体现？别告诉我你不是这样的人噢，我看你平时也没少赚黑心钱，反正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是怎么都算不过你们这些商人的。”
林为栋哼了哼，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车子龟速地前进着，城市交通一度处于瘫痪的状态，等到了目的地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平时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路程，居然开了整整两个小时之久。
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内早已布置成圣诞主题的旧上海模式，也不知道是哪个想出来的这坑爹主题，规定前来参加晚会的男男女女必须打扮成旧上海风格，男士倒还好，可这女士……倪晴一向认为旗袍这种服饰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穿的。
林为栋低头瞧了眼身边的女伴，倪晴的身材足以驾驭旗袍，漆黑的长发绾成一个髻，那件旗袍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穿在她身上异常合身，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
参加晚宴的人不算多，这次主题宴会本就有人数限制，只有收到邀请函的人才有资格参加，能来的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喂，你知道今天林公子带来的那个女人是谁吗？”
“还能是谁，倪晴呗，她可有名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
“是那个只要有钱什么活都接的小模特？”
“对！这女人简直掉进钱眼里了，为了钱连三观都可以不要，只要有人肯出钱且价格合理，她都能配合别人演各种戏，我猜啊，今晚她八成也是林公子花钱请来的，反正不过就是演一场戏混吃混喝还有钱拿，这么好的活她个十八线小模特上哪儿接去。”
“我听说她跟了林公子很久了，不该吧？”
“她是赚林公子钱很久了，可没跟过林公子。”
女人话音刚落，后面的隔间里忽然一声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倪晴晃荡着高跟鞋从里面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地到镜子面前补妆，反倒是刚才嚼舌根的两个女人霎时白了脸，神情一个比一个尴尬。
也是，好歹也是林为栋带来的女人嘛，再不堪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鄙视的。
倪晴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抽完一根烟，百无聊赖地盯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妆容精致的脸上淡漠地看不出任何表情。
晚宴快接近尾声的时候，倪晴才收了视线准备回去找林为栋，才走到门口，正巧与正要进去的女人撞个正着，更要命的是，在这样的晚宴里，她们居然……撞衫了！
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女人在敞开的宴会厅门口，成了一道供人看戏的靓丽风景。
而这个和倪晴撞衫了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林为栋的妹妹……林为安。
林为安拂过额前的刘海，轻慢地笑道：“我都不知道我找人特别定制的这款旗袍居然还有仿版？”
“不止有仿版，都已经是淘宝爆款了，二百五包邮，林小姐你值得拥有。”倪晴眯着眼睛笑起来，她不笑的时候高冷的拒人千里，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却又孩子气的没心没肺。
林为栋曾经这么评价过倪晴：你永远不知道她那张笑脸背后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这个女人桀骜不驯，见钱眼开，但又有自己坚持和底线，她是可以用钱收买的女人，但也仅仅只能是收买而已。
林为安从小受过的良好教育让她在任何场合都能面色自如，和一个低自己好几个档次的女人争锋相对显然不是自己的作风，她懒得再搭理倪晴，转身步入宴会厅。
林为安的淡然倒是让不少正准备好戏开篇的围观者失望了，倪晴恶意满满地冲那群人做了个鬼脸，突然没了兴致，索性找服务生要了自己的外套和手包准备先开溜。
酒店内高达三十度的高温，到了酒店外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的考验，倪晴裹住大衣等在门口，冷不丁一抬头，那张脸猝不及防地冲进眼底。
呼吸狠狠一窒，她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视线模糊又清亮，男人的脸由远及近，侧脸的弧线坚毅而清冷，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冷得近乎不近人情，像西伯利亚空旷的冰天雪地，令倪晴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男人的视线扫过倪晴，仅仅只是几秒，也许更少，便从她身边经过，他的步子快而沉稳，带起了一阵风。
倪晴的心跳狂跳起来，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怎么也握不紧拳头，她沉思了数秒之后，飞快地沿着男人去时的路跟去。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请问你十四年前去过布拉格吗

厅内，林为安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找到林为栋，蹙着眉问：“你确定要和那种女人牵扯不清？”
“哪种女人？”林为栋明知故问。
“你少装糊涂，那个女人只是把你当ATM而已，你不会真以为她会对你有除了钱以外的兴趣？”
“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妹妹对我的私生活这么关心了，这让为兄我受宠若惊啊。”
林为栋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林为安眉间更添几分不悦，倒是林为栋并不在意，四下望了望，像是在找什么人：“承安没有跟你回来？”
“他在停车。”
话音刚落，男人便迈着步子出现在了会场内。
周承安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气场，他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对林为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随即便将手机和车钥匙一并交到林为安手里，说：“你把手机落在车上了。”
林为安握住手里的钥匙，面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一般：“你不留下来？”
“明天的学术报告很重要。”他简明扼要地回答，意思十分明确。
可以说林为安早就习以为常，在他们认识的这些年里，周承安从来不会和她一起参加任何聚会，他永远有自己的理由和不参加的借口，即使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漏洞百出的推诿，也让她无法直接戳穿。
林为栋看着周承安的背影，长长地吹了声口哨，戏谑道：“看来在他眼里你还不如一份学术报告。”
林为安优雅地笑着反击：“万幸，总比ATM强些。”
周承安的风衣衣摆随着冷风扬着，颀长的身影在路人间显得异常显眼，倪晴隔着一些距离跟在他身后，连自己都无法确切地解释这种鬼使神差的行为是因为什么，临近午夜的街道上少了人声沸鼎的喧嚣，徒留圣诞节最后的欢歌。
走过两条街后，一直保持匀速前进的周承安忽然停了下来，身侧是一长排已经打烊的商店，倪晴无处可躲，待他转身的时候，只能低下头装作路人匆匆擦身而过。
可心跳却跳得很快，冷风刺骨下双颊却是火烫火烫的。
“你跟了我半小时之久，难道只是因为我们恰巧都需要经过两条相同的街道？”
男人的声音飘散在风里，遥远的仿佛来自异乡。
倪晴停下脚步，尴尬地张了张嘴，刚想否认，却又听他说道：“眼神闪躲，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些都是说谎的前兆。这位小姐，你大半夜的跟踪一个陌生男人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倪晴被他说的一愣，那张脸双颊绯红，嘴唇却又冻得惨白，表情无辜地像只大白兔。
他的声音……不像，一点都不像！还有说话时语气里的冷嘲热讽，与她记忆里的人判若两人！
他不是他！
刹那间，一股巨大的失落席卷了倪晴的内心，她佯装微笑地说：“你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请问你……十四年前去过布拉格吗？”
周承安淡漠地站在那里，眉梢间染着一层雪霜，面无表情，袖手旁观。
“小姐，这种方式很老套，现在没多少男人会上钩。”
倪晴有些焦虑地上前一步，又问了一遍：“请问你十四年前去过布拉格吗？”
声音不急不缓，相比刚才，多了几分急促。
时间仿佛凝固了，倪晴紧张地呼吸困难，仿佛等待她的将是一场重要审判，眼前人的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可是她记忆里的那张脸却又相去甚远。
十四年来，她守着一个做不完的梦，等着一个找不到的人。
“没有。”
他的两个字铿锵有力，像两道锋利的利剑，生生刺破了倪晴心里卑微又微小的希望。
周承安的目光里甚至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好奇和探索，他双手抄在大衣兜里，表情里看不到一丝丝情绪，任何人，或者说大部分人，在周承安眼里，跟躺在病床上的研究对象并没有什么两样。
倪晴呆滞地盯着眼前男人的脸，硬生生扯了扯嘴角，可笑得却比哭还要难看，然后他转过身，三两步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再也没有跟上去。
广场上的大钟敲响十二点的钟声，倪晴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就像无边的大海，这个世界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点希望。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来自美国的精神病学博士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工作，倪晴几乎累成狗，趴在桌上恨不得倒头大睡，还没完全闭眼，脑门上忽然被人重重一拍，对方嫌弃地问道：“你昨晚做贼去了吗？”
“你试试踩着高跟鞋跟人陪笑一晚上？”
“倪晴，喜欢钱的我见多了，可像你这么见钱眼开的还真是少见，我们要不是朋友，我一定鄙视死你。”盛薇冷哼一声，对倪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说得好像你现在没在鄙视我似的。”
盛薇毫不忌讳地翻了个白眼，从包包里翻出一张名片推到倪晴面前：“呐，你试试去找找这个人。”
洁白到几乎一丝不苟的名片，这是倪晴见过的最简单的名片，上面除了黑色加粗的周承安三个字以及一小排地址外，再没有多余的东西，就连电话号码都没有。
她不由蹙起了眉，掂着名片挑眉看向盛薇。
“这位周承安刚从美国回来，精神病学博士毕业，就职于咱们北城的精神疾病研究中心，我好不容易才搞到他的名片，听说他在美国当地的华人里颇有名声，没准他能帮到你……”
“stop。”倪晴嗤笑着摇头中断了盛薇，脸上那抹不羁的笑看起来洒脱又桀骜，手指没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思忖了片刻，还是随手将那张名片扔进了垃圾桶。
“倪晴！”盛薇瞪了她一眼，弯腰想去捡回来，可倪晴的话却让她停止了动作。
“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能帮的忙，他一个国外回来的就能帮上？不是我认输，而是我渐渐地开始认清了，反正……这终归只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盛薇呆呆地望着她，小时候的倪晴养尊处优，要什么有什么，几乎人人钦羡，那个时候大人们还时常开玩笑说不知哪个男人日后会有福气娶到倪晴这样的妻子，长大后儿时的玩笑却成了笑话，倪晴从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小姐变成了什么都会的桀骜女子，有时候……甚至连她都无法理解的那样贪财，从无到有是一件幸福的事，但从有到无对许多人来说却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倪晴一口干了杯子里还剩一半的洋酒，笑嘻嘻地背起包和盛薇道别，冬日的夜晚，寒风凛冽地像刀子般刮在脸上，五彩斑斓的橱窗里到处呈着当季最新款，标签上的价格足以让普通人敬而远之，人这一辈子啊，谁不是在为各种标签上的数字奋斗着？
天色接近墨黑，倪晴踩着高跟鞋像个女斗士般在大街上乱窜，大约是喝了酒的原因，比平常要更兴奋些，直至停下脚步，抬眼随意一瞥，身体才蓦然一震，她环顾四周，一切都如记忆里一般熟悉，高档小区的高层亮着星星点点的光，与市中心的喧嚣相比，这一处静谧地近乎安详。
她习惯性地往十八楼看去，霎时，呼吸一窒，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起来。
空了四年的公寓，此时此刻，竟灯火通明。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你跟踪我

有相识的物业保安认出了她，惊喜地喊了一声倪小姐，倪晴这才如梦初醒，循着声音怔怔地望去，勉强一笑。
从前倪晴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因为为人极好，和小区物业的工作人员都相处融洽，也格外讨人喜欢，即便那时为了生计被迫卖了房子，离开的时候也得到了小区很多人的不舍。
倪晴指了指十八楼，脸色微微尴尬：“有人搬进来了吗？”
保安听了立刻心领神会，连连点头：“是啊，是个单身男士，才刚搬来不久。”
“是吗……”她喃喃着，“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这个小区算是北城最高档的小区之一，安保格外严格，除非征得住户允许，否则外人限制入内。
保安脸上闪过一丝难色，但下一刻还是替倪晴让了道。
倪晴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暗暗在心里耻笑自己，这个地方早就和她无关了，她不知道自己干嘛还偏执地想要上来看看住进这里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是小偷强盗也轮不到她倪晴插手不是吗？
门在这个时候咔擦一声，忽然开了。
倪晴心里一跳，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本能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一层两户，中间的电梯门紧闭，她根本没有可以闪躲的地方。
就这么……和门内的人狭路相逢。
居然……是那天在晚宴上遇到的男人！
倪晴压根没有想过还会再见到这个男人，犹记得那个夜里，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散发出诱人的光芒，几乎将她的心都吸了过去。他太像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那个总是待人冷漠，却手心温暖的凉薄少年。
此刻的周承安穿着一身居家服，双手抱胸，眯着眼打量眼前的人，未等倪晴开口，便不冷不热地嘲讽道：“你跟踪我？”
跟踪？原本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倪晴立刻被这个词点燃了，拧眉挤出一丝不善意的笑，她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嗤笑：“你是有钱还是有权又或者有势？不然你有哪样值得我跟踪？”
“你在我家门口徘徊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说没有目的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你家？”倪晴不由往里看了看，问他，“这房子你买下了？”
“我需要向你报备？”
这个男人明明一副面无表情的死相，可眼里那种不着痕迹的嘲讽又显露无疑，看得倪晴心里很是不舒服，高傲的男人她见多了，高傲到近乎傲娇的男人还真是头一次见。
倪晴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耸了耸肩，摆摆手说：“我走错了不行？在我看来在门内看了监视器十分钟的你貌似才是非正常啊。”
她幼稚地像扳回一城似的扬了扬头，笑眯眯地向他道别：“再见，这位先生。”
周承安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里面的女人突然幼稚病大发，朝他做了个一般女人着实做不出来的极致鬼脸，他往后退了一步，仍旧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偶遇周承安

正是晚餐时间。
林为安时不时低头看腕间的手表，毕竟是林家千金，单只是坐在那里已是众人心中的女神范儿。
一桌子的宾客，唯独林为安身边的位置始终空着，林为栋点完菜后又确认了一遍：“周承安真的会来？”
“他没有说不来。”
这是什么回答？
“没有说不来就是会来的意思？所以他压根没有答应你会来是吗？”
林为安的脸微微泛红，虽有不确定，却依旧倔傲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周承安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欢应酬，这是认识他的人谁都知道的事情，他这个人，甚至活得古板到一丝不苟，他的人生里除了学术研究之外好像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分心的事情，为此林为栋经常质疑，身为精神病医生的他难道自身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在林为栋看来，周承安才是一个彻头彻底的怪人。
餐厅门一开一合之间，男人的身影蓦地出现，林为安欣喜地站了起来，开心地朝他招招手，他身上还挂着医院惯有的消毒水味，与他惯常清冷的气质倒是十分相符。
还没走近，哐当一声，安静的餐厅里突然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角落里，倪晴坐在一个陌生男人身边，被泼了一身的热水，明明应该是最为狼狈的样子，可眼神里的那股骄傲的锋芒又倔强地闪着，她咧着嘴笑，竟显出些微的孩子气。
这种无辜的笑让对面的女人更加怒火攻心，随手把桌上的菜一股脑往她身上掀，而倪晴不闪不躲，任由对方把气往自己身上撒，等桌上再也没有可以任她砸的东西后，倪晴才擦了把脸，笑眯眯地问她：“撒够气了吗？”
女人看向男人，冷笑着问：“这种女人你也要？等着被戴绿帽子吧你！算我瞎了眼，你这种男人，白送给我我都不稀罕。”
就这样在愤怒中分了手。男人总算轻轻舒了口气。
待女人一走，倪晴立刻收敛笑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像垃圾场似的各种食物和酱料混杂，呵，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砸。
“谢谢你啊倪晴，我跟她纠缠了这么久，一直分分合合，这回算是真分彻底了，只是……辛苦你了，不好意思啊。”
倪晴慢条斯理地擦掉身上的污物，最后干脆脱掉大衣扔到一边，这才觉得好受了些，回头认真地对他说道：“来之前你可没说这女人这么难缠，你看，我这件名牌大衣算是废了，别嘴上说不好意思啊，最起码得用行动表示表示吧？”
男人一脸懂了的意思，忙掏出钱包抽出一踏人民币递给她：“行，我也觉得怪对不起你的，这些钱比我们之前谈的价格多一倍，你看成不？”
倪晴大大方方地收下钱，完全没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在餐厅里众人的注目礼中欣然起身准备离开，估计这些人心里此刻都在大骂她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吧？刚一起身，目光与站在餐厅中间的周承安不期而遇，倪晴微微一愣，装作看不见他似的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这女人的三观简直被狗吃了

周承安双手抄兜，淡漠地看完这一出闹剧，这个女人真是做了错事还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林为安晃了晃周承安的手臂，几不可见地蹙眉道：“你认识倪晴？”
周承安扫了她一眼，并未搭话，拉开椅子随意落座，期间听到有好事之人不怀好意地揶揄林为栋。
“林公子，倪晴不是你的人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勾搭上别的男人了？”
“又是帮着别人跟女朋友分手的吧？这女人的三观简直被狗吃了。”
林为栋的脸色分外难看，铁青着脸掏出手机给倪晴打电话，谁知才通了几秒就被对方挂断了，如此几次三番，倪晴干脆关机了事。
“早说过这女人只把你当ATM，也不知道你执着个什么劲。”林为安抿了一口咖啡，冷眼说道。
林为栋一声不吭，这一顿晚餐的气氛分外诡异，到一半的时候周承安接到研究所里的电话，又匆匆赶了回去。
精神疾病研究中心以两栋大楼连接而成，前面是精神类疾病医院，后面则是研究中心，一到晚上后面的研究中心大门就关闭了，他从前门而入，穿过偌大的正厅正要走向回廊的时候，不自觉地转头随意瞥了一眼。
刚才还在餐厅对着别的女人扯高气扬地笑着的女人，此时独自一人坐在没有人烟的大厅里，耷拉着脑袋像是睡着了，大厅里没有开暖气，阴嗖嗖的冷风穿堂而过，她却一动不动。
突如而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此时此刻的宁静。
倪晴蓦地抬头，留给她的只是一抹举着手机在耳边正欲离去的瘦高身影。
等周承安处理完事情下来的时候倪晴已经不在了，他想起刚才那名突然发病的病人，追溯到四年前她刚入院时到现在的所有病例以及相关资料，家属栏上赫然写着倪晴二字。
待回家，才发现这女人蜷缩成一团，弓着身子蹲在他家门口，橘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难得的一脸委屈样。
周承安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在旁人面前这么盛气凌人，原来她也会有委屈的时候？
“让开，我要进去。”他淡漠地扯出六个字，朝她边上挥了挥手，表示她挡他道了。
倪晴没穿外套，只穿了件薄毛衣，嘴唇冻得发白，脸上却又通红，满身的酒味，视线对上他凉薄的目光，嘿嘿地笑出了声，伸出手朝他比了个六的手势，骄傲地说：“他们灌了我六瓶红酒，料定我会喝死过去，没想到我一口气都干掉了，这么容易就赚了一万块钱，我是不是特能干？”
她一脸的嬉皮笑脸着实让周承安反感，他抬脚踢了踢她，示意她让路，谁知她忽然张开双手抵在门上，抬头腥红着眼，赌气似的问他：“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在布拉格待过？你明明那么像那个人……不对，你就是那个人，我不会认错的，你不就是James吗？十四年前，布拉格的暴雪夜里，你不是说过会一辈子记得我的吗？”
她就这样的，在这个尚且算是陌生人的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倪小姐，有病得治

真是醉得不轻。
周承安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半晌，才轻缓地开口：“不是那个人是我的错咯？倪小姐，有病得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介绍这方面的专家。”
倪晴歪着头抵在门上，又是哭又是笑，简直像个发酒疯的神经病，隔壁的邻居好几次开门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这两个人，最后忍无可忍地对周承安说：“她这样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休息，如果你制止不了她的话我们只能报警了。”
周承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弯下腰用力把她扯开，按了密码开门，又像拖垃圾似的把她拖进了门，整个客厅瞬间被她身上的酒气占领，周承安难以容忍的把她扔到沙发上，干脆眼不见为净，躲进书房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安静的夜，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夜色照在书桌后的周承安身上，他只开了一盏台灯，房间内一片昏暗，十四年前？布拉格？一辈子会记得的人？这些都是什么鬼？
凌晨五点的时候倪晴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头痛欲裂，她用力拍了拍脸，全身腰酸背痛，动一下都觉得疼，一扭脖子，墙壁上熟悉的吊钟映入眼帘，这是她……从前的家……她一下子呆了，昨晚的回忆蓦地涌上心头，心里大喊一声不好，猛地坐了起来。
她这是发酒疯发到别人家里来了？
那个人呢？
再一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她瞬间拧起了眉，昨天一天真是糟糕透顶，傍晚被人泼了一身，晚上又被灌了六瓶红酒，最后一身臭味地倒在别人家里，她都可以想象那个人一脸不耐烦又不得不把她弄进屋里的嫌弃样。
是有多丢人？
倪晴蹑手蹑脚地几乎落荒而逃，心存侥幸地想反正以后也不大可能再碰到，可没想到的是，在二十四小时内，她再次见到那个男人。
热闹的包厢内，像周承安这种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不攀谈也不喝酒的男人着实少见，起先那些小姐们还觉得这人八成只是假正经，可连着劝了好几次酒都碰了钉子后也就兴致缺缺，转战别处了，空气里满是烟酒夹杂的浑浊味，周承安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要不是院长的盛情难却，打死他都不会如此浪费生命。
十分钟后，他穿过热闹的人群，明亮的走廊上水晶灯亮的晃人，周承安脚步飞快，快到转角时，一个身影飞快地弓着腰冲了过来，直冲冲撞进了他怀里，动作之猛烈，顶得周承安一阵胃疼。
剧烈的酒气猛然传进周承安鼻尖，他嫌弃地拧起了眉，对方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便捂着嘴干呕着冲向了卫生间，再一看那个背影，他的眸光猝然一紧。
倪晴在隔间里扒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在心里暗暗诅咒那个肥仔不得好死，一想到他那副肥头大耳的样子，胃里又是一阵恶心，为了拿到那个广告她也是拼了。
等到总算舒服了一些，她拿冷水冲了冲被酒气熏红了的脸，抬头一看镜子里的自己，倪晴不知不觉地竟然笑了，岁月真是弄人，二十二岁之前，她对未来有过许多设想，独独没有想过后来的自己会是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孩子气的报复一般，她掬起水狠狠泼向镜面，迷雾的镜面上一片模糊，她这才满意地捋了捋长发转身离开。
可一转角，脚步蓦然一顿。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但愿你不会有喝死自己的一天

那个男人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斜靠着墙壁，低着头的侧脸弧度在水晶灯下英俊的格外不真实。
有那么一瞬间，与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交织重叠。
倪晴心跳徒然加速，想起醉酒的自己厚脸皮得往他家里冲，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这个时候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大概就是这个男人。
“真巧啊，你也在这里？”
周承安看向她极为不自然的表情，眯着眼，漆黑的眸光里挂着全然审视的意味，一动不动，扬起嘴角，戏谑道：“你的人生真是精彩。”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全是浓重的嘲讽，倪晴僵硬地站在那里，头重脚轻，干脆靠到了身边的墙壁上，歪着头，笑呵呵地说：“可不是，像你们这种把生活过得像清水一样索然无味的苦行僧当然不会了解我们的花花世界了。”
周承安的目光透着清冷的光，犀利地定格在倪晴身上，倪晴几次想把他看清，可头晕的厉害，目光总无法聚焦，那种灼人的眼光，第一次让倪晴感到一丢丢的羞耻。
但也只有一丢丢而已。
“我说周承安，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不然我会认为你也跟那些男人一样看上我这张脸了噢。”
周承安冷哼一声：“你倒是对自己的样貌很自信。”
他们之间只有几步的距离，倪晴用尽全力往前垮了几步来到他身边，笑嘻嘻地凑上去，轻声问道：“难道你不承认？”
话音刚落，倪晴的身体便被徒然挡开，周承安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和厌恶，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临走前只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但愿你不会有喝死自己的一天。”
倪晴的身体在墙壁的支撑下慢慢地滑到了地上，笑着笑着干脆半阖着眼休息起来，呵呵，这男人说话还真是绝情呐。
十二楼的旋转餐厅，靠窗的位置向来是宾客必争之地，倪晴早早预定到了最好的位置，点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等着盛薇庆贺自己终于成功拿下人生中第一个广告代言，那时候盛薇问她，为什么拼死拼活的要拿下这支广告，倪晴只回了两个字：钱多。而今心想事成，反倒没有最初以为的那种喜悦了。
“倪晴？”
一声略微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震得倪晴浑身一颤，她本能地僵硬起来，玻璃窗上折射出来的身影，陌生却又熟悉的让她害怕。
倪晴转过头去，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他被三两个人簇拥着，一身的傲气，许多年不见，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让倪晴讨厌。
“你好像不想看到我？”
“你觉得我们是见了面可以互相寒暄的关系？”她慵懒地用手托着下巴反问，脸上分明写着不耐烦。
脑子里闪过的是下午在拍摄杂志照片的时候周围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个袁艾迪回来了，我们主编正在找人脉要他的独家专访呢。
……他那个人脾气古怪，可没那么容易邀请到，我听说他要回国的风声一放出来就已经接到无数邀约了，可到现在一个都没把他拿下。
……人家可是享誉国际的新晋华人设计师，在国外那么多年，现在决定回国发展了，首次亮相当然要找个好平台啦。
她没想到他在国内的时尚圈也这么有人气。
旁人一听倪晴的话，立刻露出了责备的表情，大约是觉得她不知好歹，以袁艾迪如今的名气和身价，像她这种N线小模特理当扒着不放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袁艾迪对倪晴的无理显得无动于衷，嘴角凝着笑，向她发出邀请：“倪晴，我个人品牌新一季度的服装要上新了，你来做我的模特如何？”
“你好像很自信我一定会答应你？”
“我只是觉得你一贯不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可他笃定的眼神却分明像是在告诉倪晴，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一直都能看透她，无论她如何伪装粉饰。
倪晴几乎想也不想地一眨眼，脸上那种不屑的笑容真切地像是玻璃上的裂痕：“好啊，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
“我想要多少你就给多少？”
“是。”
他依旧微笑着，那个是字进入倪晴耳里的时候，她突然失了兴致，原本激起来的戏谑和讽刺顿时荡然无存，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助理小声提醒他：“袁先生，时间到了，合作方怕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袁艾迪微微颔首，取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她：“想好开多少价了随时联系我。”
一行人离开后倪晴才对着名片发起呆，说实话，对于袁艾迪这个人，除了厌恶之外，好像再也没有第二种情绪了，是打从心底里的厌恶，如果友情是可以轻易背叛的可有可无，那袁艾迪简直是做到了极致。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她怎么会知道你的住处

“盛薇啊，我这人是不是挺无趣的？好像人生只剩下了为钱奔波似的。”
盛薇抬眼白了一眼倪晴，一副你总算发现了这件事的表情。
“不过你真打算给袁艾迪当模特？你对着他不会有想抽丫的冲动？”盛薇瞄了一眼被倪晴随手放在边上的名片，对于倪晴会答应袁艾迪着实感到意外，倪晴这人吧，这几年虽然贪财，但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觉得我是会跟钱过不去的人？”
“哪里不能赚钱？非要赚他的钱恶心自己？”
倪晴搅拌着手里的咖啡，垂着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搭腔：“你上次跟我提起过的周承安……你说他是从美国回来的？”
没头没脑地突然提起这么一个人，让盛薇险些反应不过来，她下意识地点头说：“是啊，在纽约发表了很多专业性论文，前途光明，就在人们以为他会在纽约大展拳脚的时候却突然结束纽约的工作后选择回国，据说是跟未婚妻一起回来的。”
“未婚妻？你该不会是说林为安吧？”倪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不过回想起与他的两次不同场合的会面，每每都有林为安在场，他们是这种关系倒也不足为奇。
“你跟林为安不是旧识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当时不是说不会去找他的吗？最后还是去了？”盛薇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这些年，倪晴真是越发的会隐藏自己了，从前她是多没心没肺的一个人。
“当然没有，随口问问而已。”
她当然不会愚蠢到告诉盛薇是自己那天醉酒后在自己从前的房子……现在周承安的住处醒来后发现了写有周承安名字的笔记本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就是盛薇口中的周承安。
不过那个人的气质跟救死扶伤的医生身份真是严重不符。
“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帐已经结了，你慢慢吃，我先撤了。”倪晴迅速揽起大衣包包，朝盛薇投去一个飞吻，在盛薇来不及破口大骂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现场。
盛薇瞠目结舌，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三十秒，原本还在自己对面的人就这么不见了，胸腔内一股怒火蹭蹭地往上蹿。
到底是谁约谁啊？明明她才是被约的那个好不好！
夜里九十点钟，正是热闹逐渐褪去的时候，倪晴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周承安的公寓门口，门铃被啪嗒啪嗒按得几乎快要脱落了，周承安才慢悠悠地开了门。
“Hello，先生，你叫的外卖。”倪晴一下抬起手里的袋子，笑嘻嘻地遮住自己的脸，有一种恶作剧即将成功的愉悦。
“又喝醉了？”周承安往后退了一步，抱着双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里满是嘲讽。
什么叫又？倪晴正要反驳，但转念一想，最近两次醉酒的窘态被他尽收眼底，貌似真的没有可以反驳的余地。
“承安，她怎么会知道你的住处？”
倪晴正要开口，忽然被房间里传来的女声打断，紧接着，林为安那张满是不解又微微动怒的脸出现在倪晴眼里。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她就是个送外卖的

果然这两个人关系匪浅。
周承安侧过身，淡漠地说道：“正如你所见，她就是个送外卖的。”
倪晴的嘴角抽搐起来，周承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旧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不得不感叹有的人就是天生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林为安对这番说辞自然不信，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两人，好像那两个人犯了什么错被当场捉到似的，再看周承安，果真招呼着倪晴进了门，倪晴自觉地把一堆食物放到餐厅的桌上，这个公寓她太熟悉了，以至于熟门熟路到像是到了自己家一般，这让林为安更为恼火，顺势挡住了倪晴的去路。
“男人的钱还赚不够吗？还送外卖？”
“钱这种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
林为安顿时皱起眉：“倪晴，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
“那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看着林为安那张隐忍克制的脸，倪晴心里乐开了花，直到出了门进了电梯，回想到刚才被自己噎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林为安的那副表情，倪晴只觉得这一趟没白来。
林为安被噎的脸色煞白，同一个屋檐下，另一个人却已经慢条斯理地坐到了餐桌前打开食物包装盒，仿佛这些真的是他叫的外卖，林为安蹙着眉扫了眼餐桌上的食物，那么多种类，偏偏都是周承安不喜欢的。
“你不是从来不碰这些垃圾食品的吗？”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问他，声音里充满了埋怨和怒意。
周承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人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哪里还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林为安的表情又是一僵，他们都心知肚明周承安这句话的意思究竟为何，几年来林为安像影子似的周旋在周承安身边，无论他愿是不愿，她总能找到各色各样的借口堂而皇之地进入他的生活，时间久了，周承安不再推诿，可她从此却好像成了他身边的可有可无，就像餐厅里萍水相逢的服务生，游乐园里检票的工作人员，亦或是图书馆里安静看书的过客，林为安对周承安来说，也只是这些关系水平而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要不是我爸好心收养你，会有今天的周承安？你这么说未免有些忘恩负义。”
周承安淡漠地笑着，他总是这样，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林为安向来觉得他铁石心肠，没有人的心会比周承安的心更坚硬，这样的争吵他们之间不知已经发生过几次，到现在，周承安更是连反应都懒得给。
林为安一气之下，转身走人，可拉开门把手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对周承安说：“倪晴可不是个好招惹的女人，别给自己惹一身腥。”
门砰的一声关上，周承安靠向身后的椅背，嘴角慢慢扬了起来，深刻的五官在灯光下少有的柔和，只是那一双眼睛深不见底，讳莫如深，仍如往日一般的没有温度，修长的腿安静地交叠着，他就那么坐着，好像全世界只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