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章 闹槐鬼 我呢,叫刘平安,我们村叫百槐村,这一个人名,一个村名都跟字面意思一样简单,可背后所发生的事,大有来头。 当初爹妈给我取“平安”二字,无非就是想要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也是为人父母最期望的,但出人意料的是,我是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了,他们倆却在五年前的一次煤矿塌方中,撒手人寰了。 如今家里就剩下我和我爷爷,这一老一少了。 至于我们村的村名,想必看到“百槐”两个字就能立马明白过来,有百棵槐树的村子嘛! 不过这村名和实际情况还是有点出入的,说是“百”,但没那么多,也就二三十棵槐树,其实这就跟曹操打赤壁之战时,明明只有二十来万人,却号称雄兵百万一样。 说好听点,叫艺术渲染,说难听点,单纯的装逼罢了。 懂点风水的人都知道,这槐树是鬼树,容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而我们村上的槐树,也有些“不干净”。 这二三十颗槐树是扎堆在一起的,成了片林子,在我们村的西南头,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这槐树林就起雾,等完全黑下天,那雾气重的可以说是有人站在你面前都不一定能察觉的到,特别阴森恐怖。 看起来跟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似得,仿佛人一踏进里面,连骨头渣子都不带给你吐出来。 村上有那些胆大不怕死,成天瞎做妖的人,非要闯进去看看,好在临了也没出什么事。 因此,我们村起雾的槐树林虽然邪性,但没闹出过什么怪事来,所以村里的人都接受了它的存在,从没人提出去砍了它。 这天晚上我在灶台烧着火,村里的大喇叭突然招呼起来,传出了杨爷爷的声音。 杨爷爷是我们村的村长,干了不少年了,不知给村里调解了多少矛盾,这些年也没贪过一分钱,什么修路费,低保指标啥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没一个人不信他。 要说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人,他说二,怕没人敢说一,同时他也是我爷爷私交最好的朋友,可奇怪的是,这多少年没红过脸的老哥俩,却在今天闹了一架。 准确来说,是因为我后尾巴骨上的那块胎记而闹了一架。 说起来,我这胎记有点邪乎,不仅位于身体的隐蔽处,颜色也和常人的不一样,别人的胎记都是什么黑色,紫色,或者红色的,我的却是银色的,跟糊在肉上的一层银箔似得,而且看上去像个蝉蛹。 这时候,大喇叭的声音已经落入我的耳朵里。 “村里的老少爷们,今天咱们村的‘闹槐鬼’不‘闹’了,都老实的在家哄媳妇孩子吧。” “不闹了?”我皱着眉头在心里纳闷。 “闹槐鬼”可以说是我们村的一个传统节日了,一年一次,定在阴历六月初一,但具体啥时候传下来的,我也说不清。 其实这‘闹槐鬼’说白了,和逢年过节一样,就是村里人出去敲敲锣鼓,放放鞭炮,只不过地点仅限在村西南头的槐树林。有意思的是,在“闹槐鬼”这天,那槐树林的雾气会消散大半。 忽然,一阵尿意袭来,正当我想出去解手的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频率特别快,扰的人心烦意乱的。 在离开房间后,我诧异的发现,爷爷那屋的灯虽然还亮着,但人却不知道去哪了。 “可能去那家串门的了。”我在心里想道。 把爷爷的事抛到一边后,我赶紧出声应道:“来了来了!别敲了!” 敲门的人在听到我声音后,也是终于停了下来。 等我把一扇大铁门拉开后,发现敲门的人正是我同村的发小,张大嘴。 瞧见这老熟人,我立即笑骂道:“你小子大半夜不好好在家呆着,来我这干嘛。” “平安,村西南头的槐树林子出事了,你赶紧和我过去帮忙!” “平安?”我皱眉头盯着张大嘴道,“咋的?你小子现在牛逼了?都不喊我平安哥了?” 听到我的问话后,张大嘴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发现他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涣散。 “哎呀,平安哥!哥!我这不是着急嘛!那边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阿!你快别和我墨迹了,赶紧过去吧!” 我看张大嘴一脸着急上火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今天我爷爷和杨爷爷都提到了槐树林,闹出点什么事真保不准。 “行,那你先等我尿泡尿。”我答应道。 没成想,这孙子连我尿尿的功夫都不给,愣是抓起我手腕就往村西南头那边跑,那力道大的跟个蛮牛似得。 “这小子平时连摔跤都摔不过我,怎么一下子力气大了这么多,难不成是我在书桌上坐太久了?” 在往村西南头跑的过程中,我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按张大嘴那说法,槐树林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村子里应该炸开锅了,怎么户户人家的门都还是紧闭着的,大街上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特别的死寂,跟进了坟圈子似得。 我开口质问道:“大嘴,你怎么单喊我,不去喊村上的其他人?” “村里大半人早就过去了,就差你了。” 不管怎么说,我人都出来了,再问许多也没什么用,等到了槐树林打眼瞧一瞧,什么都明白了。 我和大嘴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腿脚利索着,不一会的功夫便到了村子的西南角,那灰蒙蒙的槐树林也是若隐若现。 “今天这槐树林的雾怎么比平时还要浓一些。” 在心里念叨了一句,我脚下的步伐想着放慢一些。 令我意外的是,大嘴那紧攥着我手腕的左手突然莫名其妙的松开,无力的垂了下去,背对着我阴声笑道:“平安,和我进林子呀,槐树林里可是有很多好玩的。” 大嘴这一出声,叫我后脊梁瞬间发凉,因为他此时的语气,语调完全变了一个人,活脱脱是一小孩的声音,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咽下一口唾沫,我强忍着恐惧,拍了下大嘴的肩膀,艰难的开口问道:“大...嘴?你...你咋了?可别吓唬你平安哥。” 我话音刚落,大嘴那脑袋就像是没了支撑似得,直接耷拉下来,脖子弯曲的跟没有颈椎一样,关键是他还不吱声回答我,周围是死一片的寂静。 见大嘴许久没有回应,我开始借着月光在地上寻摸开,打算找块石头瓦块啥的把他给拍晕,直接拖回村子,但说句很不负责任的话,要不这狗逼是我发小,我他妈早就撒腿跑了。 走出两步远,我捡起块碎瓦片在手里掂量了掂量,觉得够些分量,这才回到大嘴的身后,对准他的后脑勺,半使力气的往下砸,毕竟劲一大给砸成脑震荡,脑出血啥的可就不好了。 没成想,我这边一下手,大嘴那边也有了动静,直接把身子转了过来,那低垂着的脸也是猛然抬起来,和我撞了个对眼。 这一撞不要紧,直接给我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嘴的脸虽然还是张人脸,但已经扭曲的比鬼还恐怖。 眼睛死命的睁着,两个眼角以难以想象的力度往太阳穴的方向吊起来,露出大部分眼白,其中掺杂着大量的红血丝,瞳孔缩的很小。眉毛完全是扣在一起的,鼻子上的皱纹紧紧的拧在一起,简直都能夹死一只蟑螂。上嘴唇翻过来,白花花的牙齿和嫩红的牙床裸~露出来,脸上的肌肉无一例外的横过来,关键是这逼的嘴角还挂着笑容。 现在啥都不用说了,大嘴这绝逼是撞上撞客了,也就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粘身子里。 “平安~平安哥~你看我都喊你哥了,你还不赶紧和我回槐树林,陪陪林子里的兄弟姐妹阿,我们可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你去了。” 大嘴在说这话的时候,嘴巴一动都没动,完全是靠肚子发出声音,合着他娘的撞上了客,还能掌握这么一门技术。 我心里虽然还在跑火车,没个准头,但身上的背心早就被汗水打湿了。 “大嘴”说话的功夫,半耷拉着脑袋,伸手朝着我的手腕再次抓来。 我被吓得没了力气是真的,但求生的渴望也是真的,当即大吼了一声,“盼你妈了个逼养的!” 吼完这么一句,我手里的那块碎瓦片朝着大嘴的面门,卯足力气砸了过去,紧接着响起了轻微的骨骼断裂声,估计是给他的鼻梁弄断了。 换个常人,要是鼻梁被打断,那铁定是立马捂着鼻子蜷缩在地上,可“大嘴”挨了这下后,非但啥事没有,那嘴角翘的弧度反而更高了,与此同时,两股温热鲜血从他鼻孔不断溢出,把白花花的牙齿瞬间染红。 看着“大嘴”那离我越来越近的苍白手掌,我赶紧手脚并用,跟狗打滚似得,在地上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真的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不过经我这么一整,“大嘴”那本是应抓住我手腕的右手,也是扣在了距离我裤裆二十厘米不到的土地上。 瞧着这段要命的距离,我心说道:“好家伙,我从小到大连女生的手还没摸过一下了,你这要是扣上,那可真是糟践宝贝了。” 碎念完后,我脚在地上急忙蹬了两下,手一托地,便站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我迈出步子,脚踝处就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我低头一看,发现“大嘴”的左手已经准确无误的抓在了那里,手上还沾染着鼻子冒出的鲜血。 “还尼玛抓!” 喊出这么一句话,我另一只脚赶紧踹起了“大嘴”的手腕,要知道脚的力气可比手劲要大出不少,两三脚下去,“大嘴”那手就给我踹松开了。 没了束缚的我,脚底下跟抹了油似得,拼命往村里面跑。 “你跑不掉的!你跑不掉的!桀桀~~”毛骨悚然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但“大嘴”却没有继续追上来的迹象。 又跑了一段距离后,我发现“大嘴”是确确实实没有追上来,我脚底下的步伐也稍微减缓了些,让自己能喘口气,危险算是暂时摆脱了。 大嘴当下撞了撞客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必须得赶紧回村拉人来救他,听村上的老人说,撞客在身上呆久了,活人的魂魄也就吸的差不多了。 其实撞撞客这件事那里都发生过,我之前也目睹过一次,但仅是些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才会撞上,没想到大嘴这大的人了,还这不让人省心。 跑着跑着,我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论这速度,一俩分钟就应该能瞧见村子的房屋了,怎么我跑了都快五六分钟了,眼里面瞧见的,还是片片荒地呢。 我是越跑越害怕,脚底下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都要能赶上电车子了,但二里地都跑过了,眼瞅着的东西,除了荒地还是荒地。 “难不成我又遇上鬼打墙了。” 虽然我不是道士,相师啥的,但有些基本的风水词还是知道些的,毕竟村里人都迷信,有些时候不用你刻意去知道,一些老人就自己吐了出来。 所谓的“鬼打墙”,说的迷信些,就是有鬼大半夜给你下套了,把你困在一个地方出不来,任由你怎么跑,都是原地打转。 紧接着我又记起“大嘴”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跑不掉的!你跑不掉的!” 正文卷 第二章 死人头会说话 望着没个头的荒地,无力感涌上心头,难不成我刘平安今天就要去和死去的爹妈见面了吗。 心里叨叨完这么一句,我索性也不再浪费体力继续跑了,开始慢晃晃的走起来,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宛如具行尸走肉。 走着走着,我脑海不知怎么的,开始浮现出和爷爷在一起时的一幕幕来,眼泪也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我们老刘家就剩下我这一根独苗,我爷爷也就剩下我这么一个亲人了,要是我走了,谁给他老人家照顾晚年,而且人家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怕是我死后到了下边见着爹妈,都得被骂一顿。 “平安哥~平安哥~” 那跟催命符似得童声再次响了起来,不过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并不是固定的一处,而是来自四面八方,弄的我耳膜都有些发胀。 我知道这是勾魂的使者来要我命了,旋即把鼻涕眼泪一把抹走,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子,土块揣裤口袋里。 没想到的是,在我弯腰捡东西的短短几秒,周围的环境竟然已经发生了变化,没有边际的荒地转而变成了一片槐树林,没有雾气的槐树林。 村西南头的槐树林我是去过的,也就那么二三十根槐树,可我眼下所处的槐树林的槐树,完全一眼望不到头,说是有数百颗怕是都不过分,这倒是真应了我们“百槐村”的名号。 “刘平安!刘平安!” 一种包含着怨毒的沙哑老妪声忽的响起来,听的我心里跟猫爪子挠一样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老妪的声音明明离我很近,但我环视了一圈,除了根根参天的槐树外,别无他物。 有些时候,无形的东西远比有形的东西更吓人,我现在是充分理解了这一句话。 “嗯?下雨了?” 我摸了把脸,一股腐臭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手掌上也在此刻变成一片殷红,紧接着,我条件反射般的往上面看去,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我胃里一阵翻滚。 一颗老妪的人头挂在槐树枝杈上,眼珠血红一片,突出眼眶大半,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蹦出来似得,青紫色的舌头伸出老长,都耷拉到下巴了那里,活脱脱一鬼故事里常说的吊死鬼。 就在这时候,老妪那无神的眼珠突然有了动静,瞳孔先是猛然一缩,恢复了活人的神采,随后慢慢下移,最终盯在了我身上。 我们两个眼神碰撞的那一刻,我只感觉如陷深渊,被无尽的恐惧包围,而令我绝望的还在后面,我竟然感觉不到我身体的存在,眼睛也是被固定住,只能是盯着老妪看,目光不能有半点偏移。 我上次和“大嘴”在一块的时候,虽说也危险,但我好歹有点反抗的能力,可眼下别说反抗了,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老妪瞧见我已经毫无反手之力,只能任她宰割后,癫狂的大喊道,“刘平安!你终于落到我们手上了!我要报仇!我要你像我们一样!不得好死!” 她在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波动实在是太过强烈,导致脸上的死皮成片的往下脱落,露出了里面满是蛆虫的腐烂脸肉。 如果不是我身体现在不受我控制,我一定会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把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干净净,第二件事是问这老妪,我到底和她有什么仇,什么怨,不但要置我于死地,还必须得是惨死的那种。 老妪的话音落下不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并且不断变大,清晰。 现在我身体虽然不受我控制,但耳朵没聋,一番辨别后,我终于听清楚了那奇怪的声音,内容仅有两个字,那便是“报仇!” 这番声音虽然仅有简单的两个字,但人声是重叠着的,有小孩的声音,有女人的声音,也有老头的声音,人数估摸着得有十多个。 我用眼睛的余光往头顶上方粗略一看,竟然又多出了十多颗面带着笑容的新鲜死人头,一个个的全都目光向下紧盯着我,像是在共同等待着瓜分一道大餐。 “骂了隔壁的!我从小到大也没干过什么坏事阿!别说杀人了,连只鸡我都没杀过,怎么还能惹了这么多死人头的众怒呢。”我在心里骂道。 老妪见到其他的死人头都冒了出来,那癫狂状又浓了几分,悬挂着的青紫色长舌也有了动静,不再是垂直向下,而是慢慢伸向槐树的枝杈,逐渐盘绕其上。 不出片刻,青紫色长舌便把枝杈缠成了个“麻花”。 老妪的长舌成了麻花后,原来死死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了我的后方,慈祥的说道:“富贵,快点来帮奶奶。” 顿时,我如遭雷击。因为我发小,大嘴的全名,就是叫做张富贵,也就是说,这名想尽办法置我于死地的老妪,就是大嘴的亲奶奶!而且再照这么推下去的话,那大嘴也很有可能不是撞了撞客...... “奶奶...奶奶...” 稚嫩的童声在我身后响起,这童声和大嘴刚邪性时说的声音如出一辙,看来老妪说的是真的。 这名和我朝夕相处了十七年的发小,再站到我身旁的时候,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刀子在月光的映衬下,刀刃闪着寒光,而我的心也是跟着一同寒了下来。 大嘴刁着眼睛看了我下,手中的刀子没有一下子捅进我的脖颈或者心脏这种要害部位,而是在我手腕处轻微划开了个口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但量不是很大。 瞧见我流出了鲜血后,那些位于我上方的死人头,个个跟吃了春`药似得,异常的亢奋,也不喊什么“报仇”了,转而喊起了“血”这个字,仿佛我的血在他们眼里,就是稀世珍宝一样。 大嘴给我放了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毛笔,反复蘸起我的血来,待毛笔的狼毫全然浸湿,这才抬起了毛笔,然后走向他奶奶所在的那棵槐树底下。 沾满了我鲜血的毛笔,在大嘴的手下,于槐树的树干上飞快的划过,眨眼间,四个血红色的繁体字落在上面,显得格外妖异。 字写好的同时,老妪那久久未动的青紫色长舌骤然发力,推着自己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摆脱起槐树枝杈的束缚。 每当老妪的人头从槐树枝杈上移动出来一点,那由我鲜血写成的四个大字,也是变淡了一些。 看到这里,我算是明白过来了,怪不得这些死人头见到我流血后这么亢奋,原来他们都是被囚禁在槐树上的,要是想逃离的话,必须要借助到我的鲜血。 随着留在槐树树干上的鲜血逐渐变淡,那老妪的人头也是即将离开枝杈,在此过程中,大嘴又在我身上取了两次血。 看着挂着人头的十多根槐树,我差不多料想到自己的结局了,为了让这些死人头离开槐树,大嘴会用锋利的刀子,在我身体上的各处动脉,一一划过。 在老妪吸收干净槐树树干上的最后一丝鲜血,她那脑袋也跟开啤酒盖似得,一下子跳出了枝杈, 漂浮于空中。 “我终于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老妪发疯般喊道。 大嘴看见老妪恢复自由身后,痴呆的笑了起来,哈喇子都跟着流出不少,嘴里小声的喃喃道:“奶奶活了。奶奶活了。奶奶活了......” 一时间,我心如死灰,“大嘴,难道你平时喊我平安哥,都是昧着良心喊得吗......” 老妪看着自己的痴呆孙子,哄小孩似得说道:“小乖孙,奶奶这次能活过来,可是全靠了你,赶紧来奶奶这边,奶奶有好东西给你。” 大嘴听到后,连刀子都丢到了一边,立即屁颠屁颠的跑到了老妪的下方,双手捧在一起,而老妪则是缓缓下落,脸上挂着一副好奶奶的笑容。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从老妪的面部表情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她在看着大嘴的表情中,虽然确确实实带着“喜爱”,但这种“喜爱”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对物品的“喜爱”,亦或是,对“食物”的喜爱。 恍然醒悟过来的我,立即拼了命的去感受喉咙和嘴巴的存在,可任凭我怎么去感知,都是徒劳无功。 老妪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在距离大嘴上空半米处停下来,冲着我阴笑了一下,然后青紫色长舌缓缓的绕上了大嘴的脖子。 绕了一圈,绕了两圈,绕了三圈。 大嘴对老妪的这番动作完全无动于衷,还保持着之前双手捧着的姿势,等着他亲奶奶给他东西了,可东西不但没盼来,那绕在大嘴脖子上的青紫色长舌已经开始缓缓收紧,大嘴那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变的涨红。 忽然间,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而在失重感过后,我身体居然重新受我控制了。 看着那边已经翻了白眼的大嘴,我来不及思考,从地上抄起大嘴刚扔的刀子,朝着后者的方向冲了过去。 我边冲边喊道:“大嘴!别怕!你平安哥来救你了!” 当我距离大嘴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老妪的嘴角悄然上翘,青紫色长舌猛的发力,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温热的液体已经溅了我一脸,浓烈的血腥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正文卷 第三章 李麻子 “大...大嘴...” 满脸鲜血的我,甚至都忘记去擦,直愣愣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老妪的青紫色长舌卷起大嘴血淋漓的脑袋往回一收,贴到了前者的嘴边。 一排密密麻麻的尖细牙齿突然遍布老妪的口腔,一口咬下了大嘴的脑袋的三分之一,白花花的脑浆混杂着鲜血,不断的往下流。 大嘴那失去了头部的身体,也在此刻往前倒下,恰好被我一把接住,被咬的血肉模糊的脖子异常清晰的呈现在我眼皮子底下,血液还不断的外溢。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我,没有丝毫的恶心和恐惧,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回荡,“没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恍惚间,我记起了六岁时,和某个瓜娃子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放学后,一帮屁孩子跟在一个嘴特别大的孩子的屁股后面,嘴里异口同声的喊着:“赖皮蛤蟆张大嘴!赖皮蛤蟆张大嘴!” 这时,有一名孩子看不过去,冲过来喊道:“瞎喊什么呢?赶紧走!不然我让村长爷爷挨家挨户找你们爹妈去。” 小孩子们爱惹事是爱惹事,但一提到爹妈,立马就缩脖子了。 大嘴巴的孩子见有人帮自己解了围,难得壮起回胆子,主动问起了别人的名字。 “我叫刘平安,我看你这么怂,你不如喊我一声哥,以后我罩着你。” 大嘴巴孩子有些不大适应刘平安的自来熟,吭哧瘪肚了半天,这才扭捏的说道:“嗯...平...平安哥。” 儿时的片段闪过后,我感觉身体因为愤怒在不止的颤抖,心头也像是被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 “你麻痹的!” 我抹了把糊在眼上的鲜血,叫喊着就冲了上去。 老妪看到我的样子后,面露满足之色,紧接着又是一口狠狠的咬在了大嘴的脑袋上。 原本完整的一个人头,此时只剩下嘴巴和粘着肉皮的半个鼻子了。 在我刀子即将切断老妪长舌的时候,后者猛然一动,往上窜了半米左右,躲了过去,并且操控着舌头,于空中一甩,大嘴那残余脑袋上的鲜血再次溅了我一脸。 “你个狗娘养的!故意做给老子看!我草~你妈!” 我已经明白过来,刚才的一切都是老妪做给我看的,她之前说过,要我不得好死,所以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折磨我。 “桀桀桀!” 老妪发出一阵极其钻耳的笑声来嘲讽我,眼中的笑意更加浓了几分,青紫色长舌也有了动作,将不成样子的脑袋抛到了空中,随后老妪的嘴巴犹如蛇口大张,裂开到一个极其恐怖的度。 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的我,嗓子嘶喊得发疼,手中的小刀拼死命的朝着老妪丢了过去,企图能阻止她。 “噗”的一声,小刀准确无误的扎进了老妪的眼睛,近乎发黑的血液夹杂着脓水一同往下流,可老妪对此没有丝毫感觉,仿佛小刀扎的不是她自己的肉。 “咔嚓”的骨骼碎裂声于老妪的嘴里响起,咀嚼了一会后,一块白色的物体被她吐了出来,恰好落在我脚边。 我低头一看,一排沾着碎肉的牙齿躺在土上。 “娃子!听到就应爷爷一声!”我爷爷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在槐树林上空响了起来,其中还伴着村长杨爷爷的声音。 听到爷爷的声音我是又惊又怕,惊的是,我被困在这鬼打墙的槐树林了,还能听到爷爷的声音,怕的是,爷爷再像我一样,遭了老妪的害。 然而老妪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她在听到我爷爷的声音后,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惊恐,并且挂在其他槐树枝杈上的人头都睁着眼睛四处乱盯起来。 “它们害怕我爷爷!” 我在心里飞快的得出这个结论后,赶紧扯着嗓子大喊道:“爷......” “爷爷”两字刚蹦出一个,一阵阴森的风忽然袭过,我的身体也再次被固定住,空张着大嘴巴,难以动弹半分。 无计可施的我,只好在心里祈祷道:“爷爷,你可一定要听到阿!” 老妪瞧见我身体被锁住后,不再像之前玩弄我,嘴巴立马张成巴掌大小,从半空中下落,对着我的脑袋咬来。 就在她青紫色长舌已经触碰到我脖子的时候,我后腰处突然一热,原本定住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束缚感,紧接着是耀眼的白光闪过,将整片槐树林都映照成的如同白天一样。 在白光出现后,我身上的力气也是一瞬间被抽干,大脑开始昏沉起来,临倒在地上之前,我恍惚听到树木砸在地上的响音。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家的炕上,一睁眼就瞅见爷爷那张愁的沟壑纵横的老脸。 爷爷看到我醒来后,眉头顿时舒展许多,开口问道:“娃子,你醒了?” “爷...爷...”我想开口喊一声,却发现嗓子已经发干发哑,身上不仅一点力气没有,还特别的酸痛,像是被三四个人摁在地上打了一顿似得。 坐在炕沿上的杨爷爷端着个茶杯子问我,“平安这是渴了吧?” “嗯...”我从嗓子里面挤出这么个字。 凉白开一钻进嗓子后,五脏六腑仿佛被滋润了个遍,说不出的舒服。 在杨爷爷喂我水的功夫,我这发现屋子堆满了村里的人,柜子上面摆着了一塑料袋,一塑料袋的鸡蛋,估计得有十多袋。 我们百槐村是个小村子,村上不超二十户人家,按那些鸡蛋来看,怕是村里的人都来了个遍。 我想着起身给屋子里的叔婶爷奶啥的道个谢,可脑袋扭过去就废了老劲,实在是没力气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了。 杨爷爷猜出了我的心思,把屁股从炕沿上挪下来,对着村里人说道:“既然平安这孩子没啥事了,大伙都回去吧,最近还赶上麦忙,趁着天好,回家晒晒麦子。” 村里人都是来看我的,杨爷爷那边说话了,我的亲爷爷自然也得说点啥,“谢谢大伙了,这麦忙的时候,还过来看我家娃子。” “刘叔,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大家伙来看不是应该的吗!还有阿,今晚上的饭您不用管了,我家大锅里闷着鸡呢,到点我就给端过来,给平安补补。 瞅这孩子的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 说话的是名中年妇女,我管她喊梅婶,她和她男人一直没个孩子,而她男人又和我爸的交情特别好,所以一直把我当干儿子来养。 我爷爷知道家里边和梅婶的这层关系,笑了笑,也没拒绝。 这一屋子的人大概又唠了五分钟,这才都走干净了,令我意外的是,村西南头的李麻子依旧没有动屁股的念头,而我爷爷和杨爷爷对此也没说什么,似乎默认让他留在这里。 我心说不对啊,李麻子和我家的交情算不上多好,能拎着袋鸡蛋来看我就不错了,怎么还坐下来不走了。 说起来,李麻子也算是我们村上的一个异类,他自个独门独户挨着槐树林住,都四十好几了,没个媳妇,有时候村里人好心好意给他相媳妇,他嘴上虽然应着,但真到了和人家见面的那天,正眼都不带瞧人家的。 一回还好,可三回都这样,而且他都这大岁数了,家底子也不厚实,还一脸的麻子,村里人也是给他说不上来了。 屋里面总共还剩下我们四个人后,爷爷把挂在墙上的烟杆子拿了下来,然后掀开炕席子一角,拿出包烟叶子来。 李麻子看到后,凑到我爷爷旁边给点起了烟杆子,而我爷爷对此也不拒绝,两人像是认识了很久的大小辈一样。 爷爷使劲嘬了几口烟杆子后,开口问道:“小李,富贵的身子找到了吗?” “是真的...那槐树林发生的事是真的...” 爷爷说出这话后,我整个人猛然惊醒过来,那些被抛之脑后的事情瞬间涌了上来,头开始针扎般痛起来,叫我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杨爷爷看到我痛苦的模样,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来,塞到了我的嘴里。 这东西差不多指甲大小,应该是什么药丸,刚一进嘴里,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直撞脑浆子,不过头疼减轻不少。 “平安,嚼碎咽下去。”杨爷爷提醒道。 我按着杨爷爷说的,强忍着药丸的冲味给嚼碎,借着口水拼命的下咽进肚子里面。 做完后,我已经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了。 片刻后,我惊讶的发现,头非但不疼了,身上的酸痛感也消除的一干二净,力气逐渐恢复了过来。 从炕上坐起来后,我并没有第一时间答谢杨爷爷,而是着急的开口问我爷爷,关于昨晚的事情。 我爷爷看了我一眼,然后半仰着头,将烟吐出来,特别平淡的说了句,“和你看到的一样,富贵他死了。” “死...死了吗。” 我喃喃着低下了头,眼睛有些难受。 正文卷 第四章 行当 半晌过后,我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相比于大嘴的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解决,那就是槐树林的死人头。 想到这里,我看向杨爷爷,前几年村上曾有人提议把“槐树林”上报政府,给规划成一处旅游景区,毕竟槐树本就是鬼树,再加上太阳一落山就莫名起雾,以这个为噱头,到时候肯定能吸引一大批游客,而游客一来,村上的人肯定跟着挣钱。 按道理说,这是给村里办好事,可杨爷爷作为村长听到这件事后,直接给一口回绝了。当天还找到提议的人,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什么成天静瞎做妖。 村里人见杨爷爷头一回生这么大气,也就没敢再提。 现在看来,当初杨爷爷不同意把槐树林改成旅游景区,应该是早早的知道了里面的猫腻。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杨爷爷,那槐树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爷爷没有回答我,反而是问起了我来,“平安阿,你先告诉杨爷爷,昨天晚上你所看到的,听到的。” 在说的过程中,我爷爷和李麻子也都竖着耳朵听着,而当我说到大嘴刚变邪性不久后的时候,我爷爷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不由分说直接把我裤腿子撸了上去,一个血红的手掌印清晰的印在我的脚踝处。 “怎么还有......” 这血手印就是大嘴刚邪性时给我抓的,不过我跑了那么大一路,应该早被裤腿子给蹭干净了,怎么还有呢,而且这颜色怎么还这么鲜,跟刚抓上似得。 我伸手捏住裤腿,在血手印那蹭了几下,可血手印跟纹在上面似得,都给我蹭疼了,还和原来一样。 爷爷瞧见后,叹了口气,对我道:“娃子,别蹭了,你先接着往后说吧。” “嗯。”我点了下头,眼角忍不住又瞥了眼脚踝上的血手印。 一五一十交代仔细后,我爷爷他们三个都低头陷入了沉思。 “平安,你是先后腰一热,然后再亮的白光吗?”杨爷爷率先发问道。 “嗯嗯。” 李麻子接着确认道:“那你临昏迷前,是真真的听到了树木砸到地上的响声?” “真真的!在那种情况下,我记得很清楚。” 回答完问题后,我见爷爷他们都没了话,问出了我最想问的一个问题,“爷爷,槐树林的那些死人头,是鬼吗。” 我突然问出的这句话,让我爷爷拿着烟杆子的手都轻微抖了下。 “罢了罢了,都是命阿,都是命,逃不过去的,都是命阿!” 爷爷边说着边往外面走,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看到爷爷当下的模样,我说不出的揪心,赶紧下炕去追他,嘴里喊道:“爷爷,你干嘛去?” 爷爷语气中带着劳累,“爷爷没事,就是想着去坟上看眼你爹妈的,一会到了吃饭的点我就回来了。” 说完这些,爷爷又低着头小声自语道:“我这个当老的的,还是没能对的起你们两个的嘱托。” 我望着爷爷的背影,低声轻唤了句,“爷爷......” 杨爷爷见状拍拍我的肩膀,对我安慰道:“你爷爷他没事的,就是平安你.....以后可能过不上正经的生活了。” “因为槐树林的那些死人头吗?”我问道。 “不光是因为那些。”杨爷爷说到这,没继续往下透露,而是问我,“平安,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没满十八周岁是吧。” 我不晓得杨爷爷怎么突然问起我的年龄来了,但杨爷爷说的没错,我冬月初八的生日,还有小半年才满十八了,“嗯,还小半年了。” 杨爷爷点头“嗯”了一声,手指来回掐了几次,小声自语了句,然后对我道:“平安阿,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我和你爷爷保了你十七年常人的生活,没想到你还是要走上你爹妈的老路。” 我有些搞不懂状况,疑惑道:“我爹妈的老路?什么意思?他们俩个不是在煤矿上干活吗?” 杨爷爷摇了摇头,还未开口,李麻子先张口说道:“平安,那些都是骗你的,为的就是不想让你走上他们的路子。其实居安和清如都是刽鬼匠人。” 李麻子口中说的居安和清如就是我爹妈的名字,其实当初我爷爷给我老爹取居安这个名字的意图,和我爹给我取平安是一样的,想着让对方居于安全,平平安安。 至于我妈,全名叫陈清如,村里人都说她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像是在大户人家出来的,不过打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姥姥,姥爷,仿佛我妈是被我爹拐卖来的。 有时候我问我妈关于姥姥,姥爷的事,她只是笑着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可李麻子嘴里说的“刽鬼匠人”,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和道士差不多,应该和捉鬼降妖有关。 杨爷爷看着我皱眉头的样子,为我解释道:“人间共有三百六十行,可有那么几行,没有明面摆在三百六十行里面,我们称这几行职业为阴九行,而刽鬼匠人便是其一。 平安你在槐树林里见到的那些死人头,大多都是你爹妈砍下来的。” “我爹妈砍下来的?怎么可能?”我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爹妈都是老实人,怎么可能去做砍人头的事情! 杨爷爷似乎早就料到我是这个反应,不慌不忙的答道:“平安,你先别着急,你爹妈砍得可不是活人头,而是祸害老百姓的鬼人头。” “鬼人头?” 杨爷爷点头继续道:“嗯,有些人死后,因为生前的种种,不肯离开世间,就变成了鬼。可这鬼也分两类,一类好,一类坏,而刽鬼匠人就是为了砍掉后者的鬼人头,好让它们不再继续害人。” “可是槐树林的那些鬼,身首已经分离了,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 李麻子插了一句,“怪居安和清如心太善了。” “怪我爹妈心善?什么意思?” 杨爷爷看了眼摆在柜台上的全家照,仿佛陷入了和我爹妈的回忆,“你爹妈可以说是刽鬼匠人里百年难遇的好苗子,可惜他们两个心太善了。 平安你也知道,人被砍了脑袋,那就是死了,可鬼都死过一次了,要再被砍掉脑袋,那只能是魂飞魄散了。 你爹妈心眼好,想着再给这些鬼次机会,让他们来世投胎做个好人,恰好咱们村的槐树林阴气极重,于是把砍掉的鬼人头封在了这,由于阴气的存在,只剩下鬼人头的鬼也会留有最后的一魂一魄。 要是这些鬼那天能放下心中的怨念,便会遁入轮回,不至于魂飞魄散。 有些鬼确实被你爹妈的做法感化了,离开了槐树林,可大部分鬼都没能理解你爹妈的苦心,反而觉得是在折磨他们,心里也更加的痛恨起你爹妈来了。” 杨爷爷说完,我算是明白过来了,怪不得槐树林的那些鬼人头一见到我,恨不能给我剥皮抽筋,原来是想拿我这个当儿子的撒气。 在听完这些后,我发现一个很大的疑点,那便是我爹妈的死,于是我开口问道:“杨爷爷,既然我爹妈是刽鬼匠人,那五年前他们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爷爷和李麻子听到后,都默不作声起来,像变了个哑巴一样。 “杨爷爷,李叔,你们说实话吧,我没事,我爹妈都走了五年,我也能看的开了。” 李麻子抿了下嘴唇,开口说出来我爹妈的真实死因,“因为一时心善,被鬼杀了。” 杨爷爷紧接着说道:“平安,你当刽鬼匠人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杨爷爷从小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脾气秉性我是知道的,你和你爹妈一样,心太善,可杨爷爷得告诉你一句,心善在刽鬼匠人这一行当里,只能让自己吃亏。” “杨爷爷你放心,我不会的。”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继续问道:“那杨爷爷,杀了我爹妈的鬼,后来怎么样了?” 杨爷爷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我忍不住紧攥住拳头,将这件事烙印在心里,暗自说道:“要是日后我抓到你,我会像我爹妈所做一样,把你的鬼头砍下来封在槐树林,留着你的一魂一魄。 但此后的每天,我都要在你的头上割数十道口子,想尽一切办法折磨你!” 暗自许诺完后,我接着问道:“李叔,槐树林那边是怎么个情况?里面的鬼头,有没有办法解决掉。” 杨爷爷觉察到我内心的真实情绪,开口叮嘱我,“平安,我相信你今后在干刽鬼匠人这一行的时候,不会再无谓的心善,但你也要记住,戾气不要太重,会被迷了心智。” 我朝着杨爷爷点头“嗯”了一声,示意明白这个道理。 李麻子的脸色有些沉重,说道:“槐树林倒了一半的树,里面的鬼也没了大半。” 我皱眉道:“可那些鬼头能存活下去不是因为槐树林的阴气吗?要是离开了槐树林,他们怎么活?” “槐树林的鬼,早在五年前就待在里面了,这么长时间所吸收的阴气,已经足以支持他们不需要槐树林的庇护了,只不过碍于居安和清如的封印符,逃不出去。 可昨天晚上,封印符破了。” 正文卷 第五章 遗物 李麻子说封印符破了,想必就是因为大嘴昨晚拿我的血在槐树上写字的缘故。 “跑掉的那些鬼怎么办?还有槐树林里的那个鬼婆子,真的是大嘴的奶奶吗?” “你身上有鬼手印,它们早晚会回来找你的,至于你说的鬼婆子,确实是大嘴的奶奶。” 我异常不解道:“那她怎么能狠心杀死大嘴!大嘴可是她的亲孙子!” 杨爷爷平静的说道:“或许她是想让她的亲孙子永远陪着她,毕竟大嘴死后,也就成了鬼。” 一时间,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情说不出的沉重,连人心都没有了的鬼,还能盼着她做什么常人所认知的好事吗。 沉默了半晌,屋外面突然传来了梅婶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刘叔,鸡出锅了,咱赶紧放桌子趁热吃吧。” 杨爷爷和李麻子听到梅婶的声音后,脸上的情绪顿时扫了个干净,出门去应着了。 我见状立即跟在他俩的屁股后面,去跟梅婶应声谢。 梅婶应该是猜到杨爷爷会呆在我家,所以并不意外,但当他看到李麻子还在屋里的时候,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语气也客气了些,毕竟这李麻子和村里人走动的不勤。 “平安!你咋还下炕了呢?赶紧回炕上歇着的。”梅婶先用责怪的语气说了我一通,然后又跟杨爷爷说了句,“杨叔,你说这人阿,年轻的时候,身体就是好,你瞅瞅平安这孩子,刚多大一阵,脸上血色都上来了。” 我现在身体是这个状态,完全得益于杨爷爷先前喂我吃的那颗药丸,和我年轻可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话说回来,杨爷爷喂我吃的那颗药丸,究竟是什么做的,居然这么快便让我缓过来了。 杨爷爷知道事情的真相,干笑着回答道:“是啊是啊,这些小年轻的身体就是好,要换了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 “可不是嘛,任谁从树上掉下来,也好受不了。”梅婶跟杨爷爷说完后,又对我叮嘱道:“平安阿,你这孩子心善,梅婶是知道的,但也不能瞎做阿。 你说你从地上看见喜鹊的幼崽,咱自己养着也行,反正也是个报喜的鸟,你干嘛还冒那个险,非爬树上给它撂回去呢。” “啥?”我一头雾水的问道,怎么喜鹊都出来了。 杨爷爷这时候剧烈的咳嗦了两声,朝我示意了个眼神,我顿时明白了过来,昨晚我在槐树林的发生的事,不能让村里的人知道,所以编了这么个瞎话,来骗大家。 梅婶一边拍着杨爷爷的后背,一边问道:“杨叔,你这是咋了?没事不?” “没事没事,就这两天痰有点多,咳不出来。” “哦,那您老多吃点梨,消痰。” “行了小梅阿,你别关心我这老骨头了,咱赶紧吃饭吧。” 李麻子一听要吃饭了,张口道:“那村长,我就先回去了阿,有啥事你直接去我那找我。” 杨爷爷还没开口,梅婶就着急了,赶紧开口道:“别啊,回去做啥,你一大老爷们住着,回去也就吃口凉馒头,我炖的是个老母鸡,肉多,够咱几个吃的。” 李麻子还想推辞,可论说辞这一套,估计没人能比的上梅婶,他只好乖乖的留在了屋里边。 梅婶把盖在盆上的锅布一撩,鸡肉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叫人直流口水。 “对了,刘叔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杨爷爷说道:“他烟叶子抽完,去买盒装烟的了。” 村里人都知道我爷爷是个大烟枪,梅婶自然信以为真了。 “那咱仨等等刘叔,让平安这孩子先吃完回炕上歇着的。”梅婶提议道。 “别了,咱一块吃吧,他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杨爷爷始终比我们这些辈分都高,他说的话,我们只有听着的份。 我们四个围在桌子边坐下来后,纷纷拿起烙的饼吃开了,约摸着吃了快一半的时候,我家的大铁门响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我爷爷回来了。 爷爷推门进来后,称赞道:“这鸡炖的不错阿,打屋外面我就闻到味了。” 梅婶笑着答道:“那刘叔你可得多吃点。” “好好好!” 吃饱喝足后,梅婶又留下给收拾了遍屋子,这才离开了我家。 等梅婶一走,有些话自然又能摆到明面上来说了。 爷爷把他大烟杆子放到炕沿上后,把上衣一撂,只见一个被白布包裹住的东西被夹在裤腰带和腰部中间。 爷爷将东西拿出来递到我面前,对我道:“娃子,你爹那砍鬼的大刀,你还耍不了,先拿你妈的匕首用吧。” “我...我妈的匕首?” “嗯,每个刽鬼匠人都有一把斩鬼的刀,你爹的那把太烈,你还耍不了,你妈性子柔,没用大刀斩鬼,用的是这把匕首。虽说娃子你还没开阴阳眼,但匕首的主人毕竟是你亲妈,应该不会排斥你的。” 我从爷爷手里把匕首接过,应该是闲置时间太久的原因,白布都已经有些泛黄了。 一层层白布掉落在地上后,一把约莫两拳长的匕首摆在我眼前。 匕首通体是幽绿色,材质看上去像是某种玉石,刀把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不知名文字,少说也得上百个,但个个都特别的清晰,没有一丝的瑕疵,真不知道当初制作这匕首的匠人费了多大的力气。 “有感觉吗?”爷爷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句话。 “感觉?啥感......” 最后一个“觉”字还没脱口而出,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平安。” 五年了,整整五年我没听到她喊我的名字了,眼泪几乎是瞬间决堤,涌了出来。 “妈,是你吗?” 不知怎么,我在发问后,脑海里却不再响起妈妈的声音了,一切归于平静。 “爷爷,我刚才怎么听到我妈的声音了?” 爷爷感慨道:“有些刽鬼匠人的刀因为杀的恶鬼太多,所以自身也积有功德,会生出些灵性来,带有生前主人的一些烙印,你刚才听到的,是匕首的声音。” 听到爷爷的回答,我稍稍有些失望,本还以为能见我妈一面了。 “爷爷,那我有了这把匕首,是不是可以杀鬼了?” “娃子你别心急,你现在连阴阳眼还没开,就算你有了你妈的匕首,顶多也是杀一只最稀疏平常的‘白鬼’。” “白鬼?什么意思?” 杨爷爷忽然出声道:“你跟平安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先给他开了阴阳眼,叫咱们百槐村度过这次劫难。槐树林跑出去的那些鬼虽说都被居安和清如去了身子,实力废掉大半,但纵使这样,单靠你和小李两个人,也不够看的。” 我疑惑道:“两个人?杨爷爷你到时候不和我们一起吗?” 杨爷爷摇头道:“行医救人我还行,但砍鬼头的活,还是交给你们刽鬼匠人吧。” 杨爷爷跟我说过,有几门摆不上明面的职业称之为阴九行,既然杨爷爷称自己不是刽鬼匠人,那他肯定是阴九行里的另一门手艺人了。 我爷爷嘬了口烟,说道:“赶巧不如赶早,今晚我和李麻子就领着我家娃子去槐树林转转,先给他打打底子,他爹妈的条件那么好,估计他开阴阳眼也花不了几天。” “嗯。”杨爷爷答应完后,犹豫了会,似乎有什么话憋在嗓子眼。 我爷爷见状直接说道:“行了,你也别为难了,去跟上面的人交代声吧。” 还没等我开口发问,我爷爷把大烟杆子伸到我面前来,开口说道:“娃子,爷爷烟快抽干净了,再给我上点。” 我知道爷爷这是不想让我再问下去,便没再说话,或许眼下这情况,我最好的做法,就是跟着爷爷他们的路子走。 等天完全黑下来后,爷爷把大烟杆子往地上磕了几下,里面的烟灰随之倒在了地上,然后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咱走吧。” 我爷爷没让杨爷爷一同跟去,说他去了也是个打酱油的,不如早点回家歇着,明早来给我们送饭,杨爷爷也不反对,打了个哈欠就奔家走了。 来到村西南头的时候,我发现槐树林的树倒了大片,只有零星的十来棵槐树了,雾气也没原来那么浓了。 进到林子里面后,我打量了下倒在地上的槐树,发现它们都是被拦根斩断的,而且没一丝碴口,树桩面特别平滑。 “这槐树怎么弄得?就算是电锯也锯不成这模样吧。” 我爷爷没回答我的问题,李麻子先是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冲我摇了摇头,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娃子,你现在能看见槐树上挂的人头吗?”爷爷突然开口问我。 “人头?”我抬头往树上望去,别说人头了,连个鸟都看不见,“看不见。” 等我回答完再去看爷爷的时候,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然变得浑浊起来。 正文卷 第六章 柳叶明目,决明灌顶 爷爷眼睛的变化大概持续了十秒左右的时间,最后保持在一种偏白青的浑浊色,看上去犹如失明了一样。 “这,那,还有你脑袋上面还悬着个人头呢。”爷爷边指着边对我说道。 爷爷一上来指的那俩方向离我都比较远,可后来说我脑袋上还挂着个人头,叫我直接起了身鸡皮疙瘩,任谁被人指着说你上面悬着个死人头,肯定都膈应。 虽说我看不见悬在我脑袋上的死人头,但我还是下意识的往爷爷那边移了一步。 “小李,你这开阴阳眼的家伙事都有吗?” 李麻子听我爷爷问话,赶紧答应道:“前些天杨叔跟我交代过这事,早就准备好了,现都在我屋里放着呢。” “算了,我家娃子走到这一步,也不是那老家伙的想看到的。”我爷爷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又对我说道:“娃子,你先一人在这待会,我和你李叔回他家取点东西。” 爷爷让我一人待在槐树林里,我自然有些虚,于是确认了遍,“我...我一个人?” “嗯,那些放出去的鬼虽说能迷人心窍,杀人性命,但在昨天晚上也被伤着了,就算来找你,也伤不到你一分一毫,而且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能更好地感受槐树林的阴气,随后开起阴阳眼来,也轻松些。” 爷爷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在他俩走后,我随便找了棵槐树老实的靠在上面,眼睛里看的是一棵棵的槐树,可脑子里想的,全是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头。 “阴气,阴气,那他妈的阴气阿。” 碍于这两天的操蛋事有点多,我说起话来也带脏了。 我将口袋里的那团白布掏了出来,小心翼翼解了几层布后,通体幽绿色的杀生刃被我握在了手里。 “这杀生刃应该是某种玉石做的吧,也不知道快不快。” 因为我现在正巧靠在槐树上,所以杀生刃直接被我拿着在树皮上划了一刀,试试快不快。 令我意外的是,这杀生刃快的有些出乎我意料,那刀刃几乎是刚碰上树皮,后者就直接开了个小口子。 看着树皮的模样,我纳闷道:“不能吧,杀生刃要这么快,爷爷给我的时候,应该得把我手指头划破吧。” 我略一沉吟,左手食指伸出来往杀生刃的刀刃上轻轻一碰,别说流血了,连皮都没开。 “这奇怪了。”我心说道。“难不成是爷爷先前说这杀生刃认主,不伤我?” 想完我拿着杀生刃又在槐树上划了一刀,紧接着出现了一条约莫半厘米深的刀口,虽说半厘米没多深,但我下手的力气是非常轻的。这要是我卯足了劲划,是不是连块钢板都能给它分开。 “好疼阿...好疼...” 隐约间,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但声音特别的细微,像是蚊子在耳朵哼哼似得,让我难以辨认是耳朵出现了错听,还是......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四周照了照,没一个人影,于是开口安慰自己,“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 安慰自己一番后,我心里依旧不踏实,后背已经死死的靠在槐树上,右手攥着杀生刃,警惕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离我远点...赶紧离我远点...” 那莫名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一同随之而来的还有阵叫人身体发寒的凉风。 “谁?!你他妈有本事说话!没本事露面是吧!”我大喊道。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我忽然发现这中年男人的声音虽然来的诡异和吓人,但语气却透露着一股虚弱和惧怕,似乎他也在怕我,还有他就是说什么“离他远点,离他远点”,难不成是...... 想到这里,我抬头往上看了眼,都是长满树叶的槐树枝杈。 “爷爷走之前给我说,我脑袋上面有个死人头,要照刚才那么看的话,说话的玩意,应该就是他了。” 我试着把杀生刃举过头顶,在空中乱划了起来,结果如我料到的那样,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而且比起之前的要语气强烈了许多。 得知是怎么个情况后,我那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踏实了不少。 一屁股坐在地上后,我索性靠着槐树迷糊了起来,心里不免感慨起来,“要是没出昨天的乱子,说不定我还趴桌子上复习呢。” 其实我性子打小就稳,不是那种野的孩子,也可能是老爹老妈当初给我起了“平安”这名的原因,总之要是让我选的话,我还是喜欢平淡点的生活。 复习年,走个大学,然后取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让我爷爷抱上孙子,给老刘家的香火传下去,然后伺候爷爷到过世。 可命这东西,或许生来就注定好的,如爷爷说的那样,逃不掉的,而且,我爹妈的仇,我当儿子的,得去报。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烦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眼下正心情不好,直接拿起杀生刃一刀子插进了槐树里面,直没刀把处。 之前我用杀生刃割槐树树皮的时候,那中年男声说“疼”,所以槐树和他本体是有所联系的。 一声惨叫立即传进了我耳朵里面。 我不耐烦的说道:“别他妈再逼逼了,你个狗操的困在这五年还不知悔改,这是我没开阴阳眼,要是我开了阴阳眼,非他妈把你脑袋切成八瓣。” 迫于我的淫威,那中年男人算是没了脾气,不再吱声了。 在槐树边上靠了没一会,爷爷和李麻子那说话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那手电筒打的光正好照我脸上,差点没把我眼睛给晃瞎了。 爷爷走过来后,没说闲话,直接来了句,“行了娃子,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你赶紧闭眼盘膝坐下,双手结智拳印。” “智拳印是啥玩意?” “差点忘了你没风水玄学的底子,智拳印就这样。” 说完,爷爷双手十指伸展开,手心向外,拇指食指相接。 跟着爷爷学完后,我好奇道:“爷爷,我看电视上那些道士一用这种印式,都能呼风唤雨啥的,我开了阴阳眼,是不是也能啊?” 爷爷用一种看智障的眼光对我说道:“娃子,你想多了。” 李麻子又补充了句,“结的印式虽然不能呼风唤雨,但打今起,平安你也得把这些全学会了,日后对付鬼用的上。” “知道了李叔。” 爷爷给我正了正双手的姿势后,对李麻子张了下手,后者立即把一个麻布袋递过来。 爷爷接过麻布袋后,先是从里面掏出了两个小木盒来,前一个装的是瓶透明的液体,而后一个装的竟是数只煮熟了的眼睛,不过就大小来看,不是人眼,似乎是某种鸟类的眼睛。 爷爷拿起其中的一只眼睛送到我嘴边,叮嘱道:“直接生吞下去,别嚼阿。” “这啥玩意的眼睛阿,还生吞。” “乌鸦眼,一口吞下去就行了,你这磨叽劲和你爹当年开阴阳眼一样。” 嫌弃归嫌弃,但乌鸦眼都递嘴边来了,只能一仰脖子给吞了下去。 这乌鸦眼闻着没什么气味,可一吞下去,味道特别大,跟放了半拉月的腐烂内脏似得,这幸亏没嚼,要是嚼了,我看阴阳眼也甭开了,直接给我往医院拉吧。 爷爷见我把乌鸦眼吃下去后,把我眼皮一扒拉,拿起那瓶液体给我倒起来,弄得眉毛上都是。 “闭眼。” 乖乖的闭上眼后,我突然发现我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凉飕飕的,特别的清凉。 “轻清者为阳,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为阴,下凝而为地......” 爷爷此时俨然成了个老神棍,嘴里嘚吧嘚吧说了一大堆,反正没一句我能听懂的。 “柳叶来开目,决明来灌顶。” 说出这么两句话后,我眼皮像是被贴上了什么东西,细长条的,应该就是爷爷说的柳叶了,但是后半句说的决明又是啥玩意,不会真往我脑袋里灌吧。 有时候,真的是想啥来啥。 被刀割的疼痛感从我头皮上传来,最可怕的是,我刚才都清楚的听到金属和我头骨碰在一起的声音。 我咽了口唾沫,感觉身上不停的往外冒汗,给我开刀的要不是我亲爷爷,我恐怕早就溜了。 这时候,我头顶的伤口不知被爷爷撒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跟烙铁烫了似得。 爷爷估计也知道我现在特别受煎熬,一把攥着我手腕,对我说道:“娃子忍住啊,别乱动,调整呼吸,把心静下来。” 一时间我欲哭无泪,还调整呼吸,我能憋住不动就是好的了。 随着头顶上的灼烧感越来越强,我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 “娃子,别去在意头顶上多疼,现在着力去感受你眼睛。”爷爷出声提醒我。 我也不想在意脑袋伤口有多疼,可这不是我不想就能不想的事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头顶上的灼烧感已经减轻了许多,当然也可能是麻木了。 我现在则是着力感受眼睛的变化。 眼睛上的清凉感恰好和头顶上的灼烧感呈现相反的趋势,越来越清凉,最后凉的我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都被冻住了。 正文卷 第七章 现了阴阳眼 在我即将感觉不到眼睛的时候,我爷爷的声音响了起来,“行了娃子,睁眼吧。” 我尝试着把冰的快要失去知觉的眼皮抬起来,可折腾了一二分钟,眼睛只露出了条缝,爷爷和李麻子瞧见也没多说,估计是正常反应,不打紧。 我抬起手心搁眼皮上捂了一会,非但没给捂热乎,手心还给冰麻了。 爷爷出声提醒我,“傻娃子,你眼睛上汇的是阴气,手可捂不热,慢慢等着吧。” 这开阴阳眼上的事,我也不懂,反正爷爷说啥我就听着。 又呆了五六分钟,我眼睛终于能完全睁开了,但那股冰凉感还没有消下去。 “眼睛还冰吗?”爷爷问我。 我直截了当的回答道:“冰。” “那再等会,看来阴气还没完全消进你眼里了。” 反正现在也是闲着,于是我便趁着这工夫,跟爷爷提起下刚刚中年男声的事情。 “那家伙是你爹抓来的,他生前欠了一屁股赌债,没钱还,被人剁了丢江喂鱼。”爷爷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而且听你爹说,他母亲知道消息后,当场就哭抽了,掐人中都不好使,后来送医院都愣是没抢救过来。 真是作孽阿。” 我抬头往上看了眼,不知道那中年男人,听到我爷爷说的这番话,现在是何表情。 “还有件事,爷爷,为什么我没开阴阳眼,还能听得到他说话呢?” “鬼说的话,其实人多多少少都能听得到。我问你,你是不是有时候会听见有人在旁边跟你说话,但眼睛转过去的时候,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爷爷说完这番话,我差不多猜出个七七八八了,后脊梁骨不免有些发凉,合着幻听听到的声音,都是鬼的声音。 “那既然是鬼对我说的话,它为什么不伤害我呢?”我好奇道。 “你遇上的都是些还没过‘头七’的鬼,因为人在死后的七天内,投不了胎,所以魂魄会在人间飘荡,他们都是正经死的,心里没有恶意,自然也不会害人。 即便是过了‘头七’不走的鬼,也未必是恶鬼。 它们赖着不走,有可能是想见人,不是害人,想多见见自己的妻儿老小。” “爷爷......” 爷爷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了?娃子。” “我记得五年前爹妈刚出事那会,我每隔几天就能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响,爷爷你有阴阳眼,能看得见鬼,那俩声音的主人,是不是我爹妈阿。” 爷爷听到后,沉默了半晌,慢慢的点了下头,对我说了句,“你爹妈疼你,想着在临走前,多看你几眼。” 一时间,我心里像是被打翻了酱坛子,五味陈杂。 我和爷爷说完这些话后,眼睛的冰凉感也完全消下去了,可眼前所见,依旧没有一丝变化,脑袋上面还是空落的槐树枝杈,没有挂着死人头。 “爷爷,我眼睛上的阴气全进去了,但我现在还是看啥是啥,没什么变化阿。” 爷爷闻声扒拉了下我的眼皮,自己的双眼逐渐浑浊起来,打量了会,对我道:“嗯...阴气确实是进去了。” 李麻子也凑上来把阴阳眼打开,在旁说道:“刘叔,刽鬼匠人里再好的苗子也没有一次就开通阴阳眼的,时候也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先到这吧,到我那先睡个晚上。 明天咱起个大早再过来。” “嗯,我爷俩今天就麻烦你了。” “刘叔,客套话还用跟我说吗?我当刽鬼匠人的时候,您和居安没少帮我。” 我们仨往李麻子住的平房那走的时候,一缕缕凉风不停往我眼睛里面灌,弄得我都眯起了眼睛。 “爷爷,怎么现在总有凉风往我眼睛里灌呢?” 爷爷和李麻子一听这话,两人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娃子,别眯眼,赶紧睁开!你这是要现阴阳眼了!” 我在心里忍不住“卧槽”了一声,怎么我开阴阳眼还带延迟的呢。 我按爷爷说的,把眼睛睁开,可刚刚打开一点,眼皮子又往下落了“半寸”,毕竟有风吹你眼睛,人几乎都是条件反射的眯眼,哪有二愣子睁着个牛眼和风硬刚的。 “睁不开就拿手扒拉眼皮。”我爷爷提醒我道。 双手的食指摁住眼皮往上一托,凉风瞬间席卷了我整个眼球,吹得我眼泪直往下掉。 “爷爷,我啥时候能才能撂下眼皮阿?”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等你能看到槐树枝杈上挂的死人头就行了。” 我眼珠子往上移了下,槐树枝杈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没多一样东西。 随着凉风的逐渐加强,我看起东西已经变得模糊起来,甚至没办法对焦,什么都是恍恍惚惚的。 正在这时,我的脚踝像是被烙铁烫了下似得,大脑紧跟着传来连续不断的嗡鸣声,双眼也针扎般疼了起来,叫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双手死死的捂在上面。 “娃子!娃子......” “平安!平安......” 爷爷和李麻子的声音轮番在我耳边响起,从他们担心的语气来看,眼下我的处境很不乐观,至少不是开阴阳眼的正确流程。 我裤口袋突然一轻,原本插在那的杀生刃不知被谁拿了过去。 “我家娃子开个阴阳眼,你个臭婆娘还来捣乱!” “臭婆娘?”我心里一惊,难不成是大嘴她亲奶奶来了,可先前不是说槐树林跑出去的鬼都元气大伤,暂时不敢露头的吗。 忽然,我脚踝猛地一痛,一股温热液体沿着我皮肤散开,应该是被割了一刀,意外的是,割完这一刀后,我浑身上下除了脚踝痛,眼睛和脑袋都恢复了正常。 恢复正常的我,赶紧睁开眼睛去查看当下的情况。 眼皮子一抬开,爷爷和李麻子就在我跟前戳着,那滴着血珠的杀生刃被我爷爷攥在手里。 奇怪的是,那血珠从杀生刃上往下滴落的速度,在我眼里竟然被放慢了数倍。 我心说,“难不成,阴阳眼完事了?” 我抬头往脑袋上面的槐树枝杈上看,只见一个腐烂的死人头挂在那,黏稠的黑色血液混着脓水往下滴落。 爷爷见状把杀生刃横在我面前二十厘米处,对我开口道:“娃子,你阴阳眼开了。” 因为杀生刃的材质像是石头,再加上表面很光滑,能充当个镜子的作用。 在那两指宽的刀身上,一双浑浊的白青色双眼映在其中。 我呆滞了一会后,眨巴了几下眼睛,那刀身上的白青色双眼同样是随之眨动。 确认无误后,我问道:“爷爷,那我这阴阳眼咋收阿?” “就跟你抬手走路一样简单,自己想一下就可以了。” “这简单?” “嗯,这简单。” 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意淫了一下,再睁眼时,刀身上的双眼已经变回了黑瞳白仁。 爷爷把杀生刃递我手里,挺了下腰杆,牢骚道:“行了,把你杀生刃收好,回去让李叔给你包扎下就睡觉了,你爷爷这老身子骨可经不起大晚上这么折腾。” 经爷爷这么一说,我才记起脚踝上还被割了一道口子,低头看了眼,鲜血把半个脚掌都染红了,但伤口附近的鲜血已经稍有凝固,不再往外冒了。 我用白布把杀生刃裹严实,揣裤口袋里后,好奇道:“对了爷爷,刚才是咋了?” “那臭婆娘在你脚踝上留了个鬼手印,本是用来感知你的方位,好以后找你算账的。可你开阴阳眼的时候,阴气进体,恰好和那玩意产生了反应。” 我担心道:“那这鬼手印怎么才能消下去?” “等鬼手印的主人死了。不过娃子你也别担心,这次就是开阴阳眼有阴气进了你体内,才出现了这么个意外,平时不会有啥幺蛾子的。” 弄清刚才发生的事后,爷爷又告诉了我关于阴阳眼的常识,例如像我刚开阴阳眼的刽鬼匠人,要注意每次开阴阳眼的时长,最多不能超过十分钟,还有阴阳眼看东西都要比正常人眼快半拍,这也就是为什么杀生刃上的血珠往下滴落,会在我眼里变慢。 李麻子家的院子里,拴着条大黑狗,明明是条土狗,却长得快赶上藏獒大,毛发还特别的油亮。 大黑狗瞧见我们后,伸出舌头舔了下嘴,接着趴地上睡觉了。 我见状说道:“李叔,你家养的这狗,不怎么看家阿,怎么瞧见生人都不汪汪?” 李叔笑了笑,“我要是想要防生人看家的狗,随便去大街上牵条野的都行。” 看着李叔的笑容,我记起民间风水常说的,好像是有黑狗避邪一说。 进到屋里面后,李叔从柜子里翻出点纱布,酒精和一小罐子后,便给我脑袋和脚踝上整开了。 李麻子用水把我血冲掉后,擦了遍酒精,又给我上了小罐子里的黄色物体,作用估计和云南白药差不多,就是没给我疼够呛,双眼都有些发黑了。 包扎完后,我爷爷那边呼噜都打上了,我和李叔也耐不住困意,纷纷躺床上睡过去了。 正文卷 第八章 地主家的傻闺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被我爷爷吵起来了,眼皮子眨巴了几下,我半困半醒的说道:“爷爷,你这是干啥啊,昨晚你是倒头就睡了,我和李叔可忙活了半天。” 我爷爷把房顶子上的风扇给我一把关上,说道:“别睡了,现在太阳刚冒了个头,是阴阳交接的时候,对你练阴阳眼有好处。” 没了风扇,我知道呆着也是干热的受罪,于是抓起半袖子往身上套,“练阴阳眼?咋练啊?” “一会你就知道了,今儿你李叔陪你练。”说完,我爷爷用脑袋挑了下床边的杀生刃,“把它也捎上。” 跟着爷爷来到院子里后,我瞅着李叔正撅着屁股在西偏房找东西。 村里除了面北朝阳,用来住人的正房外,还有朝西的偏房,多半是用来放杂物,农具啥的。 我刚出来的时候,爷爷叫我把杀生刃拿上,李叔也是名刽鬼匠人,那他现在找的东西,多半是他用来斩鬼的刀了。 随着“咣当”一声,李叔撅着的屁股终于缩回来了,整个人的身板也慢慢站直起来。 人对未知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从先前爷爷跟我说的可以知道,刽鬼匠人用来斩鬼的刀,都因人而异,并不全是一样的。 我垫着脚尖,拔着脖子往李叔那看。 “行了娃子,别跟个好事精似得,你李叔又不是不给你看。”我爷爷对我道。 “这不图新鲜吗?” 李叔把身子转过来后,他那把用来斩鬼的大刀终于暴露在我眼前。 在瞧见李叔的刀后,我有些失望,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说白了就是多半个人高的开山刀,刀身上的铁锈和灰尘都铺成层壳子了,刀刃上也是黑乎乎的,不见一点银花。 我小声的说道:“爷爷,李叔的刀,看上去有点...寒碜阿,这还能用来杀鬼吗?” “小李的刀是比不上你爹妈的,但用来杀鬼,还是没问题的。还有,你刚说的话,你李叔能听得见。” “卧槽。隔这么远都能听得到?!” 我用眼睛的余光瞄了眼李叔,发现后者正笑着看我,弄得我脸一下子冒红,只好干笑着补充了句,“李叔,其实我觉得把,你这刀磨亮了,也不比我妈的杀生刃差那去。” “呵呵,平安啊,我这刀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的,和你爹妈的刀,确实没法比。不过,这刀是该亮堂点了。” 刚一说完,李叔便拿起手里的刀朝着墙壁砍去。 刀刃和墙壁接触到后,硬是炸出了一拳深的窝子,其后“咔嚓”声响个不停,只见李叔手中的刀,跟长虫蜕皮似得,那铁锈壳子一片片的往下掉,刀身和刀刃齐刷的变得银花起来。 懵逼了一会后,数个问题出现在我脑海里。 给刀蜕铁锈还能这么玩? 李叔这是砍墙?还是砸墙阿? 他刚那一手劲得有多大?愣是给砸出个一拳深的窝子!而且看他一脸轻松的表情,好像都没怎么使力气。 爷爷猜出我眼下有很多的问题,拍着我肩膀说了一句话,“行行都有自己的本事。” 我忍不住心说道:“可刽鬼匠人这本事未免太大了点吧,这要传出去,让武行人的脸,往那搁。” “娃子,今儿早上的活也不多,只要你在你李叔的刀下,扛得住三回就完事。” “三回”看起来简单,但从李叔刚一炮子给墙壁干出个窟窿结合来看,我这小身板,怕是连一回合都挨不下来。 李叔开口劝说道:“刘叔,你这对平安难了点吧,我看不如先让我教教他把式,或者练练身体啥的。” “现在难点最多是吃点皮肉苦,要是现在不难,以后和鬼对上,那可不是吃点皮肉苦的事了,而且我家娃子十七刚现的阴阳眼,底子太差,得赶紧赶。” 我爷爷这么说了,李叔也不好反驳,毕竟我和我爷爷是连着血脉的。 “那行吧,不过刘叔你也别着急,平安可是一次就开了阴阳眼,往上赶肯定快的。” “嗯嗯。”爷爷点了点头,然后对我道:“别干愣着了,你和你李叔练的时候,我顺便跟你说说刽鬼匠人的这些事。” 眼下我也是认命了,把层层白布撩开后,杀生刃便被我攥在了手里。 走到李叔跟前后,我小声道:“李叔,让着我点阿。” 李叔那还没张口,爷爷先一步说道:“你李叔肯定会让着你的,不然咱老刘家今天就得绝后了。” “我有这么废吗......” 李叔用脚尖一踢他的大刀,刀刃斜擦着我的脸面划了个半圆,最后被他端架在胸前,“平安,可别怪你李叔。” 我立即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也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行了,别闲聊了,赶紧的,还有,娃子你把阴阳眼打开,对你多少有点帮助。” 让爷爷这么一提醒,我记得开了阴阳眼后,看什么东西都是慢半拍的,要打起架来,确实是有帮助。 阴阳眼现出来后,李叔朝我鼓励的点了下头,身子往后退了三步远,但他眼睛依旧是黑瞳白仁。 爷爷那边烟杆子已经挂嘴边了,边嘬着烟边说道:“右手握着杀生刃的刀把,刀身朝下,刀背靠手臂,刀刃向着你李叔,还有,你匕首是短手武器,猫腰打。要不人家朝着你腰当中砍,你蹲也不是,跳也不是,只能让匕首去接。” 我“哦”了声后,按着爷爷说的坐起来。 李叔瞧我摆正姿势后,脚掌刚一踏地,身子便冲到了跟前,我那能放慢动作拍子的阴阳眼,此刻完全失灵,屁用没用。 还不容我来得及做出反应,李叔的左脚已经停留在我右腿肚子一指宽的地方,至于我,还傻傻的保持着猫腰的姿势。 爷爷见状说道:“人现了阴阳眼后,六感会跟着加强,身体所能接受的锻炼强度也会不断上升,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李叔刚才轻轻一打,那墙上就出了个窟窿的原因。 虽说你现在阴阳眼刚开,但你李叔刚才那一脚,都没怎么用劲,就算是个一般的练家子都能躲得过去,你注意力集中点,好好弄。还有......” 爷爷转看向李叔,“不用缩着,往上踢,我家娃子阴阳眼都现了,挨点打对他有好处,再说,你忘了老杨头昨天往他嘴里塞的东西了。” 李叔思索了下, 随后应道:“好。” 我心顿时凉了半截,不清楚李叔这一脚能不能给我干瘸腿了。 我俩重新站好位后,李叔脚掌再次踏地,我眼睛立即死死锁住他的双腿,留意着它们的移动方向,但奇怪的是,李叔的双脚最终停留在我一步远处不动了。 与此同时,我感觉一阵凉风刮过我的后脖颈,莫名的寒意瞬间包裹住我的身体。 这时,我才发现,李叔的大刀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别死脑门,这就跟你高考似得,要提前告诉你往那打,不就相当于漏题了。” “哦。” 随后接下来的几次攻击,李叔除了用刀的留手外,余下的都是拳脚到肉,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两次疼的我眼泪都挤出来了,难堪的是,挨打了半个来小时,我还是一招没能挡上或者躲过去。 再次挨了脚后,我微眯了下眼睛,忽然发现李叔出拳的速度慢了些许,不再像之前似得,连个影子都抓不到了。 凭着高初中仅有的几次打架经验,我大概猜出,李叔这一拳应是要往我左肋上打。 得出结论后,我赶紧后撤了一步,而李叔也真如我所料的那样,往我左肋出拳。 一拳落空后,李叔惊讶的看了我眼,可我还来来不及窃喜,就再次被一脚踹翻在地。 “嗯,这次不错,真躲过去了。”我爷爷难得的赞赏道,“不过娃子你记住,别因为点情绪波动就收心了,要是你刚才控制的好的话,说不定能连躲得过两次了。 还有,你是有杀生刃的,刚刚你李叔是用拳头打的你,你既然知道他落拳的方向,直接用刀刃去挡他多好,就算他半途察觉到,收回了拳,那你的局势也不至于太被动了。” 这时候,杨爷爷的声音忽然从院子里响起来,“你这差不多得了,平安这孩子的阴阳眼刚开了一天,都躲得过小李的一拳了,你还想让他咋的阿。” “去去去,我教我家娃子,有你啥事。” 我躺在地上想劝下我爷爷态度好点,顺便捎带着问下,杨爷爷是啥时候来的,可我身体告诉我,还是留着点劲呼吸吧。 李叔应该是专门练过怎么打人不伤骨头,他那手劲大的要死,皮肉疼的不行不行的,可骨头架子没一点事,没有丝毫要散架的趋势。 “小李,扶平安起来吃饭吧,要不一会排骨凉了。” 杨爷爷说完后,爷爷倒是没开口拦着,不然等我接下李叔的三下,非得到猴年马月去。 李叔给我扶到里屋上药的功夫,杨爷爷和我爷爷则是摆起了饭桌。 摆好饭菜后,杨爷爷开口道:“对了,今晚你让平安去趟地主家,他家那傻闺女出事了。” 正文卷 第九章 父债子还 上完药,我勉强从里屋扒出个头来,开口问道:“杨爷爷,你说的是白莉吗?” “嗯,就那丫头片子。”说完,杨爷爷拿了个大碗盛满排骨,又往上压了俩馒头,叫李叔给放到炕沿上,省的我再下炕去吃了。 白莉这丫头其实是我小时的玩伴,长相特别的秀美,笑起来跟名字似得,像茉莉花一样好看,可惜在九岁那年被吓坏了脑子,变得神经兮兮的,她爹妈怕她被人拐走,就把她天天锁屋里。 说起来,我都六七年没见到她了。 “杨爷爷,白莉又出啥事了?” “这两天夜里一直说胡话,发高烧,身子热的跟煤炭一样。” “那白叔白婶咋还不给送医院呢?” “这病医院可治不好。”杨爷爷说完,朝我爷爷递去个询问的目光,开口问道:“那年地主家的事我也没过问,白莉那丫头被吓傻,和居安也有关系吧。” 我在心里震惊道:“啥?白莉被吓傻和我老爹还有关系?” 我爷爷点了点头,眼瞅着我说道:“这下正好,就让我家娃子去还他老爹的债。” 虽然杨爷爷和我爷爷说的云里雾里的,但白莉那丫头当下的情况,应该是撞了撞客,要不然,杨爷爷也不会说“这病医院可治不好”的话了。 “爷爷,我爹是欠了啥债阿?这债大不?可别债没还上,又把我这个亲儿子给搭进去了。” 我爷爷听到后,白了我一眼,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村里人为啥都叫白家为地主家吗?” “知道,文ge前那阵,白莉她爷爷不咱们村的地主吗,听说刚十七岁,就娶了两房的姨太。”我略带着憧憬的说道。 我爷爷点头继续道:“没错,白地主共娶了六房的姨太,可一闹文ge,直接跑了四房,就还剩俩房肯跟着他。” 我不免咂舌道:“啧啧啧,六房......” “那时候有个红卫兵和白地主之前有过节,瞧见他落了难,硬是给其中的一房姨太安了罪名,说是之前做过窑姐,当众给扒了衣服叫人看,那白地主也在场,但连个屁都没敢放。 女子都看重名节,当晚那房姨太就跳井身亡了。” 爷爷讲到这里,我差不多已经猜出后面所要发生的事了,于是开口推测道:“白家最小的这一辈里就白莉一个丫头,没别人了,白老爷子生前也最稀罕她。 那爷爷,白莉小时候被吓傻,是不是死掉的那房姨太为了报复白老爷子故意这么做的?” “嗯,那房姨太在井里待了些年头后,懂了勾人魂魄的把戏,先是在梦里磨死了当年害她的红卫兵,然后打起了白莉这丫头片子的主意。 这世事果真是无常阿,原本白地主最落魄时都肯跟着他的女人,临了,却要害死他的至亲。”爷爷唏嘘的说道。 “那这事和我老爹能扯上关系,肯定是因为他刽鬼匠人的身份了?” 爷爷略带着悔意说道:“其实这事也赖我,那红卫兵死的时候,我和你爹都猜出是谁干的了,可你爹说,没必要赶尽杀绝,兴许报了仇,她的怨念就消了,会老实的上阎王爷那报道。 再加上这事里面,红卫兵确实不是个玩意,我就听了他的话,没再继续往下查。 没成想,这人成了怨鬼,人性也跟着没了。 等我和你爹察觉到的时候,白莉那丫头的三魂七魄被勾的就剩下两魂一魄了。” “那没办法让白莉变回三魂七魄吗?” “办法很简单,那房姨太吞了白莉的一魂六魄,只要她肯吐出来,白莉就能变回正常人,可她巴不得白莉这丫头片子死,所以这法子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杨爷爷这时候开口对我嘱咐道:“平安你也别想着白莉的三魂七魄了,这趟你去护住她的命就行了。” “我去?”我指了指自己,有些难以置信,“不能把杨爷爷,我阴阳眼刚开了一天,万一出点乱子把白莉的命丢了,我不得内疚一辈子。” “没事,居安八年前把她身子都给去了,现在她掀不起多大的浪花了,你看见她用杀生刃照着她脑袋招呼就行了。 重点是,咱阴九行里信个因果,居安种下的因,平安你个当儿子的,该去吃这个果。” 爷爷附和道:“嗯,你爹他对这事也一直耿耿于怀,你去护住白莉的命,也算给他抵了点罪过。” 我对这件事倒是并不排斥,一是我刘家欠白莉的,二是我和白莉虽然多年没见,但小时候的那份感情还是在的。 “那行吧,不过到时候我要是没能护住白莉,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了,你们可别哭。” 一听到“死”字,我爷爷吹胡子瞪眼道:“瞎说啥,气你爷爷是不?” “行了,瞧你那样,想把平安吃了咋的?”杨爷爷责怪完我爷爷,接着对我说道:“平安,今晚你去白莉的屋子待着,我跟白地主已经说好了。 不过杀生刃别露出来给他家其他人看到,他一大家子人知道实情的就白地主和白莉,这鬼神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我明白。” 谈妥了晚上该干嘛后,李叔又带着我上院子里练功夫去了。 等到了下午四五点,快给我身子累虚脱的时候,我爷爷那牙可算是松开,说,到这得了,晚上还得上地主家办事,缓一缓。 这番训练强度下来,要换之前的我,非得在床上老实的躺两天不可,但现在,个来小时应该就差不多了。 插着这闲下来的工夫,我跟爷爷他们说了声,打算上大嘴的坟上看一看去。 打我记事起,大嘴就没了爹妈,自小是在他二叔家住,但不咋受待见。 李叔说,让大嘴他二叔去火葬场领骨灰的时候,都没带掉眼泪的。 凡在民间,青少年死了是不给出殡的,享受不了那待遇,等我来到大嘴的坟头上,除了有点烧纸燃烧过后的焦黑,啥都没了。 站在坟头旁边,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本来一憨实的大个,现在就剩下抔骨灰了。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见我朋友离世了,上高中时,有个同学被车撞死,肠子啥的都被碾出来了,但好歹他死后,有一大帮人哭他,不像大嘴似得,坟头旁边就我一人。 我边烧着烧纸,边说道:“你说你上辈子犯啥错了,不但脑子不好使,还摊上这么个奶奶......” 我总共买了十二块钱的烧纸,十来分钟也烧的差不多了。 正当我把最后一摞烧纸丢尽火里,打算起身回家的时候,一阵阴风忽然从坟头的背方向刮来。 众所周知,“火”和“风”是相生相克的,恰当的话,火借风势,风助火势,可风力过大的话,风又会把火吹灭。 邪门的是,从坟头背面刮来的风并不大,但烧纸燃着的火却全被打灭了,而且连点火星子都没剩下。 开了阴阳眼后,有些基本的鬼东西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阴风打在我脸上后,我已经猫起腰来,右手往后腰间去摸。 心念一动,我的黑瞳白仁被白青浑浊色代替,同时右手的中食指在后腰间一拽,被白布裹着的杀生刃便落到了我手里。 “平安哥,救我阿,救我......” 大嘴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猛然响起,但声音特别难听,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你在那大嘴?”我四下寻找着问道。 “我在...我在...我在......”大嘴不知是吊我胃口还是咋地,连说了三个我在,可他妈就不说自己在那。 “你在那倒是说阿!”我着急的问道。 我话音刚落下,一孩子的声音取代了大嘴,阴笑着说道:“我在棺材里面阿,平安哥。”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脸色一寒,忍不住骂道:“草拟妈!” “下来陪我吧...快下来陪我吧......” 这逼孩子的声音跟催眠药似得,说的我脑袋都晕乎起来了。 我刚当刽鬼匠人一天,杀鬼也就知道用杀生刃往它脑袋瓜子上扎,而大嘴那边可是有个上了道行的亲奶奶,虽说现在人家正在养伤,但要是真给引来,我还不得死的连点渣子都不剩的。 再待下去,我非得被那逼孩子的声音说晕过去,于是抬起手朝着自己的左脸蛋就是一巴掌,晕乎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陪你马勒戈壁。” 撂下这么句脏话后,我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临走前,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又在我脑海中响起,“平安哥...救我...我不想...我不想......” 小孩的声音再次换回大嘴的声音,听到后,我微微一惊,心说,“难不成我认识的那个大嘴还留有意识?” 可大嘴话说半截,再次没了声音,我脑海也趋于平静。 我扭头看向离我已有百米远的大嘴的坟头,烧纸的灰被风扬的到处都是,特别的凄凉。 “大嘴,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正文卷 第十章 再见白莉(上) 回到李叔家后,院子里的大黑狗朝我爱搭不理的嚎了声,算是和我打招呼了。 我瞄了眼狗盆里的东西,竟是些沾着肉的大骨头棒子,不知道是李叔特意弄得还是怎么的,这些大骨头棒子压根没熬熟,有的还带着点血水呢。 “回来了?”爷爷掀开门帘,从屋里面问我。 我点了点头,说道:“嗯嗯。” 爷爷见我脸色不太好,接着出声问道:“咋地了娃子?大嘴那坟上出事了?” 说话这功夫,李叔和杨爷爷也都从里屋出来了,可等我把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给他们说个遍,他们三个都没怎么吃惊,好像大嘴坟上发生的事,他们早就猜到了似得。 “行了,大嘴坟上的事娃子你先别操心了,你也操不起那心。”爷爷说到这里,从裤口袋里掏出了个红手绳,递到了我手里,“你带着,之前我给你奶求来的。” 看着红手绳,我心里不免一暖,从小到大,啥事爷爷都惦记着我。 然而,我刚想完,爷爷补了句,“等到了白地主家,给人家白莉戴上,可别像你爹似得,再整出啥幺蛾子。” “爷爷...你这不是给我的?” “你有杀生刃还要啥避邪的?这红手绳求来的日子也有四五十年了,给白莉那丫头戴上,你和那姨太斗的时候,也不用太过顾忌白莉的安全了。” “也是。” 我和那鬼姨要真打起来,后者稍微动下白莉,我怎么着都得过去护着,红手绳戴她腕上,我也是省心了。 杨爷爷这时候开口说道:“平安,你现在就去白地主家吧,那边我打好招呼了,你白叔在饭店要了菜,说让你一道跟着吃了。” “这...合适吗?”我犹豫道。 我爷爷对着我说道:“去吧去吧,你昨儿躺床上的时候,你白叔白婶也拎着鸡蛋过来瞧你了,正好过去谢谢人家。” “行,那我走啦。” 我刚迈出出没两步,我爷一下子给我喊停住,然后比划比划自己的腰,“露了。” 瞧见爷爷的这个动作后,我伸手往腰后面一摸,包裹着杀生刃的白布耷拉下来了。 抽出来卷拔卷拔塞回去后,我便往白地主家走了。 李叔家挨着槐树林,在村里的西南头,而白地主家恰好相反,在村里的东北头,得走上会才能到。 一路上和村里的人打招呼,什么三叔二婶的,见我头一句就是夸我身体好,小伙子年轻力壮,这快就缓过来了。 我心说,“没准再过上几天,我就得被李叔练死了。” 白地主家虽说在文ge的时候,缴了家当收了地,但经商的头脑还在,所以江青下台没两年,又做起来了,现在仍是我们百槐村的大户。 我刚到白地主家门口,震耳的狗吠声就响了起来,和李叔家那蔫不拉几的大黑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抬腿迈过门槛后,我就招呼道:“白叔白婶。” 我话音刚落,一中年妇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平安来啦?” 白婶的年纪和我爸妈差不多,都是四十来的,论长相,白婶也算不错,就是有点小胖。 “嗯,来了。”我笑着应道。 “行,我寻思着也差不多该到了,赶紧往屋里坐,你白叔正往桌子上摆菜呢。” 不知道为啥,白婶在说话的时候,眼神一个劲往我身上打量,而且语气不知比平时亲切了多少倍。 一时间,我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应了声,就跟着白婶进屋了。 白叔见我进屋后,笑着喊了声,“平安。” 自打白莉出了事后,白叔那乌黑的头发就染了病,隔段日子就白上那么些,这些年下来,白了大半,看上去老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