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梦一场 大乾198年,槐花月,天上有骄阳。 云依躺在向阳坡上,沐浴在鲜血中。 她右手被东方轩飞叶削断,左腿则是被风影刀光所伤。 东方轩--大乾国的轩王;而那个风影,则是冷若霜雪。 今天,她来向阳坡,是给风影送玉露的。 风影说,拿了玉露,他们就比翼双飞,地久天长。 然而,她刚奉上玉露,他刀光一晃,直奔她的心脏…… 幸好她避过要害,虽然腿断,心已殇。 他们都是高手。 只有她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你说,本王是再断她一条腿呢,还是一只手?”槐树下,轩王长身玉立,话语不紧不慢。 “轩王喜欢,那么手脚都拿去吧!”风影薄唇轻启,声音冰凉。 “咔”一声,云依左手又被生生折断。 痛!云依咬住唇。 她痛的不是四肢,肉体的疼痛早已麻木…… 爷爷拿性命换来的玉露是毒珠;她拿真心给风影,风影却恨她入骨…… 这四月的春风真凉! 泪水、汗水、血水都顺着脸颊流下…… 云依微微抬头-- 有刀声。 这是风影要杀她灭口?!呵! 风影是东方轩身旁的禁卫吧?拿了玉露,还想保住身份?! 他刀如疾风,风若狂。 所有的寒光都向槐树下的轩王。 原来,他这是要弑主了! 淡黄色的槐花纷纷,满天花瓣,一地凄凉。 东方轩指间夹着花瓣,手腕轻扬。 顿时,那纷落的花瓣密密集集,幻着点点寒光。 电光火石之间,刀剑相撞。 风影身形急转,步伐趔趄。 他败了! 云依瞧着风影向她趔趄而来,月白色的靴踏上她的血,黑眸蕴藏着寒光-- “本该先杀你!” 然后轰然倒下…… 那边槐树下,东方轩长身玉立,捧着的玉珠,如星璨。 云依缓缓地闭上眼…… 假如-- 假如人生能重来,她定不会在那人的身旁…… 假如人生能重来,她一定选择对另一个人的生死袖手旁观…… 假如人生可以重来,她会看好爷爷,不再让他踏入官场! …… 这是要死了么? “依儿,依儿……” 有焦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么真切又那么遥远 那么温暖又那么熟悉。 云依挣扎着,想抓住那一缕声音,那一道温暖…… 她挥舞着双手。 浮浮沉沉,头痛欲裂。 抓住!一定要抓住了!云依对着自己嘶喊着。 “依儿,依儿快醒来!” 云依小手猛地一收,从梦魇中惊醒过来。 大汗淋漓。 “依儿!”话语温柔又夹着心疼。 云依缓缓地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锦被绣衾。 床旁守着一位貌美的年轻妇人。 她紧握着她的小手,美眸里泪花点点。 “娘!” 云依突然就很自然地,很流畅地叫出一声“娘”。 其实,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女子是谁…… 她又在哪里…… 只是-- 她觉得,她就是叫她娘的。 “依儿醒了?依儿醒了!” 妇人惊喜地一把抱住她的小身躯,泪水盈盈。 小身躯? 云依低头,她的确看到自己短短的胳膊,小小的手。 这模样儿也就五六岁吧? “这……” 云依迷茫地抬头瞧-- 那边角落里,青花底琉璃大花瓶,插着两朵盛开的荷花。 有象牙镂花小圆镜置在梳妆台上,隐隐约约倒映出她稚嫩的小脸盘。 太阳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洒入细碎的阳光,而室内的壁上还挂着水晶碧玉灯很明亮。 这一切有些熟悉,又有些恍惚。 “小姐醒来了!小姐醒来了!” “快快,盛水来,拿帕巾来!” …… 有仆妇端来水,有丫环递上帕巾。 美妇接过湿帕巾,细细地擦拭着她额头的冷汗。 “娘!我这是在哪儿?” 云依发现,自己说出的话也是稚嫩稚嫩的。 她真的还是小儿…… 云依依稀记得已经年过十八,可以婚嫁。 那一天在向阳坡上,还有人对她山盟海誓…… “傻瓜,当然在自己家!”妇人纤手微戳云依的额头,泪中带笑。 云依拍拍隐隐作痛的额头,她努力地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妇一见云依扶额,蹙眉,以为她又哪里不舒服了,刚刚松懈的心情,顿时又提起来。 “依儿,哪里还难受?告诉娘亲!”美妇紧张地道。 云依到底不愿眼前的娘亲为她担忧:“没……没有,就是做了个噩梦!” 她把云依往怀里紧了紧,美眸泪光点点。 “娘亲,依儿从梦里醒来了,没事了呢!”云依伸出小嫩手,拭了拭娘亲的眼角泪花,甜甜地笑着。 是的,只是梦一场! 现在梦已经醒了! 立在一旁眉开眼笑的仆妇推推一旁的丫环,低声道:“快,快去对少庄主说,小姐醒来了!” 丫环高高兴兴地应声出门。 “少夫人,小姐已经醒来了,你还是去歇歇吧!都两三天没合眼了!”仆妇劝慰道。 嗯,听说,她都昏睡了三天三夜了! 云依抬眉,美妇的眼眶红红的,肿肿的,眼里布着血丝! “娘亲休息,依儿没事了!” “依儿醒过来了?” 有男子掀着湘帘走进来,声音朗朗。 有人叫着庄主。 他莫约三十来岁,穿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的锦衣,英俊潇洒。 “爹爹!”云依张开小手。 男子箭步上前,一把抱起云依,举到头顶。 云依头有些晕,但是,有娘亲和爹爹,到底是喜欢极了! 她咯咯地笑着。 “孩子刚醒来呢,莫惊着,莫吓着,莫着凉了!” 美妇虽然怨嗔,但,到底是温柔、贤淑的女子,即使是谴责,都是软绵绵的。 男子放下云依,揽过美妇,低低地说声:“芸柔,对不起!” 娘亲叫芸柔? 很好听的名字呢,爹爹望着娘亲的眼神温柔又缠绵。 想来爹爹也是极爱娘亲的! 只是娘亲推开爹爹,依然带着嗔怨。 爹爹又讨饶几下,便开始逗云依了。 “依儿都好了?” “都好了!就是……就是依儿做一个梦,很长很长……那里没有娘亲,没有爹爹……” 娘亲搂着她,泪光点点,爹爹轻声安慰说,不怕!只是梦一场。 仆妇把壁上的水晶碧玉灯灭了,丫环把窗户打开。 整个屋子都是洒进的阳光。 真实中又带着细碎的朦胧…… 或许真的只是梦一场。 正文 第2章 就这样失去了娘亲?   傍晚时分,又有大夫来过。   大夫说,大小姐这是惊吓过度,所以连连做噩梦。   大夫开了几副宁心安神的药。   云依抹抹额头,喝了一碗药汤,便又睡下了!   她再次醒来,娘亲正在屋里,坐在琉璃灯下,给她缝制小香囊,袋角上面绣着“依”字眼。   说是,从净慈寺求来一个平安符,让她时时挂在身上,能保平安。   云依捏了捏精致的香囊,里面有一颗发亮的小珠子。   娘亲在床前坐下,牵过她的手,亲手把它挂到她的脖颈,再仔细地把衣领翻起,说:“这样,我的依儿就永远平平安安了!”   娘亲说着,泪光又点点闪现。   云依偎依到娘亲的怀里,小手轻轻地拭擦着娘亲眼角的泪花:“娘亲,别担心,依儿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是啊!重生在有爹爹和娘亲的家里,这么幸福和安详,怎么可以再让这样的家有事?!   屋外的飞檐翘角下,一串串精致的小风铃在晚风里,“叮当当”地作响。   娘亲说,她极其喜欢风铃,于是,爹爹便在院落的屋檐下,都挂上小铃铛。   风一过,一院子的“叮叮当当”脆生响。   她叫百里云依。   娘亲叫芸柔,人如其名,温温柔柔的贤淑女子。   爹爹叫百里舒,百里山庄的庄主,能文会武!   现世安稳,夫妻恩爱,家庭幸福。   娘亲说,她前几天刚刚过完六岁生日。   现在是大乾183年,她是百里山庄的大小姐,现年六岁。   云依依稀记得,前世在安坪村爷爷说,大乾183年,太安镇西城云舒山庄被血洗。   爷爷在说那话的时候,眯醉眼,倚树卧,眼眶红红的,一夜醉酒到天明。   我叫百里云依?!   这里是百里山庄?!   现在是大乾国183年?!   云依有些恐慌了。   她家会有无妄的灭门之灾?!   前生前世是如大夫说的那样是梦一场吗?   云依恍惚着那一场人生过往。   窗外,屋檐下的铃铛声伴随着晚风,叮当作响。   娘亲一身鹅黄色的衣裳,站在屋檐下,清丽又温柔。   高大英俊的爹爹拥着她,画面唯美又温馨。   云依笑着,赤脚跳下地。   她也要融进这和谐的画面里。   娘亲怪嗔着她赤脚下地,爹爹抱起她进屋。   娘亲点着她的鼻头,说,依儿,不要顽皮!前些日子许下的愿还没还,明儿要带她去净慈寺上香!   云依高兴地点点头。   娘亲说,净慈寺里的方玄大师修为高深,参悟世间万般。   云依准备去问一问高僧,那梦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切,那么忧伤?就像真的经历一场。   那一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这一天,娘亲带着她,坐着轿子去净慈寺。   净慈寺在乐山上。   从云舒山庄到净慈寺是有些路程的。   四月的大乾,天气已经很炙热了,娘亲拿着织金美人扇,给她扑扇,轿子外,知了嘶声唱。   又是一年的槐花月。   云依记得,大乾198年的槐花月,她在那个向阳坡被风影背叛,被东方轩削断手脚。   帏幕软帘内,云依靠在娘亲怀里,想着那些过往。   到底那些真?那些假?   她重活一遍,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   现在是上山路,家仆抬着轿,走的有些艰难。   突然--   轿子一阵急晃。   接着,有利刃破空的声音响起。   “少夫人,有刺客!”有丫环脱口惊呼,以及家丁一声喊:“保护好少夫人和小姐!”   接着刀声,风声接交成一片。   云依想掀帘,娘亲搂紧她:“依儿不要动!不要声响!”   娘亲说着掀开帘子,就出去了。   云依想伸手拉,却瞧见自己一双小小的,带着婴儿肥的小手,陡然放下,连同要出口的那一声“娘”也咽了下去。   她出去,只会给娘亲带来麻烦,只会拖了后腿……   什么也帮不上……   云依把小手收起,握紧。   轿子外已经响起娘亲的温文的话语。   “风蓉,你这是做什么?”   “杀你!”冷冷的,带着尖锐。   “既然来杀我,杀这些下人做什么?”娘亲的声音依然是平静的。   “哈,他们挡了我的道!”   “风蓉,曾经我怜你,疼你,当你是姐妹!从现在起,这一切都结束!”娘亲说着,又接一句,“不,是从你对我女儿下手的那一刻,我们姐妹的情份就结束了!”   是她?是她让我“生病”,让我昏睡三天三夜的?!   她叫风蓉!云依小拳头握着更紧了。   “哈,还情分?芸柔,你还好意思说情分?”   “嗖”一道冷光闪过,软帘被带飞,云依瞧见一位肤色如蜜,柳眉高挑的黑衣女子站在娘亲前面。   四五家丁倒在血泊中,两个丫鬟怔怔的不能动弹,她手提明晃晃的大刀,刀尖上滴着殷红的鲜血,犹如还带着热气。   想来那几个抬轿子的家丁和几名女婢都已经在她刀下身亡。   云依四下看了看,往角落挪了挪。   外面娘亲衣袖微动,足尖使劲,横腿已扫出;那女子腾空飞起,刀如残影。   ……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娘亲武功也不弱?!   云依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下轿,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被挟持,成了娘亲的软肋。   刀光剑影,呵斥声加剧。   她刚刚溜下轿子,一把刀冰冷冷地架到她脖子上:“别动!”   云依抬头--   这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孩。   身形消瘦,皮肤黝黑,眉毛又细又长,倒是带出几分的味道。   云依眼一闭:始终还是做了娘亲的累赘了!   “风亚!”前面那个叫风蓉的黑衣女子叫了一声。   云依被这位叫风亚的拎了上来。   “风蓉,你不是要杀我吗?放了我的女儿!”娘亲一见她被压制,便有些心慌了。   “放?”这个叫风蓉的拔身而起,手中大刀如疾风闪电,转眼就到云依的娘跟前。   云依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刀插入娘亲的胸口,鲜血狂涌……   “风蓉,你本来只是要杀了我,放了……我的女儿……”   娘亲犹如稻草一般,被这个坏女人踢了出去……   云依只听得“砰”一声,娘亲倒下了。   她的心瞬间被撕裂……   “娘亲……”云依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   “依儿……”芸柔望着女儿,无力地叫了一声。   有泪从她的脸上磅礴而下。   然而,她的人和泪水一起“啪”一声,落到地上了。   她的女儿……   她再也无力保护了! 正文 第3章 那个男孩! 云依很想奔了过去,衣领却是被人拎住,动也不能动。 云依比任何时候都恨自己,恨自己太小,恨自己无能为力…… 她凄凉地喊叫着,然而,娘已经无声息。 这两个女子望着满地的鲜血,冷笑着,讥嘲着。 云依回头就扑了去,朝着女孩狠狠地咬下。 狠狠地,紧紧地,不松口。 直到满口的血腥味,小女孩凄厉地尖叫,踉跄,摔到地上。 那个女孩捂着一脸的血,咽呜着一声:“蓉姑姑!”晕了过去。 有掌风呼过。 云依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然而,她嘴里却是衔着一块血淋淋的肉。 这位叫风蓉的黑衣女人上前呼了她好几巴掌。 云依是在呼啸的风声中醒来。 黑衣女子拎起她,脚尖轻点,一路飞掠。 她努力地睁着眼,浮光掠影,都是倒退的景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离娘亲多远了。 坏女人拎着她又穿过一条仄仄长长的黑暗。 前面豁然开朗。 青山绿水一片明亮。  她提着她走进一片奇异的树林。 树木奇特而高大,树皮呈银灰色,叶子圆圆长长。 女人把她往地上一扔,云依眼睛闭上了。 女子伸脚踢了踢她,咬牙切齿地道:“百里苏,你说你会娶我的!你说你会三聘六礼,八抬花轿来迎娶我……结果,这一切却给了芸柔,还跟她生了杂种!!” 女子瘆人地笑着:“还说,会把我们的孩儿视若珍宝,原来你眼中只有她这颗歪瓜裂枣……” “百里苏,你忘情负义,该死!芸柔,你夺了我心爱之人,该死!你这个丫头片子夺了我孩儿的爹爹,该死!”女子用力地踢着云依瘦小的身子,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怨恨,“所以,你们家统统都得死!” 云依咬着唇,一嘴的鲜血。 也不知道这个如疯如癫的女子嘶喊了多久,直到云依觉得耳膜发聩,渐渐地没了声。 她睁开眼才瞧见前面已经没了那位疯狂的女人。 她动了动身子,似乎全身骨头都踢碎了,踢裂了。 她咬了咬牙,她必须逃走,在那个疯女人还没有回来之前。 云依抬头望-- 这片树林死气沉沉的,不见鸟声,不见虫鸣。 云依一步步地往前爬,转身瞧瞧身后留下一道道血迹。 她又转身用泥土埋藏。 是的,她撑着树木,站了起来,倒退着往后蹒跚。 不一会儿,她隐隐约约地听到有飞瀑流泻的水声,以及低低的呻.吟声。 云依扶着树木,踉跄而出,她抬头便看到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 瀑布水潭前的石壁上,倚靠着一孤瘦雪霜姿般男孩。 脸色苍白的可怕,唇色青紫,全身似乎僵硬了般,只剩下瞳仁还微微转动着,带着不可言状的苦楚。 可是,就是这样,全身还是散发着一丝丝的高傲和贵气。 云依抱着树干,左右看了看。 身后茂密森林,前方高崖飞瀑。 假如没有找个人问路,估计怎么样也出不去。 娘亲还在乐山半山腰,爹爹还在百里庄不知道。 她必须走出去,她必须回家去! 云依趔趄着上前,沙哑地道:“喂,小朋友,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他微微抬抬眉,喃喃地说了声:“冷!好冷!” 冷? 现在是四月。 大乾的四月,天气已经很炎热了。 虽然这片树林暗沉沉的,这里又飞珠溅玉,都是水。 但是,也不冷啊!最多就是凉快些。 云依在他面前蹲下,男孩开始四肢抽搐了。 云依也不知道此时是怎么了,就在他身旁坐下。 她上前握住他的手,冰凉凉的,的确是冷彻心扉的感觉。 很多年后,云依仍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一路奔波挣扎太累了…… 或许是被那个疯女人打的狠,太伤了…… 或许是娘亲的失去,太痛了…… …… 她搂着他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有嬉笑和水声响起。 云依睁开眼,醒了过来,她发现嘴巴被紧紧捂住,躲在淡黄花的的藤蔓草中。 她挪了挪身子,发现先前倚靠在石壁旁的男孩,此时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他搂着她,捂着她。 前面水潭有妇人三三两两,穿着荼白色筒裙,在溪水旁,用着小木棒敲打一片片银灰色的物体。 清澈的水底是一层层银灰色的…… 上游有赤脚稚童在嬉笑,在玩水,在白练垂空飞溅中,来来往往。 这是哪儿?要不要出去问一问,她好回家?!他们都看着很和善!云依转头瞧身后的男孩。 男孩搂着她有点紧,似乎整个身子都贴在她身上,头还靠在她肩上,似乎在嗅着她的芬芳。 云依皱了皱眉,还没来的及推开,就听到一声长啸起,妇人们慌乱地放下手中的木棒,孩子们停下了戏耍。 云依看到远处树林里飞出几道荼白色的身影。 他们都穿着荼白色长袍,挺鼻深目,手持弓箭的男子。 好吧,这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穿着荼白色衣裳,连同那些在水中戏耍的小孩。 来人行色匆匆,带着焦虑。 “走,大家都去武陵洞!” “长老,发生什么事了?”有妇人急急站起来,不安地问。 “有外敌入侵!”一位荼白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妇人犹豫一下,低低地再问了句:“我们不敌?” 中年男子摆摆手:“先进武陵洞再说!” “需要妇孺老少进武陵洞躲避,说明来者不善了!”有妇人忐忑不安地低低喃。 云依瞧着妇人拖着孩子,搀扶着老人随着这几个带弓弩的男子往树林那边跑,云依也想站起身,然而,被男孩按住了。 “别走!出去危险!”他低沉地道。 也许因为刚才的难受,此时,声音还带着沙哑。 “我要回家!”云依掰开着他的手,道。 然而,他的双手环绕搂抱着更紧了。 “喂!”云依怒了,要喊人了。 虽然整个脸庞都是红肿的,扯开嗓门就痛的难受。 那个叫风蓉的疯女人那几个巴掌扇的,她不只是红肿了整个脸,还掉了两颗门牙。 “待会儿带你回去!” 云依咬唇:“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回去!” 男孩瞧着她,灵动的眼眸微微动了动,没说话。 “信不信我咬你?”云依朝他呲牙。 男孩瞧着云依-- 一张嘴都是都是鲜血,一嘴巴的猩红。 的确有几分可怕。 不过,他不是吓大的! 正文 第4章 再见爷爷 云依此时头发蓬松,衣服凌乱,以及被风蓉呼的红肿的脸颊。 那是肿的都找不到眼。 简直让人看了第一眼,再也不愿看第二眼。 的确,现在的小云依有些狰狞可怕。 但是,男孩也真的不是吓大的,虽然,他此时松了松手。 云依挣脱开,便冲了出去。 云依跑的飞快,她穿过前面的那片树林,沿着小溪往下跑。 她想找个人问问,怎么去太安镇西城百里山庄。 只是,她还没有追到那些穿着荼白色衣裳的妇孺,就看到了她们一个个倒下。 有刀剑划过天空,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 云依便看到刀光剑影,鲜血飞溅。 那几个荼白色长袍,挺鼻深目,手持弓箭的男子回头格挡。 黑色的身形和荼白色的身影在暗沉的天色里交集在一起,刀剑相撞迸射出火光。 天地昏暗,杀气腾腾! 云依呆呆地,有些无措了! 前一世虽然混乱,也只是生活的艰难,也只是,最后被风影背叛,被东方轩削了手脚…… 可是,这世,还没有享受几天父母的疼爱,就见刀光剑影,爹娘分离…… 她该怎么办?! 正在此时,有剑风带着寒光刺来,云依眼看自己就中剑身亡,然而,身体一幌,被人一扯,就躲到一旁。 是那个男孩! 他拉着她跑,身后风声、刀剑声、怒吼声,连成一片。 云依觉得自己都快成了一片混沌。 浮光掠影,刀光剑影。 无数箭矢向他们飞来,男孩身形飘忽如轻烟,往树林里钻。 打斗正酣的时候, 突然,有滚雷一般的声音划破天际-- “献祭!” 擂鼓震天,犹如梵语般的歌声四起。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身穿荼白色衣裳,脸上涂着颜料的男男女女,围绕着这场厮杀,边擂鼓,边唱跳。 整个场景变的异常诡异。 天色阴沉沉的,都是雾霾,那边清澈的溪水冒起了乳白色的泡泡。 哦,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乳白色,乳白色的水翻滚着漫出了岸边,向他们淹没而来。 云依被这诡异的场景,惊骇住。 只有场中的荼白色的男子在擂鼓声中,在梵语中,越战越勇。 战事一下就扭转。 黑衣人怔怔地放下刀剑,犹如死尸一般。 荼白色的男人们砍杀那些黑衣人便犹如烂瓜,“啪”“啪”一道道身影跌落尘埃,融入乳白色的滚烫中。没了声息。 无数荼白色的箭矢一般飞来,无数的黑衣的身影倒下…… 擂鼓声更响,舞蹈更甚。 所有人迷失在擂鼓声,梵歌中。 男孩回头,紧抿着唇,轮廓如刀削一般。 云依感觉到他的手又开始冰冷。 她抱着这个身体渐冷的男孩,不知所措。 是的,他们已经挪不动半步身子。 黑衣人是越来越少了,而荼白色的男女越增越多! 眼看箭矢越来越密…… 男孩格挡的越来越吃力…… 云依呆呆地看着那乳白色的翻涌的水向他们漫过来…… 云依想,她是要死了?! 那种无力感,那种恨自己没能力的感觉又蔓延到心上。 突然-- “嗤”一声,男孩举起一把光亮的匕首,刺向自己的手臂。 紫黑的血涌了出来,滴落在地上,融进一滩乳白色的水中……  水里绽开一朵朵黝黑的花朵,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松香味。 “啊!” “啊!” 无数惊叫声起, 乳白色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紫黑色的水翻滚着漫出了岸边,向他们淹没而来。 所到之处,活人变死尸,死尸变尸骨,尸骨变成一泡紫黑色的液体。 “啪!”一声。 男孩手里的匕首脱手而出,射在荼白色中那一张大鼓中央,鼓声一滞,梵歌一断。 就在此时,男孩提着她,轻捷如飞凫,飞进了先前的那片树林。 “砰”一声,她被扔进那飞瀑中,落入清澈幽深的深潭中。 瀑布急流,一个激浪过来,她被冲了出去…… 云依昏昏沉沉的,耳边还晃着擂鼓声和梵歌。 也不知道过多久,被揣急的水流带去多远……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浮出水面,又怎么小手小脚地爬上岸的。 只是一抬头,天空还明朗,地上鲜嫩的小草还在摇晃。 云依抹一把脸上的水,吐出几口。 没死!出来了!云依抖抖湿哒哒的衣服,打个喷嚏。 她捡起一根粗枝撑起来身子。 她必须看看这里是哪里!她必须回家! 然而,云依没走出几步,“砰”一下,被勾倒。 不远处眼前散落一酒壶,眼前有一男眯醉眼,倚卧,空气里都是酒味在弥漫。 “爷爷?”云依微微抬起头,轻轻地叫了一声。 那男子虽然脸型消瘦,发型凌乱,但是,双眉斜插入鬓,眼眸狭长,依然带着几分俊朗。 那眉眼完全是梦中爷爷的模样,虽然是年轻版的。 爷爷?! 云依这一声的“爷爷”把七分醉意的飞宇叫醒了过来。 他翻一个身,眼前站着位五六岁大的孩子。 长的粉粉嫩嫩的。 虽然双眼红肿,衣着狼狈,但是,双目乌黑澄亮,水灵秀气。 “爷爷!”云依又叫了声。 像是要确认?不,她的眼神已经在确认了! 他记得自己才三十多一点,怎么就成了爷爷?! 难道自己记错了?时间已经白驹过隙?他已经人到黄昏后?! 飞宇摸摸自己的脸:一定是酒醉了…… 好像刚才才喝两口…… 看来又醉了!他叹息一声,坐了起来。  捡起酒壶摇了摇,喝一口:“爷爷?臭丫头,是在下醉了,还是你喝醉了?” 现在的爷爷该是不认识她的! 云依叹一声,“人未来,心已老,也是老矣!” 飞宇一愣,听着这小女孩老气横秋,一本正经的话,想笑,然而,最后发出口的却是一声苦笑:“说的也是!” 飞宇举酒壶想再灌一口的时候,发现壶中已没有酒水,他愣愣地瞧着空酒壶发怔。 云依一见,赶紧说:“飞宇爷爷,带我去百里庄!百里庄有百年老窖!” “什么?”飞宇一愣。 云依抬头,天上燕子归巢,天色已落暗。 “我叫百里云依,是百里庄的大小姐!”云依重复一遍,道。 她知道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 已经走不动了。 更何况,她都不知道这儿是哪儿…… 她必须求助爷爷! 正文 第5章 突来其故的厮杀   “小丫头,怎么知道我叫飞宇?”飞宇抬头望云依,眼里闪现锐利的光。   云依指指他手上的纹着梅花的银酒壶,没说话。   飞宇提起来瞧了瞧,他的酒壶上的确刻着他的名字和……   飞宇神情一黯。   片刻后,他笑了:“臭丫头,你还认识字啊?”而且还是那么小的小楷字。   此时飞宇想的是,这小孩,不但双目如炬,居然还心细如发,连他酒壶底下的那么几个小字都发现,还立马猜出是他的名字!   哦,不是猜,这个丫头是在肯定,不是在猜!   好吧!其实云依不认识字,或者,她也会明白旁边的另外几行字了,现在她才六岁,只会简单的算数。   而且,在那场梦中,她虽然活过二十岁,但是,没上过学……   “小丫头,你叫什么?百里云依?百里庄的?”飞宇神情晃了晃,声音喃喃。   “爷爷知道百里庄?”云依反问。   飞宇蓦然一惊:“不,没……”接着又苦笑起来,“是该去看看了!”   飞宇站了起来。   云依催促飞宇快马加鞭,飞宇背上她。   云依归心似箭。   飞宇踏步如飞。   然而,刚刚到太安镇西城,就看到东边火光冲天。   那边火海中,人影幢幢,刀光剑影。   “爹爹!”   “芸柔!”   飞宇抱着她冲了进去!   爹爹站在百里庄前,被围在一群黑衣人中,朝着飞宇吼:“带她走!”   到庄前的飞宇脚步一滞,他望着冲天的大火,喃喃:“芸柔!”   云依是没有听到她爷爷的呢喃的,她只看到,爹爹宝蓝色暗紫纹的锦衣变成了一团火……   “爹爹……娘亲……爹爹……娘亲!”云依痛呼一声,眼前一暗。   本来云依就是毒刚退,病刚痊愈,再加这几天的惊变和悲痛。   此时的悲恸伤心,瞬间让她晕了过去。   等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太安镇东城门。   嗯,百里庄在太安镇西城。   相隔数百里路。   她依然俯在飞宇爷爷的背上,爷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趔趄。   街市上,人来人往,纷纷在议论,说着五日前的百里庄的灭门惨案。   五日前?   都是五日后了吗?   他们都在说,百里庄,一百零八口,无一生还!   云依咬着唇,飞宇不住地问,是不是还有生还。   路人摇头叹息:听说,老少妇孺皆无一避难!这些凶手真是凶残!   云依趴在爷爷宽阔的背上,泪水湿了他的衣裳。   飞宇脊背一僵,他知道背上的人儿已经醒转了。   他走到包子铺前,掏出几个铜板,要了一个包子。   老板在叹,百里庄被烧毁也没个人去报官……   有人回头说,听说,百里庄是前几年从都城搬过来的,这里都没有一个远亲外戚帮他们埋葬……   飞宇走到一处巷子的角落,把云依放下。   云依拉拉衣裳,发现爷爷狼狈的不成样。   通红的双目,乱蓬蓬头发,凌乱的衣裳上还有刀伤。   “爷爷!”云依把包子掰成两半,递一半给飞宇。   飞宇双目失神地望着前方。   “爷爷!”云依再叫一声,他才猛然醒转。   “我爹……百里山庄……”云依哽咽一下。   飞宇摸摸她的头:“我已经帮他们安葬!”叹一声。   他没有告诉云依,他没有看到她娘。   云依也没有提起,她娘已经被那个疯女人给杀了!   飞宇摇了摇空荡荡的梅花银酒壶,道:“小丫头,咱们明儿也去都城吧?”   “我从来没有见过都城的亲戚,都城的人也一个都不认识……”云依喃喃地道。   她也是刚才才听说,自家是从都城搬过来的。   “等你长大一点,爷爷再带你去找你的祖母……”   “爷爷认识?”云依惊讶地问。   飞宇撇开脸,道:“不认识,咱们可以去问问!”   “也是!”云依叹一声。   飞宇低头,有些含糊地说:“丫头,现在就暂时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吧!”   云依要了一口包子,点点头,想着前世,她就是和爷爷相依为命的……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咬着半块包子,看着天色渐晚。   去都城的日子,他们都是露宿在野外的。   天当被,地作床。   云依猜,爷爷是知道谁是仇家的,只是,他还不愿意对自己提起而已。   爷爷叹着,说,报仇雪恨要等她长大,等他做上大官。   她不要爷爷做官,她只愿自己长大坚强。   云依想着那场梦,爷爷是否有为谁报过仇谁?   然而,那场梦中的人生,爷爷打仗也好,当官也好,她都只是坐在家中,什么也不知道……   那一世那么的凄惨,这一世一定要活的不一样。   即使以后的生活走向会和噩梦一样,她也要活出不一样的结果来。   看,她不是现在还记得自己是谁?和爷爷也早早地遇上!   去京城的路是日夜兼程的,特别在爷爷接到一飞鸽传书后,更是快马加鞭。   连一个铜板都要掰开花的爷爷居然拿出全部的银两买了一匹马……   走上官道,入了都城。   街市渐渐地繁华起来。   斗拱交错,飞檐楼阁;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大乾国的都城还是很繁华的。   爷爷放慢了脚步,下了马。   云依坐在马背上,他牵着马,走在街市中央。   云依抓着马鬃,四处张望。   进了一处清冷的街巷,飞宇摇摇手中的梅花银酒壶,道:“丫头,爷爷去前面打壶酒!”   “哦!”云依把马鬃紧了紧,道。   飞宇拍拍马头,转身进入不远处的一家酒家。   就在飞宇转身一刹那。   前面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马车,飞速地冲了过来。   “驭!”马车前的人拉住马,面白无须,双目却如鹰。   马儿仰蹄嘶叫着。   我去!这眼看就要人仰马翻了!   “啊!”路上人儿纷纷抱头鼠窜,四散。   马上响起一声尖锐的声音:“滚开!”紧接着一道鞭子抽了过来。   鞭子夹着冷厉的风,呼呼作响。   “啊!”云依惊呼一声,滚落马背。   她以为这鞭是冲着自己来的,谁知,鞭到半途却是变了方向。   “嘶!”有人鲜血飞溅,四分五裂。   云依抱头,这人不是被刀劈了的,是被鞭子几下鞭笞,血肉模糊的。   那一边有黑衣人明晃晃刀光擦着她的脖间刺向对面马车上的人。   一场生死战就来了。   云依成了刀柄,被他们拎来甩去,成了武器。   她觉得,再这样几个回头,他们还没分出胜负,自己一定非死即残! 正文 第6章 去安坪村的路上   云依刚刚被马鞭卷起甩了出去……   “找死!”飞宇往马前一挡,狭长的眼眸蕴含着几分冷冽,其余被一方布遮挡。   飞宇用一方手帕蒙面。   云依在半空中被飞宇生生地接住,一道酒水泼出,梅花银壶在空中转了转。   无数个黑衣人凭空而出,顿时剑风漫天。   飞宇把云依扔向那马车,厚重黑色的幕帘一掀,云依滚了进去。   云依一下就滚到一处寒冰上。   她眼睛微微一睁,看到一个男孩倚靠在轿子的壁上,唇色青紫,脸色苍白的可怕。   是他?!   云依一惊。   他却是一下翻倒在她身上。   “驾!”马车摇晃,云依和男孩抱做一团。   马车飞驰,颠簸。   云依拉着轿帘,瞧着外面还在刀光剑影,无数黑衣人从天而降,爷爷挡在前面。   “爷爷!”云依大叫一声。   云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前世的云依会没有记忆,这么生死于一线,生死离别,别说一个六岁小孩,就是她也承受不起了!   她这声落,马车已经远去。   马车渐渐地进入一条草荒的小路,也慢了下来。   她现在就剩下爷爷了,她不能失去爷爷。   云依掰开男孩,掀起厚重的门帘,大叫:“停!”   “驭!”   “什么事啊?”马车上的男子回头问。   哦,他长得面白无须,说话声音也尖锐,刺耳。   这个娘娘腔有些眼熟!   “我要找我爷爷!”   云依看的明白了,那些黑衣人是来刺杀这马车的人的,而爷爷是帮他们拦下那些敌人的。   “爷爷?”低哑的声音中带着稚嫩响起。   云依坐了起来,回头,发现那位男孩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可怕了。   他靠在榻上,虽然脸色苍白,清瘦,但是,却是孤瘦雪霜姿,瞳仁灵动。   “刚才救你们的那个!”云依气呼呼地道。   “哪个?”男孩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似乎想笑,“你爷爷看起来很年轻啊!”   “我要回去!放我下去!”云依坚定地道。   “回去!”男孩淡淡地道。   “主子!”   “冯叔,回去!”男孩然而,那稚嫩的声音里却是带着不容置疑,不容反抗。   “主子!”男子回头望一眼,无奈地转头扬鞭。   马车刚出小道,就看到一位穿着宝蓝底玄色花的茧绸直裰的男子骑着马,腰间挂着梅花银酒壶,疾驰而来。   “爷爷!”马车未定,云依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飞宇马儿飞奔而来,一把抱起云依。   “我当谁呢,原来是飞宇啊!”马车怪声怪气地叫道。   “冯叔,该是时候回安坪村了吧?”马车后面没有掀帘,声音淡淡地道。   “走!”叫冯叔的马鞭扬起。马车就绝尘而去了。   “爷爷,爷爷!”云依依偎在飞宇的怀里,欢乐地叫着。   没什么比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更高兴了。   云依叫着叫着眼泪就下来了!   前一世,爷爷被东方轩剁了,这一世,她娘亲被人杀了,百里庄被烧了……   云依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只恨自己能力太低,前世无力保护,这一世又无能为力!   “这孩子!”飞宇摸摸云依凌乱的发梢,笑了笑。   又连日的奔波,云依早已筋疲力尽,心力交瘁。   她又病了!   飞宇在都城偏僻处住下,又给云依养了数日。   一住又是十来天。   听说,都城上的公告通缉犯都已经张贴了十来天。   爷爷说,衙差要搜查到他们这一带了!   “那我们要走吧!”云依道。   虽然当时爷爷蒙着面。   他们骑马扬鞭路过都城的城墙,公告墙上贴着爷爷的画像,一方巾蒙面,腰别梅花银酒壶。   这通缉的是爷爷!   马儿打鞭过闹市,马儿撒开四蹄,瞬间就远离,出了荒野地。   别过官道,入小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   这是入安坪村的路?云依回头。   爷爷说,这就是去安坪村!   安坪村说是在京城的东南角落里,其实,它并不在京城内,而是穿过都城的东城门,往南三百里的一座方山后。   安坪村是方山山沟沟里的一个小村落。   当然,这是捷径,大路的话,入四方镇,进安坪村,离都城数千里了。   打马驾出京城的东城门,喧嚣渐渐远去,山脉连绵。   这是要回去了?   这是要回到前世了么?   前世的记忆是在安坪村开始的。   前世前面的记忆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痛了,太骇了,太颠簸,忘了吧!   她还能改变什么?!   改变不了娘亲的死亡,改变不了百里庄的烧毁……   还能改变爷爷的死亡,自己悲惨的结局么?   她还要活着,查出谁烧杀了百里庄,烧了爹爹……   她要杀了那个叫风蓉的疯女人,为娘亲报仇!   她要好好地活着,不要像前世那么懦弱,不要任人宰割!   进入安坪村还要穿过陡峭的方山。   山路之险峻,走到狭窄处,两山壁之间只能容单人通过。   这也就是山不高,离帝都也不远,却是被人遗忘的原因。   来到方山脚下,飞宇抱着云依下了马。   “小依啊,咱们穿过前面的方山就到了安坪村了!”   爷爷说,那里是一方净土,是世外桃源!   云依却知道,那里有欺男霸女,有凌弱暴寡,有人世炎凉……   始终是要回去了!   爷爷说,弃下马,要带她爬山。   “爷爷,要不,你把马牵去城内卖了吧!兴许还能赚回几个酒钱!”云依瞧着这匹强壮的马道。   飞宇拍拍身旁的马,心中计量一番。   原本他买马也是因为云依小,走不动,而自己要赶快路,才一咬牙,才买了马。   几乎把兜兜里的那点银两都掏光了!   马在路上被劈了,飞宇为了追赶,又扔下银两,抢来一匹马。   飞宇摇摇腰间的酒壶,叹一声:这十几日住宿都花光银两。   不然,他也不至于匆匆忙忙又要赶路的。   一路上酒虫就会犯了,更别说,明儿,明儿之后可能都没有酒喝。   飞宇想了想,几百公里来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好!爷爷这就把马骑回京城卖了,丫头在这儿等爷爷!”飞宇摸摸云依的头,道。   飞宇飞身上马。   “这马至少值三十两银子,爷爷别被人宰了!”云依在后面喊道。 正文 第7章 我不是恶霸 爷爷的脾性她太了解了,除了酒什么都不计较。   “三十两?”飞宇策马回头,“丫头,咱们可是才花十两银子买下的!”   “人家不是说了吗?是贱卖!”云依笑着道。   京城物价比边远的边远县城高很多!   飞宇一愣。   当初他买马的时候,那贩卖马匹的,的确是说贱卖。   但是,这个“贱卖”,不是生意人说说而已吗?   飞宇拍拍马头。   躯干壮实、四肢修长,的确是好马!   也许店家真的贱卖了……   可是这三十两……又是怎么说?!   “绝对在二三十两之间!”云依笃定地道,“京城没有牧场,贵家公子又喜欢赛马、赌马!好马在京城买的起价!”   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   “丫头怎么知道京城贵家公子喜欢赌马?赛马?”   “咱们一进都城,无论小贩还是路人都在讨论某家公子又买了什么马,谁家马又卖到谁家府上得了高价……”云依侃侃而谈。   飞宇真正愣住了。   想不到这丫头一路上还耳听四方,眼观八路,他还以为她四下张望是小孩子对热闹都市的好奇。   再加上,父母双亡,云依表现出异常的坚强,一路风餐露宿,从来不叫哭。   飞宇忍不住再次回头--   今天阴,没有太阳。   方山山脚有些阴沉沉。   但是--   这个女孩粉装玉琢,整个人似乎散发的淡淡光,让天地间都发了亮。   个孩子聪明的可怕!懂事的可怕!这是飞宇对云依的最深的印象。   “在这儿等爷爷!爷爷很快就回来的!”飞宇说着,转头,“驾!”一声,策马飞奔,瞬间没了影儿。   云依望着马儿远去的矫捷身姿。   云依记得爷爷嗜酒如命,每天必定要两大壶。   没钱了还会去赊,就去借。   当然,借的最多的就是隔壁东方轩家。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见了他家人,都只敢躲的远远的原因,直到,爷爷帮他打下一片天地,铲除奸孽,升官加爵,她才敢抬头直视他们。   不过,在大乾国,银子还是值钱的!   这三十两应该够爷爷喝上一二个月了吧?!   云依突然想起,有一次爷爷酒瘾上来,醉酒薰薰地跑到四平镇上花酒庄偷酒。   被花大娘吊在街市上打。   成了都城一时的笑话。   哟!   云依在方山脚下,坐小径旁的小石头上,想那场梦中的往事。   她望着昏暗的天,想着那个真实的梦境。   想着,自己现在是不是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进那个梦里……   “小屁孩,怕了吧?尿裤了没有?”一道哄笑声在山涧回音阵阵。   云依站了起来,四下张望。   听这声音……很熟悉!   应该是个安坪村的小孩吧!   那边的方山半腰处的小径上,似乎有小身影在颤抖。   云依忍不住好奇了。   云依记得,以前自己过这条山路,都双脚发软,最羞耻的一次还吓尿过。   也不知道这回又是淅沥了谁的裤裆?   从方山进出的,除来安坪村人,就没有别人了。   没有人愿意进那个山沟沟里。   那么,此时在山腰间惊叫的是谁?!   云依好奇心一起来,便往方山上奔去。   方山本来就是小山,只不过是陡峭些,险峻一些罢了!   云依不一会儿,便走到方山的山腰处。   方山刀削斧劈似的山峰像要挤压下来似的。   云依脚又有些发软了。   她可是记得,那些年,她无数次在这条路上哭泣。   好几次被柳美惠推着,几乎掉下悬崖,她都是一边哭着,一边紧紧地抓住凸出的石块,一步步地爬过去的。   每一次都是全身湿透,全身湿哒哒的。   有泪水,有汗水,还有羞耻的尿水……   现在想起仍然心有余悸!然后,又觉得丢脸至极!   云依在小路的这头停下脚步。   她望见,路那边峭壁上,有两个男孩在对峙。   正对着她的男孩瘦高瘦高的,穿着青白色的丝绸,腰挂玉佩。   云依认识,那眉眼叛逆地上挑,那细长的眉眼带着坏笑。   那是四方镇一霸--柳子石。   前世没少欺负她!   “想过这条路,除非从老子胯下爬过!”他得意洋洋地对面前的男孩道。   云依一听这话,胸口的血立刻涌上脑。   曾经,曾经他多少次也是这样嚣张地站在她面前,按着她,要她接受胯下之辱。   背对她的男孩,穿着一身发亮的杏黄,很显眼。   大乾国,至高无上帝王的龙袍通常是明黄色的。   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民间穿黄色,但是,大家仍然不敢和帝王撞衫。   后来,连同杏黄、嫩黄,淡黄都敬畏,不上身!   这位少年倒好,一身上好的杏黄,笔挺着身子。   他只低低地说了句:“让开!”   “让开?”柳子石冷哼一声,袖子一甩,一条青花蛇从他衣袖里钻出来。 昂着头,吞吐着信子。   蛇?云依看到蛇,更生气了。   那一世,被柳子石的蛇撕咬,那恐怖还历历在目。   男孩瞧见蛇,往后退了退。   “是不是很害怕啊?害怕跪下来求我啊!”柳子石得意洋洋。 男孩的身后就是悬崖,他再退一步就挂了。   云依听到这话,血往脑上冲,她跨步就上前。   她,现在不怕蛇,当然,也不是无脑的,虽然怒火早攻心。   她捏着拳头,左右瞧瞧,看到一处角落有一只丑陋癞蛤蟆,捡起来就朝柳子石扔了过去。   “啊!”柳子石一声惊叫,差点就掉下悬崖。   他趴住岩石,望着癞蛤蟆一脸恐怖,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跋扈。   “喂,小屁孩,是不是很害怕啊?有没有尿裤子啊?”云依在他前面蹲下,嗤笑着问。   “你,你是谁?居然敢吓我?”柳子石怒声道。 而且还知道他最怕的是癞蛤蟆!   “吓你怎么了?”云依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背对她的男孩缓缓地转过身。   苍白又稚嫩的脸上,挺鼻薄唇已经可见少年俊朗的模样。   杏黄色的华衣,带着模糊的光芒。   这不是那个在那飞瀑下,水潭前,在厚重马车里蜷缩着的孤瘦雪霜姿,少年瞳仁灵动的男孩。   “小妹妹,你和他认识?”他回头露出白玉一般的牙齿,微微一笑。   似乎他并不认得她。   也是,在水潭前的时候,她红肿着脸庞,豁牙一口血,一身伤。   在都城马车前相见,她刚刚大病一场,蓬头乱发。   如今脸庞红润,身体也见长。   变化那么大,不认得也正常。   云依想了想,点点头:“他是大坏蛋!四方镇上的大恶霸!”   “我不是恶霸,我和这个小丫头片子不认识!救我啊!”柳子石大叫救命了。   于是,男孩点点头,脸带春风,唇含笑地向柳子石走来。   姿态闲雅,脚步悠闲。 正文 第8章 落入食人水潭   这位看起来很淡定从容的男孩去崖边拉柳子石了。   “上来吧!”他微笑着说。   我去!估计这男孩还没有真正见识到这位恶霸流脓的心肠!   小时候,欺凌弱小,长大了欺男霸女。   云依是完全有把他推下山崖的想法的。   嗯,云依觉得这位男孩是没有见识到柳子石的坏的!   此时,他手一伸,崖边的柳子石突然手一伸就拽着男孩往外甩:“去死吧!”   “啊!”云依脱口而出,就疾步上前。   山石路很窄,倚着石壁,一尺多宽。   今天是阴,狭窄的路面有点潮,湿湿的,看起来很滑的样子,所以,云依一伸手,脚一滑,整个人也摔了出去。   半空中,男孩把云依一扯,另一只手已经掏出匕首在手,划在陡峭山石间“嗤嗤”作响。   下坠的身形一下就缓慢少许!但是还一直往下坠。   此时,他们已经看到了悬崖下的一汪碧潭。   绿幽幽的!   “啊!”   “啊!”   两声稚嫩的尖叫。   两个孩子双双坠下山崖,摔向水潭。   “下面是食人潭,让你们两个都尸骨无存!”崖上的柳子石在嚣张地笑。   山崖阵阵回音。   云依记得这方山悬崖下那一汪碧潭真的是食人潭。   “噗”一声,他们摔进清澈幽深的深潭里。   柳子石这个王八蛋,我不想死呐!云依咬牙。   “扑通,扑通”云依用力地划水。   云依在那个前世中,时常被柳美惠他们推入村前的池塘中。   次数多了,扑通着扑通着,也会游泳了。   倒是那个男孩好像不会水,嘴唇颤动,脸色发白,他“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   “喂,你没事吧?”云依拽起男孩。   他喝几口水,全身发颤,身体已冰凉。   “喂喂,你不会死吧?”   “不会,只是毒发!”   他不是不会水,只是,怕寒。   这山涧的潭水,冷冽无比,他的毒寒都快发了。   不过,靠近这个小女孩,闻到她身上的芬芳,他就觉得自己不怕刺骨的冰寒了!   不过,这男孩好像也是坏的冒烟的那种,他不会水,转身便把她缠绕。   害的云依也“咕噜噜”地喝几口水。   “放手!你要害死我啊!”云依钻出水面,吐一口水,大叫。   “别离开我,我会死……”他低低地道。   所以,他拽的更紧了。   “你会死,是你的事!关我屁事!”云依翻翻白眼,掰他的手。   在山崖上可是她为了救他,害她掉水潭的!   “救我,许你荣华富贵!”他抬眼,突然郑重地说道。   “嗤!小朋友,你很幼稚啊!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何况我已经不是三岁了!”云依嗤笑。   荣华富贵?你以为你是君王?!   “不然,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那个飞宇爷爷!”他眉眼轻扬。   是的,她身上那股脾人心肺的芬芳,让他恍然。   虽然不能肯定是不是那瀑布前,水潭前的,但是,是在都城街上滚进他轿子里的错不了……   他在街市的轿子内听到她叫“爷爷”,虽然不知道这小女孩为什么叫才三十来岁的飞宇为爷爷,但是,她是飞宇的人,也错不了!   飞宇爷爷?!   他认识她?认识她爷爷?云依偏头。   男孩虽然一身寒气,脸色惨白,却是透着那么一股子的高贵。   好吧!就叫孤瘦雪霜姿吧!   难道爷爷在都城的街上救下他们也不是偶尔的吧!   可是,城墙上的通缉犯只有爷爷,却是没有他们的踪迹。   那些刺客是不知道他们的模样?!   云依又偏头瞧了瞧,他脸色发青,全身颤抖,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云依是想见死不救的!   但是--   现在的状况是救不救,他都会活着啊!   好吧!瞧他一身富贵,救救吧!等会儿要些报酬给爷爷买酒也好!   “既然是熟人,那么,就救一下吧!”云依伸手拉他,往外划。   现在他们掉下来,是在水潭的中央。   一汪绿涟涟的幽潭又深又大。   云依有些吃力了,再加上那么高跳下来。   这会儿,她的脚抽筋了!   然而,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男孩却是活了。   变成了他主导她往前了。   “喂,你不是不会游泳吗?”   “我只是刚才病发了!”他淡淡地道。   她身上有脾人心肺的芬芳,驱使着他一身的惊寒。   病发?嗯,在那个瀑布的地方,在都城的大街上唇色发紫,全身冰寒。   什么鬼病啊?来的凶去的那么快!云依咕囔一声。   男孩轻笑了一下。   云依看到不远处,一群奇特的鱼快速地游过来。   它们色彩艳丽,尾鳍呈又形,张合的鱼嘴都是锐利的牙齿。   她怎么忘记这碧绿幽深的潭水里,有很多吃人的鱼呢?   嗯,正是这里有吃人的鱼,所以,这水潭被叫做食人潭呐!   她怎么能忘记?她十岁那一年,元奶奶的孙子元天磊不慎落下这水潭,被食人鱼蜂拥而至,吃的骨头都不剩……   “鱼!”云依瞧着飞快游来的鱼,慌乱地大叫。   男孩瞧着不远处的鱼,笑道:““鱼,怕什么?”   她见过这一群食人鱼在短短的瞬间,将一个人撕成碎片吞噬,能不怕?!   “你懂什么,它会吃人!”云依怒声道。   “我救你,从今往后,你跟我,怎么样?”男孩突然回头,认真地道。   什么鬼啊?你救我?你不是突发性的病鬼吗?   “我看,你还是先自己救自己吧!”云依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不信?”他眉眼轻扬,悠悠地问。   “你没见过,所以口出狂言!”云依说着双眼一闭。   娘亲……   爹爹……   爷爷……   她其实不想死的!   可是--   那么一大群,她觉得自己躲不了!   “我能杀了它们!你要信我!”他淡淡地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来。   嗯,这把匕首看起来很锋利。   云依记得他在那个奇怪的地方也拿出这把匕首的,刚才坠崖的时候,也是这把匕首,缓缓他们的身形,才不至于摔死。   不过,就靠着匕首……杀那么一群鱼?!   他有武功,而且武功不俗!云依在那个诡异的地方见识过,不过,她仍然不相信,他能杀这么一群凶猛的鱼。   好像他也没有自信……   他瞥了云依一眼,把刀往自个手臂上一挥……   云依以为他是打算拿刀杀鱼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自杀。   哦,不算自杀,他只是划向自个手臂……   眼看食人鱼露出尖锐锋利的獠牙,云依双眼一闭。   我的命休也! 正文 第9章他是东方轩   然而,没有如期的痛,只有“嘶嘶”声,以及东方轩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带我游出去!”   “啊?”云依眼一睁。   眼前的景象亮瞎她的眼。   鱼儿没有靠近,而是个个翻起了鱼肚白。   水潭上浮着一片死鱼!   云依瞧东方轩。   他受伤的手臂荡在水中,水里绽开一朵朵黝黑的花朵晕开,带着一股浓浓的松香味。   嗯,东方轩的手臂上,伤口处正冒着浓黑的血……   空气中都是松香的味道。   云依嘴巴张了张。   在哪个奇怪的地方,他也是用匕首割开手臂,让让很多人死亡……   就在云依对着黑水晕开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她已经被男孩提起,甩了出去。   “啪”一声,重重地落在水潭旁的萋萋青草上。   云依扶着腰,正想爬起,“砰”一声,东方轩摔到她身上。   脱虚的云依想起身,被东方轩压住,累趴下的她,一时也没有力气挣脱。   她眼睛一闭,原本想休息一下,再扯开东方轩的,谁知--   眼一闭,她就睡着了。   云依发现自己最近都睡的很香。   即使荒郊野岭,穷山僻壤的也睡的甜甜的。   醒来后,精气神非常的足!   云依觉得她完全可以靠着这股精神劲好好地活着!   好吧!云依抱着她的香囊,神清舒畅地睁开眼的时候,她心情可一点也不舒畅了。   她是还躺着的,但是,身上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是怎么回事?   王八蛋!   云依依一咬牙,喊一声:“喂喂,你给我起来!”   “再睡会儿!”他翻个身,把她搂的更紧了。   无耻!   “男女授受不亲!”云依掰着他,一声吼。   男孩还以为,还是小时候,在乳娘温暖的怀抱里呢。   温暖、舒适、还带着淡淡的俾人心肺的芬芳。   “不要吵好不好!”他眼眸微微一睁,对上云依一张怒脸。   他揉揉眼,坐了起来,神清气爽。   四垂短发覆额眉,其下双目乌黑澄亮,对着他怒目圆睁。   皮肤白嫩,眸子晶亮。   他忍不住笑了。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愉悦了!   “笑个毛线!”云依怒气冲冲地道。   “你身上什么味道,那么好闻!”他唇角微扬,眉眼弯出一道好看的弧。   云依瞧着他,翻翻白眼:“体香!”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她娘给她做的小香包散发出来的。   每一次,她闻着这味道就想起了她娘,一想起她娘她就觉得很温暖。   “体香?”东方轩一愣,抬眼瞧云依。   此时气鼓鼓的,亮晶晶,闪着怒意。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了:“你叫什么名字?”   云依没答,直接道:“在悬崖上拉你一把,五十……”   云依瞧瞧男孩浑身湿哒哒的,脸色虽然好转了许多,到底还带着苍白。   “看在你有病的份上,十两!刚才在水潭里救你,二十两,假如等一下再帮你包扎,再加二十两,共五十两!”云依瞄着他手臂,道。   此时的太阳已经从云层里钻出一丝空隙。   进入七月的大乾,太阳很烈,即使就那么一点点快落入西山的阳光。   东方轩胳膊上的那一伤口,被太阳一照,已经发黑,渗着脓水,看着就痛。   然而,他却是神态如常。   似乎那手臂不是他的!   “不痛?”云依问。   “习惯了!”他瞄一眼自己手臂,淡淡地道。   云依一听,倒是起了怜悯的心,犹豫一下,道:“要不……我给你打个折?半折?五十两给二十五就成了!”   “等我有钱了,我会给你更多!”他眉眼含笑地道。   “也就是说,你现在没钱?”云依怒了。   男孩摊摊手。   云依咬牙切齿了一下,摞起衣袖--   男孩瞧着她笑。   “过来,我帮你包扎!”云依牙关依然咬着。   “你牙齿掉了?”他突然道。   “换牙了!”云依把他受伤的手一扯。   他意味深长地“哦”一声,笑了。   她是那一天浑身都是伤的女孩吧?   笑容很灿烂,整个人散发出明朗的气息。   “把旁边的腐肉给割了?把黑脓水给挤了!”云依瞧着那渗着黑黑脓水的伤口,抬眉,道。   东方轩掏出那把匕首,递给她:“割吧!”   云依接过匕首看了看。   刀锋薄的发亮。   很锋利的一把小刀!   云依瞧着他一脸若无其事,认真地道:“很痛的!”   “没事!痛习惯了!”   云依突然觉得他的笑容很辛酸。   是不是,他常常发病,常常手脚发烂?!   “你的手臂……”云依突然想起,他割出的血,可以让人死无全尸,食人鱼翻了肚子……   惊颤了一下。   “没毒的!”他瞧着她道。   “刚才食人鱼不死给你的血毒死的?”云依好笑地问。   “那时毒发!”东方轩平静地道。   寒毒发的时候,他全身血液都是世上最毒的毒物,寒毒一退,他又是正常人。   云依想问;这是什么毒?!他怎么会中这样的毒!   不过,想了想,还是咽下了。   拿着寒芒的匕首,找了个阴凉地方,向他的胳膊黑紫的,流着脓水的伤口……   伤口已经惨不忍睹了,云依拿着匕首慢慢地剔着腐肉,男孩静静的,眼神望着她低头一脸的认真。   下手又轻柔又仔细,原来,割腐肉,捣伤口也有不痛的时候!他想。   她鼻尖已经渗出薄薄的汗。   “你叫什么名字啊?”他问。   “百里云依!你呢?”云依一路上都说自己叫云依。   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百里庄的遗孤,不然,那些仇人一定会找上她的。   她只是想找个安稳的地方长大,替父母报仇。   东方轩割破的伤口并不大,只是,已经化了脓,流着黑血,看着狰狞恐怖。   “百里云依?真好听!我叫皇甫轩!”他轻笑道。   大乾国皇姓皇甫。   “皇甫轩?”云依手一颤,锋利的尖刀入了三分。   他倒吸一口气。   “说,和东方轩什么关系?”云依停下手,急切地问。   他瞧着她瞬间的变色:“你认识他?”   “那个王八蛋,需要认识吗?”云依怒火冲天。   东方轩在向阳坡卸了她的腿,削了她的手,剁了他爷爷!   此仇不共戴天!   “我们有仇?”他靠着大树下,做直身子,缓缓地道。   是的,他又叫东方轩。 正文 第10章 要命,我就给!   “当然,我恨不得卸了你的腿,削了你的手,再把你剁成肉酱!”云依咬牙切齿地道。   他头往后一靠,缓缓地闭上眼:“那动手吧!”   神情有些无力,有些忧伤。   前世的东方轩从来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唉!   云依瞧着他的手臂,黑紫的脓血挑了一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有鲜血沿着那创口往下滴……   刚才那锋利的匕首挑破了另一处……   云依把他手臂用力一扯,忍着要把他胳膊削断的感觉,一下一下地划着他的胳膊伤口。   东方轩一直望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呼痛。   本来,云依拿着明晃晃的刀在细割慢切,欣赏东方轩痛苦的表情。   可惜,人家除了偶尔皱一下眉头外,没见更多的表示!   她觉得有些无趣了:“有没有创伤药?”   没有敷上药,估计他这手会废了。   东方轩掏出了一绿色小瓶子,说:“这是药!”   云依把药粉往上一倒,“嘶”了一声,药粉冒起了一股烟。   东方轩吸了一口气,于是,云依很舒爽地多洒了几次。   东方轩别过脸,唇角微扬,眉眼都是笑,嘴里却是一直倒吸着气。   直到一瓶药都倒光了,云依也觉得折磨够了,扯过他的一片衣襟,撕碎包扎一下。   “你欠我的可不只是五十两!”云依依然气呼呼。   东方轩郑重地点点头。   “你知道你欠我什么?”云依问。   东方轩摇摇头。   “你欠我一条胳膊,一条腿,还有一个爷爷!”   “爷爷?”东方轩皱皱眉。   云依猛然想起东方轩现在才十来岁,杀他们还在十年后。   云依揉揉眉眼,在大树下转了一圈。   她娘亲被那个风蓉的坏女人杀了,她爹爹和百里庄被黑衣人烧了……   她才那么一点点大……   怎么报仇?!   假如长大了还像前世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报仇,连自保也不能。   她记得以后,这位会权倾朝野,重权在握……   百里庄一下被灭门,这么大的事,能让官府不闻不问。   即使民众非议,百姓愤怒,官府还能草草了结,完全不顾民怨。   除了,这官是无能的官,是昏官外,应该还有,灭她百里庄的背后人,很有势力。   有权有势!   她凭什么去抗衡?!   她收搜所有前世的记忆,好像所有的认识人中,就东方轩的身份最尊贵、地位最高……   现在是不是可以要这轩王的大腿,让她先报完仇?!   断臂断脚的仇是不是可以以后再报?   再说了,也许这一世,她也不会被断手脚,爷爷也不会被杀,只要她谨慎小心,不重蹈覆辙!   云依在树下转了两三圈。   为了家仇雪恨,她准备要先忍忍自个儿的仇人。   “救你,但是,不是要荣华富贵!”云依道。   “要什么?”东方轩瞧着一脸纠结的云依,唇角微微扬了扬。   “还没想好!”云依冰冷冷地道。   “好!”   “你知道我要什么?”云依好奇地问。   “不知道!”   “不知道答应什么?”   “要命,我就给!”东方轩淡淡地道。   他这条命是她救的!在武陵源飞瀑旁一次,在那食人水潭一次!   他居然一口就应承下来了?!云依难以置信地瞧了瞧他。   前世,他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爽快过!   “我只是希望以后……”云依挠挠头,说让他别杀爷爷,别砍自己?!   这都是未来的事,她对他说重生,他会懂?!   “好了,好了,以后,我们没有瓜葛就行了!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东方轩瞧着她,没回答了。   “干嘛,一直看着我?”云依恼怒了。   “好看!”   “好看个球!”云依抓抓头发。   他笑了。   脸上绽开的笑容,如沫春风。   他也很好看!云依叹。   他们走出荆棘丛,不远处就有房屋三三两两,屋顶炊烟袅袅。   已是晚上。   飞宇恰巧就站在前面的不远处,焦虑地问着村人,比划着,有没有看到一个六岁的女孩!   爷爷居然知道她已经进村了?!   “爷爷!”云依叫着飞扑过去。   身姿像蝴蝶般翩飞,嘴里甜甜叫着“爷爷”,双眸灿烂。   东方轩唇角扬起。   他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他在马车上对飞宇惊鸿一瞥。   冯阳对他说,这个飞宇,先帝时,宫中的禁军御史,后来被撤职了。   冯阳还说,在先帝时候,就被撤职成庶民了。   东方轩整整衣裳,走上前。   “飞宇叔叔好!”   东方轩抬头,便看到一个孤瘦雪霜姿般的男孩,他静静地站在自己前面,作揖。   虽然才十来岁的模样,全身上下却是透着闲雅和贵气。   “你是?”   飞宇是认识的,只是,他不能说认识。   “在下东方轩,多谢飞宇叔叔的救命之恩!”他态度诚恳,语气真切地道。   “不用谢,不用谢!你救我,我救你,一笔勾销!”云依拉过爷爷就走。   她才不要和东方轩有任何的挂钩呢。   飞宇抱歉都朝着东方轩一笑,就被云依拉走了。   东方轩瞧着云依那个年轻不像话的爷爷拉着云依远去的身影,唇角微微扬起。   云依本来叫爷爷去四方镇上买草屋的,反正卖马还有三十两银子是不?   就是没地儿,先租一房间也不错啊,反正就不要和东方轩毗邻就对了!   然而,爷爷拍拍手里的手里的梅花银酒壶,说:“丫头,爷爷打酒了……”   “全部打完了?”云依叉腰。   飞宇摸摸头,不好意思地道:“还剩一点……”   当飞宇掏出“一点”的时候,云依发现,的确只剩一点点碎银了。   “爷--爷!”云依怒吼一声。   飞宇捂着耳朵,提着梅花银酒壶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说:“咱们家在东边那家绿墙红瓦的隔壁!”   我去!云依踢踢地上的石头,诅咒一声。   安坪村的东面尽头有一座院落,高深的墙头围拦,只流露一点点的绿墙红瓦。   那是东方轩家的院子,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而墙角一隅半倾斜的茅草屋就是爷爷家了。   云依推开房门,一股霉臭味就扑鼻而来。   这是多久没住人了?!云依捂着鼻子。   云依把窗户和大门都打开,爷爷抱着一壶酒回来了。   “爷爷,你把剩下的银两买酒了?”云依怒吼。   惊起一群晚归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入夜晚中。   是的,现在已经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