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杀夫 北风凛冽地刮过,从昨日清晨开始,便酝酿着一场暴雪。 帅府外,血腥未干。 罗帐旖旎,昏暗的灯光明灭未定,微微开启的窗户,有北风席卷而入,卷起漫天帐幔。 房中,旖旎春光无限,叶宸躺在战神白擎夜身下,媚眼如丝,眸子含着情深无限,凝望着她身上的白擎夜,她的丈夫。 他的唇在她脸颊,下巴,锁骨上流连,仿佛要把分离三月的思念都凝聚在这一刻,而他心中也明白,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动作越发重了起来,唇埋在她的脖子上,霸道肆意地吻着令他几乎痴狂的身体。 她的眸光,陡然一冷。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伸手抚摸她的脸,脸上是凄然痛楚的神情,“为什么?” 血液从他胸前飞溅出来,一根尖锐的发簪,刺入他心脏,她只有一瞬间的时间下手,她不曾犹豫。 叶宸冷冷地推开他,缓缓起身,从他胸前抽出簪子,插入他的脖子,残冷地道:“我不曾爱过你,从你下手杀害我三弟那一刻起,我对你只有恨。” 他笑了,笑容像极了开在黄泉路两旁极尽妖冶的彼岸花,凄厉又绝美,“如果,这一生不曾遇见你,不曾爱过你,那该多好啊……” 他的声音,缓缓地低了下去…… 半月前,夜狼军元帅白擎夜受皇上圣旨传召,班师回朝。 圣旨之外,还有一道杜元帅的密函,只写着两个字:妻危。 他日夜兼程,在暴风雪来临之前,回到了京城。 元帅府已经被皇帝的禁军包围,要入帅府,首先得放倒府外的禁军。 一场杀戮,与暴风雪同时展开。 他杀红了眼睛,浑身沾满了鲜血,帅府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脸上的血未干,便冲了进去。 他的妻子,他此生最深爱的女子,便在府中等着他。 她像惊弓之鸟般躲在墙角,见他进来,飞扑上来。 他其实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他在赌,赌这些年她会对他有一丝情意。 他知道赌注是自己的生命,但是,他还是愿意一试,他心里有一丝残念,希望她终究不会辜负他对她的好。 从娶她那一日起,他便知道她不曾爱过他,但是,他以为,日子久了,他终究可以温暖她的心,他错了。 她坐在他身边,赤脚下满是他的鲜血,鲜红粘稠,缓缓地从她脚边流去。 她看着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她眼底的冰冷不曾褪减,心里有一丝痛快的感觉,白擎夜,你终于死在我手中了。 她穿上衣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刚才还在与他恣意狂欢的男子,赤脚而出。 一路所见,皆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是踩着尸体进来送死的。 平日伺候她的下人侍女,都横尸在她脚下,她并不觉得怜惜,白擎夜不曾爱过她,从娶她那一日起,就是为了笼络她师父的权势,为了这天下。 所以,派遣到她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曾真心对她,不过是严密的监视控制。 她双脚染满了血液,手中执着他送给她的碧玉宝剑,呼啸的北风没有把她浑身滚烫的血液吹冷,她知道,那个发誓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的男子,就在府外等着她。 她践踏着尸体,一步步走了出去。 府外,火光冲天,一名身穿黄色衣裳的男子策马而来,身后,是举着火把的禁卫军。 男子翻身下马,扶住了她,“叶宸,他呢?” 叶宸脚下一软,道:“他死了,死在我手中。” 朱睿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真的?” “尸体就在里面。”叶宸说到尸体的时候,心头忽然有些一滞,尸体?那鲜活的人,那被她痛恨了那么多年的人,终于死了? 朱睿扬手,便有禁卫军冲了进去,片刻,禁卫军冲出来,回道:“皇上,逆贼白擎夜已经被诛杀。” 朱睿俊美的面容忽地迸发出狂喜,他仰天大笑,“白擎夜,你终究还是败在朕手上了。” 叶宸看着眼前这张有些疯狂的脸,心头竟觉得陌生不已,“皇上,快派人去营救我师父吧。” “你师父?”朱睿收敛笑容,凝望着她,忽地,嘴角漫开一抹冷毒的笑,“是的,确实是要带你去见你师父的。” 他的手一扬,一掌击在她胸前,叶宸飞了出去,撞落墙壁上,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朱睿,勉强站起,身子已经是摇摇欲坠,“你……” 朱睿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已经变得狰狞不已,眼底熟悉的情意也变成冷毒的恨意,“叶宸,杜陵一家,已经入狱,等着明日全家处斩!” “什么?”叶宸胸口一阵翻涌,鲜血喷出,不,不可能的,他说她的师父是被白擎夜的人抓走,姐姐也亲口证实。 “来人,抓住逆贼之妻,打入天牢,明日与反贼一家于菜市口斩首示众,逆贼之妻叶宸,罪大恶极,鞭尸三日。”朱睿冷冷地下令。 “朱睿,你竟敢骗我?”叶宸怒喝一声,强自忍下心头乱窜的真气,仗剑而起,直刺向朱睿。 朱睿一惊,退后两步,一手抓起身边的禁卫军挡住叶宸的长剑。 叶宸惊怒之下,仿若受伤愤怒的狮子,这一剑锐不可当,剑身穿透那禁卫军,血液溅了朱睿一身。 朱睿大惊失色,口中喊道:“护驾,护驾!” 他早知道叶宸武功高强,所以,刚才趁她不备重伤了她,想不到她内力竟然如此深厚,竟还能出如此凌厉的招式。 十余名禁卫军一拥而上,火光之中,只见刀剑寒光飞闪,叶宸白色的身影染了点点猩红血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特别凄厉。 她虽中了几剑,却越战越勇,连杀了五人,杀红了眼睛,这情形,就跟不久前,白擎夜杀敌进去救她的情形一样。 那时候,她站在高高的阁楼上,冷笑地看着他如何浴血奋战。 北风越发凌厉了,大雪飞扬中,几乎瞧不清任何人的面容,只能凭身影分辨身份。 叶宸认住那一抹明黄色,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弓箭手准备!” 随着朱睿一声令下,一排黑衣人飞跃上了元帅府的围墙,顿时,飞箭如雨,箭刺穿了她的大腿,手臂,腹部……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重生 她终于站不住了,身子往后倒去,满眼梨花般的白雪飘飘扬扬而下,覆盖她的红眸,她想起,她曾经与白擎夜在漠北登城楼看雪,在大雪纷纷中,他牵着她的手,跟她说,这一辈子,不管前路如何荆棘,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但是,那时候,她心里只有朱睿,她只想帮朱睿除去眼前这个男人。 而白擎夜对她的承诺,在她听来,就像一个笑话。当然,她也没有想过,有一日,她的爱对朱睿来说,也是一个笑话。 “回皇上,人还有气!” “打入天牢,明日一同处斩。” 叶宸意识飘散之前,只听到朱睿阴狠残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阴暗潮湿的天牢里。 朱睿要她死在刑场上,所以命人为她止了血。 光芒在天牢的尽头亮起,一个身穿凤袍的女子缓缓地走过来。 她,便是如今大周朝的皇后,清平公主嫡女叶青。 她走到牢笼的铁栏外,嘴角扬起了痛快的笑容,“只是可惜了我们大周朝的战神白擎夜,收到杜元帅名义发出去的信笺,便不顾大事在即,披星戴月风雨兼程地赶回来送死。” 她的唇瓣微微扬起,露出嘲讽而痛快的神色,“不过,能死在自己深爱的女人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叶宸如遭重击,死在深爱的女人手中? “叶宸,你始终不曾爱过我,我还是输了。” 他临死前的声音,像雷声一样,在她耳边响起,敲打着她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叶宸爬起来,双手握住铁枝,双目喷火,冲皇后叶青怒吼,“我这么相信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青冷冷一笑,“逆贼,死不足惜。” “你为什么狠毒至此?”叶宸挥动去拳头,狠狠地打在铁枝上,手背鲜血淋漓,甚是吓人。 “狠毒?”叶青的眸光淡淡地扫过叶宸的面容,恨意顿生,“若不狠毒,我怎有今日的荣华?是你太过愚蠢,竟然妄想朱睿会册封你为皇后。” 她看着叶宸骇然悲愤的脸,红唇轻启,“还有一件事情,忘记跟你说的,还记得吗?你那苦命的儿子刚出生就死了,是你一心护着的好表妹程素心掐死的,她还用他的肉做成包子送给你吃,吃自己儿子的肉,滋味如何?” 叶宸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胸口用一种痛在爆开,不断地爆开,她许久都没能呼吸,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程素心! 想起她那可怜的儿子,虽然在怀孕的时候,她憎恨过腹中的孩子,但是随着孩子在她腹中日渐长大,她是有过期待的。 所以,孩子夭折之后,她也痛苦了好一阵子。 叶青目的已经达到,冷毒一笑,退后一步,吩咐身边的侍卫,“这一次平定逆贼,你们也辛苦了,这杜府的女眷,明日便要处斩,今夜,就赏你们快活一下。” 叶宸双脚一软,跪在了地上,骇然钻上心头,“不,叶青,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做。” 叶青得意一笑,“记住,是你害死了她们,如果不是你杀了白擎夜,皇上也不会这么快可以平定这乱局,自然也不敢这么快杀叶家的人。” 她嘴角有阴冷的笑,毒蛇一般阴暗歹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宸痛不欲生的脸。然后,狂笑一声,转身离开了天牢。 叶宸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耳边尽然是凄厉的呼救声与粗沉的呼吸声,间或传来男子得意的狂笑声。 极目看去,只见几十具数不清的肉虫趴在她叶家女眷身上。 她看到,十二岁的师妹叶夙,就在她隔壁的牢里,一个五大三粗面容狰狞的男人一把抓住叶夙的手,随手就抽下去两个耳光,叶夙被打得晕头转向却依旧拼力反抗,哀求地看着叶宸哭道:“师姐救我,师姐救我……” 叶宸捂住耳朵,眼泪在脸上疯爬,她没有办法救叶夙,因为,她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她的衣衫被撕开,伤口被一个重重的身体压下来,疼痛钻入心扉,她浑然不动,满腹的恨意被绝望压下。 身边传来杜陵悲愤的怒吼声,他疯了似地冲过来,撞开叶宸身上的男人,那男人一怒,一脚踹过去,杜陵的头撞在铁枝上,鲜血汨汨地流。 “啊……”杜陵发出悲愤的吼声,一头撞在墙壁上,身子缓缓地滑落,抽搐几下,鲜血遮蔽了他的眼睛,他死死地盯着暗黑的天牢顶上,死不瞑目。 一代名将,就这样凄惨地死在大牢中,武功尽毁。 这一夜,对叶宸与杜家的男人女眷来说,是地狱的一夜。 几乎所有的女眷都被折腾至死,杜家的男儿郎含恨自尽,整个天牢,在下半夜,几乎是寂静一片的。 翌日,被押送刑场的杜家满门,全部都是死人。 暴风雪席卷了一切,城门上,挂着几百具尸体,杜帅与白擎夜的尸体被鞭尸三日,三日下来,无数道鞭痕,尸体模糊成肉酱。 而朱睿与叶青,特意留下叶宸没有杀,每日白天有狱卒带着她到城楼看白擎夜与杜帅的尸体,晚上,便是各种刑具等着她。 直到有一天,叶青来跟她说,白擎夜的部下全部被歼灭,夜狼军死的死,降的降,从此,世间,再没有夜狼军。 翌日,她被押送刑场,斩首示众。 全身上下像是被碾压一般的痛,痛得叶宸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小姐,小姐……” 耳边传来地关切着急而又十分熟悉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这张面容,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她凄然一笑,“小灵?我死了,是不是?我终于死了,是不是?” 小灵在她嫁给白擎夜那年就已经死了,是与程素心的侍女一同出去买针线,然后没有回来过。 三天之后,在护城河发现了她的尸体。 现在她看到小灵,那么,她一定是死了。 “死得那么容易吗?”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声音熟悉又陌生,却像铁锤一样敲打着她的心。 她迅速抬头,竟发现白擎夜站在小灵身后,他全身湿透,发际还有水滴下来,更显得他面容冰冷阴郁。 叶宸有片刻的怔忪,心头迅速被一种疼痛擭住。 “既然二小姐没事,我便走了。” 他说完,便冷冷地转身走了。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竟是他相救 叶宸怔怔地看着他高大颀长的背影,竟有点回不过神来。 小灵扶起她,道:“小姐,你只是落水晕倒了,是白将军救了你。” “晕过去了?”叶宸睁眼看着四周,这里,竟然那么熟悉? 是她的出阁前的揽胜苑。怎么回事?她怎么回到国公府了? 难道说,那只是一场梦? 但是,耳边萦绕的凄厉呼救声仿佛还没停止,胸口的痛还是那么清晰,恨意胀满胸口,只消想起那一夜的情景,便觉得血气全部涌上,把胸腔都压爆。 不,那绝对不是一场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小灵见她痴痴呆呆,不禁垂泪道:“公主也太狠心了,虽说小姐不是她亲生,却也不能这样刻薄,这大冬天的,身边又这么多侍女,怎能让你下冰湖去捡手帕……” 叶宸陡然抬头,下冰湖捡手帕? 她及笄那年冬天,公主在院子里设宴赏雪,院子里风大,吹了她的手帕,她随手便指了自己下去捡,本来湖面已经结冰,谁知道她刚走下去,脚下的冰一下子就碎了,她跌入湖中。 也就是说,她回到十五岁那年了? “你说是白将军救了我?”叶宸艰难地问道。 “可不是?”小灵叹息一声,“侍卫们都惊呆了,幸好白将军在场,迅速跳下湖中救你起来,否则的话……” 叶宸只觉得从脚底涌起一丝冷意,十五岁的国公府,正是她受尽屈辱的时候。 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修正自己的错误,报那血海深仇。 十五岁那年,她被许配给白擎夜为妻,第二年成亲。 没有任何世家小姐愿意嫁给白擎夜,因为,他的母亲,是勾栏女子,所以,纵然在平常候府长大,他这个低贱的庶子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她,是堂堂的相府嫡出小姐,竟然嫁给一个勾栏出身的粗鄙武夫为妻,这是何等的荒唐? 也因此,从她嫁给白擎夜开始,便憎恨这个男人。 不过,嫁给白擎夜之后,她才算脱离了国公府这种地狱般的生活。 想起白擎夜,叶宸心底竟有说不出的抽痛,那爱了她七年的男人,明知道她这么多年对他只有欺骗,只有背叛,他却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竟觉得手脚无比的轻盈,她怔了一下,按理说,十五岁那年她还没开始练武,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 但是,她感觉到腹中丹田有暖气徐徐流过,竟是有武功的样子。 正诧异之际,门被推开,是公主身边的李嬷嬷,她淡淡地瞧了叶宸一眼,“二小姐醒来就好,公主吩咐,若二小姐没什么事,便继续到小轩赏雪吧。” 小灵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嗫嚅道:“李嬷嬷,二小姐刚醒来,不如让她休息一下再过去吧!” 李嬷嬷怪笑一声,眸光淡淡地落在小灵那张怯懦的小脸上,“这话,你自己跟公主说去。” 叶宸眸光一冷,清平公主,父亲的妻子。十五岁那年嫁给乐宁候的小儿子,三年后守寡,后来父亲入宫,公主见了俊美的父亲,一见倾心,求皇太后下旨,把她许给了父亲。 当年父亲已经有母亲这位正妻,但是奈何人家是公主,一道圣旨下来要叶国公叶隆休妻再娶,叶隆与发妻尚算恩爱,入宫求了皇太后,把发妻慕容氏降为姨娘。 清平公主嫁过来的第二年,便生了叶青,人家是天之贵女,又是叶国公的嫡女,刚满百日便被皇上封为昌乐郡主。 同年冬天,叶宸出世,本该是嫡女的叶宸,生生成了庶出的女儿。 叶宸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悲剧,清平公主始终记得慕容氏曾经是叶隆的正妻,所以,在慕容氏生下第三子的时候,便下毒害死了慕容氏,一并把慕容氏所生的儿子叶天接到身边抚养。 可想而知,不管是叶宸还是叶天,在这个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怎地?连公主的话都敢不听了吗?”李嬷嬷见叶宸虽然坐起来,却依旧不行动,不由得声调扬高了一些,眼底有轻蔑之色。 叶宸敛住眼底的烟波,轻声道:“请李嬷嬷先回母亲,我马上就去。” 李嬷嬷趾高气扬的神态才收敛了些,淡淡地道:“二小姐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不是千金之躯,最好便不要太矫情。” 说罢,冷冷地转身而去。 小灵生气地道:“连一个嬷嬷都敢这样欺负小姐,这公主……” 小灵的话隐没在唇间,她是见识过公主的手段的,纵然有多么的不满,却是不敢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叶宸淡漠一笑,“帮我梳妆吧。” 清平公主一向嚣张跋扈,在这个家,连老夫人都不敢说她半句,谁又能说什么呢? 瞧着铜镜中的稚嫩的容颜,叶宸眼底滑过一丝深沉,但是,如果还想她像前生一样逆来顺受,那就太天真了。 清平公主今日在院子小轩中设宴赏雪,除了府中的女眷一律到齐之外,还邀请了几位公主和世家命妇到来赏雪观梅。 今日她本是无意针对叶宸的,不过是清平公主的妹妹美心公主随口赞了叶宸一句,说她颇有当年慕容氏的风韵,她心头微愠,刚好风扬了手帕,便随手指了叶宸下去捡手帕。 只是,她也不知道湖中的冰不结实,叶宸落入湖中,不是她所愿,却也让她高兴了一下。 叶宸领着小灵走出去,刚走到侧院,便听到一阵哄笑声传来,她侧目看去,只见几名身穿华服的贵家公子小姐正在侧院里闹哄。 叶宸看过去,竟见刚从揽胜苑走出去的白擎夜被人包围着。 刚才神智迷乱,第一眼见他,并未能勾起心底的潮涌。如今冷静下来再见到他,心里陡然一痛。 眼底顿时蔓延成一片红色,粘稠温热的血液似乎还在她脸上流淌,那是属于他的血,属于她的杀戮和罪孽。 今日杜元帅带着刚立下军功的白擎夜来到相府,而刚好公主宴客,各府的命妇带了各家公子小姐前来,这个出身粗鄙的白擎夜,顿时便成了贵家公子们耻笑欺负的对象。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白擎夜遭欺凌 这一幕,在当年也是发生过的。在这之前,她也见过白擎夜几次,但是,当年的她,和这些贵家公子小姐们一样,都是瞧不起白擎夜。 “喂,那蛮牛,听说你武功很高,快露两手给本公子瞧瞧。”一名身穿白色锦服的年轻公子指着白擎夜,傲慢地道。他是张太傅的小公子张天標,去年刚考取了功名,中了个举人,但是为人却十分轻浮嚣张。 白擎夜抱着剑站在廊前,一动不动,五官如冰雕般冷峻,眼底幽深如浩瀚碧海。 礼部尚书孙大人的公子孙尚仪冷笑一声道:“以为被封了个将军,就能耐了?你今日就是被封为大将军,也改变不了你娘亲是青楼阿姑的事实,若不是杜元帅提携,你也不过是军中一名替人挽鞋的士兵。” 白擎夜双眸如冷箭般射向孙尚义,眼底渐渐浮起了一丝怒意,但是他依旧不说话,只是抱着剑站立着。 四周围在一起的贵公子小姐们见此情况,都觉得此人有些不懂抬举,人的出身是分三六九等的,一名刚立下军功被封为将军的低贱出身的人,有什么值得傲气的? “本公子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张天標见他不搭理自己,不免在公子小姐们面前失了威风,不由得恼羞成怒,一步上前,手指戳着白擎夜的脑门,怒道:“你是什么身份?本公子让你表演几手,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白擎夜忽然断喝一声,眼底盈满了怒气,如一头发怒的野兽,“滚开!” “你想干什么?”张天標被他吓了一跳,但是旋即怒了起来,他一个出身这么低贱的人,也敢跟他们这些公子们叫嚣?遂怒喝了一声,怒气冲冲地回盯着白擎夜。 一颗石子扔在了白擎夜的额头上,扔石头的人正是礼部尚书的公子孙尚义,他厉声道:“你凶什么凶?这里有你凶的份吗?跪下!” 张天標见孙尚义先动了手,冷冷笑了一声,冲白擎夜吐了一口唾沫,“怎么样?你还敢打人不成?你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你这个刚封的将军,就要……” 一个左勾拳落在了张天標的脸上,张天標哀嚎一声,人便飞了出去。 白擎夜一脚踩在张天標的胸前,冷冷地道:“我这辈子,最恨人家吐我口水。” “你……”几名公子小姐都被吓傻了眼睛,这欺负白擎夜也不是头一遭了,之前他从不还手,怎地今日竟敢动手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相国公府府闹事?”说话的是叶府的四小姐叶婉,她虽是庶出的身份,但是因母亲程氏乃是老夫人的侄女,所以在府中也颇为得宠。 白擎夜冷冷地扫了叶婉一眼,叶婉往日所见的男子,都是像孙尚义和张天標这种脂粉男子,哪里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眼神?当下吓得神色一白,退后了两步。 “来人啊,给本公子把这莽夫拿下!”孙尚义巴不得白擎夜动手,好趁机叫人教训他一下。 几名护卫从左右而出,飞扑向白擎夜。 只是,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护卫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白擎夜出手狠且快,这些只懂得花拳绣腿的护卫怎可能是他的对手? “滚!”白擎夜如地狱使者一般浑身散发着萧杀冷峻的气息。 “你等着,我绝不饶你。”孙尚义一向霸道惯了,此刻被人欺负到头上,不禁动了真怒,当下便要去回禀公主,好让公主处置白擎夜。 这些贵家公子们的杀手锏,往往就是告状。 清平公主很快便被请了过来,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诸位公主与世家命妇。 张太傅夫人见自己的儿子被打,又认出打自己儿子的人是白擎夜,顿时勃然大怒,噗通一声跪在了清平公主面前,委屈地道:“公主,国公府什么时候被这种粗鄙之人横行霸道了?还请公主为我儿主持公道。” 清平公主本来就十分厌恶白擎夜这种出身低贱的人,觉得就算父皇封了他将军之位,是朝廷武将,也不能跟孙尚义这种官家公子们相比,所以,当下不问缘由,便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在我国公府府也敢动手打人?看来是杜元帅管教不严之过,还不跪下速速领罪!” 白擎夜傲然站立着,没有跪下,更没有请罪,一张脸冷得跟冰雕似的,一言不发,冷风卷过来,吹得他一身湿哒哒的青衣猎猎作响。 张天標跪在清平公主面前,哭着说:“公主,这白擎夜实在可恶,我等不过在此玩耍,竟无故遭他毒打,公主若不惩治他,还不让这种鄙野之人翻天了?” 清平公主见白擎夜这般傲然神气,怒火中烧,顿时断喝一声:“来人啊,把他拉下去,杖打五十棍!” 当下便有两名侍卫走出来,那侍卫凶神恶煞地走到白擎夜面前,一脚扫过去,厉声道:“跪下!” 白擎夜站立稳如泰山,他一脚扫过来,疼的只是他自己,白擎夜丝毫不受影响。 那侍卫呲牙咧齿地一扬手,顿时便有几名侍卫冲了过来,扣住白擎夜的双臂,企图放倒他,但是几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能放倒白擎夜,清平公主一怒之下,道:“就这样打,往死里打。” 公主一声令下,杖棍如雨点般落在白擎夜的背上,头上,腿上,他咬着牙,盯着清平公主,也不还手。他知道,一旦还手,不仅自己遭殃,还会连累元帅。 叶宸站在廊上圆柱后,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一幕和前生没有丝毫的偏差,但是她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前生他是看戏的心态,因为,看人痛打落水狗是一件特别痛快的事情。 但是,眼前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那一棍棍,都是打在她的心上,痛得几乎呼吸不过来。 他的额头有鲜血渗出,沿着挺拔的鼻梁往下流,眼前的鲜红与记忆中的鲜红重叠,刺痛了叶宸的心。 他一直都是这么倔强,从来都是。 前生,这一场杖打,他最终是反抗了,事情闹得很大,断了孙尚义的双腿,张天標也几乎丧命于国公府,后来是杜元帅力保他,才不至于被杀头。 当年她目睹了所有的经过,抱着看戏幸灾乐祸的心态看他遭殃受罪。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叶宸出头 叶宸缓缓走了出来,就站在九公主身后,叹息一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小灵说:“这白擎夜怎也不为自己辩解?他也是看不下去为九公主仗义执言几句而已啊……” 九公主听得此言,神色一凛,猛地扬头看着叶宸,“你说什么?” 叶宸像是受了惊吓,仓皇抬头,“九公主,小女没什么说。” 九公主却把她刚才那句话听在了耳中,厉声对侍卫道:“住手!” 侍卫停下手,怔怔地看着九公主。 清平公主回头看着九公主,神色略有些不悦,“阿九,你想做什么?” 九公主盯着叶宸,“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叶宸迟疑了一下,看向清平公主,清平公主阴沉着脸,“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既然九公主让你说,你便说就是。” 叶宸这才应了一声,道:“是!” 她福身,道:“刚才小女路过此地,听到几位公子小姐们在说九公主……” “叶宸,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胡说八道。”孙尚义凸着眼珠盯着她,眼神颇有威胁之意。他们刚才确实说过九公主的坏话,但是大家都有共识,这些话不会传出去的。 “说什么?”九公主一张脸沉了下来,眼底有怒火跳跃。 “他们说九公主仗着自己是天家之女欺压婆家,还打骂了九驸马的妹妹三小姐,还……”叶宸显得很惊慌,“然后白将军就呵斥了他们,不许他们胡言乱语,孙公子和张公子便生气打了他,他抵受不住这才还了手。” 九公主确实是这样的人,而背地里,这些人没少议论这个事情,叶宸前生便听过许多次张天標与孙尚义背后说九公主的坏话。 “你胡说!”张天標白净的脸上有愤怒之色,伸手指着叶宸,“你敢污蔑我?” 叶宸畏缩地退后一步,涨红了脸道:“我没胡说,你说你曾在西街亲眼看见九公主掌掴三小姐,还让三小姐在大街上跪了半个时辰。” 叶宸此言一出,张天標脸上顿时显出一丝惊慌来。这件事情,他确实是亲眼所见,也曾经多次在人前说过。 九公主倒吸一口凉气,眸光透着锋芒盯着张天標,冷笑一声道:“宸儿不是说谎,本宫心里有数,要你多嘴?” 当日她打罚小姑,确实张天標是在场的,她在人群中看到他的身影,本以为他不敢胡说,谁知道背地里都给她传了个遍。 “公主,小可并不曾胡说……”张天標知道九公主一向专横独断,疑心又极重,所以急忙分辨。 清平公主也冷冷地扫了叶宸一眼,“你赶紧退下,不许多言。” “是!”叶宸应了一声,敛住眼底的寒芒,“女儿告退。” “慢着!”九公主傲然站出来,一把拉着叶宸的手,“你把事情的始末告知本宫。” 清平公主皱了皱眉头,眸光冷淡地扫过叶宸的脸,想说什么,但是碍于九公主,还是隐忍不说。 叶宸踌躇了一下,最后像是鼓起了勇气般涨红脸道:“回九公主的话,刚才小女经过此地,便听到他们几人在议论公主,开始白将军也只是抱剑站立不理睬,只是后来他们越说越不堪,甚至一边说一边哄堂大笑,白将军这才出言呵斥了他们,只是,他们说孙公子白将军出身粗鄙,和九公主是一样……” 叶宸说到这里,神色一惊,顿时噤言不敢再说下去。 而九公主却已经是满脸的震怒,大周国谁不知道九公主的生母只是一名宫女,她是皇帝这么多女儿当中唯一没有封号的公主,只以排行来称呼,这是她心中的大痛。 若说她刻薄婆家,那她倒不至于动了大怒,这出身一直都是她的逆鳞,叶宸了解她,所以,这最后一句,虽然语气很轻,却是整个辩词里最重的。 九公主怒极反笑,眸光如毒箭般在孙尚义与张天標脸上剐过,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扫过水面,却带着让人惊恐无比的萧杀之气,“真好!” 白擎夜眼神复杂地看了叶宸一眼,他不知道叶宸为什么要为他说话,但是他没有忘记,在之前数次,叶宸也曾耻笑过他的出身。 他不相信因为他刚才救了她,所以她才仗义执言。 他知道这些世家小姐公子,心肠都极为狠辣,尤其这叶宸往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自己救了她,恐怕还会因为他的出身而让她觉得自己相救是玷污了她。 九公主缓缓地开口,声音残冷阴毒,“来人,把这两个污蔑皇家公主的孽障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此言一出,众人为之惊骇,五十大板,对于白擎夜这样的沙场战将或许还能抵受得住,可这些贵家公子们,五十大板下去,就算不要了他们的命,这一双腿也算是废了。 那张天標反应过来,顿时跳起来冲向叶宸,口中怒道:“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张夫人噗通一声跪在清平公主脚下,哭着道:“公主救命啊,犬子虽然不才,但是断不敢这样嚼舌头根子,求公主明鉴!” 清平公主皱了皱眉头,冷淡地斜睨了叶宸一眼,警告的意味甚重,“你果真听到?还是一时听错了?若听错了便跟九公主请罪,九公主大人大量,自不会与你计较。” 她往日御下极严,对待庶出的女儿也是如此,一般来说,她这样说话,不是要查问,而是要叶宸遵照她的话去做,所以,她话语虽然淡淡,却暗含着让叶宸改供的意思。 今日是她宴请了宾客过来,自然不愿意得罪这些世家命妇,但是又知道自己妹妹凶悍的性子,所以,只能是从叶宸入手,平息此事。 她也确信叶宸懂得她的意思,会承认她只是听错了,慕容氏的这个女儿一向懦弱,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但是,这一次她却猜错了。 只见叶宸缓缓抬头,坚定地道:“回母亲的话,女儿没有听错,他们确实是这样议论九公主了,白将军是为九公主出头,才被打的。” 清平公主神色一变,眸色闪着寒光,周身散发着冷然气息,“休得胡说,还不赶紧认错?”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相见无言 九公主嘿嘿冷笑一声,站上前来拦在叶宸身前,阴阳怪气地道:“皇姐,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帮着这群兔崽子还是在你心里也认为妹妹出身低鄙,没把妹妹放在眼里?” 清平公主一怔,“你知道皇姐不是这个意思……” 九公主冷声道:“不是这个意思就好,那就请皇姐不要阻拦侍卫执行皇妹的命令,知道的说皇姐心存仁慈,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姐也小瞧皇妹。” 说完,她冷声下令,“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打!” 侍卫得令,上前拖着孙尚义与张天標便往外走,孙夫人与张夫人见状,急急磕头求清平公主放人。 清平公主瞧了瞧九公主,知道再阻止下去,只会让这个皇妹更加恼怒,到时候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只得扶起两位夫人,叹息道:“起来吧,谁让他们多言呢?祸从口出不知道吗?走,回去喝茶!” 说着,她冲身边的李嬷嬷打了个眼色,李嬷嬷会意,转身而去。 两位夫人见了清平公主的眼色,知道她暗中施援手,也不敢再说,只是两人都怨恨地盯了叶宸一眼,然后跟着清平公主走回小轩。 那些被吓得双腿发软的公子小姐们也急忙跟着离去,怕九公主秋后算账,连他们都打了。 叶青若有所思地瞧了叶宸一眼,轻轻地笑了一声,洁净无瑕的脸上便笼了一抹冷然之色,“妹妹今日真叫我意外。” 叶宸低着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叶青一双织锦绣花鞋从自己脚边踏过,裙摆款款,隐约可见鞋头那两颗南珠特别的圆润光滑。 九公主冷笑一声,斜睨了清平公主等人的背影一眼,这才上前扶着白擎夜,缓声道:“将军可还好?” 她原本也轻看白擎夜,但是因着他仗义执言,又想起他的身世,不禁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因而说话也柔和了许多。 白擎夜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满脸的血遮住了眼底冷芒之色,道:“谢公主,末将没事。” “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告知本宫!”九公主道。 白擎夜眼底有讶异之色闪过,但是最终也只是微微拱手,“是,谢谢公主厚爱!” 九公主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临走前,她看了叶宸一眼,道:“你做得很好!” 叶宸躬身,“送公主!” 九公主拖曳着绣金线锦缎宫裙傲然离开。 小灵在九公主走后,一屁股瘫软在地上,扶住胸口道:“哎啊,小姐,可吓死奴婢了。” 叶宸凝眸看去,只见白擎夜伸手擦去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张已初现男性魅力的脸,挺拔的鼻翼上,有一道伤口,染了些许殷红的血迹,鬓边乱发贴在脸颊,显得霸冷而狂狷。 夫妻多年,她一直都没有真真正正凝望过他,唯一一次,是为了帮朱睿策反他身边的副将而跟随他出征,那一个月夜,敌军来袭,掳走了她,那一次,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他领着三千精兵,从天而降,一身金色盔甲在月色下闪着寒光,他俊美的容颜笼着震天怒气,琥珀色的眸子燃烧着火光,他手中染满了鲜血,盔甲上也被染红,靠近他身边的敌军都被他拦腰斩死,血液飞溅在他脸上,他发鬓俱乱,狂傲得像逆风的战神。 那是她唯一一次用心看他,她感动过,但是,她所爱的人不是他,所以,感动只是顷刻流逝,她最终还是策反了他的副将,害得他身陷敌军之中,差点丧命。 想起那一段往事,仿若隔世,只是当时着急担心的眼眸如同毒箭一般射进她的心,她能清晰感受到疼痛在心脏的位置开始散开蔓延。 白擎夜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女子,她脸色平静,但是眼底似乎有惊天的波澜。 叶宸拿出手绢,想为他擦去鼻翼上的血迹,但是手伸出半空,莫名地手一软,竟连手绢都握不住,被风扬了去。 他浑身散发冷凝的气息,“滚开,谁要你假好心!” 她怔怔地看着他,手伸在半空,心头像是被什么吹过,空落落的什么都没剩下。 想起他前生临死之时,轻声叹息:“今生,若不曾认识你该多好啊?” 前生伤你如斯,今生,我不招惹你。 白擎夜看着她眼底忽然闪过的伤痛之色,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但是这丝疑惑很快消失,他不愿意招惹这些人,因为,他已经在他们手上吃过太多的苦头了,他一直憎恨这些人阴暗狡猾的手段。 在他认为,叶宸和刚才的张天標孙尚义都是同一类人。 而确实,前生的叶宸为了融入他们,极尽讨好,他们做什么,她便做他们身后的喽啰,也没少耻笑白擎夜。 看着白擎夜冷然转身而去的背影,那背影,对她而言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这个和她纠缠数年的男人,把命都断送在她手上的男人啊! “小姐……”小灵回过神来,站起来有些胆战心惊地喊了叶宸一眼。 叶宸长长地叹息一声,“走吧。” 小轩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那一段插曲不曾出现过。 “皇姐这雨前龙井可是皇兄赏的?”九公主嘟嘴,“我求了皇兄几次,皇兄才给了几两,刚才皇妹看见皇姐竟有一大罐,皇兄真偏心。” 清平公主淡淡抬眸,唇边含了一抹浅笑,“瞧你那小心眼?日前西域进贡了好些葡萄,皇妹那边便得了大头,皇姐说了什么了没有?这茶叶你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就是,皇姐又不是小气的人。” 九公主晦气地道:“不说葡萄还好,一说我就生气,这葡萄回了府中,驸马竟取了好些给那老虔婆,进贡之物,她吃了也不怕折寿。” 叶宸来到的时候,便刚听到九公主说这句话,想起前生,九公主与婆家关系很差,最后竟逼得婆母上吊自尽,这件事情闹到了陛下跟前,陛下大怒之下,把九公主送到了庵堂反省,最后竟惨死在庵堂中。 清平公主笑笑,眸色淡淡地扫了九公主一眼,想起她方才的嚣张跋扈,不由得端起了长姐的身份教训道:“你啊,嫁入李家,便是李家的人,孝顺翁姑伺候夫君是你的职责,以前父皇也是这般教导我们的,嫁做人妇,有时候要收收刁蛮公主性子才行。” 九公主哼了一声,伸手扶了一下发鬓,凉凉地道:“皇家教训得是,只是,刚才见皇姐还不是为难府中庶出女儿?这满园的丫头,不使唤她们下去捡手帕,却差二小姐下去,知道的说皇姐无心,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姐刻薄庶女呢。”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小轩风波 说罢,她忽地掩嘴一笑,“说错了,其实这二小姐说起来,也是正经的嫡出小姐,是皇姐嫁给过来之后,才生生把人家母亲降为妾侍。” 清平公主的怒火在眉心隐约跳动了一下,却如旧是淡淡的神色,“皇妹说这么多话,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 旁人见清平公主露出这般冷寒的神色,知道她喜怒无常,神色皆是一变,只是九公主却是不怕她的,抬头见叶宸来到,便伸手招呼,“二小姐,没事了吧?快过来坐坐!” 叶宸畏畏缩缩地上前,对清平公主福身,“母亲!” 清平公主神色稍霁,“没事了吧?我命人准备了姜汤,你喝下去驱驱寒。” 叶宸轻声道:“谢母亲。” 九公主漫笑一声,嘴角却含着几分讥讽,“皇姐对二小姐真真的好。” 这话说得十分讽刺,叫在场的人听了,都不禁蹙眉,这九公主也太过难缠了吧?这清平公主不过是说了她一句她却备下了十句等着,而且句句都是戳中清平公主的死穴。 叶宸显得局促不安,仿佛怕姐妹两人的战争把她拖下水。 所幸,清平公主经过方才的事情,也不愿意在人前与九公主起太多的冲突,只是略不悦地扫了叶宸一眼,“还不坐下喝姜汤?” 清平公主在叶宸下水之后才命人备下姜汤的,本是可以送去给叶宸,但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显示作为嫡母的她不刻薄庶女,所以特意让叶宸出来喝一碗姜汤,算是在人前做个秀。 叶宸小心翼翼地坐下,清平公主的丫头洪梅上了一碗姜汤,叶宸一口气喝下去,姜汁的辛辣随着喉咙一路延伸到胃部。 小轩用珠帘遮挡,只是寒风依旧从珠帘间隙中席卷而入,这冰冷的下雪天气,院子盛放着傲骨的红梅,白雪飘飞中,红梅点点,红了叶宸的眼睛。 她的心底,却越发的坚固冷凝了起来。 “妹妹慢点喝,仔细呛着了。”坐在叶宸身旁的叶青柔声道。 叶宸放下碗,抬头飞快地看了叶青一眼。 只见她里穿着一身绛红色织锦缎裙,精绣花鸟纹样,外披一件白色滚金边狐裘,映衬得容色胜雪,绛唇映日,头上挽着不算繁复的发髻,璎珞嵌入发鬓中,垂下一颗红宝石于眉心上,她说话的时候,头微微晃动,那红宝石也随之摇摆了一下,更显得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如此恭顺温和,柔美俏丽,体恤弟妹,叶国公府昌乐郡主实在是不负京中第一名媛的头衔。 叶宸心中不禁凉凉一笑,这等绝色容貌下,包藏着何等歹毒阴狠的心肠? 天牢一夜如潮水般涌上叶宸的脑海中,恨意经久不息,在心头翻滚,她吞下一口血腥,柔和地含笑道:“谢大姐关心。” 妹妹定必会千万倍偿还给你。 九公主像是故意跟清平公主作对似的,见叶宸衣裳陈旧单薄,便扬唇笑道:“二小姐,这大冬天的,你连一件棉衣都没有,回头我命人送几匹锦缎过来,你也好做几身衣裳,这马上就要过冬了,身为国公府的小姐,总不能寒寒酸酸的,旁人瞧见了,还以为皇姐刻薄你呢。” 叶宸抬头,看到清平公主那端庄严肃的脸已然有几分不悦,遂局促地道:“谢九公主,只是,母亲已经命人给府中女眷量身做衣,相信不日,便可赶制出冬衣了。” 叶宸这话,明听着是为了清平公主的颜面,但是却无疑是在打清平公主的脸,入冬至今,她还没一件冬衣到手,还在所谓的赶制中,而昌乐郡主则穿着价值千金的纯色上等狐裘。 可见,刚才九公主说清平公主刻薄庶女,是真有其事。 九公主闻言,怪笑一声,斜眼看着清平公主,“皇姐,你也未免太过偏心了吧?瞧青儿,吃喝用度哪一样不是最好的?这二小姐好歹也是之前正妻所出,你这样般刻薄人家,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们帝家天女刻薄寡恩……” “够了!”清平公主断喝一声,神色已然是微愠,她眼锋凌厉地扫了叶宸一眼,“你刚才落湖受寒,回去歇着吧。” 叶宸母亲慕容氏曾经是叶国公正妻的事情,一直都是清平公主心头大痛,府中断不敢有人提起。此刻九公主三番四次地提起此事,已经叫她动了真怒。 叶宸连忙起身,躬身道:“是!” 她对着诸位公主与其他世家命妇躬身,“诸位公主夫人慢坐,小女告退。” 清平公主淡淡抬眸,瞧着叶宸福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心头微微诧异,这贱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进退有礼了? 叶宸转身,嘴角含着一抹冷笑,按理说清平公主设宴,不会有她的份儿,哪怕是站着伺候也轮不到她。 但是却往往故意叫她过来陪坐,一则是要告知诸位公主与其他夫人,她清平公主一直都善待慕容氏的女儿。二则是要其他人看看她慕容氏所出的女儿是多么的粗鄙无礼,上不得大场面。 前生,清平公主一贯是这样,用她的无礼粗鄙怯懦畏缩来映衬得她昌乐郡主的高贵大方进退有度。 她要众人知道,龙生龙,凤生凤,即便她慕容氏曾经是正妻,但是她所生的子女,都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儿女。 叶宸刚走两步,便听得伯候夫人说:“公主,这二小姐已经及笄,是该说人家了吧?” 叶宸的心一冷,在把她说给白擎夜之前,丞相夫人曾让人登门说亲,将她说与丞相夫人的庶子。 但是,这一场婚事,最终还是黄了,因为,在此之前,她叶宸道德败坏,与管家之子私奔,被抓了回来。 清平公主笑着说:“可不是吗?虽说叶青比她年长,只是叶青的婚事需得由陛下指婚,所以我也只好先操心了宸儿的婚事。” 说得真是好听,好一副慈母的光辉形象。叶宸勾唇一笑,从容地带着小灵离开。 刚到走廊,便见三弟叶天被奶娘拽着走回来,他鼻子上挂着两行鼻涕,眼中红肿,瘦弱的小脸有几道红印,像是被人掌掴过。 叶天与叶宸同母所生,慕容氏在生下叶天之后就死了,清平公主虽然要了叶天过去抚养,但是这么多年,一直刻薄叶天,所以,虽是国公府的三少爷,叶天的性子却怯懦怕事,连下人都说他是公主身边的小老鼠。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惩治奶娘 此刻,奶娘正拽住她的手臂往里拖,叶天吃痛,眼泪直冒,“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放手!”叶宸脸色一沉,疾步上前,一把推开奶娘,把叶天拉了过来藏在身后。 叶天见姐姐来到,抽泣着说,“姐姐,我不是故意要过来的,我不知道母亲在这里设宴,她以为我来捣乱,动手打了我。” 奶娘被叶宸推了一个趔趄,不由得扬脸冷道:“二小姐,是公主怕她冲撞了贵人们,所以特命我带三少爷走的。” 奶娘压根就没把叶宸放在眼里,这二小姐一向怕事,只要把公主的名头抬出来,她便不敢不从的。 所以,她微微抬起嚣张的脸,等着看叶宸乖乖地交出三少爷。 只是,叶宸的神色却骤然一冷,“大胆奴才,母亲命你好好照顾三少爷,三少爷便是你的主子,谁许你动手打主子的?你眼里还有国公府吗?” 她冷眼扫了一下院子小轩里,那边笑语连连不断地飘过来,她唇瓣一勾,俯下身子轻声在叶天的耳边道:“弟弟,放声哭。” 叶天怔了一下,瞧着姐姐晶莹的眸子,又想起刚才被奶娘打脸,着实是很痛,不禁心中委屈,当真便放声大哭起来。 奶娘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二小姐是有意要惊了公主的宴会?” 叶宸盯着她,眸光锐利,暗含着一丝冷厉。 奶娘不禁心中一慌,同时暗暗诧异,想不到一贯怕事的二小姐,竟然有这样的威仪? 小轩中的人经过刚才白擎夜的事情,已经无心喝茶,但是公主没让她们散去,她们也不好告退,只是强自维持笑脸应酬着。 而孙夫人与张夫人则已经出去领着自家的儿子回了府医治。 九公主听得哭声,诧异地道:“谁在哭?哭得这样的凄惨?” 清平公主眸色微微一凛,旋即便笑道:“许是小厮们打闹。” 她吩咐李嬷嬷,“去看看怎么回事?” 九公主早听得这声音是国公府三少爷叶天的哭声,她知道清平公主素来不喜欢叶天,平时刻薄打骂是常有的事情。 刚才发生的事情虽然让她出了一口恶气,但是想起清平公主刚才意图维护中伤她的那两个小兔崽子,便觉得生气。 她起身,含笑道:“坐了那么久,着实无聊,我们过去看看吧。” 世家命妇听得九公主这样说,互相看了一眼,又惴惴不安地看了清平公主一眼,这接二连三的事情,看来,今日的赏雪宴,已经变质了。 清平公主见状,凌厉地扫了一眼李嬷嬷,李嬷嬷会意,急忙便掀开帘子先走了出去。 那厢,奶娘见叶天越哭越大声,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怒喝道:“三少爷,你若是惊扰了公主,回头少不了一顿好打。” 李嬷嬷疾步走来,眸色冷峻,“闹什么呢?” 奶娘见公主身边最得宠的嬷嬷过来责备,连忙解释道:“嬷嬷来得是正好,我刚才见三少爷要往小轩那边去,怕他行动无状便阻拦了他,谁知道二小姐一过来便责骂我,说我刻薄主子。” 李嬷嬷见后面脚步声越发紧了,遂冷冷地扫了叶宸一眼,“二小姐没什么事便回去吧,听老奴一句劝,莫要在这里生事,于你无益。” 叶宸不语,只扬眸盯着她,瞳仁漆黑,仿若寒星。 李嬷嬷一怔,只得对奶娘道:“你赶紧带三少爷走。” 奶娘也听到了脚步声,连忙弯腰要从叶宸身后拉叶天走,叶宸却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奶娘只觉得手腕一麻,然后便像是断了骨一样的痛传来,她哎呀了一声,心头却不禁骇然,这三小姐怎么这么大的手劲? “大胆,当着我的面也敢对三少爷动手?” 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了奶娘的脸上,奶娘愕然,下意识地摸着脸,几乎有些不敢相信是二小姐打了她。 李嬷嬷脸色一沉,对叶宸道:“二小姐执意要在这里生事?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李嬷嬷是皇太后指给清平公主的陪嫁嬷嬷,是宫中三品女官,长得是五大三粗,下手也狠,前生叶宸没少挨她的耳光。 叶宸浑然不怕,眸色清凌凌地看着她,“李嬷嬷要怎么对我无礼?” 李嬷嬷冷笑一声,一手抓住叶宸的手臂,便要把她拖走,并且对奶娘使了眼色让她抓走叶天。 叶宸却蓦然低头,痛叫一声,“李嬷嬷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此刻求饶,还有用……”李嬷嬷的话生生地吞回肚子里,身后强大的存在感让她整个人一惊,刚才只顾着震怒,却忘记了九公主正领着大批命妇过来。 “哟!”九公主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这国公府真是有趣,下人可以随便对主子动手,皇姐,看样子,您教出的下人也不怎么的,难怪方才有人诋毁皇妹,你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李嬷嬷放开叶宸的手,战战兢兢地回头,眸光触及清平公主那冷峻微愠的脸,不由得倏然一惊,连忙跪下请罪,“公主恕罪,老奴不是有意要对二小姐无礼,只是怕此处风大,刚才二小姐又受了寒,便想让她快点回去歇着。” 叶宸低着头,敛住眼底的锋芒,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姿态来。 而奶娘刚好抓住叶天的手臂,凶狠的表情还来不及收敛,就这样僵住了。 九公主瞧了叶天一眼,怜悯地道:“哎,瞧着孩子着实可怜,这么冷的天,怎穿这么点衣裳?也不怕冻着了。” “你怎么照顾三少爷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衣裳?”清平公主冷冷地发话,眸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叶宸脸上,叶宸低着头,却依然感受到她那凌厉的眼锋。 刚才叶宸已经触动了她的怒气,想不到刚平息下来,她又在闹事,所以看向叶宸的眼光,便凌厉了许多。 奶娘好歹也在高门大宅里待过许久的人,很快便镇定了下来,道:“回公主的话,三少爷刚才玩得疯了出了一身汗,奴婢才为他脱了棉衣。” 叶天在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听了奶娘的话,他抬头看了一眼二姐眼底的光芒,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敌意地指着奶娘道:“不是,她不给我穿棉衣。” 叶天长期营养不良,长得十分瘦小,纵然是七岁的孩子,看上去却像五岁左右。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得罪公主 他冻得苍白的脸上,几道手指痕迹十分清晰,嘴唇也冻得乌紫,裹着一件窄小的棉衣夹子,蜷缩在叶宸身旁。 众人瞧见了都纷纷摇头,这孩子分明是冻坏了,却说玩出了一身的汗,看来,果真如九公主所言,清平公主有意刻薄庶子庶女。 这些人,并非是觉得叶天可怜,摇头不过是因为觉得清平公主做得太上面了。俗话说,宁可让人知,莫要让人见,刻薄庶子庶女的名声一旦传了出去,她清平公主颜面何存? 伯候夫人素来心慈,见此情况,不由得蹙眉说了一句,“这孩子也着实可怜,生母早死,公主又要打理偌大的国公府,忽略了也情有可原,只是恶奴可恨,竟敢瞒着公主刻薄主子,这种下人,若在我伯候府,势必是要拖出去打杀的。” 清平公主眸色一冷,陡然勃然大怒,“来人啊,把这不尽心的奴才拖下去杖打二十!” 奶娘吓得瑟瑟发抖,但是却不敢求饶,她是知道清平公主的手段。 只是方才若不是二小姐阻拦,她已经带走了三少爷,怎会惹出这么一档子乱事来? 想到这里,她恶狠狠地瞪了叶宸一眼。 叶宸落落地站立在石阶下,风扬起她玉白色的裙裾,漫天的雪花映入她的眸子,两汪漆黑仿若是含了冰一般透着彻骨寒冷。 奶娘一惊,再看的时候,她眼底的寒冰尽然不见,取而代之满眼的委屈和惊惶。 奶娘被拖了下去,远远,可听到凄厉的痛叫声。 清平公主着实心烦,接二连三的事儿闹得宴会尽失意味,她也没心思回去喝茶,转身道:“本宫有些头痛,先失陪了。” 她交代了二房的梁氏招待客人,便领着人走了。 清平公主踏上石阶的那一刻,叶宸微微福身,“恭送母亲。” 清平公主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然后步伐从容地离开,高贵,大方,皇家天女的典范。 九公主见闹剧没了,不由得嗤笑一声,“皇姐越发受不得气了。” 二夫人梁氏见状,淡淡地对叶宸道:“还不赶紧领弟弟回去穿衣裳?” 叶宸故作惶恐地道:“是!” 她牵着叶天的手,缓缓地登上阁楼。 阁楼风大,她命小灵回去取叶天的披风,然后抱起叶天,静静地望着院子里,府中家丁正在杖打奶娘。 因是公主发了话,所以家丁自然卖力,婴儿手臂粗的杖棍,一棍下去,便能听到“噗噗”的闷响,那是透骨钝肉的疼痛。 奶娘纵然穿着厚厚的棉裤,也抵不住这力大无穷的家丁杖打,开始还能凄厉地叫唤,慢慢地便闷了声晕过去了。 那黄色的棉裤,渐渐有血液渗出,殷红一片。 有家丁端来冷水泼醒了她继续行刑,奶娘鬼哭狼嚎,哀叫声不断。 叶天到底胆小,看到这副情形,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身子,道:“姐姐,我不看了。” 叶宸放下叶天,伸手挽起叶天的袖子,那小小的手腕手臂,布满了乌紫的手印,是那恶奴掐的。 叶天连忙拉下衣袖,扬起笑脸安慰道:“姐姐,我不痛。” 叶宸的喉咙像是堵塞了一大团棉絮,她的声音低沉模糊,“天儿,姐姐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叶青,清平公主,这一切,只是仅仅开始而已。 叶天眨了眨眼睛,眼底还有泪痕未干,虽然才七岁,但是在清平公主身边生活,他已经见尽了人情冷暖,更知道在这个家,不受欺负,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还是重重地点头,“我知道姐姐会保护我的。” 他看着眼前峨眉皓齿的姐姐,觉得她仿佛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只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小灵取了披风过来为叶天披好,走到叶宸身边,心惊胆战地看了奶娘那边一眼,道:“二小姐,这一次只怕麻烦大了。” 叶宸瞧着越下越大的鹅毛大雪,眸光倏然冰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小灵迟疑了一下,看着叶宸那古井一般幽深的眼睛,终究什么都没说。 清平公主的凤织苑内。 “公主,若不是二小姐故意刁难奶娘,奶娘早就带三少爷走了,也不至于会让其他公主和夫人看了笑话。”李嬷嬷挑唆道。 清平公主坐在妆台前,伸手压了一下百宝凤尾簪,凉凉地道:“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倒是今日伯候夫人有意要为丞相家的二公子说亲,这门亲事我觉得并不是那么的妥当,你觉得呢?” 李嬷嬷冷笑一声,“丞相家的二公子虽说是庶出,却深得老夫人喜爱,年前又在陛下面前露了脸,前程万里,这样的贵家公子,岂是二小姐能高攀的?” 周嬷嬷移步走过来,漫笑着说:“奴婢觉得啊,女子最要紧的是嫁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婿,什么出身前程都是假的,回头寻一个殷实人家嫁过去就是了,年纪大些无所谓,填房也无所谓,最要紧的是正室。” 清平公主笑笑,“只是,她好歹是国公府的二小姐,又不曾有过过失,做填房的话,名声总归不好听。” 周嬷嬷李嬷嬷到底是跟着清平公主从宫中出来的人,主子的心思一听便明白了。 主子是不愿意叶宸嫁好人家,可若是嫁给小户做填房,外面总难免会非议她刻薄庶女。如果说这庶女犯了什么错,这世家子弟看不上,那嫁去做填房便无人敢非议了,反而会说她这个嫡母体恤庶女,尽心极力为叶宸谋幸福。 周嬷嬷笑着说:“此事倒是易办,公主放心交给奴婢们去办就是。” 清平公主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办得妥当些,不要留下什么把柄,还有……” 她凝眸想了一下,忽然嘴角挽起一抹浅笑,“今日那白将军,听说未曾娶亲!” “公主,京中贵女,只怕无人愿意嫁给这种出身低鄙的人。” “是啊,纵然是平安候的儿子,又有什么用呢?他的母亲,只是一名青楼女子,京中谁人不知?”周嬷嬷也在一旁说道。 清平公主笑了笑,嘴角有一丝冷淡之意,“行了,你们去吧。” “是!”两人一同领命下去。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仗义出手 叶青在一旁听了,有些不明白地问:“母亲,那丫头还劳得您去费心思吗?既然丞相家二公子要娶,嫁过去就是了。” 叶青早早便内定为太子妃,自然没把丞相家庶出的二公子放在眼里。 她不喜欢叶宸,但是也没把叶宸放在眼里,在她眼中,叶宸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压根不值得花费心思去对付。 清平公主高贵端庄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这么多年,你父亲始终念着慕容氏那贱人,要把慕容氏从他心底拔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慕容氏的儿女一个失节,一个窝囊。” 叶青点点头,“是的,父亲最看重的便是面子名声,若是叶宸失节丢了国公府的名声,父亲确实不会再念慕容氏的好。” 叶青说着话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失节在大周朝的女子来说,几乎比死更惨,但是,只要那个人不是她,她并不会在乎。 叶青想了一下,又问:“那白擎夜,就这样放过他?” 白擎夜虽然是平常候府的人,但是,她昌乐郡主的威严也不容挑衅,这白擎夜竟害得她的小友被重责一顿,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去。 清平公主淡淡一笑,“不懂事的毛头小子,我自会找人教训他一顿。” 叶青恶意一笑,“确实该给他点教训,否则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伺候叶天的奶娘被打了一顿,伤了腿,没一两个月只怕是不能下床行走,李嬷嬷只得另外寻了一人照顾叶天。 这次寻的奶娘是刚入府的下人,被指派到公主凤织苑做事,高兴得不得了。 风雪初停,冬日暖阳在天空露了露脸,日影照在揽胜苑外的积雪上,发出金色柔和的光芒。 叶宸一大早便独自一人抱着一个小盒子出去了。 从当铺出来,她深深地呼吸一口,在这个高门大宅里,银子总是不能少的。 裹紧了斗篷,遮蔽了半边的脸迎风而行,风还是肆虐地在她脸上刮过,她脸色冷凝,心情却是十分平静的。 从西街转角处,她打算穿巷子抄捷径而走,却不料,听得前方铁骑声声,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 几匹高大的骏马正徐徐而行,为首的一人,高大英俊,冷眉威严,此人正是秦家的二公子秦烽。 秦烽被京中之人称为恶狼,其心性和行事方式让人闻风丧胆。 叶宸想转入巷子,不想与此人打照面,因为,那日被惩处的孙尚义,是他的内弟。 只是,眼尖的秦烽已经发现了她,神色一冷,策马飞奔到叶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嗤笑一声,“这不是国公府的二小姐吗?一大早的身边连个奴婢都不带,是要去哪里啊?” 叶宸不欲与他说话,转身便走。 秦烽却陡然翻身下马,横剑出鞘,拦住了叶宸,眸色阴狠地盯着她,“二小姐,走那么急做什么啊?好歹一场相识,就不能打个招呼?” 叶宸看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嘴角轻挽,讽刺地道:“二公子的剑,便是专门对闺阁女子使的吗?” “我剑指向的地方,必定有敌人。”秦烽冷笑一声,“二小姐果然伶牙俐齿,难怪能在公主面前颠倒是非,指白为黑。” “能成为二公子的敌人,我深感荣幸,只是,到底是不是颠倒是非,二公子心里有数。”叶宸深感其扰,此人夜郎自大,性情又十分嚣张跋扈,行事更狠辣,这一大早遇上他,只怕要生出事端来了。 秦烽冷笑一声,剑尖抵住叶宸的脖子,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心里当然有数,所以,想请二小姐到秦府作客。” 他说完,一扬手,身后的几名侍卫翻身下马,逼向叶宸。 叶宸冷眼看着他们,要全身而退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样一来便暴露了自己会武功的事情。 西街边上二楼的一家茶馆里,一双锐利的眸子偶尔流连窗外,紧蹙的眉头像是在极力按压些什么,不过,神情却是故作冷静平淡,端着茶杯悠闲地喝茶。 “哎,这秦二公子也太放肆了吧?大街上也敢这样嚣张狂妄,到底是国公府家的二小姐呢。”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石锁皱着眉头道。 “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白擎夜显得有些心烦意乱,这一大早出来喝个早茶也不安宁。 “爷,这听说那日在国公府,是这位二小姐……”石锁停顿了一下,见白擎夜脸色不好,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只是他一直注视着窗外的情况,惊呼一声,“这是要强行带走啊?这真是无法无天了。” 白擎夜眸子如电般扫了窗外一眼,果真见几名侍卫押着叶宸走,他凝滞片刻,倏然而起,从窗口飞了出去。 石锁笑笑,自家爷就是面冷心热。 白擎夜从天而降,拦在了架住叶宸的侍卫面前,冷冷地道:“放开她!” 秦烽一看,冷笑一声,“好一个白擎夜,你二爷爷我不去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白擎夜横眉冷眼,淡淡地扫了叶宸一眼,本以为她会一脸的惊慌,却不料见她神色淡定,仿佛可以应对自如,他不禁微怔。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白擎夜睥睨着秦烽冷冷地道。 秦烽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但是,如今与白擎夜站在一起,竟比白擎夜略矮,气势也不如白擎夜。 白擎夜是从沙场杀戮过来的,煞气很重,是秦烽这种京中子弟不能相比的,所以,一贯狂傲的秦烽,在面对这样威仪逼人的白擎夜,竟无端生出一丝不如的心态来。 也是因为这种心态,他更加恼怒,上前一把捏起叶宸的下巴,厉声道:“放开她?我不禁不会放开她,还会连你也一起收拾了,你们这两个狗男女,沆瀣一气,害得我内弟被痛打一顿,这口气,我不替他出便白白担了恶狼的称号。” “恶狼?只怕是一沟渠老鼠!”白擎夜冷笑,看着叶宸的脸被他捏得扬起,分明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气。 “你……”秦烽怒不可遏,一把推开叶宸,抽剑便刺向白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