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采花贼 夜,凉如水。 南靖国京城的小巷尾,突然奔出两条黑影。 两人穿着夜行衣,一前一后,施展轻功掠上了屋檐。 从那婀娜多姿的背影来看,应是女子。 在前领路的那名女子轻功极好,身如飘絮,眨眼就来到对面的屋檐上。 而尾随其后的女子,动作却显得小心翼翼,饶是如此谨慎,也不慎踩碎了一片青瓦。 这时,领路的女子脚步一顿,从怀里掏出地图。 她低头端详片刻后,满意地点点头。 “没错,找对地方了。” 跟在后面的女子见状,抹了把鼻尖的汗,索性坐在屋顶上歇息,气喘吁吁地问: “小,小姐……您要现……现在下去劫色吗?” 领路女子动作优雅地摘了面巾,露出一张惊艳到令人窒息的脸。 只见她肤光胜雪,朱唇含笑,杏眸里化开了一泓柔柔秋水。 然而—— “什么劫色!”她不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丫鬟绿珠,“本小姐只是脱一下诸位公子的衣裳。” 绿珠讪笑了一下,“小姐,这还不算劫色吗?” 明凤雏挑了挑眉,眼底浮起一抹促狭,“绿珠,劫色这个活儿,那不只是看看而已,倘若你真想钻研一番,回头我出钱带你去满香楼见识下,可好?” “不不不……不好!” 绿珠吓得直摇头,差点没坐稳滚了下去,“我错了,小姐别啊……” 她知道,自家小姐向来言出必行。 说不定明儿真把她五花大绑,送去满香楼,那里可是有名的小倌馆! 明凤雏哼笑一声,“既然知错了,以后就别乱说话。” 显然,这位行着采花贼的劣迹,却不肯承认采花贼的名儿,便是明大小姐也。 稍作歇息后,明凤雏重新戴上面巾。 她先是四下张望,随后一个翻身,如同灵巧的猫儿般,悄无声息地摸进一家公子的闺房。 做贼,两人的行头准备得很专业。 只见绿珠舔了下指头,戳破窗纸后一闪身,明凤雏立刻上前,手里捏着准备好的迷烟管。 两人配合熟练,动作利落。 一缕青色烟雾顺着迷烟管,钻进昏暗的屋内。 同时,绿珠在心里默数起来。 六十…… 五十九…… 五十八…… 大小姐曾经说过,需要一分钟麻药才能生效。虽然她不清楚一分钟是什么,但知道要数六十下。 数到最后一声,绿珠微微点头,示意道: “小姐,可以了。” 明凤雏也点了下头,从腰间取下匕首。 薄如蝉翼的刀刃,在夜色下被插进门扉之中,随后朝上一挑,碰掉了门栓。 “go!”明凤雏率先进屋。 绿珠也不清楚为何行动前要喊“狗”,但是已经习惯,尾随着小姐入屋,并掏出小蜡烛。 火石相碰后,屋内多了一丝摇曳的烛光。 能照亮的地方不多,但是用来脱公子的衣服,绰绰有余。 这次的少年郎似乎是个才子,即使被迷晕了,手中仍紧紧地握着一卷书。 “啧啧啧,深更半夜还看春宫图!” 绿珠望着那人,哭笑不得地说:“小姐,那本书是《大礼》,圣贤书啊。” “哦。” 明凤雏答得随意,一把将少年郎扛到床榻边,让他趴在上面,脱掉上衣,命令道: “来点儿火。” 绿珠急忙上前,将小蜡烛伸过去,偏过头不敢再瞧。虽然跟小姐做过几次这样的勾当,但是仍无法适应。 “唉……” 黑暗中,明凤雏幽幽一叹,接着吹熄蜡烛,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绿珠跟随在后,悄声问道,“没有?” “嗯。”明凤雏轻轻点头,那人背上没有胎记,又白跑一趟。 实际上,明凤雏并非劫色,她甚至算不上南靖国人,而是21世纪的医生,一觉醒来就发现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 她想回去,为此尝试了无数种方法。 到处拜访得道高僧,就连街边算命的瞎子都不错过,可那些人都觉得她患了失心疯。 无奈之下,她开始搜集各种奇书,不过回现代的方法没能学到,却在某天做了个梦。 梦中有个画外音,告诉她去找背上有弯月胎记的男子。 踏出屋门后,明凤雏望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月,不禁又叹息起来。 造化弄人呐! 想她当年可是轰动华国的医学天才,如今却沦落到在异时空到处脱男人衣服。 可悲,可叹。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绿珠刚发出声,就见院外突然多了火光。 原来不知何时发出了动静,那些家仆被惊动后,立刻召集人手。 十几名家仆举着火把,脚步仓促地冲进院内。 “捉贼啊,采花贼出现了!” “大家一起上,绑她去官府能拿好几十赏银呢。” 明凤雏蹙起眉头,“怪了,我每次只瞧上几眼,又没留下作案工具,怎么到处都有嚷着抓我的人?” 绿珠忍不住说:“好小姐,您从来都不给人家穿上衣服,那些公子们第二天醒来看到身上光溜溜的,能不发现吗?” “喔。” 明凤雏恍然,随后一咬唇,暗想:靠! 连着几个都不争气,枉费她每夜来回奔波,一个小小的胎记都不长,凭什么指望她帮忙给穿衣服? 心里虽然抱怨,但是明凤雏行动丝毫不迟缓。 她暗中提气,无声地踮起脚,接着像离弦的箭一般窜向屋檐,最后转身开溜。 绿珠待在原地快哭了,心中呐喊着,“不要丢下我啊!小姐——” 夜色越发浓郁。 南靖国连绵似海的屋檐上,正进行一场激烈的追逐。 “大胆采花贼,休走!” 数十名武功高强的男女,全追赶着前面那个婀娜的身影。 明凤雏不时回头瞅上两眼,嘴里小声嘀咕,“这群闲着没事干的江湖人,凑什么热闹,老娘只是脱了人家几件衣服……” 嘀咕的同时,明凤雏发觉一件事——她和绿珠走散了。 没了那个拖油瓶,自己甩开追兵的几率会更大。 可是,万一倒霉被抓住了,身边都没个替死鬼。 这时候,逃去哪儿就至关重要了。 明凤雏万万不能回府,倘若叫人发现,采花贼藏身在尚书府里,那一定会闹出风波。 明尚书这个老狐狸,为了保住名誉,就算把府邸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她。 正文 第2章 命中夫君 虽然明凤雏有把握,不会露出马脚,但尚书府被盯上的话,自己就不能趁夜去脱衣服了。 要么逃去城郊?不,也不成。 没有屋檐的遮掩,视野开阔,她的踪迹会被人尽收眼底。 思忖了数秒后,明凤雏仰头,边逃跑边赏月。 倒不是有这分闲情逸致,而是此时观天,说不定有什么收获。 今晚是满月,群星无比暗淡。 那么只要飘出来半块乌云,挡住月光,就足够她借机脱身。 而此时此刻,那块天赐的乌云不负所望,已经慢腾腾地挪到月亮旁边,即将遮住月光。 明凤雏收回视线,唇边多了抹笑意。 快了,她马上能脱身了。 没过几秒,月光骤然一暗,明凤雏趁机从袖中摸出枚照明弹,朝身后的瓦片摔去。 瞬间,这块地方亮如白昼。 原本紧盯着明凤雏的江湖人士,都被那耀眼的亮光刺得双目发痛,短时间内难以实物。 等勉强能看清周围时,却发现不见了明凤雏的身影。 “好狡猾的毛贼!”有人恼火。 “肯定跑不远,我们就在这附近搜。”有人提议。 一群人四散而开,在周围寻找起来。 明凤雏果真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她几乎用掉了九成内息,急速飞掠到了另一处地方。 当她终于落到某个偏僻的角落时,已经浑身无力。 汗水把身上的夜行衣颜色浸得更深,目之所及,一片白雪花,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好在旁边有个小茅屋,年久失修,看上去破败不堪,应该没有人住。 明凤雏用仅存的力气,脚步发虚地来到门前。 她抽出匕首,正打算撬门闩,那扇虚掩的木门却被风吹开了。 明凤雏吁了口气。 老天爷终于肯垂怜她一次了,这下倒是省了点力气。 她撞进屋内,用后背关了门,靠在上面大口喘息了片刻,才摸索着走向里屋。 谁知没走几步却传来“咚”的一声,脚下突然撞到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原来是张木床。 明凤雏心下一松,整个人脱力的扑倒下去。 但是下一秒,她便惊叫出声,一个鲤鱼打挺,又慌忙从床上滚到了地面。 “什么人?!” 半夜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差点没吓死她。 没有回应。 明凤雏狐疑地伸出脑袋,刚才被她压在身下的人,分明喘着气,身体也是热的,是个大活人。 乌云消散,皎洁的月光透过门扉,给黑漆漆的屋内添了一束光线。 那清冷冷的光,恰好照在床上那名男子的背上。 他依然没有半丝动静,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但是明凤雏不忘使命,她努力地爬起来,凑上前脱掉对方的外衫。 最里面是件料子极好的亵衣,手感细腻。 “嘶……” 当看清男子的后背时,即使经验丰富如明凤雏,也忍不住惊艳出声。 她没看错的话,肩胛骨上有个显眼的弯月胎记,颜色深红,在昏暗的屋内分外撩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娘找到了!” 要不是身体脱力,明凤雏真想抱起那人转几圈。 因为她的梦境中,画外音说:只有找到命中夫君,与他成婚洞房,两人情投意合,才有可能回去。 可要怎么确定自己找到的是命中夫君?就是看胎记。 成婚洞房算什么! 对明凤雏来说,只要能回去,让她做什么都行。 说干就干,明凤雏当即动手,想推醒对方问问他身家背景,要多少彩礼,回头她好上门提亲。 然而手指刚触碰到男子的身体,便发现了不正常。 他浑身发烫,仿佛一个熔炉般炙手,可是下一秒又打起了寒噤。 明凤雏微微蹙眉,在黑暗中摸索到男子的手腕,为其诊脉。 刚搭到他的手腕上后,明凤雏眉头皱得更深了——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脉象! 就像……全身经脉寸寸断裂一般。 怎么可能呢?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明凤雏心下一惊,担心是那些江湖人追踪到了此地,起身就想逃。 可刚扭过头,却又生生地转了过来,两眼盯住床上那男子不放。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寻来的真命夫君! 就这么扔在这里,不管他死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上哪儿再找个后背上有月亮的人出来? 明凤雏飞快从腰间取出个白瓷小瓶,往手心倒了两粒丹药,一股清淡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 这是她从尚书府里盗的天材地宝炼出的丹药,有奇效。 将丹药塞进男子口中后,明凤雏自己也吞下一粒,顿时觉得气力恢复许多,加上刚才短暂的休息,现在想施展轻功已不再困难。 在那些人赶到之前,明凤雏纵身一跃,从破烂的茅草屋顶钻了出来,接着直奔尚书府的方向。 直到离那间茅屋很远之后,明凤雏才想起来。 她既不知晓那人的姓名,又没看清他的脸,以后该去哪里提亲?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无疑于去自投罗网。 不过…… 明凤雏捏着那块从男子腰带上取来的玉佩,窃笑了两声。 至于这边。 数名内力高强的黑衣人踏进茅屋内,他们佩刀挂剑,眼底渗着丝丝惧意,快速朝床边靠拢。 “主子——” 声音戛然而止。 那些人全部看到自家狠绝无情的主子,被人扒了衣服,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光着上身趴在床沿边。 众人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慌忙跪下,“属下保护不周,请主子责罚!” 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主子怕是已经被猥亵了…… 戎一突然察觉出异常,“主子怎么昏迷不醒?” 戎六反应了过来,大喊,“快取药,一定是主子的旧疾犯了!” 于是乎,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男子的旧疾轻易不复发,不过一旦复发,就得服下药丸,再休息一个时辰才能清醒。 可出乎意料的是,才过去半柱香时间不到,男子便有了意识。 他倏地睁开眼,乌黑的凤眸如同冰块那般冷冽,迸发出使人颤栗的锋芒。 仅是轻飘飘的一眼,却像利刃般扎进众人的内心深处。 他欲起身,刚转过眼,便瞥见那散落一地的衣物…… 正文 第3章 落魄千金 天色微明,明凤雏才匆匆赶回到尚书府中。 栖梧院,这处曾经无限荣宠的院子,如今已破败不堪。先是外祖父家的靠山不复存在,后是娘亲重病辞世。 如今的明凤雏,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落魄千金。 摇摇欲坠的房屋外,站着名神色焦急的女子,是绿珠。 她一见明凤雏终于回来,当即猛扑上去,声音里夹着哭腔,“小姐!你终于回来了,都怪绿珠惊动了人……都是我的错!” 明凤雏却是对这一幕无动于衷,反而神情微喜,“绿珠,那个有弯月胎记的人,本小姐找到了!” “啊?” 绿珠先是一愣,立刻反应上来,“真的?” 明凤雏连连点头,眼底仍是掩不住的兴奋,“当然,这种事我怎么可能骗你。” 随即,将昨晚那一幕幕尽数说给绿珠听。 听完后,绿珠也乐了,“那人是谁?您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知道。”明凤雏一边回味昨晚看见的胎记,一边摇头道,“他昏迷过去了,我没法问。” 绿珠皱了皱眉,不禁有些担忧。 “我的好小姐,您一不知对方姓名,二不知对方相貌,就算在京城内与他重逢,怕也不见得能认出对方啊!” 明凤雏一挑眉,“你个傻绿珠,他房子就盖在城北,还能不见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可逃了整整一晚,累死了,快扶本小姐进屋歇息。” “是,小姐。”绿珠抿着唇,将明凤雏扶回屋内。 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小姐找到的那位公子……或许碰不到面了。 傍晚。 昏暗狭小的里屋,老旧的桌子勉强能站得平稳,其中一条桌腿残缺不堪,垫了好几块砖。 方桌旁,还摆着两张椅子。 明凤雏坐在有三条腿的椅子上,绿珠坐在有两条腿的椅子上,以此彰显主仆之别。 但这些都不算事儿。 她们二人内力深厚,哪怕屁股下的椅子只有一条腿,也能坐得稳稳当当。 与寒酸的桌椅相反,桌上有个精致的食盒,乌檀木面,里面放着喷香的烤鸭。 明凤雏正叼着鸭腿,绿珠则随便夹了块鸭肉吃。 将鸭腿啃干净后,明凤雏拈起帕子,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唇角,方才开口,“今儿早点睡吧,明天起来还得先应付明无忧个小贱人。” 绿珠咽下了肉,不解地询问,“小姐,您的病早就好了,为何还整天装疯卖傻,让二夫人她们欺负、看笑话?凭您的本事,想解决那对贱人母女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件事,说来话长。 明凤雏本是明尚书——明泽之的嫡女。 可惜,她那位权势熏天的外祖父被人揭发,以贪污军饷、通敌卖国等重罪打入天牢,后又惨遭抄家。 明凤雏母女顿时失了靠山。 而十年前,尚书夫人,也就是明凤雏的亲娘,则因抑郁成疾一病不起,没多久也撒手西去。 接着,尚书府二夫人,身为皇后亲侄女的金玉如,便开始了对本尊的迫害。 在她坚持不懈的折腾下,本尊终于被逼疯了,成了一个痴傻儿。 至于绿珠,从小被大夫人收养,为了报答这份养育之恩,便忠心耿耿地服侍在明凤雏身侧,这些年来不离不弃。 两年前,本尊掉进水池里发了一场高烧,就是那场病夺去了她的性命,这具身体才被现代女医生明凤雏占据。 为了躲避二夫人的迫害,明凤雏选择装疯,同时暗地寻找回去的办法。 她们主仆两人的武功,是从大夫人留下的古书中习得。 那本书记载着绝世武功,而本尊的身体,竟然格外适合修炼上面的功法,进步岂止是一个神速可言呐! 短短两年,她们就修成了深厚的内力。 明凤雏斜斜的看了一眼绿珠,“被欺负怎么了?好歹咱俩无拘无束,府上根本没人盯着栖梧院,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比如,趁夜去脱衣服。 绿珠哑口无言。 明凤雏倒是告诉过绿珠,她那场奇怪的梦,但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倘若绿珠得知她辛苦服侍多年的小姐,早已驾鹤西去,非当场疯了不可。 倘若绿珠再知道,现在的小姐用尽手段想离开,非得再疯一次。 夜深。 明凤雏洗漱过后,便上床舒坦的睡了。 …… 翌日。 晨光微熹,主仆二人围坐在老旧的桌前,吃起了丰盛的早膳。 明凤雏刚吃完一抹嘴,绿珠正收拾食盒把它藏起来,院外就传来了响动。 只见明无忧——本尊的庶妹,正领着一群丫鬟,气势浩荡地踏进院内。 绿珠远远瞧见明无忧,便气得收紧五指,攥住了拳头。 反观明凤雏,则显得轻松惬意许多,脸上那层薄薄的易容面具,将惊人的美貌掩盖起来,只留一副呆滞的傻笑。 明无忧今年芳龄十三,比明凤雏小上那么一岁。 因为遗传了明尚书的好基因,那张脸生得也是明艳动人,可惜与明凤雏比较起来,还是逊色了几分。 “我听说傻子向来瞌睡多,怎么咱的大小姐,今儿这么早就醒了,莫非她尿湿了床褥?” 率先开口的人,名叫烟儿,是明无忧的心腹大丫鬟。 她这番话顿时惹得其他丫鬟们哄笑起来。 “你别说,我还真闻到了一股骚臭味!想当初这栖梧院,可是尚书府最好的地儿呢,可惜住进来一个扫把星,把好好的院子糟蹋成了这样!” 接话的是个婆子,神情就如她的话一般刻薄又尖酸。 “呦,我如果是那个扫把星,就去撒泡尿淹死自己。” “哈哈哈,人傻尿也多吗?”烟儿抚掌笑了起来,讥讽的眼光落在明凤雏身上。 明无忧脸蛋长得是好看,但是内心却阴暗又狭隘,幸而其母是个有心计能端住的主儿,把她教得也像模像样。 只见,明无忧唇边扯起一抹淡笑,掩饰住眼底的不屑,“烟儿,好歹她也是我长姐,不得如此无礼。” 烟儿冲明凤雏挤了挤眼,方才道,“小姐温婉大方,是烟儿冒失了,烟儿知错。” 说完,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偏偏让院子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两位都是小姐,怎么就这么天差地别呢?” 正文 第4章 恶奴 遇见这样的小场面,明凤雏自然不会生气。 在她眼中,院子里不过多了一群狗儿,若狗要吠,她总不能去堵住嘴。 因而,明凤雏只是面无波澜地坐在角落,一根一根竖着指头玩。 虽然她不气,但是绿珠可气坏了。 见这群人又来侮辱自家小姐,绿珠却不能冲动,只好隐忍地攥住拳头,眼泪气得直往外流。 她一口银牙咬住唇瓣,用一种哀怨又央求的目光望向明凤雏,仿佛在无声地说:小姐,她们太欺负人了,咱们别忍了。 明凤雏把她委屈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更知道她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这动静寻常人听不出来,但是换做常年练武之人的话,听力过人,便能听清这细微之处。 “傻瓜。” 明凤雏别过头,背对着烟儿等人,用唇语劝阻了绿珠。 自然,她还是用了一点点声音,不过在场的除了绿珠,也没人能听见。 明凤雏继续悄声地说:“我若要恢复正常心智,必须找个时机,在大庭广众之下转变。不然二夫人那边,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对付我。本小姐并非怕她,可多生事端是给咱们自己添堵。” 绿珠这才明白了自家主子的心思,顿时觉得从前她想事情太浅显,看不到这一层去。 虽然心里是想通了,可望见那群仗势欺人的狗奴才,绿珠还是觉得憋屈得紧。 明凤雏不禁翻她一个白眼,叹息道,“看你这么难受,得,今儿就惩罚她们一次。” 绿珠惊喜之下,直接脱口而出,“真的?” 那音量大了点儿,让烟儿等人也听到了。 “喂,你们两个窃窃私语什么呢?没看到我们站在这儿吗?”烟儿柳眉一皱。 原先那神情刻薄的老婆子,这次又刻薄地接了一嘴。 “烟儿姑娘莫要动气,这就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傻子呢自然喜欢找傻子说话。嘿嘿……她们之间嘀咕的傻话,咱们这种正常人自然是听不明白,也不需要听明白。” 明凤雏暗暗挑眉。 这帮贱人竟然敢骂她的绿珠!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绿珠绝不傻。 接着,殷红的嘴角勾起抹玩味的弧度。她已经找到了命中夫君,也该做点什么事情来庆贺自己了。 烟儿低头,打开手上拎着的食盒,里面竟然装着一只鸡腿。 她拿出来在空气中晃了晃,循循善诱道,“明凤雏,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往常被送来栖梧院的饭菜,要么是馊的,要么是剩下的,而且不见半点肉渣。 因此明无忧等人笃定,明凤雏那个傻子一见鸡腿,定会扑着上来抢。 “鸡腿。” 明凤雏心中暗笑,表面上却舔了舔唇瓣,神情认真地答。 “呵呵~没错!”烟儿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如同逗狗儿般,拿着鸡腿在她眼前晃。 “明凤雏,你想吃鸡腿吗?这块肉呢,咱们尚书府只给狗吃,你如果学两声狗叫,我就把它赏给你了。” 话落,那些丫鬟婆子又是一阵窃笑,纷纷朝这边投来期待的目光。 闻到油腻的鸡腿味,明凤雏只觉得反胃。 她昨晚累得慌,啃完鸭腿也没出去溜达,直接躺倒就睡了,导致现在还有点儿窝食。 明凤雏仰头,看到烟儿纱裙内隐隐透出的碧色细带,想来是肚兜上的,当即微微一笑。 “啊!” 只听烟儿陡然发出一声尖叫。 原本在她手上紧紧握着的鸡腿,顷刻之间,却奇妙的从外衫领口掉了进去,正好卡在肚兜与身体之间。 刚出锅的鸡腿,将她烫得直吸气,面庞也扭曲起来。 众人错愕,目瞪口呆地望着烟儿,谁都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绿珠强忍着笑,用手捂住了嘴。 她当然看得一清二楚,刚才小姐出其不意地夺走鸡腿,顺势拉开烟儿的衣领,瞄了两眼就把鸡腿丢了进去。 这还没完,扔完后似乎嫌弃手上油腻,又在她外衫上擦了几下。 “天啊!好烫好烫——啊!” 烟儿还在不停地尖叫,一只手已经忍无可忍地探进衣襟内,试图把鸡腿捞上来,这幅姿态着实狼狈。 但是鸡腿不但冒着热气,还冒着一层油光。 油腻腻的鸡腿一点也不好捞,她抓了几次,都没能将其抓住。 明凤雏状似好奇地围着她转圈圈,接着面露恍然,高兴地一拍手,“烟儿羞羞,自己不停摸自己,烟儿羞羞,自己不停摸自己……” 烟儿又气又急,原地跺了跺脚,抬手就想扇明凤雏一耳光。 她这点小动作岂能瞒过明凤雏? 只见明凤雏笑容更加明媚,一低头,灵活得像尾鱼,从烟儿抬起的胳膊下钻过去。 旁人以为她是想逃跑,只有绿珠洞悉了自家小姐的本意。 明凤雏钻过去的同时,极为隐蔽地探出手,隔着衣服在烟儿身上轻轻一扫,那本在胸前的鸡腿,又被她扯到了背后。 滚烫的鸡腿沾在肌肤上,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烟儿一急,越发手忙脚乱,却更难捞到那只鸡腿了。 明凤雏不再理会她,而是步伐轻快地跳到明无忧身前,眨巴着眼睛,一派纯良地问,“我是尚书府大小姐,你是谁呀?” 明无忧没想到她会如此一问,怔了片刻,方才挤出抹笑。 “姐姐,我是你的二妹,你忘了吗?” 明凤雏依然一脸的懵懵懂懂,她思考了许久,方才用力地一点头。 “我想起来了!你是金姨娘生的庶女,排老二。 我娘亲说过,南靖国乃……乃礼仪之邦,最重礼数,而嫡子嫡女是……是为正统!嗯……还有别的小妾啊,姨娘啊,生出来的庶女就是奴才,要伺候主子的。 如果你们不听话,就全卖到勾栏院里去学怎么伺候人。” “你……你!” 明无忧瞪大了眼睛,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心中最介意的伤疤被一个傻子揭开,她再顾不得什么端庄温婉,阴沉着一张小脸,咬牙切齿道: “傻子,你才是该被卖进勾栏院的贱人!” “你说的不对呀。”明凤雏睁着清澈的眼睛,面露不解,无辜的看向她身旁的老婆子,“我没有记错啊,你告诉我,庶女和嫡女谁是奴才?” 那老婆子陡然被点名,措手不及,偷偷瞧了一眼明无忧的脸色,立即费尽心思的哄道: “嫡庶固然有别,但大小姐,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要看出身的。你瞧,你身为嫡女,却连尚书大人一面都见不到,有名无实。 而我们二小姐,极得尚书大人宠爱,待二夫人被抬为正室那一日,她就是正经的嫡女,有名有实,你待在这里是怎么也比不了的。” 老婆子边说,边忐忑地观察着明无忧的表情。 听了这番话后,明无忧脸上的阴霾一扫,笑容渐渐恢复了起来。 正文 第5章 自作孽不可活 绿珠却攥紧了拳,恨不得上前来给那老婆子几嘴巴。 这种场面无论如何都是小姐吃亏,装成傻子后,说话就不能有条有理,该怎么反驳? 明凤雏岂会逞无用的口舌之快。 她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笑眯眯道,“你说得好有道理呀,娘亲告诉我,如果一个奴才会说话,便要赏她,我想想给你打赏什么才好。” 明凤雏苦恼地看了看四周,表情纠结。 那老婆子居高临下地瞅着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一个傻子还想打赏我。” 明凤雏不理会她的低语,自顾在地面上寻起了东西。突然,她目光一定,视线落在块黑乎乎的物件上。 看到寻找的目标后,明凤雏不禁眉开眼笑,“就是它了!” 她俯身从地上捡起那物,随后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塞进老婆子嘴里。 “赏给你了哦,快吃吧。”明凤雏眨巴了下眼,佯装好奇地追问起来,“味道怎么样?” 老婆子一愣,压根不晓得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只尝着滋味无比奇怪。 绿珠这次没绷住,笑得前仰后合,连忙擦自己的眼泪。 那个东西她可看清了,不正是上次明无忧过来刁难大小姐时,牵的狗拉的屎吗?那天还想哄小姐吃掉它,小姐当然没有吃。 她在明无忧等人离开后,本想去打扫,可小姐拦住了她,只说日后有用。 谁知今日还真派上了用场! 哈哈,只能怪这群人,自作孽不可活。 老婆子皱着眉将它吐在手心,当看清是什么东西后,顿时面色大变,胃里翻江倒海,当即恶心地干呕起来。 此时,周围那些围观的丫鬟,也看清了她手心的物件。 这一下不得了,她们面色全部慌张起来,捂着嘴也想吐,集体快速朝后猛撤,生怕沾上老婆子半片衣角。 明无忧也用帕子掩住口鼻,眉头紧皱。 无人发觉明凤雏轻飘飘甩给老婆子一个白眼——嘴这么臭,适合吃屎。 栖梧院今日热闹极了。 刚来时气焰最盛的两个人,现在一个扶着院门,吐得浑身无力。另一个把手伸进后背,急不可耐地抓着鸡腿。 真是好生狼狈! 明凤雏却不打算就这样收手,她转眼盯住明无忧,脸上露出抹天真的笑容。 “哦——是二妹,你来想和我一起玩吗?” 边说,边绕着明无忧转了个圈,眼神里满是艳羡,“好好看的裙子呀……” 明无忧直觉不妙,慌忙惊叫着指挥起丫鬟,“烟儿!你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这厢烟儿还没抓到后背的鸡腿,陡然听到二小姐的命令,只好哭丧着脸跑过来,“小姐。” 见心腹丫鬟来了,明无忧立即闪身躲在她背后,刚才觉得安心。 她拧了下烟儿的手臂,连声催促道,“你提议过来栖梧院给她送早膳的,快送啊!” 明凤雏心中暗嗤:真是个孬种。 这就怕了,可还不断了害自己的念头。 倒是她话里的意思,今天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烟儿。 “是……” 烟儿硬着头皮从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食盒,朝明凤雏递了过去。 “我家小姐心善,担心你被厨房的奴才欺负,今儿特意送了点好吃的。” 边说,边打开了食盒。 里面除了还剩下的另一只鸡腿,还有好几碟精致菜肴。 绿珠在旁看了,心中满是疑问。 明无忧这个小贱人又有什么企图?上次送好东西来还是六年前,哄骗光了小姐的首饰珠宝。 这次她又打什么主意? 明凤雏玩味地瞥了一眼食盒。 倘若没猜错的话,里面这些所谓的佳肴,恐怕都被人掺了料吧。说不定加口水都是轻的呢。 她唇角一勾,小心地从碟子里拈起只桂花糕,随后舔了舔嘴,作势欲吃。 见明凤雏信以为真,要把那糕点往嘴里送。烟儿心中一阵快意,顿时冷笑起来。 可她刚咧开嘴,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不为别的,只因明凤雏趁她开口之际,把那糕点一把塞进了她嘴里。 里面究竟加了什么料,烟儿心底清楚。 她面色瞬间惨白如纸,捂着嘴就往院门口跑,站在老婆子身侧,“哇”的一声也吐了出来。 “你……” 明无忧从未在栖梧院如此吃瘪,不禁急得语无伦次,“那是给你的,你快吃啊!” 明凤雏眨巴着看似纯良的眼,满脸无辜,“娘亲告诉我,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和大家一起分享。” 说着,直接端出那碟子,拿起一块在顷刻间送进了明无忧嘴里。 “呕……小贱……人!呕……” 明无忧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遭这种毒手,甚至没来得及跑向院门,直接弯下腰面色痛苦地吐了起来。 明凤雏仍然天真地抓着那碟子,又往丫鬟堆里走去。 “不要客气,这么好看的糕点你们也吃点呀。” 有谁敢吃?她们纷纷像见了鬼一样避开明凤雏,从地上扶起自家二小姐,逃也似的朝栖梧院外跑去。 明凤雏则不解地看着她们离开。 直到视线里再也没有旁人的身影,她才收起那副痴傻的表情。 绿珠激动地凑上前来,“小姐!您今天真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气呢!绿珠好开心……真的太开心了!” 明凤雏对她投之一瞥,当看见绿珠眼角兴奋的泪花儿时,不禁翻了翻眼睛。 “多大点儿事就哭鼻子,出息呢?” 闻言,绿珠才擦了擦眼,努力展开一个笑颜,“绿珠不哭了。” 明凤雏“扑哧”一声娇笑起来,“好啦,今儿就是看你委屈,随便捉弄她们一番,算不了什么。” 绿珠的鼻尖泛红,感动地点了点头,“绿珠知道,若不是念在与二小姐的血缘之亲,您早就动手了。” 明凤雏正欲离开的脚步一顿,随后转头,看着绿珠轻笑了声。 “血缘之亲?她?本小姐还真放在心上。”何况,她才不认为明无忧是自己的妹妹。 “我之所以懒得理她,只是不想自降了身价。” “啊?”绿珠不解。 “这么给你说吧。”明凤雏一本正经道,“倘若你与街头乞丐争执,那你便与乞丐无异,倘若你与皇子心生嫌隙,那你的身份也不一般。” 绿珠若有所思,随即又陷入苦恼之中。 “可是……你不欺负乞丐,乞丐却跑来欺负到你头上呢?” 正文 第6章 此乃天机 明凤雏淡淡一笑,“你若是强者,乞丐自然惧你,又怎敢欺负你?” 这番话却让绿珠彻底茫然了。 “小姐,我不懂,又不能与旁人计较,又要在旁人心中立起威信,这岂不是矛盾?” 明凤雏被她的模样逗乐了,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下,“威信自然要立,只是本小姐以前对尚书府不感兴趣,懒得立它,如今觅得了命中夫君,那我就要逐渐立威了。” “小姐……为何你要等到遇见那人才立威?他就那么重要吗?” 绿珠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主子又神秘了几分。 明凤雏收敛了几分笑意,遥望着天际,声音变得悠远起来。 “因为他是我的命中夫君,只有与他成婚,我才能回家。” 一想到这些,明凤雏的眼睛里便燃烧起雄雄斗志。 绿珠隐约觉得不妙,却又琢磨不出哪里不妙,只好问道,“小姐,尚书府不是你的家吗?” “此乃天机。”明凤雏轻笑一声,顺手弹了下她的脑壳,故作深沉道,“不可泄露。” 说罢,转身惬意地进了屋,只等夜间再去那小茅屋一探。 …… 入夜。 明凤雏试想过她的命中夫君是病秧子,是瞎子,是不能直视的丑八怪,却万万没想到…… 茅屋被烧干净了。 就是那间破败的小茅屋,不知何人放了一把火,把它毁得面目全非。 废墟里面,自然是没有活人。 “小姐,您节哀……”绿珠张了张嘴,望着院内那堆烧焦的灰烬,最终只能如此劝道。 费了好大代价才找到的命中夫君,就这样葬身火海了? 明凤雏眉头逐渐收紧,猛地从屋檐上跃下,几步掠到了院落之中。 绿珠急忙尾随其后,主仆多年,她自然能感受到明凤雏的绝望,只是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一场梦罢了,真就这么重要吗? 既是小姐的命中夫君,那两人应是相爱,并非被谁莫名其妙地定下一段缘吧。 凌乱的废墟之中,明凤雏娇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看起来格外孤寂、落寞。 绿珠长长叹息一声,走过去蹲在明凤雏身旁,正欲出言安慰,却见自家小姐抓起一把黑灰。 明凤雏先是用两根白皙的手指搓了下灰,紧接着又把它凑到鼻尖嗅了嗅。 绿珠不明所以,“小姐?” 只见明凤雏勾起唇角,笑容分外妖冶,“那家伙还活着。” “啊!”绿珠一惊,以为自家小姐受不了眼前的刺激,又犯病了。 明凤雏将那沾了灰的食指举到绿珠眼前。 清亮的月光下,那根手指宛如葱白,虽然染了脏污,却不显得难看,反而被土灰衬托得出淤泥而不染。 “灰里有酒,一股极淡的米酒味,用它来助燃。如果是凶手杀人放火,通常顾及不到这种角落,所以能推断出放火者镇定自若,其用意不是杀人,而是想毁掉此地的线索。” 绿珠听愣了,半晌才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小姐,你当真连他的脸一点都没看清吗?” 明凤雏心中惆怅,点了下头。 绿珠咽了下口水,问得愈发小心,“那……小姐,咱们现在半夜还出去看人后背吗?” 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个。 明凤雏心中悲哀,又点了下头。 绿珠整个人如遭雷劈。 她半点儿都不想再继续做那种勾当了!可是为了自家小姐的终身幸福,认了。 两人离开此地,一前一后地跳上屋檐,沿着街飞快朝尚书府的方向掠去。 “小姐,我还想问一个问题。”绿珠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勉强和明凤雏飞平,扭头问道。 此时此刻,明凤雏的心情十分恶劣,半句话都不想多说。但看在绿珠如此辛苦的份上,便“嗯”了一声,“问吧。” “小姐,您以后不要再装傻了好吗?白天看您那个样子,绿珠好心疼……真的心疼。” 绿珠的音量逐渐变低,越说声音越发颤抖。 “好。”明凤雏不假思索地答了。 绿珠一愣,曾经苦劝数次都没有结果,谁知今日小姐竟答应了,当下欣喜若狂道,“真的!?” “真的。” 明凤雏态度平静。 十四岁,已经及笄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如果她再“痴傻”下去,指不定就被明尚书给处理了。 毕竟在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一桩和皇家的婚约。 太子不会娶一名傻子,而这具身体的亲爹,为了保住婚事,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 想起以前落井下石的姨娘们,还有以欺她为乐的庶妹们,明凤雏蓦地发出一声冷笑。 该恢复理智了。 只是……需要个时机,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变。不止让尚书府的人看到,还有其他人一起见证。 如此一来,就算明尚书不承认都不行。 而这个大好时机,就在几日之后明尚书的寿宴上。 在南靖国,男子每逢十年便要办一次寿,更别提四十这个不惑之年。 说来明尚书也是官运亨通,年仅四十,便爬到了如此高的位置。其中一个制胜因素,便是他的样貌。 二十年前,明尚书不仅是才子,还是家喻户晓的美男子,几乎全京城的闺秀都对他怀着一份思春之情。 即使如今明尚书已步入中年,却还能吸引一大把的小姑娘。 不过能被明尚书挑中的女子,无一不出身显赫,因此他拥有强有力的背景。 首当其冲的,便要数明尚书的正妻——也就是明凤雏的生母。 其身份乃是骠骑大元帅的嫡女,当年元帅掌握南靖国最重的兵权,女儿也是被世家公子们捧上天的香饽饽。 哪怕皇帝也想娶她入宫。 令人扼腕的是,周氏只看了明尚书,且非他不嫁。 而如今尚书府的二夫人,金玉如,也出身不凡,乃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 她和周氏一样,被明尚书迷得神魂颠倒,宁愿自贬身份嫁进来做妾。 至于剩下的姨娘们,要么是少傅之女,要么是校尉之女。 总的来说,明尚书纳妾最看重出身。倘若对方的出身不好,便绝不可能进尚书府的大门。 其功利与薄情,可窥一二。 正文 第7章 南武王 明尚书明泽之的这场大寿,宴请了南靖国群臣,甚至皇帝都遣了太子前来,送上贺礼。 不过在群臣当中,最引人瞩目的并非太子,而是南武王。 他的身世也是无比煊赫,因为这位南武王,乃当今的皇长子,名为南云淄。 年纪二十有二,生母柳贵妃是皇帝的青梅竹马,但因出身太低,没能当上太子妃,却仍是最受宠的妃子之一。 后来皇上登基,原先的太子妃——顾太师的独女顾湘兰,摇身一变成为皇后,又诞下次子南云瑾,被封为当今的太子。 后宫佳丽三千人,每人都盼着为皇家开枝散叶。 如今南靖国共有五位皇子,一位公主,但是最得皇帝宠信的,还是皇长子南云淄。 他也确实是人中龙凤,论文才,可夺闱场之首;论骑射,可称百发百中;论兵法,领兵战无不胜。相貌更是出奇之俊美,风姿远远盖过明尚书年轻时的模样。 如此一比较,哪怕是太子也相形见绌。 当年群臣都暗自猜测,他和太子究竟哪位能继承大统时,柳贵妃却突发疯病。御医看了许多次,可是无计可施,只能说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也有大胆的臣子私下议论,说贵妃遭人暗害,皇长子才要求出宫立府,被赐封为南武王。如此举动,相当于主动放弃皇位。 南武王立府的原因十分简单,就是访遍天下名医,为母妃治病。 …… 今日,对于全京城的千金小姐们都是个大好的日子。 她们穿上准备已久的新衣裳,戴上贵重的珠钗首饰,个个打扮得像朵绽放的鲜花,跟随母亲来参加寿宴。 一是结交闺蜜,二是挑选未来夫婿。 其中当然有尚书府的千金们,明无忧便是打扮得最美,最耀眼的一个。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自家表哥,当今太子南云瑾。 而明凤雏这个有名无实的嫡女,则一直对外宣称身体不适,在卧床养病。不过众人心知肚明,这位尚书府的大小姐是个傻子。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在明尚书的引领下,与府内园中散步,互相谈天说地。 而假山的后面,藏着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小姐,您那个法子能奏效吗?” 正是明凤雏主仆二人。 “一定能。”明凤雏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住人群,压低声音道,“你何时见过本小姐打无准备之仗?” 绿珠思忖片刻,倒还真想不出来,便附和着摇头,“没见过。” 明凤雏轻笑,“等着瞧吧,本小姐的命运只有自己能操纵,我去了。” 如此大言不惭,旁人听了定得笑掉大牙,凭她个落魄不受宠的小姐!但绿珠却知道,自己小姐就是有这份能耐。 一群人走走停停,来到了赏鱼池边。 人群最中央是三个人,尚书明泽之,太子南云瑾,和武王南云淄。这两人都是青年才俊,又英姿逼人,实在惹眼得紧。 太子一身月白锦衣,最外层是件薄如蝉翼的罩纱,淡金的颜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托得整个人越发尊贵。 而武王则穿着款式大方的缎子衣袍,颜色纯黑,垂落的乌发几乎和衣服融为一体。但落在识货之人眼中,便清楚这料子乃上好的黄金丝,有市无价。 之所以叫黄金丝,就是其颜色金黄,灿然生光,可南武王却将其染成了黑色。 “绿珠,等着本小姐的好消息吧。” 明凤雏抛下这句话后,便如同一尾鱼,灵巧地钻进人群之中。 现今赏鱼池边的这群人,全是跺跺脚就能让朝廷晃三晃的大人物,待会儿将全是她恢复正常的目击者! 今日的明凤雏换了身新衣裳,既不显得寒酸,又不过分张扬。 她悄无声息地挤到人群最中央,但目的却不是套太子和南武王的近乎。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两人身上时,明凤雏暗中挤到了人群边缘,赏鱼池旁。 紧接着—— “啊!” 她像是被人推搡了般,不慎跌入水中。 明凤雏的水性不错,水底下的闭气时间远超普通人,加上如今拥有武功,她有把握闭气更久。 但水性好是一回事,她还是得喊一嗓子,让人注意到她落水了。 正当明凤雏准备再接再厉,吸引旁人的目光时,耳边却听到不远处一声“噗通”的响动,随后人群便如炸了锅般沸腾起来。 “不好!南武王落水了!” “快来人,来人救南武王!” “……” 类似的声音此起彼伏。 明凤雏尚在水中挣扎,听岸上的声音也是时断时续,模糊不清。 她隐约知道有人也落水了,却不知那人是谁。 简直是——哔了狗了!非要挑现在抢她的戏? 明凤雏一怒,也没人来救她,索性自己顺着水底游了过去。池里有鱼,水自然会浑浊,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隐约能瞧见前方不远处,有团黑影在缓慢下沉,却并不挣扎,一动不动仿佛是个死人。 这就晕死了? 明凤雏心中惊诧。 与此同时,水面上接连响起好几下跳水声,都是前来营救南武王的。 可惜他们水性太差,找了半天硬是没找到南武王在哪。 明凤雏原本不想救人,但前世身为医生,那份医德早已铭刻在心,像这样见死不救让她觉得百爪挠心一般难受。 暗骂一声后,她认命地潜下去。 “今儿遇见本姑娘,算你这家伙走运!” 赏鱼池边,人声鼎沸。 南武王倘若有什么闪失,在场的人都逃不过被皇帝问罪。 而最焦灼的人,便要数明尚书了,一向狡猾精明的他,此时都满头冷汗。 今儿是自己寿宴,若是南武王在自家府上出了事,皇帝岂能不治他的罪?老天爷保佑,一定要营救起南武王。 此时,跟随太子而来的宫人们早已将南云瑾围住,生怕太子也遭遇不测。 而南云瑾则面色微妙,眼神复杂地盯住水面,神色依然从容,眉头却也染上一分焦急,使得群臣难以揣摩出他的心思。 这时,水面突然冒出个脑袋,是明凤雏。她拽着南武王游了上来,一时有些气喘吁吁。 正文 第8章 心肺复苏术 男人本来就重,加之失去意识,衣袖里又灌满了水。 因此救他上来,真不是个轻松活。 有人激动的嚷道,“南武王,是南武王!太好了,他被救起来了!”压根没将注意力放在明凤雏身上。 一群家仆上前,手忙脚乱地将两人从水里拉上来。 明尚书急忙上前,只见南武王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水珠,薄唇紧抿,被水冻得青紫。 太子却将视线落在了明凤雏身上,想从救他之人身上,判断出害他之人会是什么身份。 当看到明凤雏的身姿时,蓦地一愣,怎会是个女子? 因为知道今儿要落水,所以明凤雏挑了质地偏厚的衣料,即使全身湿漉漉的,也不会露出里衣。可那浸了水的衣裙仍然紧紧裹在她身上,显得身材凹凸有致。 加之常年练武,她的身躯比寻常闺秀更加修长。 纵然低着头,那婀娜美妙的身姿也难免使人浮想联翩。 这时,人群中已有一些随着太子的目光,将视线落在明凤雏身上,当蓦地瞥见这抹倩影后,眼神即刻变了几分味道,多了些欣赏之色。 明尚书也看到了明凤雏,心中惊讶这女子是何人,为何在他府邸上救了南武王,打得什么算盘? 而南武王此时的情况极不妙,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不可闻。 明凤雏不再耽搁,决定立即进行心肺复苏术。 她一仰头,眼前便映出张俊美无比的脸,使得她竟愣了一秒。 这家伙……未免长得太好看了吧! 湿漉漉的头发沾在脸上,衬得肌肤胜雪,容色绝艳,眉宇间却不失凌厉之气。两道修长入鬓的远山眉,凤眸紧闭,仍能看到那上挑的眼角。 可想而知,这双眼睛倘若睁开,该是何等摄魂夺魄的美景。 睫毛上的水珠,在阳光下亮光烁烁。 尤其那紧抿的薄唇,虽泛着青紫,但依然让人想要一品芳泽。 明凤雏前世阅过无数美色,对于皮囊已经极为看淡,可蓦地撞见这人的脸,心中还是惊艳了一把。 “王爷,您没事吧?您倒是快醒醒啊——” 一道尖细又透着几分沙哑的嗓音炸响在赏鱼池旁,是跟随在南武王身边的太监。 他扑倒在南武王身旁,忿忿地瞪向众人,“你们还瞧什么热闹,叫人抬王爷回院子,万一武王有个闪失,咱们就做好陪葬的准备吧!” 武王? 整个朝野只有一个武王,莫非他就是南武王? 明凤雏心底一惊,南靖国谁人不知,南武王最凶残暴戾,传说他嗜杀成性,还喜喝人血。 立刻有家仆抬了担架来,想将南武王抬回院中,明凤雏当即出声,“住手,不想他出事就别乱动!” 南武王也好,南文王也好,现在是溺水抢救的黄金五分钟。 万一错过时间,恐怕这位王爷难逃一死。 他要是在尚书府里出了意外,绝对会牵涉到自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明凤雏岂会不懂? 今儿,她就要保了这南武王的命! 众人惊愕,皆将好奇的目光投到明凤雏身上。原本吵吵嚷嚷的赏鱼池边,这时异常得安静了起来。 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是谁? 究竟是何身份? 她的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威严感,竟然令他们下意识想遵从,群臣不知,这——就是医生的力量。 心肺复苏术,首先要解开衣带,以免患者呼吸不畅。 脱男人衣服这种活儿,对明凤雏来说毫无难度,她三下五除二,便将武王的上衣解了下来。 其实,如果是扒裤子的话,她保证速度还能更快。 当脱光南武王的衣服之后,明凤雏差点儿再次走神。这身材……性感的腹肌,晶莹的水珠,还有人鱼线逐渐隐没在腰带边缘。 不,她要冷静! 身为一名医生,怎能对患者三番两次起色心,肯定是刚跳池子里脑袋进水了,她本性依然正直。 明凤雏在心中默念起“富强、民主、文明……”,这招屡试不爽,比清心咒还顶用。她面容变得端庄严肃,浑身散发的气场也无形中拔高许多,令人心中敬畏。 她将南武王的身体在地上放平,随后低头,毫不犹豫地贴上他的唇。 人工呼吸。 这一举动好似在油锅里投了粒石子,群臣都惊呆了。 这……这个女子竟然胆大包天的轻薄南武王! 明凤雏丝毫不在乎周围人的反应,表情依然认真。 她深吸一口气后,又低下头覆上对方的薄唇,动作有条不紊,干脆自然。 群臣傻眼了。 那名伺候南武王的太监也傻眼了。 匆匆赶来的老大夫更是傻眼了。 他们面对此情此景,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几乎眼睁睁地看着她,公然骑在南武王身上做那不可描述又不该做的事情。 当明凤雏进行到第五下的时候,她身下的南武王倏地睁开双眼。 那双冷冽的凤眸里,翻涌着淡淡的杀意,猝不及防就撞上这种审视的眼神,明凤雏顿觉遍体生寒。 哪怕前世不知做过多少心肺复苏,但在这种时刻,她却冒出一种被当场捉贼的心虚感,好像刚才非礼了人家。 强压着扑通乱撞的心跳,明凤雏立刻起身。 一旁伺候的老太监急忙上前,却被南武王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大气也不敢出。 “明尚书府上的待客之道,倒是别开生面!” 薄唇微启,话语却像隆冬的冷风般渗人。 明尚书何止一个慌张,他故作镇定地上前,深深一拜,“武王英明,当中关系王爷定有衡量。”意思就是有人想一石二鸟,同时谋害了他们。 南武王只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老太监这时又上前去,扶他起身。 明凤雏低着头,听到老狐狸惹上了麻烦,心中毫不担忧,反倒还存了几分幸灾乐祸。 然而,南武王没忘掉她这个人。 一道犀利如刃的眼神投过来,语气尚有几分警惕,“你是谁?” 明凤雏心中暗骂,这该死的家伙,一条小命还是她从鬼门关里抢出来的,不感激就算了,还用这种审犯人的目光盯着她。 随着南武王的话,众人也纷纷将视线重新挪到明凤雏身上。可当看清女子的容貌后,不禁倒吸一口气。 正文 第9章 甩锅 天底下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 只见,她扬起尖尖的下颌,肌肤娇嫩,唇瓣微抿。那双灵动的妙目里盈着一汪秋水,眼波流转间露出不谙世事的味道,偏偏容貌又生得明艳动人。 五官无一处不令人惊叹,好像巧夺天工的瓷娃娃,又像画中走出的美人儿。 在场的人,几乎全被她的美色迷得七晕八素,只有少数几个保持清醒,比如满脑子担忧自己仕途的明尚书。 他还在琢磨刚才南武王落水时的情景,哪有心思去瞧美人。 皮囊再精致又有何用?怎能比上手握权势的感觉! 但此情此景,明尚书必须知晓这神秘女子的来历,他不动声色的打量起明凤雏,套起了话。 “这位姑娘,你刚救南武王一次,老夫心生感激,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女儿?改日定当备上厚礼,登门道谢呐!” 此话一出,赏鱼池边的众人纷纷竖起耳朵,尤其是年轻的公子们。 虽然美人儿方才轻薄了南武王,但转念一想,对方毕竟是威震南靖的南武王,心里便也不那么介怀。 明凤雏就在等他那句话。 她眼中的懵懂天真一颤,紧接着按住脑袋,峨眉微蹙,状似头痛极了。没过几秒她猛然抬头,茫然地扫视一圈后,才将视线黏在明尚书脸上不放。 “爹……” 一声怯生生的软糯嗓音响起,有些许试探,更有浓浓的孺慕之情。 “她是谁?怎么叫尚书大人爹?” 人群惊诧,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明尚书何时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从未听闻?何况看尚书大人的神情,似乎也惊讶极了。 明尚书着实愣了下,甚至扭头看了眼身后,才敢确信对方在叫自己。 “你唤老夫——爹?” 因他这句话,明凤雏的表情万分黯然,眼神更是失望得揪人心疼,“爹……是我啊。” 声音委屈得颤抖起来,甚至夹杂了点儿哭腔。 接着,一行清泪从脸颊滑过。 明凤雏确实哭了,她彻底被自己感动哭了。凭这出神入化的演技,等她回到现代拿个什么奥斯卡,岂不是轻而易举。 明尚书是个老狐狸,不会把惊讶放在脸上,只在心底暗中琢磨。 他自然见过明凤雏,但从未上过心,只是随便瞥几眼。后来明凤雏发了疯病,从来不懂收拾自己,脸上时常染着脏污,于是对这位女儿的印象更加淡了。 明尚书试探着喊了句,“凤雏?” 明凤雏心中冷笑,算这老狐狸还有些眼力,不然定要他下不来台。 “爹。”明凤雏黯然地点了点头,取出一条被水浸湿的手绢,擦拭了眼角的泪珠。 “女儿知道今天是爹爹大寿,想来看您,但爹让女儿在别院养病,女儿不敢违逆,只是忍不住对您的思念之情,才偷跑出来,哪想不慎跌进池子里,给爹爹添麻烦了……” 闻言,围观的人不禁在心中啧啧。 明尚书这场大寿可真是热闹,先是南武王落水,后有傻子嫡女跑来插一脚。 不过,这位小姐瞧着半点也不傻啊。 不傻倒是其次,这副美貌当真人间少见。 明尚书心中仍有几分狐疑,却将顾虑压在心底,先对南武王拱了一拱手,“武王殿下,此乃老臣的大女儿,从小身体虚弱,便一直在深闺中养病,可这孩子贪玩,跑出来惊扰了您……” 虽然嘴里客客套套的,但他的意思很明确。 是我女儿救了你,那落水这笔账就一笔勾销吧。 南武王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他披着身后下人们送来的大氅,神情冷冽,“此事且不论本王是否追究,尚书大人最好先彻查是何人欲加害本王,否则追究的人并非是我,恐怕是皇上了。” 宫人簇拥中,太子唇边浮起抹淡笑。 明尚书一直周旋在他和南武王之间,持观望态度,如今是时候逼一逼了。 眼下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令明尚书归顺到自己麾下,一是他的二夫人正是母后侄女,二是南武王从不拉帮结派,加上刚还闹出了这么一桩事。 南武王说完,便不再打算多留,转身欲走。 明尚书急忙上前,“武王殿下是否喝碗姜汤,歇息会儿?” 南武王迈出的那只脚一停,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明尚书有这等闲心,不如去调查出罪魁祸首。” 说罢,便当先朝园外走去,武王府的下人们匆忙跟上,一大群人转眼离开此地。 有婢女上前,为明凤雏披上一件披风,她则报以温婉的笑容,态度不卑不亢。 目送南武王离开后,明尚书才将目光放到明凤雏脸上,他面色严肃,皱眉问道,“你先前的举动是为了救南武王?” 这句话音量不小,悉数落在了群臣的耳中,目的是帮明凤雏解释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举动。 “是。”明凤雏微微点头,“女儿方才使用了心肺复苏术,溺水过后的人,呼吸与心跳暂停,这时应立即吹气到他肺中,令他恢复呼吸,方才能够救人。” 明凤雏才不会承明尚书的情,她心知肚明,这老狐狸不过只怕担上教女无方的骂名。 明尚书微愣,半晌才开口道,“如此妙招,倒是前所未闻。” 明凤雏微微一笑,“女儿也是从娘留下的医书上所学,爹爹不记得那本书了吗?” 周氏只给她留了武功秘籍,并未留下什么医书。但明凤雏笃定,像明尚书这种只顾争权夺势之人,不会留意什么医书。 果不其然,明尚书脸上流露出恍然之色,“喔,爹爹记得那本。” 明凤雏淡笑着看他,只见明尚书眼底涌起贪婪的光,神情还暗藏了丝丝猜忌,“医书现在放哪儿了?” 围观的旁人也很好奇。 能记载这种有奇效之术的医书,想来里面还会有更多的妙术。 明凤雏眨了眨清澈的双眸,“四年前,无忧和手底下的丫鬟来栖梧院放火,娘留下的医书和兵法,都在那场大火中没了。” 明凤雏语气平淡,心中却止不住的冷笑。 明无忧以为曾经做的那些事会无人知晓?呵!那一桩桩一件件,她都会亲手讨回来的! 正文 第10章 恢复理智 众人难免惋惜,同时又对尚书府的情况心存疑惑,区区庶女怎可带人到嫡女的院中纵火? 毕竟南靖国为礼仪之邦,当今皇上最看重嫡庶之分。 明凤雏的话,使得明尚书心中一慌,连声挽回,“那时无忧年幼无知,凤雏身为长姐,想必能包容妹妹的任性。” 明凤雏面上笑容不减,语气也不轻不重,“还请爹爹放心,无忧到底是我二妹,哪怕只比我小上一岁,那也是我的妹妹,做姐姐的怎能不包容?今日若不是爹爹问起,女儿也不会告诉您,让您担忧呢。” 周围的旁人不禁交换了个眼神。 明凤雏的意思很简单,她就是要大家看到,自己只比明无忧年长一岁,却谦逊包容,反之那庶女还骄纵跋扈。 二夫人不是心心念念着要给明无忧择个良婿吗? 今儿先把那位二妹的真实品性抖落出来,明凤雏倒要看看,凭她个庶女还如何挑选好的夫家。 明尚书的姨娘成群,对后宅的事也见腻了,岂会听不出明凤雏话里的用意。 原本痴傻的女儿,一夕之间却精明得像换了个人,他心中怀疑,可是当众不好过多试探。 “今日感觉身子可还舒服?”明尚书话音一转,语气和煦关怀。 明凤雏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失温婉,依然乖巧懂事。 “爹爹莫要担心,今日不知何故,女儿的身体莫名好了许多,可能是爹爹大寿,府中有喜呢,这可全托了爹爹的福!” 明尚书眼睛微眯,掩饰住眼底一闪即逝的阴险,慈祥地安抚道,“好了就行。” 接着,一抬手招管家上前,“来人,带大小姐去换身衣服,今晚一起参加寿宴。” 管家态度恭敬地领了命,弯腰来到明凤雏身前,“大小姐,请随我来。” 明凤雏颔首,临走前,又对明尚书和众臣们翩翩一拜,宛若惊鸿,使得人群再次惊艳出声。 直到她走了,还有人念念不忘,在心中品味起美人的一颦一笑。 说来,明凤雏不止是告了明无忧一状,还为自己留了条后路。倘若日后有人问起,她的医术、武功师承何处,便以娘亲所留的古书作答。 倘若对方还追问古书的下落,她则把屎盆子扣到明无忧头上。 谁让她闲得蛋疼,带人来烧自己的院子,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活该! 赏鱼池旁,明尚书又转身对太子作揖,“殿下,是臣的疏忽让您方才受惊了。” 太子一身淡金罩纱,满头乌发被金冠束起,眉眼与南武王十分相似,但五官更为阴柔。 “她便是本宫的未婚妻?” 目送着明凤雏离去的背影,太子唇畔勾起一抹笑意,眼底的兴致颇浓。 群臣这才想起那件往事。 相传尚书府嫡女明凤雏与太子之间,是有那么一段婚约。 但数年前,骠骑大元帅被打入天牢,周氏郁郁而终,而后明凤雏一病不起,坊间始终流传这位大小姐患了失心疯。 那桩婚约便不了了之,再未被人提起过。 谁知今日,明大小姐惊鸿一现,风姿令人过目难忘,太子也主动提起往事,莫非…… 这桩婚约又有戏了? 明尚书心中也生了这个猜测,急忙道,“当年是皇上随口一提,未曾下聘,今后到底如何,还是看殿下的意思。” 话里留了足够的余地。 太子闻言,只淡笑着颔首,“也是。” 意味不明的两个字,使得众人猜测频频。 尚书府门外。 有辆宽敞大气的马车,正从石板路上悠然远去。 南武王坐在车内最中央,面前支着一张乌檀木的长桌,上面摆着几样茶具。 他裹紧了大氅,面容依旧苍白,不时还咳嗽两声。神色凝重,点漆的凤眸里饶有所思。 “殿下!尚书府竟然让您承受这般苦头,简直无法无天。” 说话的人跪坐在南武王身侧,是他的亲信之一计无灭,“若是叫我查出是谁暗害殿下,定将他千刀万剐!” 南武王冷笑一声,“不用查了,今日是本王自己跳下去的。” …… 这边,明尚书的寿宴仍在继续。 此时未到晚宴的时辰,各家女眷去了客房歇息,至于年轻的小姑娘们,则三五成群地约了去水榭旁,偷看自己未来的郎君。 行云水榭,在尚书府的荷花池上。 水中央修了座小岛,盖了亭子,夏日在这放眼望去,接天莲叶无穷碧。 众位男子齐聚于此,一边品着手上的香茗,一边享受着湖面上的凉风,间或谈论些天下事。 因为南武王的提前离席,此时人群中央最耀眼的成了两个。 分别是太子南云瑾,和尚书明泽之。 太子谈吐不俗,言辞一会儿犀利如剑,一会儿又温和似水,进退间从容不迫。 尤其不时出现的几句惊艳之语,令人心生不免敬佩。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所思并不在此,南云瑾在思忖什么?自然是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 究竟谁想暗害南武王?出于什么居心? 顺便一想的,还有那位名不符实的明凤雏。 很早之前,南云瑾就知道他有个疯了的未婚妻,却从未过问。因为他很清楚,未来的太子妃定然是人中之凤。 总之绝不可能是疯子,傻子出现在他眼前。 但是他没想到,传闻中的“疯子”今天现身了,既不疯癫,也不痴傻,容貌身材还是百里挑一的出众。 纵然从小在宫中见过各色美人,也对她明艳的脸庞难以忘怀。 可一想到,背负着婚约的她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主动亲吻南武王,太子的眼底便阴霾起来。 挑谁不好,偏偏挑了自己的死对头! 南云瑾越是恼怒,脑中那副画面便越发清晰深刻,气得他差点一个手滑摔掉手中茶杯。 明尚书敏锐地察觉到太子异样,心中又开始暗暗琢磨。 看如今的情况,太子似乎对他的大女儿有意,但让二女儿李代桃僵,嫁给太子已经是内定的事了,只等明年二女儿及笄。 明尚书到底是老狐狸,飞快就想通了。 无论嫁过去的是大女儿明凤雏,还是二女儿明无忧,总归都是从他尚书府里出来的,不亏。 如今最让明尚书顾忌的,还是南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