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世命,相见欢 第1章 鹤染新生   东秦,天和二十八年,早春。   这一年的冬季很长,已经过了立春节气,却还是在两日前下了一场大雪。   雪积两尺,地冻天寒。   白鹤染是被人用针扎醒的,意识恢复的那一刻,只觉四周寒风凛冽,割面如刀。   她很诧异,明明都被人一枪打死了,这怎么又活了过来?明明死时是盛夏,这拍脸的冰霜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两只胳膊被人反制在身后,双膝跪在厚重的雪层里,耳边传来两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妄想回府分去大小姐嫡女的尊荣,白鹤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哼,八年都没能把你给病死,也是命大。”   “但是命再大今日也到了头,二小姐,别怪奴婢们心狠,要怪就怪你生在文国公府,要怪就怪你死了亲娘还占着嫡女的位置。”   背后的针扎感又来了几下,她想回头看看,身子却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就只有意识是清醒的。那两个人说的话她每个字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又不明白。还不及多想,身后又传来一句——   “你去死吧!从今往后,文国公府只有一个嫡女!”   她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前方竟是万丈深渊,该天杀的她在坠落一半的时候全身能动,彻底清醒过来。   大量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中,伴着巨大的刺痛,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东秦王朝,文国公白兴言十四年前八抬大轿迎娶番国郡主淳于蓝,次年淳于蓝生嫡女白鹤染,后其兄长夺嫡失败,沦为监下囚。淳于蓝自此郁郁寡欢,原本看中淳于蓝番国郡主地位的文国公府也如临大敌火速休妻,连带着对将将两岁多的小女儿也不愿继续抚养。   一妻一女流落街头,数月后,淳于蓝将不到年幼的女儿送回文国公府门口,求文国公白兴言将其养大,然后自己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那小女儿自此受了大刺激,身子一直不好,成了文国公府的耻辱。   三年前,府上几位小姐相继染了风寒,有话传出,说白鹤染病气冲天,继续留在府中恐过了病气给旁人。于是府上连夜将人送出京城,扔到一个生活在北边小县城的旁枝族人家里,名曰养病。   大量信息灌入进来,她惊异之余就只剩一个念头:这是……穿越了吗?   灌耳风声突然终止,山崖见了底,她没摔成肉饼,落入了水潭之中。   白鹤染徒然心惊,却不是惊于山崖下面是一眼温泉,而是惊于她居然落进一个人的怀里。   可惜那人没能接得住她,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像个铁球似的,从那人怀里滑过一下,然后就咕咚咕咚地往下沉了去。   她辩得出扎在背上的针带了毒,也可以很精准的判断出是什么毒,甚至还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因为这种毒而死。只是如今灵魂换成她,千年承袭的奇异血脉也随之而来,这种毒于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到是背后的针扎得浑身难受。   关键不只针扎得难受,她不善水性,挣扎间还很不巧地碰到了一个不该碰的东西…… 第一卷 一世命,相见欢 第2章 毒脉白家   君慕凛惊了!   好好的泡个温泉,突然就被砸了!   光砸还不够,居然还……咚咚咚咚,君慕凛被人拽住命根子,沉了。   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白鹤染起初根本没反应过来抓到的是个什么东西,她掉下来的地方太高,下沉过猛,好不容易有个抓头那肯定是不能撒手的。   于是紧紧抓住那东西,以此来稳住自己继续下沉的趋势。   说来那东西也奇了怪了,起初软乎乎,被她一抓之下竟起了变化,不但由软变硬,还长了个头,并且随着她一起往温泉底下沉了去。   她睁眼抬头,半透明的温泉水里,隐约能看到一名年轻男子愤怒的目光。瞬间明白过来抓着的东西是什么,不由得阵阵心虚,惊慌之余一口水呛进肺里。   君慕凛疼得全身都抽筋,他想掐死这个丫头,可对方沉得比他快,整个人都在他脚底下,特么的却偏偏一只胳膊伸起来死死抓着他那处,一动弹就疼。   要自救就得先救她,这简直是君慕凛活到十八岁做的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他忍着满腔怒火将人往上拉了一把,白鹤染正觉一口气就要换不上来,突然得救,张口就想说谢谢,却又忘了自己是在水里,于是,四十多度的温度水就又喝了两口。   她本来水性就不好,这一连三口温泉水进肚,差点儿没被呛死。   终于得救,一露头就开始吐水,还不停地咳嗽。   君慕凛有一肚子火想发,但还是先往后退了退,两腿夹紧,当务之急,把兄弟藏好才是正经事。   他盯着白鹤染,手臂扬了又扬,真想一巴掌把人拍死。   她到是动作快,赶紧就转过身给了他一个后背:“拍!赶紧拍!快点儿,咳死我了!咳咳——”   君慕凛也不含糊,反正憋着火呢,正好发泄出来。   于是就听“砰”地一声,白鹤染呛的水终于全吐出来,可是紧跟着就是两声大叫。   一个叫的是:“疼!”   一个叫的是:“什么东西?”   君慕凛盯着自己沾血的手,瞳孔缩了又缩,“你背上什么东西扎人?”   白鹤染欲哭无泪,针被拍进肉里,疼得她直冒汗。   “不是说要拍死我么?那就该多使几分力气我才能死得掉。”   这特么没法活了!   想她毒脉白家,那是二十一世纪五大古老家族之一,怎奈传承到这一代就只剩下她白鹤染一个人。守着几千年积累下来的家业,只觉岁月漫长,无趣得快要长毛,她经常坐在白家大宅里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她很想把自己给毒死,因为活得腻歪,然而她体质特殊百毒不侵,试了无数次都未遂。以至于这么些年她就没干别的,就自己跟自己做斗争,每天都在做毒品试验,唯一的目的就是把自己给毒死。   不过好在白家仇人够多,她才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就被人一枪打中心脏。   白鹤染很享受死亡,因为那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把自己折腾死了,偏偏又活过来,这叫什么事儿?   白鹤染转过身来,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她能感觉到这身体并不属于自己,也能听出来推自己下来的那两个人说的话跟毒脉白家没有任何关系,可一切却又是那么的熟悉,恩恩怨怨竟跟前世的白家如出一辙,这就让她起了兴致。   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十八九岁模样,剑眉英挺,明眸锐利如鹰,因愤怒而紧抿的唇显得有几分薄寒,可配上棱角分明的轮廓和周身散发的逼人盛气,展现出来的,竟是傲视天地的强势,和浑然天成的高贵与优雅。   最要命的是,这男人的一对眼珠子竟泛着一层淡淡的紫光,邪魅混合着神秘感扑面而来,让她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扑腾扑腾疾跳了两下,本想收回的目光就没收成功,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只是…… 第一卷 一世命,相见欢 第3章 东秦民风已经开化到这种程度了?   只是白鹤染能清楚的感觉到这男人也中了毒,且比她所中的毒厉害很多。   她血脉禀异,自身之血能解百毒,但同时也是世界上最毒且无解的毒药,甚至她摸谁一下谁都会有过敏反应,这导致她在前世没有朋友,所以孤单。   之前她与这男人的身体有过接触,但现在看来却并没有让对方感到不适,要不是针上之毒能自动化解,她几乎要怀疑血脉没有随着她的灵魂一起穿越而来。   她往前凑了凑,这男人可真好看。   君慕凛让她整得有点儿心理阴影,她往前,他就往后,她再往前,他只能伸出胳膊将人拦住,“站住。”   她瞪了他一眼,“你最好不要说话,这温泉水里的硫磺酸是能够压制甚至抵消你体内毒性,但你一说话可就破了功,再多说几句,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君慕凛都无语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该发火杀人,还是该找个角落先躲躲,毕竟他眼下是什么都没穿的,对方却一身衣袍立立整整,这不公平。   他十分纠结。   白鹤染这时已经抬头向上看去,因有温泉,视线上方起了层薄雾,但还是能见万丈高崖直垂耸立。自己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然下方是水,但若不是在坠崖之前这身体里就已经装着她的灵魂,只怕即便先前不死,这一摔也得没了命。   她收回目光,“刚才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话间,还又低头往水下瞅了去。   君慕凛胸闷气短,“你不用说到什么就去看什么。”   “哦。”她抬起头,吸吸鼻子,一冷一热之下好像还有点感冒。“总之我真不是故意的,刚刚那样的行为只是人在危难时的自然反应,我把你……的那个,当成了救命稻草。”   他真怒了,“稻草?你敢再说一遍?”这丫头居然拿稻草来侮辱他!   “呃……不是。”她在心中选择用词,应该叫什么?“木棍?树桩?树桩也是小树桩。”她放弃这个话题,面上有些烦躁,手臂往后面背过去,试图拔掉背上的针,可惜试了几次都够不着,于是干脆转过身,“不是问我背上有什么东西吗?就是这些针,你能不能帮我把它们拔出来?”   “绝对不能!”   他只不过到边关去打了一年的仗,如今东秦民风已经开化到这种程度了?   君慕凛面色沉了下来,“说,你究竟是何人?”   她却不耐烦了,“至于么?咱们萍水相逢,虽说有了那么点点肌肤之亲,但也是情非得已无心之过,没必要因为这个就要打听我的老底要我为你负责吧?”她说着话转过身,长发带着水花飞溅起来,甩了他一脸水珠。   他深吸一口气,罢了,不跟疯子一般见识。   “给句痛快话,能不能帮我把背后的针拔下来?做为报答,我可以帮你解毒。”   “帮我解毒?”   君慕凛双眉紧皱,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警惕心升至极点…… 第一卷 一世命,相见欢 第4章 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   这小姑娘能看出他泡在温泉里是为了化解毒性,已经足以让人惊叹了,这会儿却又说能解了他的毒,若非真是疯子,那便是有些来头的人。   再看看他自己,从掌心到手臂再至前心,皮肤除了因温泉水而泛起的红润之外,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这更让他诧异。   他有怪癖,从小就害怕女人碰触,除了将他养大的皇后娘娘,和皇后的女儿君灵犀之外,其它异性只要站他三步之内他就会打喷嚏,一经碰触身上还会起疹子。   可是很奇怪,这个小姑娘与他之间何止接近和碰触,人家说得没错,都已经肌肤之亲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当然,除了被她握过的那个地方之外。   也就是说,他居然对这个小姑娘没有产生排斥!   这没有道理!   “喂!到底成不成交?”白鹤染有些急了,温泉水里本来就热,背上十几根缝衣针扎进肉里,一动就疼。再者她刚刚穿越过来,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理顺想清,纵是这男人容貌绝世,她眼下也没心思再多欣赏。“行就行,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你给句痛快话。一个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忒磨叽!”   君慕凛自认一向是个干脆利落杀伐果断之人,活到十八岁还从来没人说过他婆婆妈妈,今日真是邪了门,他到底是遇了个什么怪胎?   不由得仔细打量起面前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十二三岁,穿了身灰扑扑的旧袍子,有些大,款式和颜色都不像她这个年龄该选的,到像是哪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穿旧了不要扔给她的。这会儿落入水中,袍子尽湿,连散下来的头发都紧紧贴在脑皮上,面上无妆,许是冻得久了,惨白惨白,十分狼狈。   可纵是这样,那眼角眉梢透出的灵机劲儿依然藏不住,就像这谷间冻雪,即便新雪覆盖,寒芒精锐还是会迸射而出。她这张小脸,肤白胜雪,眉目如画,黑漆漆的一双大眼珠嵌在上面,睫毛忽闪,顽皮灵动。   小姑娘这会儿与他斗着气,鼻子皱巴着,小下巴也向上微扬,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惨白的脸色被她这模样一衬,竟也显得容光照人。   第一次有人这样同他说话,他也是第一次这样打量一个女子,这一听一打量,似乎……还不是太讨厌。   “转过身去,我为你拔了就是。”他干脆亲自动手将人转了个圈,目光一扫,十数枚半掌长的缝衣针便落在眼底。心里忽就有些不大高兴,精怪剔透的一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竟狠毒到对她做这样的事?   手臂挥落间,十三根针拔了下来,根根没了一半入肉,拔出来时都带着血。   她长出一口气,动动身子,疼是还疼,总归是比针还在肉里的感觉好上许多。   于是转过身,冲着君慕凛嘿嘿一笑,“谢谢啊!”伸手将那十三根针接了过来。   “你说替我解毒……”   “跟你说了不要多说话,没记性。”一句呛白把他给堵了回去,他正待发火,却见面前的小姑娘捏着十三根带着血的缝衣针突然下沉入水,紧跟着就觉小腹一阵刺痛,那十三根针竟然围着他的那一处扎了一个半圈儿! 第一卷 一世命,相见欢 第5章 本姑娘不是始乱终弃之人   君慕凛震惊了!   三观都毁了!   该死的这丫头到底在干什么?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她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别最紧要的是别在什么地方?   恍神间,针已被拔出,白鹤染重新探出水面,“真是麻烦,幸好有这温泉里的硫磺酸一直压制着,否则你这毒已入了丹田,人一出水可就要游走全身了。”她脸上带着几分嫌弃,“我是给你治病驱毒呢,你兄弟激动个什么劲儿?”   “我乐意!”他今日真是被这死丫头气得火窜窜的,那种想拍死她的念头又涌了上来。然此时在那十三根缝医针的作用下,他竟已能清楚的感觉到下腹温热流通全身,毒性正在快速消除,着实让他惊讶不已。   “行了。”她瞅了一会儿开口道:“半个时辰内不要用内力,之后便没事了。这就算是我今日轻薄了你做的补偿,今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也不问你什么你也别问我什么,咱们后会无期两不相欠。”   她说着就要走,君慕凛正惊于她神奇的针法,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就想把人留住。却不及他开口,四周林间隐有脚步踏雪的咯吱声传来,极小,却还是入了他的耳。   白鹤染也停了下来,眉心微皱,身子半转了回来。“冲着你来的吧?”她声音压得极低,“来人至少二十个,能摸寻到这处想必也是猜到了你会借用这眼温泉来抑制毒性。”   君慕凛冷哼,“怎的就不是冲着你来的?十三枚缝银针都能扎进肉里,想来结的也不是小仇。”他抬头看看上方山崖,面上现了嘲讽,“被人扔下来的吧?”   “那又如何?不过是家长里短的恩恩怨怨罢了。扎我推我的是两个丫鬟,可没眼下这般阵仗。”她撇撇嘴,继续往岸边游,“能取四十九只红尾壁虎的尾巴制成奇毒加害于你,这仇家来头可不小,你的来头更不小。我与你萍水相逢,可不能跟着趟这浑水,你善自珍重,我先撤了!”   她游得磕磕绊绊,标准的狗刨,因为着急,几次都差点儿把自己给游沉了。   君慕凛看着想笑,习惯性地就欲开口讥讽,怎奈勾起的唇角却泛了苦涩,开口说出的话就变成了:“躲了也好,此事本就不该牵连于你,多谢你替我解毒,咱们后会无期。”   狗刨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她白鹤染从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可这会儿也不怎么了,就是迈不动步子,划水的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她十分挫败,“毕竟我刚刚摸了你的肉,总不好转眼就弃你于不顾,本姑娘到底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她开始往回游。   君慕凛急了,“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她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岸边拽,“你半个时辰不能使用内力,这一口气来了二十个,一人一巴掌拍就把你给拍死了,还跟我逞什么能。”   “你别拉我,我不上去。”   “不上去在水里等死吗?还是你以为藏到温泉底就能躲得过追杀?别天真了,使毒的人谁不明白温泉于毒有助,人家就是冲着这地方来的。赶紧的别磨叽!”   “我不上去!”他态度坚决,“快走,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   “至少我能把围过来这二十个收拾了你信吗?赶紧上来,这眼温泉我还有用,你待在里面不合适。”   “我上去了才不合适?”   “为啥?”   “我……没穿衣裳。” 第一卷 一世命,相见欢 第6章 不带讹人的   这就尴尬了!   “你衣裳呢?”   他指指岸的另一边,“你游反了,衣裳在那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白鹤染同他商量:“要不你就忍着点儿冷,先上来,咱们跑了再说?反正我该看的也都看过了,你也不必再跟我避讳什么。”   君慕凛真搞不明白她这个逻辑,“事发突然和事出有因,跟故意裸~奔能是一回事吗?”   “这不也是事出有因吗?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你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面子?”她苦口婆心地劝,“再者,我又不会给你说出去,就是想说也不知道你是谁啊!”   “那也不行。”他考虑都不考虑,“你方才不是说一个人就能把他们给收拾了吗?你先收拾着,我去那边拿衣裳。”不等她答话,转身沉入水里。   “靠!”白鹤染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一个无赖,凭什么管他啊?一个打二十个,说得轻松,可她现在小胳膊小腿,根本就不是从前的婀娜身段好吧?就这细胳膊,让人打一下还不得骨折了?   说大话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现在怎么办呢?实在不行跑吧?左右不过是个陌生人,总不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去拼命,那也太二逼了。   可心里这样打算,身体却选择背叛,终于她认了命,行吧!陌生人也是个好看的陌生人,就冲这颜值,该帮还是得帮的。   扭头看看边上的温泉水,白鹤染勾起唇角,挂了个狡黠的笑在脸。   本来是打算滴血入那温泉,借由四十度的温泉水蒸出毒雾来制敌,可眼下那二傻子还在水里,这法子肯定是不成了。   不过好在办法也不是只有一个,温泉水不得用,上头已经腾起来的雾气到也可以凑合凑合,只是少不得她多扎自己几下,多放点血。   白鹤染手指翻转,缝衣针刺过五个指尖儿,毒脉白家传承下来的特殊血液涌淌而出,手臂挥动间,一串串血珠洒向半空热雾。   那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药,也是天底下最好的解药。如何运用,随她心意。   一个天下唯一的毒阵眨眼间就布了下来,眼瞅着二十个黑衣杀手冲入血雾之中瞬间毙命,白鹤染得意地冲着身后甩甩头,“这本事保护你,如何?”   话刚说完她就愣住了,温泉中的男子已经换上一身月白锦袍,在渐渐暗去的天幕下,与漫山遍野的积雪混成一色,本就夺目,这会儿更加耀眼。   “多谢。”他长发带水,披散在脑后,渐渐结了冰茬儿。   君慕凛心头疑惑更甚,方才白鹤染露的那一手他都看在眼里,血染雾气,杀手遇之毙命。   这个小姑娘让他愈发好奇了……   比起他的一头冰茬儿,此时的白鹤染则更惨,整个人带着衣裳都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这会儿薄棉花冻得生硬,哪里还能叫衣裳,简直就像是锋利的刀片。   “穿上衣服差点儿认不出来了。”她一开口,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但他却没心思计较,二话不说,闷头脱掉刚穿好的外袍,然后又动手去解她的衣裳。   白鹤染一脸懵逼,“你这是……要摸回来啊?不是你等会儿,你脱我衣裳干什么?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我摸你一下还非得摸回来呗?我都给你解毒了,也帮把杀手解决了,还想怎么着?不带这么讹人的!”   他无奈,“除了这个事情,你脑子里还能不能想些别的?我是见你衣裳都冻成冰,就这么一直穿着人会受不住,所以想把自己的袍子给你换上。冬袍里面都有厚布底衣,我又不会占你便宜。”   她打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有厚布底衣的是你们,我可没有,这冬袍里面是空心儿的,不用换了。”   君慕凛大惊,“你说什么?空心儿的?这种天气你为何……”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一个能被人从山崖上扔下来,后背又扎了十几枚缝衣针的姑娘,这样的问题还用问么。“我转过身去,你将我的外袍换上,总归干爽的衣裳穿着舒坦些。”   俏皮的小姑娘面上有些动容,再看向他的眼神里,便也少了几分先前那种戏虐。   “不用了,没那么娇气。”她扯扯硬梆梆的袖子,难得的现了几分娇羞,却又似不习惯自己这小女儿般的模样,于是挥挥手,神态如初。“行了行了,大男人磨磨叽叽。该解决的我都已经帮你解决了,毒也给你解了,快走吧,晚了怕是又要来下一波,我可没那么多血给他们下毒。”   君慕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袍子还在胳膊上搭着,却送不出去。面前的小姑娘已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只眨巴着一双灵动的眼睛跟他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东秦的京城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第二卷 亲无情,恨无期 第7章 嫡女归来   东秦京城,名曰上都,地处偏北,地势较高,是当年太祖皇帝开国时,请了七位风水先生择出的建都宝地。   这日黎明前,十皇子君慕凛边疆之战大捷的消息传回上都,同时带来的,还有君慕凛在回京途中遭遇敌军伏袭,不幸身亡的哀报。   东秦,举国大丧。   天和帝为这个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准备了最隆重的丧礼,白幡从四方城门而起,只用了一个早上就挑满上都城,纸钱遍地,所有出行百姓全着素衣。   与此同时,京中的文国公府白家也在办丧事,重病缠身被送到外县远亲处静养三载的嫡小姐白鹤染本该近日回京,却不想到行至半路马疯了,连人带车一起摔下山崖。   惊闻十皇子遇害,所有在京朝臣都进了宫,文国公白兴言也去了。   眼瞅着天和帝悲痛欲绝,他眼珠一转,给老皇帝出了个主意。他说文国公府是世袭的一等爵,死去的女儿又是嫡女,从身份地位上来说,他的女儿白鹤染跟十殿下君慕凛是挺配的。不如两家结个冥婚,省得十皇子在那边孤单寂寞。   天和帝因为这个小儿子的死已经万念俱灰,冷不丁的听白兴言这么一讲,也觉得儿子都十八岁了,还没成个家就客死异乡实在憋屈。于是大手一挥,为十皇子殿下君慕凛和文国公府二小姐白鹤染赐了个冥婚。   白鹤染就是在这种氛围下回到上都城的,当她穿着一身冻得硬梆梆的破袍子,站在上都城街墙上贴着的皇榜前时,简直有一种毙了狗的心情。   冥婚?冥婚是个什么玩意?人都死了还能被赐婚?这何止是没有人权,简直是连鬼权都被剥夺了。封建制度果然霸道,人活着不能自己作自己的主,就连死了也逃不过被皇权摆布。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了大德的提了这么一出,不过既然我没死,这冥婚自然也就不作数了。”她伸出手,一把将面前的皇榜给撕了下来。   这一下可惹了大事了,大丧期间,满街都是扎着白带子的官差,这边皇榜一撕,立即就有两队官差围了过来,伴着一声接一声的厉喝:“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撕皇榜?”   喝斥完,官差们也愣了。   怎么是个小姑娘?一身狼狈,宽大的袍子逛逛荡荡,几乎能装下她三个。   这小姑娘手握皇榜,一双眼就像冰川上的白狼,凛冽得让他们只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冰冷。   也不知为何,这么多官差,竟然在面对白鹤染时,纷纷起了俱意。   白鹤染看向四周,目光愈发冰寒。   从今往后,就要在这样的制度下过此一生吗?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枪火弹药,有的只是卑躬屈膝,墨守成规?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抓着的皇榜,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竟闪过那个温泉水里泡着的男子,和他那双闪着淡淡绛紫色的眼珠儿,心里便不太好受。   白鹤染没说什么,脑子里搜索一番原主的记忆,抬步就朝着文国公府的方向走了去。   有官差想将人拦住,可边上同伴拉了他一把,小声说:“算了,这小姑娘可能精神不大好,指不定受了什么刺激。今日京中本就事多,别再添这一笔了。”   文国公府坐落在上都城正西方,四方四正的上都城讲究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在遍地皆贵的城西,文国公府是除了一众皇子王府之外最气派的府邸。   她到时,远远就看见府门大开,无数扎着白孝带的人来来往往,还有不少人正抬着纸扎的祭祀品往府里进。有个人站在府门口大声地喊着:“都小心着点儿,这些可都是二小姐的嫁妆,万万磕损不得,哪一个敢含糊,就算我们文国公府不要你的命,尊王府那头也定饶不了你!”   白鹤染微皱了皱眉,尊王府她有印象,皇榜上写着,那十皇子的称号就是尊王。   她继续往前走,在府门外头站了下来。   门里站着不少人,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正一脸哀伤地说:“这些嫁妆还不够,白福,你一会儿再叫人去多备一些,不能让人看不起咱们文国公府,更不能让二姑娘到了那头再受欺负。二姑娘命苦,活着不能享福,现在没了,咱们总不能屈着她。”   说完,一咬牙,又从腕上褪了只玉镯子下去,放到了一个纸扎的小人身上…… 第二卷 亲无情,恨无期 第8章 白莲惊鸿   妇人一身素衣,因府上办着丧事,故而脸上未施任何粉黛,未免显出几分憔悴。但因近年发福,到是撑开了眼角细纹,看上去较之同龄人年轻许多。   白鹤染认得出,那是白家的主母,姓叶,是原主母亲去世之后她爹白兴言续弦进来的二夫人,也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   在原主记忆中,对这位二夫人的印象很深,因为这二夫人在嫁给她爹之前还嫁过人,入府时带着跟前夫所生的一双儿女,虽然大不了她几岁,但小小年纪已经是能看出一个样貌英朗,一个美艳倾城。   二夫人当时拉着原主的手,一脸慈爱地对她说:“阿染你放心,今后我一定待你如亲生。”话是这么说,握在一起的手却下了工夫,长长的指甲嵌进原主的肉里,原主想哭又不敢哭。   白鹤染看着那叶氏,唇角挑起一丝冷笑。这位二夫人诚府极深,行事也向来小心谨慎,人人都说文国公府娶了位贤妻,却甚少有人知,自她入府之后,白家一众姨娘小妾便甚少能有所出,好不容易最年轻的一个姨娘给白兴言生了个小儿子,却也是活得步步惊心,隔三差五就出个意外。   站在叶氏旁边的便是她带过来的那个女儿,也是如今白家的大小姐,白惊鸿。   三年未见,这白惊鸿人如其名,越长越是出挑。素淡衣裙衬得肌肤胜雪,双瞳剪水,眉目流传间,顾盼生辉。她身形高挑窈窕,身段婀娜玲珑有致,才十五岁的年龄已是姿容绝丽,娇美无匹。   最难得的是,她周身上下还散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清雅高华,如明月独悬,能让人一眼看去就自惭形秽,再看一眼,便被摄入那份冷傲灵动之中,情不自禁,魂牵梦绕。   此时她正轻抬脚步,走到一个纸人跟前,细心地抚去那纸人身上的几处褶皱,轻轻叹息。   唯一的一名中年男子见状赶紧拉了白惊鸿一把,焦虑地道:“惊鸿别摆弄这些,不吉利。”   这人是文国公府的主人,原主的亲爹白兴言。   亲爹入眼,白鹤染只觉心底有一股子极其强烈的仇恨伴着恶心一同涌起,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天下人人得以诛之。   这是源自原主身体的自然反应,惯性的,哪怕原主灵魂已逝,这种情绪依然能够通过血脉散发出来,传递给她。   白兴言四十出头,身型修长,面容白皙,纵已过中年,依然气度不凡,年轻时的风流倜傥隐约可辨。他是一个十分在意外在形象的人,哪怕家里正办着丧事,他的领口袖口依然绣着金边儿,连银线都没用,完全没有刚死了女儿的觉悟。   白鹤染的记忆中突然冒出一个片段来,是原主跟着娘亲被赶出府的那几个月,原主年幼无知,时常会念叨想念爹爹。淳于氏就跟她说:“你想他干什么?恐怕他现在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你爹从来都不是一个长情的人,我都不指望他顾惜我,可如今他连你都不要,你说你还想他干什么?”   白兴言将白惊鸿从纸人边上拉回来,面上尽是对这个继女的呵护与怜惜,丝毫没有正为亲生女儿办丧事的悲恸。她看在眼里,只为淳于氏当年那一头撞死而不值。   边上有个少女凑到白惊鸿身边,手里还抓着把瓜子,瓜子皮往地上吐了一口,一脸不屑地跟白惊鸿说:“大姐姐,父亲说得对,你别沾那些东西,看着就晦气。那白鹤染到是会捡便宜,人都死了还占个好坑。十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啊!若是还在世,那就只有大姐姐这样学识样貌的女子才能般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白鹤染!” 第二卷 亲无情,恨无期 第9章 谁在作死?   “五妹,别乱说话!”白惊鸿轻轻皱起眉,带着满面悲色,“十殿下是皇子,岂是可随意编排之人?以后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被叫五妹的是文国公府的五小姐白花颜,是个庶女,府中姨娘小叶氏所生。这小叶氏是主母叶氏的庶出妹妹,跟着叶氏一起陪嫁过来,后又由她姐姐做主被白兴言给收了房,生下白家第五个女儿白花颜,并养在了大叶氏的名下。   白家基因好,有白兴言的底子在,儿女样貌都不错。白花颜也是个美人胚子,圆脸配着小酒窝,娇憨可爱。   可这种娇憨却不过表象而已,她借着自幼在主母身边长大,又有一层娘家亲戚在,跟白惊鸿很是亲近。于是好的没学着,到是养得小小年纪就盛气凌人,才不过十岁便最是擅长的阿谀奉承狐假虎威,挑拨离间也是一把好手。   这会儿她被白惊鸿训斥,纵是心里再不乐意,面上也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只挽着白惊鸿的胳膊讨好地说:“多谢大姐姐教诲,花颜都记下了,以后再不敢妄议皇子。”   白惊鸿点点头,面上凄哀更甚,“二妹妹可怜,小小年纪竟遭此大劫,真是想想就让人心里难受。她在世时身子一直不好,如今不在了,多添些福份也是应该的。”   白花颜赶紧捧着唠:“大姐姐就是菩萨心肠,要不怎么人人都说咱们文公国府的大小姐不但是东秦一等一的美人,还是一等一的善人呢!”   “二小姐,你的命好苦啊!呜——”猛地一阵哭天呛地传了来,同时,一把纸钱飞天扬起,扬了白花颜一脸。   “谁啊?作死啊?”白花颜尖叫起来,“哭什么哭?哭丧呢?”   扬纸钱的下人们一哆嗦,赶紧闭了嘴,可还是忍不住反问到:“咱们府上不就是在发丧么?奴才们是按规矩哭丧啊!”死了人不哭,那可是大忌,会冲了活人的气运。他们是府中杂役,哭丧是他们今日的任务。   可白花颜却“切”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原本是丧,但现在已经成了喜。有冥婚赐下,丧事也变成了喜事。”   “混账东西!冥婚如何做得喜?”突然一声怒喝,白家老太太周氏在一众下人的搀扶陪伴下走了出来。周氏快六十了,平日里保养得当,腿脚也还算灵便,可这回兴许是白鹤染出事给她的打击太大了,人显得苍老了许多,走路也不太利索。她指着白花颜大声喝斥:“让你跟着惊鸿一起听学,你的学都听到哪去了?”   主母叶氏一看老太太动了气了,赶紧把话接了过来:“花颜,你祖母说得对,这冥婚虽是婚,但绝不能以喜待之。你虽为庶女,但既养在我跟前,就不能丢了我的脸面,免得坏了规矩凭白的让人看笑话。”她看了老太太一眼,又问白花颜:“你可听清楚了?”   白花颜立即屈膝行礼:“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叶氏点点头,“记得就好。”然后又转向那几个杂役,面色肃厉起来,“冥婚虽算不得喜,但也绝不能哭,哭就是不给皇家颜面,咱们文国公府担不起这个罪名。”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盯着门口又新抬进来的一波纸人说了句:“现如今这纸人都是按着死人样貌扎的吗?你们快瞧瞧,正进来的那个是不是跟二小姐有几分像的?” 第二卷 亲无情,恨无期 第10章 谁先死谁先花   一句话,引得白家人皆往门口看了去。这一看之下,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哪里是有几分像二小姐,这分明就是二小姐!   “她回来了?”   “二小姐还活着?”   这灵幡儿纸钱和祭品还都摆着呢,灵堂也没撤,被赐冥婚的女儿突然又活着回来了。这让白家人一时间很难接受,更是觉出几分惊悚,一时间,场面气氛诡异又尴尬。   可白鹤染却一点儿都不尴尬,她在府门口站了老半天,热闹也看够了,这帮子原主的亲人也认了个七七八八,起初不太想活的心情,也因为这帮子人有了些许转变。   前世的白家逐年凋零,到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整座大宅里空落落的,别说做伴,就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但今世的白家就不同了,一宅子妖魔鬼怪,个个心怀鬼胎,戏一个比一个足。看来她前世憋了一肚子的孤单寂寞,这回可有地方消解了。   她跟着送祭品的人一起走了进来,不合身的宽大袍子再配上那张因为寒冷而愈发惨白的脸,吓人的程度跟扎的纸人也差不了多少。院子里摆放祭品的地方放着一个火盆,有个丫鬟正有一张没一张地应服着往里头扔纸钱,她走过去,将大把的纸钱拿起来扔入火盆,同时口中低低地念叨开来——   “既然这些东西是为你准备的,我就给你烧了,但愿你比我命好,不管是重生还是托生,都能到个好人家。至于你留下来的这个烂摊子,放心,既然我接手了,便与他们周旋周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全当给自己解闷。白鹤染,你安心去吧!”   没人听得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但这烧纸的行为却是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白兴言紧皱着眉头,冰冷又嫌弃的目光投向火盆边上的女儿,厉喝道:“你在干什么?”   白鹤染动作未停,人到是回过头来,忽然冲着白兴言展了一个天真无害的笑脸,“父亲没看出来么?我在烧纸。”   白兴言一愣,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得这个孩子跟从前似乎不太一样了,可再细想想,好像这个孩子从前是什么样的,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别说送出去三年,就是没送出去的时候他也甚少能见到她。并不全是因为白鹤染总生病,而是因为他打心眼儿里就厌恶这个孩子,如同厌恶她那个一头撞死在文国公府门口的母亲。   一想到这,他面色愈发阴沉下来,“你在给谁烧纸?”   白鹤染将手里剩下的纸钱都扔入火盆,然后站起身,认认真真地回答他的问题:“女儿从来都不是吝啬小气之人,这些纸钱自然也不会想着一人独占,反正都是白家的纸,谁先死谁先花吧!”   一句话,听得白家人集体风中凌乱。   这……嫡小姐怎么是这样说话的?   白花颜年龄最小,性子再刁蛮此时也免不了被吓得打了哆嗦,口不中停地说:“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开口向白花颜问道:“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死的?”   白花颜几乎是下意识地听话回答:“说是你掉到了山崖下面。”   “哦。”她点点头,“那兴许是我命大,山崖下头刚好有一眼温泉,我掉进温泉水里,捡回一条命。哦对了——”她说着,摊开手掌,“摔下去时还捡了几根针,我看着质地样式都不错,便拿了回来。你们瞧瞧,是不是跟街边儿卖的不太一样?”   白惊鸿的神色微变,缩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眼底泛起了掩不去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