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镇子里突然来了一个戏班子，找了一个最为宽阔的地带建了一个简易的戏院。这是一个并不繁华的地方，大家都未曾注意，时而会有长袖飘飘的姑娘低头走动，或是小生打扮的俊俏男子在戏院旁和其他戏院中人敛声细谈。只是在一个晴初霜旦的清晨，戏台上开始有人练习着杂耍，风旗挥动，几个女子绘声绘色地唱着京剧。
这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戏院，戏院里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姑娘，还有几个稚气未脱、正直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以及少有的几个热爱戏剧的少年。
班主是一个秃顶的男人，据说是忙于戏院的工作而掉光了头发，他精明地安排好了戏院所有的规矩条理。年仅三十，练就了一副对世事超乎常人的犀利。据说是早年看透了人世虚利，故做了一份戏剧的生意以求谋生，终日板起面孔，再不食人间烟火。
“芊芊，你倒是快点啊！马上就该你上台了”班主路过后台，素芊芊正在自己的屋子里梳妆打扮，透过窗户，果然不出班主所料：素芊芊仍是素颜模样。每次她上场都会拖延节目一些时间。
素芊芊没有抬头，仍是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面前那面自己挑选的与众不同的铜镜。这面铜镜照出的人面容模糊，可她总能准确地将一切胭脂水粉匀到极致。她有一个不外传的绝学：变脸。故这个戏班在镇子上逐渐地红火起来。久而久之，素芊芊每次的登台，总是会引来七里八乡的人赶来围观。她的脸在她的长袖下迅速地转换着，忧愁，愤怒，惊恐，快乐等情绪信手拈来。人们总是会惊叹于素芊芊灵动的双手，敏捷的举动。
这个戏班子每天都会有演出，班子里除去留在总部的一百来号人，留在这个小镇的只有三十六个，素芊芊和暮小溪是这个戏班子的中心人物，除了变脸，素芊芊要求班主：自己每次上台，只唱几部京剧。变脸的绝活，则不轻易外露，她令人瞠目结舌的表演霎时让她名声大躁。所以，能赶上就是人满为患。
方明黎的朋友宋世仪在镇里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戏班子的传闻。还有一些关于冷艳美女素芊芊的绝色美貌的言辞。所以，宋世仪一连去看了一周的戏。却始终没遇上素芊芊露出绝活的那一天，他边走边低头看着夜都街市路灯投下的愣梢捎的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方明黎回过头来，看着和他同年纪，却比他矮一个头的宋明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神秘而浅薄。染成几缕黄色的头发在路灯下熠熠地显出光泽。他放慢了脚步，摸了摸宋世仪的头，“何事悲秋？”
一阵凉风刮过，宋世仪下意识地摆脱了方明黎的手，“镇上最近来了一个戏班子，你知道吗？”
“恩，你是说建在我家附近的那个吗？”
宋世仪这才回过神来，戏院的确是建在离方明黎家不远处的地方。他点了点头，问道“你为什么不去看？”
“班主那个人我见过，一脸肃静，却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所以你就不去看了？”
“恩，这秃驴，我亲眼见过他对一个戏子装扮的女孩子大吼大骂，呸！道貌岸然的混蛋。”方明黎愤愤地说道。
“然后呢？”宋世仪抬头看了看方明黎愤恨不平的神色。
“然后我去劝他，结果还被这秃驴骂，好不讲理！”
“哈哈，你应该直接只是路过的，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吗？”
“真的看不过去了，最后我拉着那个女孩走开了，他竟然追都没追。”方明黎的情绪缓和了一些，他在脑海里回忆着那个女孩的模样。
宋明仪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问道：“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方明黎思索了半天，没想到什么，笑着答道：“忘了”。疑惑地望着宋明仪急切的眼神，浅浅地笑了一声，刚要开口调侃一番，宋明仪问道：“那你可认识素芊芊这个人？”
方明黎恍然大悟，饶有兴味地咋了咋舌，拍着宋明仪的肩，“哦，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呢。”
“这姑娘有一套绝活，可惜去了一周，每次都未能见识。”
方明黎哈哈一笑，“所以你就望风悲叹？”
宋世仪又长叹了一声。“每次见她演出，都只是那两出京剧。”又一阵凉风吹过，空气中夹杂着淡淡地香水百合的味道，月色如水，少年的脸棱角分明，清晰可见。
“明天，我陪你去一次吧，兴许我去了她就露出绝活了呢，呵呵”方明黎想许久没有见到过素芊芊了，记忆在脑海里已经被淡忘。
宋世仪每次的悻悻而归逐渐消磨了自己的热情，他想起方明黎这个人最爱夸下海口，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你这么确定？”
方明黎习惯性的拍了拍胸脯，全然不想后果地说道：“一定的”
宋世仪无奈的摇了摇头，“反正闲来无事，去看看戏也好”，良久，问道：“喂！你看过戏吗？”
方明黎略微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诶”
这回答正在宋世仪的意料之中“你这样的人，没看过也正常。”
“我是什么人？”方明黎来了兴致地问道。
宋世仪脱口而出，“整天不做正事的人！”方明黎挠了挠头，略表同感。
对方明黎来说，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自己辗转反侧，那个女孩的脸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起身拉开窗帘，看着窗外不远处岿然不动的戏院，城市在这样安静的夜晚，霓虹灯闪烁着，显得格外地美丽。过往在他的脑海里迅速的闪过，那些过往，带给他的是刻骨铭心的爱的颠沛，他总是刻意逃避，每每想到，心头总是有一种刺痛感，他闭上眼，双手抱着头，皱着眉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该死。就这样，他又回到了床上，天将破晓得时候才沉沉的睡去。这样的夜晚，同样深夜难寐的还有另一个人：素芊芊。



正文 第二章

第二天，接近晌午的时候，刺眼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远远地听地见戏院里非同以往的喧闹声。方明黎便和宋世仪一起进了那个戏院。戏院装潢的很简便，露天的戏台，台下围了一圈的观众。有穿着入流的少男少女，嬉笑着成群结队的学生，更多的，是这一带年近花甲的老人和中年闲人。
台上正在演着《贵妃醉酒》的开场，戏子绵长而抑扬顿挫的声音加上丝竹管弦的合奏，让很多路过戏院的人都为之驻足。演出还没有还没正式开始，台下暂时是一片嘈杂的景象。宋世仪对戏剧有着一种认真的热情，方明黎便跟着宋世仪穿过人群，吃力地向前排挤着。
戏剧演出了三场，方明黎看了看后排逐渐增多的人，露出了一种担忧的神色，全然不顾宋世仪专注的神情，“喂！人变得这么多，我们一会儿怎么出去？”
宋世仪没有理会方明黎，良久，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来都来了，你就这样耐不住性子！等等会死啊！”
方明黎舒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望着台上慢腔慢调的京剧表演。
“下一个好像是素芊芊的节目”这出戏快要结束的时候，人群里有人这样说道。
听到素芊芊的名字，方明黎这才对演出起了一份期待。他的目光凝聚在舞台上，只为了一睹那个神秘的素芊芊的风采。
铜锣声响起，台上一位长发飘飘，身着白裙的女子挥出长袖，细步走到台前。隐约听地清那是《第三十八年夏至》的伴奏。
白衣女子化了浓浓的粉彩，方明黎果然认不出人了，他只是盯着白衣女子的脸，向宋世仪问道：“她，就是素芊芊？”
宋世仪点了点头“是啊，可惜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的绝活，今天又是无缘再见！”
方明黎早把自己承诺过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听着素芊芊在台上唱着那首众人熟知的《第三十八年夏至》，不知不觉地被素芊芊的唱功和表演技术吸引住了，他从来不看戏，这是第一次，他却看入了迷。在前排，方明黎离素芊芊很近，他几乎能隐约闻到素芊芊戏服上的那股淡淡的清香。
“他还演着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他还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他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静静合衣睡去，不理朝夕”台上，素芊芊声情并茂地唱，方明黎不由自主地轻轻和着。
“唱罢西厢谁盼得此生相许”素芊芊优柔婉转地唱出这一句的时候，一低头，竟然看到了愣在了台下的方明黎，一瞬间，眼神相触，素芊芊身体颤抖了一下，她想：这个人怎么看起来如此面善。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将心事撂至一旁了。
素芊芊又看了他一眼，方明黎才如梦初醒般地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全身都一阵僵硬，腿部发麻地厉害。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从素芊芊的眼中，方明黎分明看到了一种深深地悲凉，一方面是入戏，另一种，是那无奈到凄然的眼神。方明黎看了看有点昏暗的天，是要落雨的前奏。方明黎感叹了一句“演得真绝”，沉思片刻便再也没有多想，素芊芊亦是如此，她仍旧没有想起这个看起来面善的人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们走吧！”素芊芊还没有唱完的时候，方明黎拉了拉宋世仪的衣襟，话一出口，方明黎便觉得自己无趣。
宋世仪沉默着，还好方明黎说的声音只是自己听得见。宋世仪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色，方明黎在宋世仪转过头来只是笑了笑。
《第三十八年夏至》唱完，素芊芊却没有立即离场，而只是在一旁换了一些道具，继续又来到了台前，方明黎正疑惑着，宋世仪看出了素芊芊即将要表演的她那深藏不露的绝活——变脸。他有点激动地说道：“你小子可真赶巧，偏偏真被你说中了！”
方明黎半天才反应过来，眉飞色舞地对宋世仪说道：“我就说嘛，我来她准定会露出绝活”。
由于方明黎说话时太激动，这话偏偏被台上站在正中位置的素芊芊听到了，宋世仪用清推了方明黎一把，他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的忘形，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戏台上，素芊芊的脸在她硕大的袖子下快速地变换着，方才还是一个面如桃花的绝世佳人，一会儿便换作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巨大的袖子飞舞着，一袭白衣的素芊芊时而会变出自己真实的模样，时而舞步飘逸，似若成仙。清瘦的身形和各种丰富的脸谱更是引人遐思。
这是最后一个节目，演出一结束，台下一阵沉寂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赞叹唏嘘声此起彼伏。待素芊芊一下台，方明黎便和宋世仪离开了戏院。
方明黎刚走出戏院几步，这天心情大好，就突然又来了兴致“哎呀！感谢我吧，你最渴望的那个演出终于看到了”
宋世仪有点不屑地说道，“是啊，感谢你这个先知”之后又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个戏院的演出，我唯独觉得素芊芊的节目演得最好，编组却总是把她的节目安排到最后一个，真是奇怪”
方明黎知道宋世仪指的是最后一个变脸的节目，看了看仍旧昏暗的天，“其实，她唱的那首京剧也很好”
“是吗？”宋世仪面露惊讶之色。
“戏子入戏，一生天涯，她唱出了那种情调”
“看出来了，那个节目，你看得格外认真”宋世仪笑着说道。
“恩，她唱得好”
“我看你是觉得人长的好吧！”宋世仪露出了一丝坏笑。
“去，我有那么花痴吗？”
“有的有的，戏院离你们家这么近，好好争取见面的机会呀，哈哈，你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哟。”
顿时，空中炸出了一声雷鸣，一阵狂风吹得路旁的树干都歪向一旁，黄叶在空中飞舞着，方明黎无奈地摇了摇头，十字路口的地方，和宋世仪告了别，便趁着雨还没落下来，飞快的向家里奔去。



正文 第三章

方明黎回到了家，父母仍然不在家中，不过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父亲经营的那家电器销售公司总是有太多的应酬，母亲是一名教师更是忙的不可开交。方明黎洗完澡，决定早早地睡一觉。收拾好一切之后，关掉了房间里那盏白色古典吊灯，扑到床上准备睡觉。
戏院里，工作人员把所有的道具桌椅等都收拾妥当后，也随着剧组的人各自干各自的了。戏子们的房间不是单人单间，而是随机组合十几个人一间房，素芊芊住的这间屋子，就住了十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倒也活泼，叽叽喳喳的嬉笑声，打闹声此起彼伏。
素芊芊卸下彩妆，立于窗前，看着窗外愈来愈密的雨帘，灰沉沉的天似要把天地吞没，窗外的雷声卷着顺着山头的轮廓穿行的闪电闯进了屋子里角角落落。才傍晚六点，却黑得看不清事物。
雷声炸开的那一刻，素芊芊心头一颤，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上了心头，她拉好了窗帘，一回头，看到暮小溪正捂着嘴看着自己发笑。
素芊芊走到暮小溪身边，疑惑地问道“你笑什么？”
“一个雷声竟然把你吓得那样剧烈地一颤，真亏你还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素芊芊没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
这时候，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戏院统一分配的房子住的人多，空间却实在不小，隔壁正好是那九个男生住的宿舍。来着是其中之一的肖奕，性格有些孤僻，却长了一张极好看的脸，轮廓清晰，且皮肤白暂。每次演出，花面，小生的角色都样样在行。
素芊芊去开门的时候，怔了一下，他不笑，礼貌地问了一句：“暮小溪在吗？”
一直没抬头地暮小溪听到自己的名字，径直走到了门口，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激动。“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今天一天天气不太好，挺闷对吧，一起出去走走？”暮小溪点了点头，肖奕看到暮小溪，眼里闪动着光彩，素芊芊还未退回屋内几步，肖奕已经撑开伞，和暮小溪手牵手走说笑着进了雨幕。
这样雷雨交加的天气，对于刚离开家半年的素芊芊来说，无疑带给了她心中无限的悲切。她只好早早地洗漱完就睡去了。暮小溪和肖奕出去散心，直到深夜才蹑手蹑脚地回到了住所。
雨后的街道，给人一种格外清爽的感觉，这一天，戏院里没有组织节目。一些新来的人在班主的带领下正在排演节目，其他脱下戏服，换上了普通衣服的戏子们大都聚在一起，谈笑自若。
素芊芊看着雨洗后干净的街道，决定自己出去走走，她换上了那套灰色风衣，刚要出门的时候，迎面遇上了班主，“芊芊，准备去哪？”
“出去走走，有什么事吗？”素芊芊不以为意，班主常常喜欢临时安排一些任务。
班主想了想，说道：“去吧，中午的时候回来，我交代你一些事情”素芊芊没多想是什么事，班主走开后她便出了戏院的大门，沿着戏院门外的街道，一直走到了不远处那个篱墙下，前方，她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被父母一边一手地牵着一蹦一跳地向前方走去。她本来平静的心一经触动，竟止不住地泪流满面，这场景是有多么熟悉，那个小女孩的背影，分明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素芊芊是一个戏子，她的家族都是一个戏子世家，她的父亲母亲是在排戏时相识并走到一起的，她的祖母在民国时是出了名的花旦。这样的家庭氛围下，素芊芊不得不继承着家族的文化，她从六岁便开始了她学戏的生涯，那时候，父母亲朋总会夸她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变脸”是祖母传给父亲，父亲再传给素芊芊的。在素芊芊十八岁的时候，家里出现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动乱，父亲爱上了另一个都市女人，而母亲分明逊色于那女人的妖娆。母亲意志日渐消沉，对素芊芊念念不舍，却又无法靠演戏供给母女两人的生活，不得已，半年前的时候，母亲在遇上秃顶班主的时候，把素芊芊交给了这个戏班。
离开的时候，素芊芊心念成灰，眼中含着泪水，始终没有回头，就这样在母亲的目光下消失在了路的尽头。虽然之后的日子，素芊芊也时而会给远方的家人通个电话，生活中缺失的那一块，谁也不能弥补。
篱墙下，素芊芊久久伫立，泪水不知不觉地湿了整个面颊，她在草丛旁一个花坛的拐角处蹲下去，轻声地抽泣着。这样宁静宽阔的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来往。
方明黎吃过早餐，正欲出去到网吧里去会一会那些兄弟们，离开之前，他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从窗台向外面看去。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几个上班的人在路边不紧不慢地等着公车。不远处戏院场地上一些人围成一堆欢声笑语。
方明黎锁好家门，家附近篱墙的方向，不经意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细看，那女孩竟不停地在拭泪，他心中虽疑惑那独自垂泪的人，却不敢去冒犯，只是迈着步伐走开了。走开几步，正要回头看看，素芊芊已经站起身来，很明显，素芊芊已经认出了自己，方明黎只好停下脚步，尴尬地举起手笑了笑作为见面礼，几步之隔，素芊芊说了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去看过你的戏”方明黎说。
“以前在哪里也见过的”
方明黎不知如何解释，敷衍地答道“嗯嗯，好像是哦”
和素芊芊素净的脸庞比起来，方明黎一身潮流的打扮显得有点滑稽。
“我叫方明黎，哥们喜欢叫我黎明”方明黎自我介绍的时候，眼神里露出了一种少有的真诚。他看着素芊芊的脸，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我叫素芊芊，以后常来啊”素芊芊忽然想到班主吩咐她的事情，摆摆手和方明黎告了别。看到方明黎也挥了挥手，说完便顺着篱墙回到了戏院。



正文 第四章

素芊芊刚走进戏院，就见到了场中央站着一位身姿高挑，长发齐腰，面目清秀的年轻女子。见素芊芊推门进来，年轻女子身边一个正在与她谈话的男人对她说道：“喏，这就是素芊芊”年轻女子立马面上盈着笑走过来牵着素芊芊的手说：“你就是芊芊吗？”素芊芊被她的热情搞得有点不知所措，笑着点了点头。
“大哥说这个戏班里就你会变脸的戏法，今天难得遇见你，希望能有幸亲眼目睹”
素芊芊一下子明了了，年轻女子这样的大胆，她所说的大哥一定是指班主了，从她急切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对素芊芊表演的期盼，以至于都忘了介绍自己的身份，素芊芊也没有多问。
“客气什么呢！明天有节目安排，我明天去准备准备，变给你看”素芊芊转身要走，年轻女子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唐突了，“芊芊，我叫肖婷”
素芊芊回到了那个容下十几个人住宿的房间，她边忙着整理早起没有整理的书桌，一边猜测这肖婷到底是什么人。
没多久，电话响了，素芊芊拿起手机，是班主打来的电话。
“芊芊，回来了没有”
 “恩，已经回了”
“我有一个妹妹，远道而来，经过这里，镇上没什么有趣的东西，我想让你好好表现表现，展示出我们戏院的风采”
“哦”素芊芊淡淡的回道。
“她在这里只待三天，后天就要离开了，我希望你能收一收你那傲慢的脾气，她叫肖婷，你会见到她的”
“恩”
电话那端，班主早已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咬着牙按下了挂断键，素芊芊对他的那种冷漠，他软硬兼施，却都未曾改变分毫。
素芊芊刚收拾好书桌，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是暮小溪的声音“今天镇中心还真是热闹，记得下次去我们去那家新开的电影院看看”
“好，小溪，那我走了”
“明天见！”暮小溪推门进来，满脸幸福的表情。看着素芊芊在，走过来把手放在素芊芊肩上，问道：“上午去哪了？那么早就不见了人影？”
素芊芊推开了暮小溪的手，“你好好约会就是了，管人家这么多事”
暮小溪以为素芊芊害羞，面对着素芊芊的脸，眼中洋溢着欣喜问道：“你也去约会了？哪位帅哥，也让我见见”
素芊芊在心中苦笑着，若不是暮小溪是她在这里最好的朋友，这种情况，她早起了逃离的念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魅力超群么？我啊，还选的很呢！你和肖奕倒真是缘分中的一对”
暮小溪没察觉出素芊芊的强颜欢笑，继续说道：“肖奕这个人啊，人倒是长得干净，为人也老实，不好的就是看不出他有什么男子汉气概”
“演戏演多了，他那是稳重”
“说的好听，今天我们去镇中心的路上，经过一段还没装修好的路，突然窜出了一条蛇，看他的样子，比我还怕呢”暮小溪说完，捂着嘴笑了起来。
“是你胆大，不是人家胆小！”
“嗯嗯，知道了，谨记芊芊的教诲”暮小溪说完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素芊芊如约完美无暇地展示了自己的绝活，肖婷看得很痴迷，看完拍着手连连叫好，第三天，肖婷便离开了戏院，留给肖婷的，除了那灵巧的演出，还有就是一个谦逊、清纯姑娘的印象。
这些天，由于排戏频繁，戏院一定范围内，忙里忙外，戏子也并不常脱掉戏服出去走动。素芊芊偶尔会奉班主之命，到戏院不远处去置办一些材料，素芊芊走路时总会低着头沉思。方明黎在路上见到过素芊芊很多次，素芊芊都始终没有抬头，一次次擦肩而过。
这天，方明黎从素芊芊身边走过，第一次好奇的看了看素芊芊面部的表情，他看到的，是一张愁容满面的脸，又一次只好路过，细听，素芊芊似乎在浅吟低唱着什么，那调子像是《第三十八年夏至》里的“一出纸醉金迷闹剧，一袭染尽红尘的衣”
方明黎诧异于这首她应该唱过无数遍的曲子，怎会如此让她入迷。素芊芊迈着略显轻快的步伐，丝毫没有注意到甬道里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方明黎。
方明黎走出甬道后，大步走进了一家高档的国际化餐厅，这天是他们老同学每月一聚的场所，他到场的时候，人已来齐了大半，方明黎走进房间的时候，就有一个已经喝的有点醉的兄弟拿着酒杯走过来，用胳膊肘驾在方明黎的肩上，“黎明，你今天又迟到了，该……罚酒”
方明黎推开了那只硕大肥胖的手臂，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好，我向大家赔罪”说完将面前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黎明，我看到你进门来的时候面颊绯红，是不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坐席中一个兄弟L说道。
方明黎没有意识到自己面部的变化，说道。“哪里？应该是被冷风刮的”
“哈哈，黎明，你不会是遭了桃花劫吧”座中另一人M说道。
方明黎自嘲地说道，“你看像吗？你们一个个的到好意思挖苦我，我现在一个女朋友都没有，去你的桃花劫吧！”
“是你自己的问题，黎明啊，你这个人还真让人搞不懂，前段时间追你的那姑娘身段多好，你去打偏偏对人家那么冷淡！”L经常和黎明在网吧见面，对方明黎的生活也了解的比较多，有时候看着方明黎的处事态度，总是忍不住要发出一阵感慨。
“追黎明的女孩子太多了，谈过的他自己大概都数不清了吧，哈哈”M说。
“玩弄感情的高人，来，我敬你一杯”进门时那个身体肥胖的兄弟把酒杯举到方明黎的面前，醉醺醺得站起身，说话时呆着浓厚的拖腔。他笑着，面部的肌肉拧做一团，看起来是那样狰狞的一张脸。说完，举着酒杯一杯一杯地狂饮。
“重申一下，我不是啊，他醉了，别听他胡说八道”方明黎没有回应胖子的敬酒，只是对其他人说道。
“他失恋了，不管他，一来就喝了很多，现在已经醉的不像话”
方明黎看了看胖子兄弟，他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几乎每一次，他都是最先醉倒的那一个，一阵觥筹交错，谈笑过后，宴会完毕，方明黎和其他人抬着几个醉倒的兄弟离开了酒店。晚秋的风肆意地穿过行人的衣襟，不过那感觉对方明黎来说很舒服，这节奏更像是一曲低吟浅唱的歌。



正文 第五章

当秋风卷起了路边最后一片落叶，冬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迈向了这个宁静的小镇。这是一个漫长的季节，一个冬季，寒风凛冽，白雪精灵一般地飘落。
因为种种原因，包括气候问题，迁移的难度。戏班在年底仍是留了下来，这个小镇的冬天很冷，排戏也安排地少了。素芊芊和同行的几个人经常待在屋子里围着电炉取暖。
“芊芊，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有多久了吗？”坐在素芊芊身边的苏英边问边自己数着“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今年二月份我们一起来的，算来有十个月了”暮小溪说道。
“冬季一过，应该就可以回到总部去了吧！”苏英说道，脑海里浮现出来家中的场景，她带着幸福地表情说道：“真想快点回家”。说到这里，素芊芊眼中盈满了泪水，很久没有家里的消息了，心也随着这悲凉的冬沉寂。暮小溪一直生活在爱的力量下，反倒不觉得离家的苦楚，正要说苏英小孩子气，余光瞥见了素芊芊炉火印照下闪着光亮的眼，转而对苏英使了个眼色。
“英子啊，大家都挺想家的，还是不要提及思家了”
苏英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后，连忙岔开了话题。
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了，春寒料峭，戏院里很多女孩子都结伴去了郊外，素芊芊则独自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不是一个好天气，寒风像刀子一样穿过她孤独的身体，牵动着身体上每一寸敏感的神经。在一条河岸旁，素芊芊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河水清澈，可以照的见她美丽的脸颊，她却并不窃喜于自己的美貌。
河岸旁盛开着春季里姹紫嫣红的小花，杨柳在风中柔柔地舒展着枝条，正直清晨，柳色更显苍翠。
她蹲在那里，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了自己，这感受让她觉得踏实，还有的是独处时的落寞和迷茫。有时候，她并不把唱戏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
“唱！罢！西！厢！谁！盼！得！此！生！相！许！”她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歌词。声音飘散在风中，不留下任何痕迹。素芊芊看向河对岸，那边行人如织，结伴的谈笑风生，独行的满脸严肃认真，素芊芊又一次想到了那个词：渺小。
突然，身后传出了两声轻轻的呼唤声“芊芊，芊芊”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素芊芊转过头去，惊诧地看到了一身西服装扮的方明黎。
“咦？在这里也能遇见你，真是好巧”素芊芊站扭过头，笑着望向方明黎，方明黎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浅，只是隐约还记得他的名字。
“嗯，我路过”
“干嘛去啊”
“准备去老爸的公司，还真是麻烦，明明可以不去的，他却偏偏要求我必须去，说是要面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
素芊芊听出了方明黎语气中有一种不从但必须执行的愤愤不满，“那黎明你忙去吧，别误了事”
方明黎也觉得在理，正欲和素芊芊告别，手机响起了那熟悉的来电铃声。
“什么？客户有事来不了？那我可以不用去了吗？”
方明黎眼中透露出了一种喜悦，不过没多久便又换了一副腔调，“学习？每次和你一起听你和客户谈生意就是学习了吗？那些知识估计小孩子都懂，何必要我枯燥地一次次做你的跟班”
“你别等着什么都不学，坐等其成，作为一个男人，至少要学会一份生存的技能吧，你倒看看自己，没出息的，就知道瞎混”
方明黎还没等父亲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这样的训话，方明黎听过不止万遍。规劝的话他也从来听不入耳。
“芊芊，怎么一个人到河边来了，看你心情不是很好，怎么了？”方明黎靠着素芊芊的身边也蹲下去。素芊芊给他的那种亲和感让方明黎觉得很容易靠近。
“是我自己的问题”素芊芊冷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方明黎把手放在素芊芊的后背上，用着一种无比真诚的眼神望着她“真的，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要学会开心”
“可是……”素芊芊欲言又止，她在心中一直都在纠结着，她很想离开戏院，可离开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素芊芊看到方明黎鼓励的神色，继续说道：“戏子生涯不是我的梦，我发现自己有点走不下去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索然无味的生活带给我的却是无尽的压力”
“那是因为你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愁绪在心中缠绕着，积结的不满亦加重了心中的负担，试着敞开心扉，用实际行动向梦想靠近。”说完，又加了一句：“真的，我喜欢看你的戏，听你唱曲，很多人也很喜欢你”
素芊芊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她似乎在追问，方明黎看着素芊芊的眼睛，又坚定地说：“这是真的，你不知道台下有多少人期盼着你的表演”
听到方明黎如此真诚的诉说，素芊芊突然想到了那日肖婷一样的期盼的眼神，心中闪过一丝喜悦，可那喜悦毕竟不长久，她又一次陷入了沉思“这里的生活好压抑，一直演着别人的戏，可自己呢？自己的生活一塌糊涂，走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方明黎虽然对素芊芊的想法感到吃惊，仍淡定地说“你要相信，生活每一步都是要靠自己来冷静地走好的，记住，一些人永远都在那里，做你坚强的后盾，那些人不需要多，一个朋友，一个亲人就足够！”
河边并不寂静，时而会有手牵手走过的情侣，有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少年男女。阳光渐渐地透出来，花草上晶莹的露珠消失在了空气中，而花朵却丝毫不减艳丽的颜色。素芊芊听完方明黎的话，看着地面沉思了许久，她的目光看起来那么柔和，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不知是沾染了清晨的露水，还是那多情的眸子凝聚出的深沉？



正文 第六章

花面相映，素芊芊娇俏的脸被掩映成一朵花季里最素净美丽的丁香。方明黎把手从素芊芊的肩上放下，随即站起身来，看着素芊芊的笑颜，他挥手和素芊芊道了别。
素芊芊的静默给了方明黎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很舒服。
方明黎一面想一面向家里走去，迎面遇上了正低着头走路的宋世仪，宋世仪刚从一家陶瓷店出来，不小心碰掉了一件很小的艺术品，宋世仪觉得无所谓，可陶瓷店的老板却是不依不饶，硬是要叫他赔钱，付完赔金后，宋世仪心中很是不爽。
这时候，方明黎大步走到他前面，“小子，你也装沉思者呐，走路都不抬头”方明黎拍着宋世仪肩说道，宋世仪开始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遭遇了劫匪，身体陡然一颤，抬起头看到是方明黎，心中一团怒火正无处发泄，便对着面前的方明黎吼了一通：“你神经病啊！没事挡道”
方明黎开始愣了一下，宋世仪正要走开的时候，他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又一次拦在了宋世仪的前面，阴沉沉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宋世仪本就心情烦躁，便不顾方明黎的感受，说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方明黎一下子恼火了起来，他抓住宋世仪的衣领，“你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敢侮辱我”
宋世仪报以冷漠的一瞥更加重了他的怒气，方明黎在再也不能忍的情况下，和宋世仪动了手，警察到的时候，方明黎身体被几处重伤。
医院里，方明黎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群兄弟轮流的来看过他，一个人的时候，方明黎看着窗外路旁盛放的樱花，不知不觉地想起了素芊芊这个人。
方明黎从一个繁华的城市搬到这个小镇，已经有一年多了。搬迁带给他的，是对过去不经意的缅怀。
“一定要走吗？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临别前，方明黎交往了半年的女朋友小晴泪流满面地问方明黎，那声音近似绝望的呐喊。“你应该会很快就忘掉我吧，哼！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就考虑过自己会不会有和你前女友一样的结果，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女子苦笑着，继而苦笑化作了一张悲悸的脸，她双手捂面，几近晕倒。
小晴一毕业便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了一份很稳定，待遇也很好的工作，和方明黎相遇在一次职场，女子把自己第一次的恋爱给了方明黎，这个眉清目秀，温柔体贴的人。感情一直升温到两人都难分难解，后又不愿牵绊于生活的枷锁，方明黎逐渐露出了放荡不羁的本色，他习惯出入各种社交娱乐场所。酒吧里灯红酒绿，方明黎没发现，一双热切的眼逐渐化作失望。方明黎随意的结束了这段短暂的感情。
离别这天，风凉的把人的神经吹到麻木，天苍白地不露一丝情感。即便她百般阻挠劝说，方明黎却没说什么，只是拿起行李箱，踏上了迈向另一个地方，开始一个新生活地征程。
有时候，看着空空如也的病房，方明黎第一次想到了生，想到了死，想到了生活，过往。很长时间了，每每念及那一段往事，他总会羞的满面通红。
疗养的日子，他时而沉沉地睡去，懒散地想把一切付诸脑后。
这天，他刚从一个无梦的午睡中醒来，朦胧看到了门口一个白衣人形。看到她款款走来，方明黎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瞪大了双眼，这人！不是小晴是谁！他突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她一步步靠近，方明黎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你一定很惊讶我怎么会来了吧！告诉你，这一程，我是专程看你来的”小晴把带来的一束百合摆在了方明黎的床头，搬了椅子坐在了方明黎的床边。
方明黎依旧说不出话，小晴这个人，最初交往，三分钟热度过后，方明黎就再也没有把她当回事。
“听你的朋友说你又和宋世仪打架了，你们真是冤家聚了头。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小晴看着方明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疤，看着他打上石膏，缠着绷带的手臂。心中涌起了一种真实的疼惜。
“你……为什么还来找我”方明黎很慢地说出这句话，小晴一下子被问住了，怔在那里和方明黎对望。良久，她低下了头。
期间，医院的医生来过两次，给方明黎换了两次药水，硕大的病房里安静地让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减轻。
小晴的长发自然地垂下来，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床沿，方明黎依旧没有移开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只是这目光怎么都透出一种淡然。
“因为……因为我想来看看你，因为我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你，知道吗？你走之后，老板差点因为我状态不好辞我的职，这周每天都会失眠，昨天在来看你的车上，因为身体不支睡去坐过了车，给司机说他反倒还把我说了一顿，听到你受伤了，你知道我心中是有多么难过，来时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心中问：你现在还好吗？但愿不要紧，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来看你，怎么，你嫌弃我了？”小晴一直说着，她撕心裂肺的哭诉丝毫没有让方明黎动容。最后哭得软倒在床边，还嘟囔着“我对你的真心，你从来都不知道吗？”之类的话。
“是啊，在你看来，我傻死了是吧！被你伤得那么深，还要死死的抓住那段感情不放”小晴抬起头来，用哭肿了的杏眼看向方明黎。
方明黎保持着沉默，用淡然的目光望向窗外，那里，绿草仓翠地无情，樱花缓缓地飘落。
“好，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想起过我吗？”
方明黎看着小晴，摇了摇头。所有曾经起过的内疚这一刻只是化作了内心的平静。
小晴看着方明黎的脸，许久，轻轻的站起身来，方明黎的眼中，她的背影和医院的白色墙壁融为了一体。百合花淡淡的清香散发到空气中，方明黎深吸一口气，
这样的平静，他的心却无由地开始躁动不安。



正文 第七章

方明黎出院的时候，满树的樱花刚刚换作了绿装。
穿过大街小巷，重回了那个装潢典雅的家，一堆朋友接二连三地来看望，他们的脸上，挂着那一成不变的笑容。
门铃再一次响起的时候，门口出现了素芊芊的身影，她露出了一个浅浅地笑容，却也遮盖不住眉宇间流露出的愁绪。方明黎热切的把素芊芊迎进屋后，便坐在了素芊芊对面的沙发上。
“黎明，我来看看你，听说前些日子你受伤了，我也刚刚知道。”
“嗯，怪我自己大意”
“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已经痊愈了，一点小伤，不碍事”方明黎有点坐不住了，素芊芊这样素雅的人，他第一次见。
“黎明，病好了就别久窝在家里了，出去走走”
“对呀，外面春光正好”方明黎和素芊芊坐的很近，这样的距离不是没有过，可这次，他明显得感觉到自己心跳地厉害。
“下周四戏院会举办一次正式大型的演出，这回又有的忙了”素芊芊叹了一口气，语气中藏着自嘲于无奈。
方明黎哈哈一笑，开玩笑地说：“你是在做广告么？”
素芊芊接着方明黎的话，将计就计地说道：“是啊，你会不会去看？”
“会！一定的”
方明黎和素芊芊逐渐交往地多了之后，他发现，素芊芊竟然是一个和现代的喧嚣格格不入的人，或者说，她是一个“入戏的人”。
半小时后，方明黎目送着素芊芊的背影走出了房门。
素芊芊一路回到了戏院，那里和往日一般喧闹。练杂耍的，舞刀弄棒，敲铜打锣的，时不时传出几声教练的呵斥声。
素芊芊却只是低着头，径自走回了宿舍，她坐在下铺的床上，正欲好好休息休息，睡在上铺的暮小溪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笑得把床摇得震天响。笑声里时不时传出些暧昧的字眼。
室友苏英看出了素芊芊无奈的神色，拍了一下暮小溪的床想替素芊芊说一句让她安静些，结果暮小溪丝毫没有反应，电话里，素芊芊撒娇地说：“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回来？”苏英只好对素芊芊吐了吐舌头，“她现在兴致正浓，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下来了”
素芊芊苦笑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暮小溪依旧你侬我侬地在宿舍里边煲着电话粥，并不是很结实的床在剧烈的震动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素芊芊终于忍不住地摔门而出，暮小溪朝着被反弹回来的门疑惑地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得知情况后，暮小溪打来电话向素芊芊真诚的道了歉。这一天，仍是无比的压抑。她一边走路，一边抬眼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天雨欲来风满楼，素芊芊的长长的鬓发被风狂虐地撩起。就这样一直走着，毫无目的，走不出这个小镇，亦难以迷失。
素芊芊的电话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天空中一道细长闪电迅速地穿过正空。竟然是班主打来的，素芊芊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包里，这个时候他打来的电话，准没好事！素芊芊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酒吧的门前，天空中突然落下了倾盆的大雨，街道上瞬间多了许多仓皇躲雨的人。酒吧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些顾客，素芊芊只是随便的扫了一眼酒吧中间几个已经醉倒的醉汉，还有几个亲密无间的情侣。
“来三瓶波本威士忌”素芊芊点了几个甜品，找了靠窗最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服务员把酒端过来之后，素芊芊打开酒瓶倒了满满的一杯。皱着眉一饮而尽，酒杯轻轻的从素芊芊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却发出了一声怪响，清脆如无端的嘲讽。
酒吧里有几个人向素芊芊这个方向看过来时，素芊芊一回头，模糊中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方明黎。她没有立即收回目光，直到方明黎端起剩有半杯红酒的酒杯坐在了素芊芊的前面。
“喝！”方明黎举起酒杯，微醉地说。
“我陪你喝”素芊芊又倒满了一杯酒，却只是喝了三分之一的酒量。一股悲伤感涌上心头，哽地她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真有缘份，在哪里都会遇见”方明黎糊里糊涂，隐约记得自从第一次去看了素芊芊的戏后，偶遇成了常有的事。
素芊芊把酒杯举到眼前，摇了摇杯中的酒，对方明黎说：“我相信缘分，但是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买醉”说完，她哈哈地笑了两声。
“心事太多终究不是件好事”
“那你呢？怎么也一个人来了”
方明黎被问得无语了，只是一个劲地喝酒，似乎那就是解药，能解万千的愁绪。窗外的雨已经停了，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洗后的街道看起来是那么洁净，一尘不染。
“芊芊，问你一件事，你还记得秃驴训你的那次吗？是我把你拉开的，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方明黎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倒上了桌上那更烈的威士忌。
“谁是秃驴？”素芊芊疑惑地问道。
方明黎笑了一声，“你们班主啊，那么有个性的“发型””
素芊芊想了一下，突然记起了为什么第一次在戏台上看到方明黎有一种那样熟悉的感觉。“对呀，原来我们那个时候就见面了”
“芊芊，你学戏多少年了？”方明黎接着问道。
“十几年了，家族传下来的唱戏的生计”方明黎想起了戏台上翩跹的身姿，娴熟的动作。对她的出身更是深信不疑，而这时面色潮红的素芊芊，他第一次见。
“一提起这个职业，许多人都是一副鄙夷的神色”素芊芊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要正常的生活”
“那为什么不离开？”
素芊芊抬起头看了看方明黎，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拿起盛满威士忌的酒杯，一杯一杯地饮着。天色渐晚，酒吧里奏起了浪漫的纯音乐，素芊芊睡眼朦胧地看了一下墙上已经指向六点的时钟，趴在桌子上呼吸急促，面色绯红。
方明黎也不再询问，喝醉之后，嘴里说着胡话时，素芊芊已经醉晕过去。



正文 第八章

清晨，当第一束耀眼的阳光透过窗台刺向素芊芊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屋内摆设杂乱无章，给人的感觉却是并不失其高雅。她动了动有点酸涩的身体，从床上站起身来。
来到客厅，大沙发上仰面躺着方明黎，听到脚步声，方明黎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方明黎看着立在门口不动的素芊芊，解释着说道，“那个……昨天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来的”接着，便独自去洗漱了。
素芊芊却丝毫没有醉后的印象，在方明黎家简单的梳洗打扮过后，就离开了方明黎的家。
走前，还在刷着牙的方明黎从房间里走出来，靠着身后的橱窗，语气柔和地说：“要多笑笑哦，别去酒吧了，喝酒伤身，路上注意安全”
素芊芊莞尔一笑，挥了挥手和方明黎再见。一路上回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地脸部飞起了几朵红云，那些回忆，让她觉得很舒服，像梦一般地让人沉醉。
“芊芊，昨天我的电话你为什么没有接？”素芊芊回到戏院之后，还沉浸在方明黎留下的那一抹温柔的笑容中的时候，冷不防地被身后这一句问话扫了这半天的兴致，素芊芊心中想着班主一定又找了什么理由来为难自己，边缓缓转过身来，只是垂着头，不说一句话。
“抬起头来，抬起头来看着我，听到没有，你这丫头，老是误事，唉唉…真拿你没办法”听到班主这样的问话，她的心中也起了一点恐慌和疑问。
“昨天这镇子上举办了一个婚礼，临时缺了一个会变脸戏法的人，人家不辞辛苦地赶过来，却吃了闭门羹！”
素芊芊听到这些，瞬间羞红了脸，头垂地更低了，双手在身后轻轻的拧着，班主很气愤，可看到素芊芊这样剧烈的反应，也不好发作，只是说了一句：“昨天干什么去了导致旷到，我不再追究，以后你给我注意！”班主嗓门很大，素芊芊宿舍里十几号人都听见了班主苛责的话语，内心更如一道绷紧了的弦。
说完班主迈着大步走开了。身后，素芊芊先前的那种凄凉感重新回到了心头。
“芊芊，昨天去哪里了？也不打声招呼，大家都挺担心你的”暮小溪看着素芊芊拖着长长的步伐走进宿舍，心知素芊芊正心情沉重。
素芊芊只是从床头抽出一本书，宁静地看着。经过这一喜一悲，素芊芊这时心如止水，平静地波澜不起。
“班主没为难你吧”苏英从上铺探出头来问道，这一刻，素芊芊看到大家注目的神情，有一种欲哭的感觉，鼻子一酸，豆大的泪滴从脸上滚落，湿了一大片书页。
“为什么班主老是找我麻烦，为什么就不能允许我有一次自己的时间？”
宿舍里其他的人表情一致地都愣住了，良久，暮小溪递来纸巾，坐到了素芊芊的身边。素芊芊流着泪依旧说道：“你们看到了，他无疑把那个婚礼节目组织人过失全然推在了我的身上。”
“芊芊，不要难过了，班主本就是个性情古怪的人，不要理他，你还有我们呢”暮小溪说道，素芊芊望着她真诚的眼睛，泪眼模糊的脸逐渐化作笑容。
周四这天终于到了，戏台上除了以往简易的红地毯，背面做了一张大大的海报。这天天气很好，台下也是人潮涌动。
按照约定，方明黎如约赶到。首先是所有戏组人员和大家的见面礼。穿过人群，方明黎用目光仔细地搜索着素芊芊的身影，让他大为惊讶的是，台上三十几个人里面，根本没有素芊芊。不久，台上就咿咿呀呀地唱起了京剧。
兴致勃勃地看了三个小时后，身边的人开始大片大片地散去，表演接近了尾声。
“素芊芊今天没有来”宋世仪看着台上白面的小生和抹着脂粉的花旦演着缠缠绵绵的戏，不经意地说。这时，方明黎已经踮起脚尖，目光迫切地向台后望去，可他想看到的，却始终没有出现。
“我们去看看她吧！”方明黎对宋世仪说道，戏台上锣鼓响了一声又一声，台下逐渐混乱了起来。
“要去你去”宋世仪看着拥挤的人群，带着不情愿的表情说道。
“那我去了”方明黎正欲离开，看着天热尚早，宋世仪只好改变主意，和方明黎一起进了后台那个宽阔的场地。
走过那几个数人合住的大宿舍，穿过摆放着道具的仓库，还有一些简易的桌面上摆着文件的空房，在一个屋内摆设齐全的房前，一声冷笑留住了方明黎，“你这个戏子，倒真有本事呵！”透过低矮的窗户，方明黎看到了素芊芊的侧面，班主坐在旋转的办公椅上，手捧一杯茶注视着立在面前一动不动的素芊芊的脸。
“我这个人虽然也没什么太大的声望，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这样身份的人，你背后诽谤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
素芊芊上台之前被班主叫到办公室，无由地被训话了近二十分钟，素芊芊以为自己态度好一点，班主就会很快地放过她，而结果却恰恰相反。方明黎看到这副场景，心头一沉，他知道班主一定又想找素芊芊的麻烦。听了片刻，便一步步从窗户走到门前。本想敲开办公室的门，门内传出了素芊芊的声音，宋世仪忙着给方明黎递了一个眼色，他才没有冲动下莽撞的走进那扇门。
这时，素芊芊终于沉不住气，身体颤抖着，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目光死死地盯着地板“诽谤的事与我无关”
班主见素芊芊说了一句话，心中闪过一丝喜悦“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班主站起身，用一只手压了压素芊芊的肩头。素芊芊向后退了几步，依旧低着头说道“便是诽谤，大伙对你又能造成什么威胁？”
“有关尊严”班主笑着说，他笑的时候，眼睛眯到了一起，嘴巴咧得很大，素芊芊的余光偶然扫到了班主的脸上，他的笑让素芊芊想到了一个词“笑面狗！”



正文 第九章

办公室里亮着灯，尽管光线是充足的，屋内的摆设整齐地让人不禁惊叹，办公桌上一尘不染，班主的强迫症众人皆知，但谁也不会提出。
“你凭什么这样针对我，我和你没什么深仇大恨吧”素芊芊咬着牙，面露不甘之色地说道。
班主轻松地答道：“凭什么？我觉得你自己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
屋内陷入了沉默，那寂静如同雷雨爆发前的沉闷，空气凝重地让人几乎窒息。“三个月的事么？我说过的不可能”素芊芊冷言冷语地说。
“你不要忘了，你母亲把你交给我时，我可是给了她一大笔资金”
素芊芊本想说自己一点也不稀罕那些钱时，一想到现在的自己，根本无力去偿还那笔资金，只好把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中，不无嘲讽地说“那是，你多么能干！可真是我们母女太天真太傻了，才会信了你的话，没识出你的人面兽心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过失！”素芊芊想起了初见班主时，他西装笔挺，面带笑意地现在母亲和她面前，声情并茂地讲述着戏班里多姿多彩的生活，一方面迫于生计，母亲动了心，看着面前这个有头脑又阳光诚实的年轻人，在班主面前冲着素芊芊点了点头，这样，素芊芊云里雾里地离开了家，走进了戏班这个大群体，开始时，班主对她格外的照顾，久而久之，露出本性的班主让素芊芊怎么也接受不了，便有了那天戏院旁班主的破口大骂。
“你到是说说我哪里人面兽心了？”说完，他想起了自从三个月前戏院旁那次对话后，素芊芊就再也不好好和自己说话，旧事重提，他看着素芊芊的眼含着一种戏谑“三个月前，我第一次告诉你这些的时候，有一个路过的年轻人，他当着我的面拉着你走开了，那个年轻人，我后来见过了几次，只是没有找他算帐，你这样一个不怎么和人交往的人，竟然会和他走的那么近，啧啧，我可不看不出那小子有什么能耐”
班主在屋内踱着步，继续要说下去的时候，门口“嘭”的一声巨响让他不由得吃了一惊。门口，方明黎紧紧攥住的拳头在铁质的防盗门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凹印，方明黎额头上青筋暴露，目光瞪的像一头发了怒的野兽，素芊芊，班主，包括身后的宋世仪都惊诧地看着方明黎，在门口停顿了半分钟后，方明黎把手从门上移开，一步步走进办公室，在班主的前面停下了脚步，方明黎要比班主高一个头距离。当方明黎的身体几乎接触到班主的时候，他低着头用鄙夷的神色望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班主看到方明黎对自己赤裸裸的亵渎，内心的愤怒化作一种冷静，“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我的办公室”
“你以为凭你的权势就可以压倒我吗？哈哈哈～”方明黎的笑声在屋子里来回反射，传出阵阵回音。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上次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方明黎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那里的素芊芊，轻轻的说道，“哦！别想多了，我不是来找你这秃驴的”
“你叫谁秃驴？”班主的眼睛瞪的像灯泡那样大，对方明黎怒吼着。他这个人向来不懂得尊重人，可偏偏一直把自己的自尊放在首位，这也是他常常板着脸的原因，“秃驴”这个称号，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以前戏班里有一个员工因背地里这样一句“秃驴”便无缘无故地在戏院里失踪了，班主自然是解雇了他，可他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工资全部扣留。这回，却是第一次这样的发飙。
“宋世仪，进来”方明黎招手示意还站在门口的宋世仪走进办公室，“这里现在有四个人，你说谁是秃驴呢？”说完眉毛一挑，一副告诉班主：想打架？你寡不敌众的神色。
班主终于没有动手，气氛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却充满着浓浓的火药味。
方明黎冷笑一声，想到班主先前说过的话，说道：“对了，你刚刚说谁没有能耐呢！没记错的话，那天就是我拉着芊芊走开的”
“敢在我面前撒野的人，一般不会有好下场”班主说道。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作为一个班子的领导人，最基本的就是要对他人的尊重，这一点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光天化日，你破门而入，算是尊重吗？”班主反问道，语气中有着无尽的嘲讽。
这时，一直注意着方明黎的素芊芊静静地走到了方明黎身边。和方明黎站在一起，素芊芊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并非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看到素芊芊消瘦的脸颊，方明黎忽然想到素芊芊在这个戏班里一定呆不下去了，班主会不停地折磨她，想到这里，方明黎内心涌起了一阵沉痛。他也想起了素芊芊在喝醉之后被问“为什么不离开”后脸上流露出的那种绝望和无奈。用坚毅的目光看着班主说：“我要带芊芊走”
素芊芊心头一颤，看着方明黎微微一笑，内心里涌过一股股暖流。
“芊芊不能走！”班主斩钉截铁地说，素芊芊火热的心瞬时间凉了半截。
班主走进办公桌，准确地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本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素芊芊”的名字。
班主举着契约从素芊芊面前走过，“你走？我叫你身败名裂！三年契约，你不会忘了吧！”
素芊芊这才记起来进这个戏班时是签过契约的，契约规定，三年之内，不是特殊情况，不能擅自离开戏剧团。
听到这句话，方明黎冲上去就给了班主一拳，单手抓着他的衣领，“我就是要带她走，你能怎么样？”
班主挣脱了方明黎的手，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重复一遍地说：“素芊芊，她不许走。”



正文 第十章

“我留下”素芊芊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许久，当素芊芊的背影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倏然消失在不远处的三岔路口。她提了提手臂，似乎拭去了什么。
方明黎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一眼班主，那眼神里流露出深深地敌意，班主内心咯噔一下，不觉地瞪大了眼睛，此时，方明黎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门，可那个路口处，行人三三两两，车辆的鸣笛声更是显得无力。方明黎站在路口，不停地用目光搜索着素芊芊的身影，宁静悠长的街道一直通向远方霓虹灯闪烁着的高楼大厦，通向那片灰白色的天阑。暮色降临，之露出一半的夕阳从山头缓慢地落下，方明黎站在拐角，修长的影子被拉的无限长。
“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戏子了吧”
方明黎觉得手臂被人触动了一下，转身，才发现一直站在身后的宋世仪。
“回家去吧”方明黎没有理宋世仪的提问，提起脚向家的方向走去。
“问你话呢？”宋世仪走在方明黎身边，搭着方明黎的肩膀说道。
方明黎有点不耐烦了，脸上起了愠色，“你能不能闭嘴！”
宋世仪自觉无趣，只好停下脚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方明黎回到家，在阳台旁的书桌上随意的翻着几本书，透过阳台，方明黎无意间看到素芊芊朝着戏院门口走去，这才放平了心。
“芊芊，你看看我的新戏服好不好看”暮小溪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戏衣，在素芊芊面前转了一圈，满脸喜悦的神色。
素芊芊看也没看那套崭新精致的戏服，一头趴在了床上。暮小溪见素芊芊进来时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本想逗一逗她的，看着这样的情景，劝慰了几句，便只好随她去了。
熄灯过后，宿舍里时而有照进明明灭灭的光。一阵辗转反侧过后，素芊芊从床上坐起来，望了一眼这个如同牢笼一般的宿舍，对白天时自己的话有些后悔了，内心涌起一阵不平。后来睡意渐浓，也就想开了，觉得也没必要这样和自己过不去，这都是自己的选择，常言道，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这样想着，又沉沉地睡去了。
这段日子，班主果然没有打算放过素芊芊，时不时地以各种理由找素芊芊的茬。这感觉，如同行走在黑夜，素芊芊在内心里早已把班主骂了千万遍。
“芊芊，你最近的表现太差了，你不知道你上场时观众走了多少”班主从办公室出来，在台下迎面遇上了刚从戏台上下来，还没脱去戏服的素芊芊，他站在素芊芊前面，板着那一成不变的严肃面孔对素芊芊指指点点地说道。
“班主，我的节目排在最后一个，你不觉得这是主要原因吗？”
“我希望你回去再练习一小时，练好了过来我审核”边说边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了六点的位置，“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一个小时后在戏台工作室找我”
班主说话时一脸正经的神色，话里行间却暴露了那有意为难、苛刻的意思，素芊芊经常被这样变态地惩罚，她一般都会接受，因为被惩罚的人一向不止她一个，而今天，素芊芊看着干净的戏台，干净的台下，这种针对让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软弱下去了。“班主，一味地针对我，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我从来不觉得有些人配对我指手画脚”
素芊芊这样高傲的话，班主听起来很刺耳，“怎么？我说的话不算数么？”
气氛陷入了一片沉寂，不远处的宿舍里传来打闹的笑声，远处那个工厂的长烟囱
里冒着笔直的笔直的黑烟。
“记住，这里谁大听谁的，戏院是我的，不是你的”说完，班主习惯性的理了理身上那套西装，径直走向了后台工作室。
素芊芊没有再去想班主的话，独自穿过那个居住小区的篱墙，身不由己地走到了镇子那个前几日还见得一片姹紫嫣红的河岸边。
月色下，河水泛起轻轻的波澜，蛙声阵阵，芦苇一动不动地立在水岸边。几只小小的水鸟停在水面上，夜黑得深沉。
突然，素芊芊眼前一阵强光闪过，她眯起了双眼，透过夜色，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