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任务 001 童安   门边上是红颜的遗照,黑白照片,素颜朝天,挽着发髻,刘海也全部往后梳,抹上清香发油,光亮照人。此时她在照片上嘴角有淡淡的笑,但若是凑到她脸上细看,便会看到细碎的皱纹和笑容之下的憔悴。她那时已是病入膏肓,拍出来的照片也是经过处理才有的脸色饱满,是在“红颜”女子们的搀扶之下才拍成,是她执意要用自己临死的模样做遗照。   若是再走近细看,便知道红颜穿的是她生前最爱的素白苏绣旗袍,她素喜旗袍,但这却是她生平剩下的唯一一件。是她最爱的男人所送,自苏州差人手工制成,连夜送达,没想到一个星期后便与她分手,旗袍便被尘封,直到她临死之日才自老旧木箱中翻出,执意要穿上,说是火化之时也绝不许换。   时间已是午夜一点,虫鸣风动,到处是夏夜凉扑扑的气息。   屋内的灯光很是昏暗,是老式的灯泡发出的亮光,因外面罩上一层火红的砂纸,映照出来的却是淡红为主夹杂混黄的光亮,映在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红晕,形同不经意被迫涂上蹩脚的腮红。这屋内连同里面的家具都具有八十年代的氛围,被微风一吹,头顶上的罩灯便左右上下的摇摆不停,坐在不同角落里的女子被淡红灯光映照,影影绰绰,形同午夜里看的恐怖片里面的鬼魅将要出现的幻影,甚是吊诡。   也只有此时,才会是如此吊诡,这一带的风俗是如此,死了人的,连白炽灯都不给开,仿若只有昏暗才足够表达缅怀,因而添了哀伤。   室内一共五人,分坐于逼仄角落,实在是坐不下,便一屁股挪在饭桌上。饭桌是桃红木质的老式样子,上面空空如也,坐着艳儿和无花,紧身衣下的屁股挨着屁股。小沙发上坐着的是童安、萧燕和马婷吉,这样的坐法,算是平日里一起共事的搭档之分,很自然的每次开会或者在一起吃饭就这样分开了。连同这次也是如此,分别是主动加入“红颜”的,与起初无奈被分开的派别,然而到后来都爱上“红颜”这个已然属于她们的家。   沙发一旁是细碎花纹的床帘,里面并排摆放着三张一米二宽的大床,一字排开便几乎到了两边墙根,她们是一起同吃同住到大的姐妹。长大了后也还是一样,一同睡在一起,只是床比儿时的大了些。   在一起别藏秘密的宗旨也是红颜所教,一切都是红颜的安排,她们能正常长大活到今天也是红颜的功劳。   窗帘的边上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属于死去的红颜的独立房间,里面已是纤尘不染的整齐与干净,按照红颜的遗愿,她的所有,都随着她死亡一件不剩全部与她的骨灰一起焚烧掉,不在这人世间留下一丝痕迹,只是她们五人都难以做到,均在火化之日收拾遗物的时候偷偷藏起红颜生前用过的一个小物什,作为一次缅怀这形同幻影般出现在她们生命里而又似是倏忽消失掉的亲人。   无花捻灭手里的烟头,修长雪白叠交在一起的腿稳当踏在地上,站起来便是模特的标准身材,她眼里有闪烁的泪花,带着轻微哭腔,徐徐开口:“童安,你是红颜妈妈生前最信任也最倚靠的人,你来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无花话里没了昔日妒忌的火药味,她说的全是真话,童安是红颜生前最爱的“女儿”,大家是早就看在眼里。   而无花曾经与童安过不去无非是因为妒忌,但在妒忌之下并无恶意,若是童安有难,她定会奋不顾身上前,这便是她们一起长大的情谊,普通人是很难得的,在她们身上已体现了无数次。   特别是在童安那次曾经差点丢了性命护了无花,无花已然铭刻在心中。   萧燕和马婷吉也停下抽泣,从童安肩膀上抬起头,眼光投在童安脸颊上,她们眼神里投射出来的目光充满信任。虽然都没有出声,却似是在应和无花的提问,在五人中,无花与童安同年,二十三,萧燕和马婷吉最小,分别是二十一和二十,最大的是艳儿,二十六,花样的女子,自小便伴随无花左右,自小说过想像红颜一样度过此生,完成她未竟的事业。   但五人中思考问题最周全的向来是童安,书也是她念得最多,当初大家都以为她出了国是不会回来“红颜”这间在风雨中飘摇的小屋子,没想到不过半年的时间,她自国外只身一人回来。那天下着大雨,她就一个人拖着简单的行李箱站在雨中阳台下,也不打伞,敲门的声音一高一低,在雨中听不真切。最先惊醒的是艳儿,本以为是大雨打在屋顶上的声音,后听着觉不像,起身开门便见了狼狈的童安。   当时艳儿着实吓了一跳,下意识里想着让她马上进家门。但万万没想到,身后响起红颜的苛责:“你们谁放她进来,今晚就别睡屋里了。”说完便兀自回房,仿若女王的命令,她说出的话没谁敢不听的,也不管艳儿的为难。   艳儿便不敢轻举妄为,身后的无花她们也醒了,睡眼惺忪走过来站在一旁,她们不是没有能力出外谋生,也不是没有钱去外面租屋子,她们都不想伤害红颜,都不敢不听她话,这近乎一种习惯,若非迫不得已,她们定不会搬出“红颜”,不管贫穷或富贵,这是她们曾经一起许下的约定。   后来她们都回去休息,整夜无眠,本以为红颜不让童安进门,她该是会离开才对,想不到第二天雨后天晴起床开门的时候,童安已浑身滚烫躺在门前的阶梯上,发的高烧若是有什么差错足以让红颜后悔一辈子。   幸而童安只是感冒发烧,没其他影响。在医院打完吊针顺其自然的回到家中,红颜没有责备,只是不再如同从前独独对童安热情,一直冷漠直到将死的前段时间才独独拉着童安进病房里,絮絮细语的密谈,现如今除了童安,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们在里面谈的是什么。   因而,她们便以为是童安知道所有的事情,此刻的询问之意也有这一层的意思,虽是红颜不愿说的秘密,但也要探个究竟是否需要帮忙。   童安轻轻叹口气,站起身道:“你们先回去睡觉吧,时间已经不早,待我想清楚怎么跟—你们说才好,我头脑现在是一片混乱,再说不出正常思路的话语了。”童安说完便独自回房,她此刻却是回红颜的房间。   剩下四人淡漠互看一眼,便也起身,她们总得有个倚靠,这个倚靠在红颜死后便是童安,既然童安都这么说,那势必是有她的道理,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伤心欲绝的一天便是这样悄无声息落下去。她们并没有哭闹寻根问底,因为童安暂时没有说出红颜所说之话,谁也不知道童安的主意,她不过想独独一个人完成红颜的心愿,不再连累她们。 正文 第一章 任务 002 梦境   童安又开始做梦,自红颜开始患病对她说过的那些奇怪叨叨絮絮不断重复的话语,她便不断做梦,梦里尽是红颜一闪而过的容貌及表情,形同黑白电影预告片的镜头。她生平各种蹙眉、掩嘴轻笑、微怒的变幻神情形同电影的画面倏忽便过去,不给童安留一丝认真注意的余暇,她在童安的生命里是何等的重要,老天爷怕是不晓得,若是知道怎会如此狠心让她抱病去世?   想着童安不由自己一个人在安静夜里大声哭了出来,自幻梦中,但是红颜似是没有听见童安的无助,她只顾着说她喜欢的那个男人,说她自己到死都忘不了他,还说不明白他为什么当初要那样对她,明明说好的计划,明明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竟中途把她抛下,她说自己到死都不明白。   童安想不到红颜还会有这般天真的一面,教会她们如何应付男人,骗走男人们的钱,不带任何感情的红颜原也是多情之人,童安不由更心痛。   但红颜终究还是没有理会童安的哭泣,童安不断叫她妈妈,她也似是听不见,只兀自在自语,是她一直在病榻上对童安说过的那些话,不厌其烦地重复、抱怨关于那个童安从来没见过的男人的所有事情。原来红颜把自己的心思埋得这样深,深到五人只道红颜是在感情上无欲无求的女子。   红颜生平最爱美,最喜干净,而她的死亡却不然,在医院的那些日子几乎不能动弹,吃喝拉撒都要别人伺候。她平生最受不了自己邋遢,在医院里,她该是多么的难受,但即便是再难以接受也是无可奈何。她们已是尽量让她干净自在,可她偶尔还是会小便失禁。童安甚至见过她为此而哭出声来,该是羞愧与恼怒罢?但她在死前却不哭不闹了,像是看开了,除了苍老与痛苦,所有的都形同平素一样。   一思及此,童安便自朦胧中睁开眼睛,渐渐地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吐掉一口浊气,她便发觉自己眼里有泪水。自梦里哭过,那些想法也是自己梦里生成。她坐着,竟发觉自己就在红颜房间里的地板上,不知是否自那张空荡荡的床上摔下,但竟不觉疼痛。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路是笔直通往幸福的,你们要懂得。这是红颜死之前给童安她们说过的最后话语,算是遗言,她再也没其他可以留给她们,只有这句她作为活人存活于世而总结出来的半生感慨。那时候说着话都已经漏风,心碎如她们竟一时间不知开口应答,她就在说完后便撒手西归,来不及道这永世的别。   即便童安失掉所有的记忆也必将记住红颜临走之前说过的这句,血般的教训后说出的话语,怎能不是锥心的疼痛?但她现在总会留下心眼,决不言及妈妈的死亡,若一旦有回忆的苗头,她便开始马不停蹄奔忙,找事情做,让自己尽量忙起来,即便是伤及更多人的家庭也在所不惜,红颜说她们本就是为此而生,别想关于清高那个问题,从来没有人是干净的,自你的出生,便是从母亲的血里爬出来,血淋淋的,从一出生便沾血的人,还不厌其烦哭泣,形同这世界欠了你的,敢问这个世界谁干净了?   童安自地板上坐起来,窗户外面天光惨白,夏日的早晨总是来的那么早,门外已有各种市井杂音响起,小商贩的叫声此起彼伏,大多是叫卖早餐包子的。她们都是没有正当工作的人,不必朝九晚五,喜欢怎样便怎样,红颜给她们教下的本领挣来的钱,以及红颜留下来的钱,足以让她们富足余生。只是,她们却有更多鲜为人知的责任,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等着她们糊口,她们抑或也是因那些等着她们果腹的孩子才在如今还拴在一起。   可是红颜已经不在,怎能让她轻易接受这个事实?这个摊子,她们平素都是靠红颜分派,此刻若是要开始,便是要重新熟悉。   一阵犹豫的敲门声响起,童安知道她们也定是一夜无眠,便擦掉眼角泪水,起身开门。   眼前出现的是无花,本以为是四人一起,却独独只有她一人,童安不禁有些惊讶,但想想这也本是情理之中。她们都太累,在这几天,没人睡觉超过四个小时,起来也是勉强,不是钢铁之躯,多伤感也经不起身体上的吃不消。   “我想进去。”无花冷然道,说这话就很是见外,形同这是童安才能进去的地方,但童安没有多想,欠欠身子,侧身让无花进去。   无花扫了一圈,打量这间她们平素基本不进来的房子,有陌生感,但也不全然是,如同进入一个空旷的公共场所罢了,即便红颜的气味还残存,无花也是在每个角落里总能搜寻到红颜一颦一笑。   “我凌晨睡下的时候做了个梦。”无花淡淡开口,走了一圈后自空荡荡床沿坐下,她早已换掉昨日妖娆的衣服,自匆忙给红颜办完葬礼,她便结束这段日子的最后一个任务,迫不得已换上的流行装束迎接与那个男人预期中的分手,一切尽在计划中,前天提来了男人的现金“赔款”,足以几年不用出门,若独独只有她一人生活,这几年都是富裕,但现实却不是。如今又是素黑的,手上挽着黑带,可见她对红颜的感情是一刻都没怠慢。   “但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梦里尽是我熟悉的环境,但事实却不是我所经历的,它告诉我,红颜妈妈还没有死,她也不断在忙活,为那些孩子量体温、煮饭、穿衣,一如既往,你相信吗?红颜没有死,我觉得我相信了。”说到此处,无花竟又落下泪水,继而是抽噎。她不是个爱流泪的女子,在外头任凭那些个破男人怎样欺晦她从来都不会与红颜抱怨半句,更别提哭。   哭于无花来说,是件难事,她从不觉自己需要这种感情,抑或说她从不知道自己还会哭,但对于亲人,她的泪腺是一触即发。   童安站在一旁看着无花,没有惊讶,只是顿了一下,尽量把快要流出的泪花吸回去,她知道若是自己再哭,便是大家一起无法收拾的痛苦,她慢慢挪过床边,无花已经坐下,她也随之坐下,用力紧紧拥紧无花:“别哭,无花乖,只要我们相信红颜在,她就一直都在。”这是她此生第一次与无花拥抱,这般亲密的接触,无花竟也不反抗,一下就扑到她怀里去了。   原来,无花也是个脆弱的女子,她外表的冷漠与坚强常常使人忘了这一点,童安心下不免生起同情,一边摩挲她脸颊,一边暗暗在心里发誓,红颜的仇是必须要报的。   但童安也绝不会让无花她们知道。 正文 第一章 任务 003 “红颜”   她们五人都不知道红颜的来历,也从未从外人口里得知她的身世,仿佛她平生总是干净清白,清白得无半句流言蜚语泼与她。也或许是这城中村的习俗好,不曾排外,也不对别人有过多猜忌,童安她们自小便在这里长大,深知这里的人都和蔼。没有其他地方的嘈杂与长舌,她爱这地儿,也深知若不是如此,红颜定到这里来也必不会定居在此,怕是红颜多次选择、迁徙的结果也未可知,她已死,关于她所有的一切只能凭空猜测。   在童安记忆里,红颜生前与邻居相处和睦,见了人便是盈盈的一阵笑意,从不多言,若是别人与她抱怨什么,她定是笑着聆听完毕,不说任何话,不做任何评价,只把纤细手指掌心搭在别人肩膀,形同安慰,也似是告诫——人生苦短,何必计较太多,但终究是没有一字片语,聪明的人或会明白顿悟,愚钝的只当自己放了一阵倏忽消失无人理睬的响屁,悻悻而走。此后鲜少有人与红颜说上怨言,得不到安慰与认同,他们渴望的不过是聆听者的点头,但红颜从来不是这等人,便与她保持了距离,但这距离从某种程度上叫尊重。   所以,她是从没与人交恶的,她仿若没有爱恨情仇,过得清淡自省。总是触不可及的模样,但又不觉高傲得难以近亲,反而是跟—她在一起才觉舒服与宁静的亲切,红颜的魔力便在于此,屡次使“红颜”中女子受挫后安心继续奋战。   红颜曾喃喃说过她的出生本就是以破坏者的身份,用古话说来,便是红颜祸水,她喜欢祸水这个充满邪魅的词,虽然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红颜,但她给自己起的名字就是红颜,也没说过有何意义。   童安长大后,一度怀疑红颜的真名,她们中没有人见过她的身份证。童安某次实在按耐不住好奇,便偷偷钻进她房间翻看,想不到的是,她身份证里的名字竟也是红颜。童安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红”这个姓。如今倒是想明白了,当今世界,有钱除了不能挽救注定死去的生命,改名字这等小事是不在话下,她也不知自己是否真姓童,无花她们的姓名也如此,是红颜给上的户口。关于她们的来历也形同谜团,红颜的意思是不知道比知道的好,不知道就省了心,她们也就不问。   但无妨,她们有很多工作时用的名号,身份证也形同银行卡一般多,是她们都记不起的花样名姓。若是碰上以前“老顾客”冷不丁的恶意打招呼,她们定然要反应良久才知道叫的是自己,当然这种事情至今还没发生过,若是发生便是天大的不幸,一茬事情过后,定然不会有再次碰面的机会,她们都是与对方闹翻后的决裂,根本是不可能藕断丝连。   所有的假姓名都是红颜帮忙伪造,红颜总是这般不可思议的神通广大,这伪造的本领倒是没有教会她们,不知是否没这打算还是因为来不及,最大的,也是跟—她最久的艳儿也不知道这伪造的程序,可见红颜的保密性足可以去中情局。   红颜给她身处之地起名也是叫“红颜”。那里面的所有女子都是“红颜”,虽只有她一个叫“红颜”的女子,但她们都被称呼为“红颜”,红颜说过,她们的诞生本就是来惩治有钱恶魔,这让童安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某本女权主义小说,那些个女子似是与花心男子有百般仇恨,总恨不能将他们撕裂才解恨,每天愤愤然只想与他们作对,拼了全力来破坏他们的所有,维护女性权益。与红颜颇像,都是不得善终,只是红颜是因患病,书中的她却是被不小心爱上的男子雇人杀害,是唯一心爱的男子,不设防,便白白死了。   住在“红颜”里的她们都是空降于这个世间的“祸水”,但都甘之如饴,生命不过如此短暂,她们早已深谙,所有的职业,从来没有贵贱。给职业分类的不外是那些个自以为是高尚的人中品种,而她们对于高尚从来是嗤之以鼻,活着就活着,死去就死去,哪来那么多标签?真把人当商品吗?   红颜自十八岁便来到这叫“乐武”的城中村,十八岁是花样般的年纪,是与人私奔而出,身无分文,浑身上下唯一的遗产便是她自认为用不完的勇气,而在她走到生命尽头的那瞬间,便明白,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是用不完的,连爱恨也是。   “红颜”很早之前本是一家理发店的名号,自店主开张便用“红颜”这个名字,当时已经面临关闭,周围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轰轰烈烈的流行发屋,已把它毫不留情甩到人迹罕至的地步,城市的改造,更是让它形同侏儒般坐于不起眼的城中村里,甚是诡异,那上面的招牌是早已经模糊得看不清字迹,一度只能靠做些手工兼帮邻家老人小孩理发为生。   红颜初来乍到便看到转手的招牌,与店主商量说是要接手过来经营,“红颜”店主自然是喜不自禁,店主是男人,不知为何偏偏这店名就这般脂粉味。红颜是马上付的钱,说是当天一定要搬进去,里面的任何物什店主都需搬走,她不要一丝一毫,她要用自己的。   店主自然更是喜不自禁,当他接过红颜手里的全额金额,随口问道:“还不知小姐姓名。”只见红颜沉默着,拖着沉重行李箱,抬头一看上面早已字迹斑驳,自风中左右摇晃招牌说:“红颜,我叫红颜。”店主一愣,没说什么,只觉惊讶,但钱已到手,接手之人是何人也与他无关,便点头嬉笑离开。   此后若有外人问及姓名她便对外人说叫“红颜”,自来乐武便是,附近人们只知有一个叫红颜的女子,独自经营一家叫红颜的理发店,有一把好手,剪出各种好看适合的发型。口口相传,不过一月,红颜的发屋便是生意红火,惹得同行艳羡。   她形同一个传说,这一带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来历,她的好也叫人忘记窥探她的来历。她常帮老人小孩剪邋遢头发,不嫌脏,不收钱。   人们此后光顾“红颜”只因为喜爱她剪的头发,无他,也有登徒浪子戏弄,被红颜一一逐回,虽是羞愧难当,却也是心服口服,均赞是女中强者。   后来她却离开了一段时间,没人知道她到底是去了哪里,像是凭空消失了去,可“红颜”却没转手,她像是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两年后便回来了。   外人好奇问她去了哪里,她只说回去守丧。   人们只觉不吉利,听后讪然一笑便匆忙离开。   红颜也是直笑不语,再没有什么比她的微笑更意味深长。 正文 第一章 任务 004 青铜时代   童安收拾好心情,便在清晨五点自“红颜”出门。按照要求,打的是血红妖艳口红,短而窄的牛仔裤上面故意剪破几个奇形怪状小洞,露出惹人犯罪修长美腿,高跟—鞋是浅蓝的坡底,上身是窄棉白T恤,缀满闪光青绿鳞片。她戴的是沙宣假发,头上火红的一片,很是扎眼,与往日相比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红颜总说人靠衣装这话总不错,是果然不错。   故意选在这样的早晨出没加之化这么浓的妆并不是“红颜”女子们向来的作风,红颜的教导是别让村中人看到这样浓艳的装束,一旦嚼起口舌便难以解释。更何况,本不是去做什么正当行业,她们向来遵守,一般都是正常的装束,把化妆要的所有拿到外面超市或别的公共场所化妆间去,那里面的洗手间定有化妆的地儿,虽是麻烦,但向来已经习惯。   但今天不同,虽非她所愿,但她必定要这样做。今天是一切的开始。   童安记得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有着明媚阳光的白天里,乐武邻居曾问过红颜她的养女儿们上的什么班。他们向来好奇红颜与她收养的女子之间的收入来源,好奇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他们知道红颜在附近一直花钱支持孤儿院的工作,这样在他们看来,红颜便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也不敢多怀疑什么,红颜说什么便是什么,比如红颜说童安是一名幼儿园教师,其他四人是店里帮忙洗头的妹子,他们便轻易信了,还说这是好职业。   坑蒙拐骗从来都是得不到世人称颂的,无论是出于什么样道貌岸然的理由。红颜自然知道,谁都不会傻到把自己骗人的事儿公诸于众。也确实,五人中除了童安都为店里客人洗过头,洗头的技术也是红颜一手训练出来,娴熟自如,偏今天,童安不想再形同往日偷偷摸摸出了门再化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她前几天一直忍痛把白花花的银子撒在吸钱器般的“青铜时代”,早已经摸准了崔勇烨会在每个星期天早上的六点带一名贴身保镖准时出现在“青铜时代”,说是随便看看手下业务的同时,顺当放松一下。   星期天便成了“青铜时代”的黑色星期天。   这里的“青铜时代”坐落于市中心繁华地带,是青木家族企业休闲娱乐产业中的冰山一角,形同人身体上一小块结痂,无关重要,若是撕掉会有些痛,但不出几天便会又长出新的疤痕,且好得更快。   但在青木家族领导人之一的崔勇烨眼里却是把它看得万分的重要,若非如此也绝不会每个星期来一次巡查,且是隆重得无以复加的。   在旁人看来,“青铜时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是有钱富豪们聚居的推杯换盏把酒娱乐的灯红酒绿场所,采用的是会员制,一般暴发户即便是有钱也难以进去,能进里面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名望颇高的高官望族。小撮国人的奢跟—程度若是给穷人看到定会抑郁终生,也罢,穷人家是绝没机会进这种醉生梦死的地方,眼不见为净,看不得那些悬殊,便不会生出什么危害动荡的事。   站在在外面一看,“青铜时代”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暗黑的玻璃铸就的大楼,在繁华的街区看着甚至觉得是安宁和谐的一片,放在平日,童安只看它外观,只觉不过一个普通的娱乐城。作了很多猜测,里面该有其他地方一般的常玩项目,台球、K房、酒吧什么的,也应该没什么特别。   自红颜死后,她不禁上网查了下“青木家族企业”,但弹出的窗口全是崔勇烨的大名,以及他庞大的家族企业,对于“青铜时代”的介绍不过皮毛,但童安想若是全国连锁的“青铜时代”于青木家族企业来说也是举足轻重的。独独一间必是不会有什么好渲染的。   上面关于崔勇烨个人却是花了极大篇幅的介绍,说的都是光辉照人的一面,没有他任何负面的消息,这让童安懊恼的同时又觉可笑,人无完人,把崔勇烨说得这般完美近乎吹捧的人怕是担心自家性命的小记者吧?   若不是度娘,童安还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崔勇烨这般大名鼎鼎的人物,他的足迹形同一个长期涉足大地的长途旅行者,生意做到国外,主营是洋酒也有少许国酒店面,大面积涉足化妆品项目,休闲娱乐项目也是收入的小分支,旗下的娱乐城均以“青铜时代”命名,在全国有一十一所分店,主店就在童安眼前。不知是否因为崔勇烨太爱王小波的缘故,取的名字竟与他的书同名。   它的前面却有一个地带在施工,打破了这宁静的造成,已经初具雏形,比青铜时代还高的楼层,看着也是很大的规模,不知道这将来时要做什么营生的,但立于青铜时代对面该是不错的店面。   想到此处,童安竟一边嘲笑着自己,一边摇头,像崔勇烨这样的大忙人有空看书才是怪事,深深呼吸一下,看一眼清晨街道的光景,只有清洁工在机械打扫,偶有货车经过,但见不到丝毫活力,像是来到一座死城。童安吐出满身的紧张便抬步走到伟岸的玻璃门边。   “青铜时代”装的是自动感应门,若是身上带有里面的专属会员卡或者是员工卡便自动帮你开门,无需人工服务,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情况,都是黑漆漆的,形同一堵墙,给足了里面所有人的安全感。据说这玻璃门还是防弹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童安听来觉得颇为滑稽。但若是真的也不觉不可思议,在里面消费的人莫不是都有自己仇家的,天知道他们为了钱,互相倾轧到什么程度。童安前几天进去察探情况便知道防弹玻璃这码子事,该是真的。   童安用昨天给她发的员工卡感应开了门走进去。   一楼基本是工作人员,空荡荡的形同政府的办事厅,但却有巨大的闪耀形同钻石般的华丽吊灯自高大的屋顶吊下,璀璨华贵,形同英式宫廷舞厅的装潢,让人看了不免生出敬畏。若不是因为红颜,童安即便是混迹在富人堆里多久,怕也是见不到“青铜时代”这般华贵的地儿,饱足了眼福,但没有半分羡慕。   星期天的日子,离六点还尚早,上班的人却都几乎来了,为了迎接青木家族的头头。每个星期天都需要这般严肃谨慎,因为他们要接待的人是崔勇烨,不是别人,恐怕连迎接国家首脑都没有这等紧张。   童安第一天上班便迟到。但也算不上迟到,只是主管提前的训话,门一开,所有人眼睛都盯着,但并无惊讶,在里面的所有员工都是训练有素的,遇事总是这般优雅淡定,不见一丝波澜,童安平素也是做惯了惊心动魄的危险事,但面对波澜不惊的他们,竟一时紧张了。   她不知道今天这般特殊,只知道是接崔勇烨,但想不到竟是这般整齐划一的排好队伍列队欢迎的架势。心下不禁泛起惊惶,与他们的装束相比,她是个异类,一时间不知道那个给她面试的主管何意,竟要她如此的“鹤立鸡群”。   幸而主管没骂,那天面试童安的主管便是眼前这个站在前方拿着麦克风,高而丰满,年过四十还风韵犹存的身穿合适绸缎旗袍的女子,挽着发髻,像极了穿着旗袍的红颜,童安那天看着不禁一愣,以为是红颜再生。在童安愣住的空档,女主管只是用沉默眼色剜了一眼,便示意童安走到培训队伍当中。童安回过神来,吐吐舌头便到队伍中去,那里是根据工种不同而穿的样式不同工作服,只有她一人穿的这般奇怪,别扭至极。 正文 第一章 任务 005 崔勇烨   女主管转身拿过一旁助手递过来的无线麦克风,抬起纤细手指,轻拍几下,试了一下音,偌大厅里便是“吼吼”的回响。见声线良好,主管便温婉开口:“我们今天要应对的事情与往次一样,但也不必惊慌,都是按照平日里的样子来便可,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接崔董事的时候不必惊慌失措。我引他过去每处,你们只管做好平日里的工作,若是有不明白的新人,问一下所属部门老员工,在此处我不多说,该说的刚才已经全部说完,时间也不早大家做好准备便是。”说完便把麦克风放到专属托盘上让服务生带走。   黑压压一千左右员工尽散去,只剩童安一人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她故作镇定站着,想上前去问女主管,可该死的她早已忘记对方介绍过的名字,那日面试因带有自身目的性,变得紧张,忘记别人姓名。今天一大早起身,但那天主管给的名片忘记带上,只好形同木头杵在原地犹豫,似是等待别人过来帮忙安排工作的傻瓜。   女主管见众人散尽,童安还立在原地,便碎步走过去,姿态优雅,温婉一笑问:“你是那天面试通过今天新来的吧?还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童安点点头,但随即又摇头。   主管略一沉吟,“嗯?”,明显是不知道童安到底何意。   “我??????我只是忘记你姓名。”童安说完便吐吐舌头,她在外头第一次这般失态。   女主管略显惊讶,她记得那天童安面试给她的形象干练大胆,不是这般怯弱的小女孩,但今天,童安却是形同邻家女孩般羞涩,像是在怀疑自己的眼光是否出了错般审视童安,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不禁笑了,“我叫青颜??????当然,青颜不是我的真名,以叫我青姐或是颜姐,我不挑剔,但这里的人都爱叫我青姐。”见童安听到她名字时一脸的惊讶,青颜不禁微笑解释。   但童安猜想她或许不会知道自己的惊讶源于何,红颜与青颜,这其中的联系惹人幻想,童安不禁想起红颜,外表一样落落大方的女子,还有相似的名。   玻璃门在此时动了一下,掐断童安的惊讶,青颜转身一看,脸色也开始微变,轻轻推了童安一把,“你先去化妆间换好工作服,昨天抱歉叫你化这样的妆,今天有些变动。你去葡萄酒室,在三楼三零五工作间,先学习,下次再接见。”说完便走开,抬步往大门走来的崔勇烨迎上去。童安在青颜背后也能感受到她满脸灿若桃花的笑颜。   大厅空荡,青颜一开口,声音扩得远。童安脚下便觉是生了根般动不得半分,只听得青颜与他说:“崔董事,你来得及时。”   崔勇烨站在原地,微微一笑,童安在不经意间看到他轻轻拥一下青颜肩膀便放手,几近与穿了高跟—鞋的青颜同高,青颜也是有一米七高的女子,高跟—鞋七厘米左右,他只怕接近一米七八的高度。   外头都说他今年已有五十,但任凭童安怎么看崔勇烨也不像是已经五十的人,最多怕是只有四十,头发不是别家中年男子的寸头,却是模仿哪个明星的流行发型,斜着刘海,染的乌黑,打着发胶,像极了过气的明星。穿的是休闲装,还戴着墨镜,看不清他眼神。   他们一行四人,青颜与助手,崔勇烨与贴身保镖迎着童安一边说话一边走来,他俩在前,助手与保镖在身后,是专业干练的姿态。空荡荡的客厅似是只有童安一人空闲,但他们欢乐的谈笑并没有注意上童安,童安见他们走来便马上躲开,站在镀金回旋楼梯角落,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背影踏上光可鉴人的楼梯去。   与童安想象中的薄情男根本是相去甚远,崔勇烨挺直的腰板和壮实的身材以及外貌,在童安下意识的判断里怎么看都看不出半分花心,但她接触过的有钱人无数,哪个在外面不是一副道岸貌然的模样?不禁冷笑,崔勇烨,你继续装孙子吧,受苦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童安从未想过自己会不会高估自己的破坏能力,但她终觉有信心。   “你是童安吗?”正幻想着自己有如怪兽般的破坏力之时,一把充满磁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似是她幼时听过的广播里面主持人通过电波传出来的窝心,童安因怀着心事,被吓了一跳,不禁喃喃回答:“是。”转头看着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傻乎乎的惊呆。   他长得实在好看,形同画册里出现的忧郁美男,不似是装出来的神色冷峻,但她不敢这样跟—裸注视对方。   “青姐给你安排的是葡萄酒部门?”男子感性声线丝毫未减。脸上却不见丝毫表情。   “是。”童安下意识点头,恨极了自己的傻气。   “请跟—我来。”男子说着,便迈着优雅步子,兀自走了,似是事务性招待客人的高傲银行职员,睁眼也没瞧童安。   童安呆了两秒,便紧紧盯着他背影跟—上。   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始料未及。 正文 第一章 任务 006 温佑隼   男子带着童安走的是正门往左旋转楼梯的另一个边,一路穿过空旷的过道以及大条闪着黯淡暧昧光芒的墙柱,形同在走迷宫。脚踩在光可鉴人地板上,竟让童安不敢放松了行走,每一步都形同要经过推敲般,要轻轻落下确保没多大声响才不至于坏了这里静谧的气氛。一路上有穿着各式不同等级不同岗位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在忙活自身之事,男子与童安的步伐形同透明,仿若都是常事,即便童安穿得如此怪胎也直接无视。   一走到黑暗过道时,气氛便开始不同,这一带的人似是认识男子的员工。不断有个别穿或暗红或浅粉碎花旗袍女子止不住好奇,驻足看着童安与男子的步伐相对俯首窃窃私语,而后又分开。眼神里透露出的信息似是在说着男子的什么话,声音不大,童安听不清,当童安眼神一到,她们便停止。   童安自她们眼里分明看到羡慕,是对男子的倾慕,对自己与男子走在一起的羡慕。她们却还不至于乱了工作时步子。不是一般的服务行业,都显得优雅大方,说完之后便分开,继续端着放着各种物品的托盘走上各个专属电梯。举手投足中透露出专业训练的味道,形同旋转式楼梯一般有着自身的节奏。   男子倒是像见惯不怪,不去理会,眼也不斜一下,步伐优雅往前轻迈。童安不禁低头想着自家心事,此刻才注意到他蹬的是皮鞋,与身上衬衫马甲红蝴蝶结看起来搭配出另一番味道,若是别家男子穿起便是服务生的味道,而他不是,总说不上的优雅大度,形同出席重要宴会的王子,只缺一件燕尾服了。   电梯在暗淡红色蛊魅灯光的角落,这是洗手间的区域,男女厕的指示牌很是特别,与外头一般公共厕所不同,是以闪光珠子撺掇而成的男裤女裙可爱萌样做区别,看的童安禁不住轻笑出声。男子该是听见了,回了头看一眼童安,眼神里多了些奇怪,但倏忽而逝,马上转身,不留别人一丝疑问的空间。   童安倒是生起想和他搭讪的心,至少她的目标是近期内找到有关崔勇烨的第一手资料,无论与何人交流,了解到的都可以,“你看什么看?”她说着顿觉有些不自然,但对方竟然没有回头,更别说是回答。冷冷的,形同冬日里的雪花,好看却碰不得。   童安不由惊讶,自红颜交与她工作至今是从未遇见这等事,从来只有男子和她搭讪,而她这是第一次主动与男子主动说话,而对方竟对她视而不见。碰上这般尖锐的钉子,她实在难以忍受,虽不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却从未受过这等冷傲的待遇。   美女当前搭讪,竟还以冷傲背影,童安此刻不再受理智左右,她心下生起火气。红颜向来跟—她们强调自尊,此刻怕是童安想过了头,她抬手便用力拍打在男子肩上,手腕一扭便把高她几厘米的好看五官转到自己面前。   “我问你话,你竟然不答?”童安简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大早的竟然如此大胆。   男子轻轻蹙眉,没想到还有这等野蛮女子,有些生气把童安手一扯,惹得童安生痛怪叫,放下了手。男子没等她抬头便开口:“你好,我叫温佑隼,是红酒坊的主管,也是青铜时代的专业调酒师,请问你是童安吧?今天我们开始手把手培训,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温佑隼一口气说完,但一直保持着温和的语速,形同他的姓,但童安只听出他姓温,再听不出其他两个字。   “你说你叫什么?我听不清什么又什么损的,怎么写?”童安泛起了恶作剧的心,她此时想看到他的笑,怕是牙齿不好看吧?一直说话都抿着嘴,不敢笑出声。童安想到此处开始同情起他,便专注在他嘴巴上。男子双唇有些薄,形同纸片,有些泛红,形同古时抿口红的女子,似是化了妆,又或是灯光打在上面的缘故。   “你只需要记得我在青铜时代的名号,我叫温,以后你便叫我温酒师吧,过几天将会是你师傅,但你千万别叫我师傅,我喜欢我的姓加上酒师这个代号。”电梯刚好下来到他们面前,里面是空无一人的,温佑隼说完走进电梯,也不叫童安跟—上,好一副冷到底的模样。   童安跟—着,不依不挠,“为什么?你以后是我师傅,却不能叫你师傅?什么道理?”她仿若已然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从不觉自己有这么强烈的求知欲。   没有任何回答。他像是得了准时失语症的病人。   童安冷冷自鼻子里冒出一股怨愤的气,一个人站得离他远了些。   电梯的空间比其他地方的大,但还是觉得小,两个人开始漫无边际的沉默。温佑隼还是没有给童安回答的意思,童安心下越是不快,靠着角落分站,几近贴近了边上去,温佑隼目视电梯前面信号灯的更换。童安则倚靠着角落,作生气状。   沉默的时间还漫长,温佑隼按下的是十一楼。可她明明记得青颜说过她上班的部门是在三楼,虽心下纳闷,还是没发一语,本来就是在哪里上班都无所谓的,制造机会接近崔勇烨才是她目的所在,只好在这漫长的静谧的时光里等待。 正文 第一章 任务 007 红酒坊   十一楼的电梯一停,温佑隼抬脚兀自迈步走出来,童安形同跟—屁虫般悄然快步跟—上,内心里诸多的纳闷,却无从与这个哑巴般的人开口。但不消片刻便被眼前光景吸引,内心的闷气顿时烟消云散。稍稍抬头放眼一看,便见走廊顶上是镶嵌式彩色红绿的灯光,与星级酒店差不多样子的走廊,但比星级酒店的要宽得多,两边也是一样紧闭着门的房间,有门牌,金灿灿的,却不显俗气。童安工作的日子,去过也见过各处的五星级大酒店,都比不上青铜时代的走廊宽阔华丽。   抬眼一扫周围,墙壁上到处用画框装裱着世界名画的赝品,也有国内知名大师的佳作,定是价格不菲,都是极珍贵不能触碰的模样。童安不懂画,但也能从气派中感觉这些画的不凡,在大学里见过不少画展,和此刻看到的俨然天壤之别,不在一个级别。今天倒是大开了眼界,形同免费参观一个世界的名画展,看得有些呆了。   温佑隼已走得很远,没看见童安形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童安回过神来,嘴里轻声马上一句,便小跑跟—上,周围安静极了,头顶的灯光随着人一路走来不断开了又灭,只留下隔几十公分长明的主灯。一路小跑靠近温佑隼,竟也见不上一个人影自房内出来。第一次上这么高的楼层空无一人,还真是有些恐慌,但任务在身,只能强忍着一切好奇与探询,一切只待慢慢来才不轻易被发觉,这里的所有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   顿时发觉自己所有奇异的经历都不及此地的一分一毫怪异。   终于走到走廊的尽头,这条走廊实在太长,温佑隼又走得快,童安走得累,见温佑隼停下,她马上停住脚步,看着温佑隼像是在口袋里掏什么东西的样子,有些好奇,低头一看他掏出来的东西,原来是张磁卡。放进去刷一下,输了几个数字,厚实的精钢铸就防盗门便打开了。   这楼层所有的门原来都是电子磁卡加密码的设置。   门一开,童安便迫不及待往里面看,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之下,童安几近窒息,几近被眼前所见讶异得难以呼吸,眼前黑压压的全是红酒,白炽灯打在上面,映照出怪异的味道。她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红酒,铺天盖地的眼里被它们充满了,一排排整齐划一摆放,如同商品的货架。泛着银光架子上摆放的是清一色红酒,满眼都是。   童安强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给温佑隼看出破绽,也别让他看轻了去。   温佑隼却丝毫不管她情绪,只顾事务性在那里开口介绍这货架上的各种酒的产地、品名、以及来历酒庄等,一路下去都是童安闻所未闻的红酒品牌,根本没把任何一个记在心上,与自己在来之前查过的差远了,这几天背诵的知识一点都使不上。   介绍完毕,话题一转,温佑隼便迅速进入主题,说到红酒的调配:“作为一个红酒的品酒师也是必须了解红酒的调配等各方面的知识。”这么快的进入主题童安还是不能立刻接受,云里雾里的。   “法语中Assemblage,也被人也称为Coupage,对应英语为Blending,是葡萄酒酿造工艺中的重要环节。抛开葡萄酒工艺,字面的意思可以理解为“混合”之意,我们中文中有人将Assemblage译为“勾兑”,“调配”,“掺混”,“掺和”。“勾兑”一词由于在中国传统的白酒工艺中广泛使用,而被人们所熟悉,容易使人联想到“兑水”,“兑香精”等;“掺和”与“参合”谐音,偏于贬义;“掺混”一词有部分台湾人使用,另外,在中文里“掺”与“搀”近意,使人易于联想到“搀假”、“搀水”等。所以国内的奸诈商人所做的伤天害理之事,怕是与个人的理解不一样,又抑或根本是脑子有问题才这般不惜背上骂名把同类残害。”   这些话听得童安一愣一愣,耳朵似是吹来什么催眠的风,这些个专业知识网上该是有的,她或许看过也未可知,但她记不清,后面一句倒是听得实在,不禁斜一眼温佑隼,想不到干净文雅的外表下还有颗愤世嫉俗忧国忧民的心,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只是她真听不明白他的话,英文单词倒是能听得明白,毕竟是喝过一段时间洋墨水的,加诸在为出国恶补的英文,听着单词没压力。但关于葡萄酒的调配于她何干?她不过来应聘品酒师,又不是调酒师。   “你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我来这里做的是品酒师的活计,并非调酒师,那是过于专业的事情,我是做不来的。再说了,若是我们品酒师把别人调酒的活都干了,别人靠什么吃饭?”童安泛起心虚,说话有些不注意前因后果。一面说一面注意温佑隼表情,若说刚才他的脸是阴天,此刻已是形同乌云密布。薄薄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形同痛苦的沉思。   不知是否因为她品酒师的专业证做得太好,这么专业有名的娱乐机构主管竟让她面试这般轻易蒙混过关,童安心里觉着不像这么冒失吧?管一个红酒坊的工作人员都这样专业,阅人无数的青颜又怎会这般糊涂,想着便越发觉得蹊跷,但来不及细想,因为温佑隼已经靠近她,把她困在红酒架子上,童安睁大眼睛,几近屏住呼吸,想不到他会有此举。   “那你是觉得品酒和调酒之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温佑隼说话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感觉浑身发烫,天旋地转。温佑隼不知是否发觉她的异样,身体站直了,双手困于胸前,第一次虎视眈眈般正视童安。他定是深觉童安话语里的不可思议,怕是这个世界上再没一个品酒师说出这般不负责任的话了。   童安竟一时间难以回答,不,是不知道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心里却在浮想联翩。   就这样面对面沉默半响,温佑隼冷笑一声:“你这是初次上班吧?拿的品酒师的证书,是别人帮忙考试通过的吗?这里的酒,你先熟悉一下,这里的书你也要看,关于理论知识一个星期后会有相关考试,试题是我出的,也是我来监考。”温佑隼说完便往门外走,转身见童安呆立原地,他又补了一句:“记住,你还不是青铜时代的正式员工,你不过是试用期而已,你的去留由我来决定。”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这是我电话,若我两个小时后还没上来,记得打我电话提醒,我会上来关门,但前提是保证你真记下了东西。一定要给我电话上来锁门,这里一旦有什么闪失,你我都负担不起。”温佑隼又走回来,扬手递给童安一张名片。这次他是真离开,偌大空间只剩童安一人。 正文 第一章 任务 008 相遇   温佑隼一走,童安便走到门边站在那里呆呆看着他背影,好久才回过神来,刚才是失了态,她现在自是才知道自己的应对能力,自己自认是向来沉静稳重,怎会在今天碰上温佑隼便乱了神?是因他与别的男子不同?与自己工作时所见过的所有男子感觉不一般?   恐怕是这样的,这样的男子她是第一次接触,不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她的青春年岁,工作都只为上了年纪的已婚男。原来,红颜总说她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话是真的。已经工作这么久还不能像红颜那样自如地在人前或谈笑风生或静默如烟,一旦遇上乱了心神的事便手足无措。   童安叹了口气,冷静告诫自己无论遇到何事都要沉静,深呼吸几口气便走进去开始了温佑隼交予她的“任务”。其实,抬头看这些个黑压压的红酒,她顿时生出厌恶来,刚见到怕是惊喜,毕竟人一辈子难以见到这么多的惊喜,但一旦成为她的任务,便开始觉得烦躁。没事购置那么多红酒回来作甚?她恹恹在心里埋怨,没个人指导,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开始,怕是真把她当了红酒品鉴师了?真是讽刺,她不过是个只会破坏别人家庭的专业第三者。   但为了红颜,她不得不伪装成另外一个身份。思及此,便只好漫步流连在酒架子之间,看着上面那些个眼花缭乱的金灿灿标签,昏昏欲睡。   走过一排架子,她便不想再看,一个门外汉也看不出什么内容,只好走到墙根处。让她好奇的是四面全洁白的墙上挂着的关于各国各酒庄以及各个世界名酒的介绍,形同进去一间有关红酒课程的专门教室,看着仿若是专业的酒庄,童安竟忘乎自身不过置于一座硕大无朋的娱乐城,瞬间投入进去。   也不知道样看着走着过了多久,童安的眼睛停留在一个关于JOHNNIEWALKER“黑牌“威士忌的玻璃镶嵌着彩色文字以及图片的介绍玻璃框上,那里面的文字,算不上吸引,因她不懂,童安不过眼神不小心游离在上面,认真看了透罢了——JOHNNIEWALKER“黑牌”威士忌以跟—酒质享誉全球的尊尼获加成立于1820年,是全世界最大的苏格兰威士忌生产商,历史悠久。尊尼获加<红牌>威士忌JOHNNIEWALKERREDLABEL<红牌>是全球销量最高的苏格兰威士忌,其销量较最近对手几乎每年多一百万箱。<红牌>混合了约四十种不同的单纯麦芽威士忌和谷物威士忌,调配技术考究并紧随一九零九年之原创配方酿制.每一瓶<红牌>都各具独特味道,因而享誉全球.。   童安看着嘴里不禁发出“啧啧”声,只能感叹着说好强悍的红酒,内心不禁好奇,想找这JOHNNIEWALKER“黑牌”威士忌真正的模样,便又走到货架的标签前找寻。   此刻门外却似是响起了脚步声,因过于安静,走廊又宽大,若是有人一走过,便是隆隆的回响撞击耳膜,刚才温佑隼一走便是这样,或许他是小跑的也未可知。但此刻是比较细碎的步子,是轻松的走法,不似温佑隼赶去投胎一样。此时若是仔细一听却不止是一双脚在走,似是几种声音,童安听出其中有高跟—鞋的。   童安下意识掏出手机一看,没到时间,离温佑隼走的时候才不过二十分钟,他该不会在此时就跑上来关门吧?但她却连一种酒的名字都还没记下只模模糊糊的知道似是有什么.法国ChateauRauzan酒庄生产的于2005年的SéglaMargaux??????闻所未闻。又或是有人来上班了?刚才不是空无一人么?该是来上班的,这下可好,不至于形同进入鬼片一样。   脚步声渐近,童安心下越是紧张,人对于自身所处的陌生之所总是这般的神经兮兮,提起十二分精神,为想预先知道来人是何人,她几欲躲到红酒的货架的角落,此念头一产生,她便极度的鄙视自己,什么场面没见过?害怕来人吃了自己不成?来这里便是要跟—他们打交道才是。便停留在原地,等待来者,后觉不妥,不知道是该站立在门边还是里面,正在犹豫要不要走到门口的当儿,脚步已在耳畔。   果然是朝着红酒坊来的,脚步一停,童安转身一看,眼前站着四人,他们还是刚才在大门时候童安刚才所见的模样,只是崔勇烨靠近了自己些,童安看他更是清晰了。与童安面对面站着,眼神中有炯炯光芒,确是领导者的风范,青颜还是保持笑颜,仿佛她此生就只会这般笑着,再没其他常人忧伤哀愁感情,这样看着舒服,像极了生前的红颜。   她双手交叠在旗袍腰肢左侧,形同迎宾小姐,但又比礼仪迎宾的小姐多出什么韵味来,比起那天面试,见着舒服了很多,莫不是因为崔勇烨在身旁的缘故?童安心下猜想,但又不确定她这样出色女子还需要装出什么来。化的淡妆,在华灿灿的白炽灯下不见丝毫衰老相,保养得是极好的。   崔勇烨身边保镖与青颜助手还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毕恭毕敬动作站立在门两侧,形同古时宫廷侍卫,看得童安傻了眼,她何曾见过这等世面?实在是难以静默看这一切。   不知为何,一见童安,崔勇烨的脸色像是变了,刚还是平常的模样,此刻却形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般,吞吐不是。童安见状,上前打了个招呼,但不敢伸出手,这般阵仗的领导怕是不会与一个小员工作寻常见面之礼。   但崔勇烨丝毫没有理会的童安的意思,只定睛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吸进眼里去,童安心里一阵发憷,但又不敢说话,怕出了什么错,只好用眼神求助青颜。但青颜仿若只当做没事,兀自微笑着,仿若只待崔勇烨开口了才好。 正文 第一章 任务 009 怪异   时光仿若静止了一般,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五人中,只有童安觉得这样的姿态奇怪。没有任何预兆的,崔勇烨先自童安的面前主动开了口:“你是小熏?”形同不需要回答的喃喃自语,童安听着便抬起头,她根本不知道崔勇烨指的小熏是谁,也惊讶于他把自己认作什么小熏。便下意识摇头。心下生起一阵怪异,怎么她自己此时觉得崔勇烨似曾相识?越看越是像在自己生活中曾经出现过一般,而他也这样像是认错了人一样叫自己?   一旁的青颜默不作声,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模样,后见崔勇烨脸色已是异样的死寂,周围也形同被冰锥冻僵了般,便徐徐开口——青颜手上的动作随着嘴巴的蠕动而优雅自空中摇动:“崔总,这是我们这边的红酒坊,您上次来过的时候已经是看过了的,本是在五楼,按照您的要求一律搬了上来,只是我们这一次又进来了几个品种的红酒,应了各客人的要求,货架的摆放与制材也按照您的吩咐一律换了过来??????”   “这是新来的品酒师?”没待青颜把话说完,崔勇烨抬起右手打断,仿若青颜的话是多余。他还是定睛看着已经把头低到胸前的童安,童安本也是毕恭毕敬站在他们前面,也不知道青铜时代拘不拘这些礼数,若是无礼终觉不好,只好上前一步来,没想到这样更是被崔勇烨看得形同无地自容。   心下猜想这下可惨,一路上来的所有员工莫不是穿着专业工作服,连崔勇烨身边的保镖都是西装笔挺。青颜也是装束得体,只有自己穿着是这般的怪异,形同午夜里混迹酒吧的女子。崔勇烨这样看着自己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衣着的问题。   被崔勇烨这一看之下,童安心里是越发的紧张,不断抬眼看青颜,给青颜递过求助眼神。她已经和崔勇烨打过招呼,但对方竟毫无反应,不知是不是该由青颜帮忙介绍还是她自己自我介绍。   被顶头上司打断话语,青颜也还是面不改色:“哦,是的。对了,我还忘了介绍,这是红酒坊新来的品酒师,今天我叫小温带她熟悉一下红酒坊里面的各种酒以及它们的产地。”说罢便把微笑转向童安:“童安,这是我们的崔董事,怕是你也早已听说过吧?”   童安机械的点头,青木家族首脑的鼎鼎大名在这一城内已是家喻户晓,没听过是骗人,但关不关注又是另外一回事,像童安也是因为红颜才知这世上还有崔勇烨这一号人物。   此刻崔勇烨已经不再看童安,只低头沉思着什么。童安一旦偷得空档便死死盯着崔勇烨,眼神里比平日多了疑惑。崔勇烨后来抬头,她就马上把眼神收了回来,沉思完毕对她上下打量一番,嘴里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的话。   见崔勇烨没有进去查看的意思,青颜也不便催促,三人形同一个等角三角形站着,不说话,气氛甚是怪异。   “你说你叫什么?你姓童?你父亲姓童?”崔勇烨一开口便是咄咄逼人的架势,领导当习惯了怕是如此罢,童安装作毕恭毕敬,撒谎道:“是的。”   “那,你是本地人吗?”崔勇烨略一沉思,继续问。   关于这个问题,童安其实也是不知道的,心下生起悲凉的情绪,关于她的身世,活到二十三年竟然还是一无所知。红颜说过,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她便也敷衍崔勇烨:“是。”但语气中明显是没了底气。也不知崔勇烨是何意,莫非是每个进来工作的员工都得调查家世背景?还是只随便问问?她不得而知,能过一关便是一关。   崔勇烨泄气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透出失望,童安不知道他为什么失望。   青颜在一旁看得仔细,此刻不知她意何在,见到此番情景,继续道:“崔总,我们现在已是在顶楼,再没有可巡查的地方,您现在是要开始到里面看看改造过后的布置还是要开始用餐下去用餐?已经快到十点,下面已经像往常一样准备好。随时可以开始。”   崔勇烨似是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红酒坊的话就不看了,走吧,还有的是时间,过几天还会约刘总来吃饭,相关的酒你要备好。好了,就到此处吧,十一点还有高尔夫球友的聚会,小李你给我安排好别迟到。晚上,我还会回来。”他身后站在门前的保镖略微颔首,后面的这句是对着童安说的,但童安没看到。   崔勇烨再看一眼童安,说道:“上班的时候应该要穿正式一点的服装,这样是不伦不类的打扮,对青铜时代的形象不好。”没待童安假装俯首称是便转过身迈步出去。   走出去的那一刹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此时童安已低下头,青颜倒是都看在眼里,她此时是走最后的,在关门的那一刹,嘴角微笑的弧度上扬了些。   童安见他们走后,舒了口气,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便这样的把持不住情绪,日后的路还漫长着,该如何是好,这场战争得慢慢计划才是。   最重要的还是要查出小熏是谁,莫非是他什么故人?看来是想独独一个人完成任务是不可能的,要动用她们四人,或者至少该由无花协助。 正文 第二章 新开始 001 萧燕   “红颜”一层小屋内门窗紧闭,在这夏日里也不开一丝缝隙透风,自她们小时候红颜便是这样做的,她们如同生活在封闭空间里见不得光的植物,自小她们便被这样养着。红颜在世还会有人来光顾理发店,算得上是有人气的,那时候偶尔还会开着门,里面开着不环保不节能低度数的空调舒舒坦坦的吹着。客人都是闭着眼睛享受,那时候空调是个少见的东西,坐在空调室里任凭细碎头发在别人手中剪刀里落地甚是美妙。   刚开始,这一带都没人见过空调,直到红颜买了第一台,别人才争相购置,当然也是在拿得出钱来才好说,虽说如今空调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了,但“红颜”里用的还是红颜生前买的那台过气美的。   无花自疲倦闷热中醒来,浑身粘稠得形同在浆糊中浸泡过来一般,摸索着拿起手机一看已是中午十二点,这夏日的光景甚是绵长。无花艰难顶着昨夜宿醉头痛爬起来,厚重的窗帘一拉,便见到外面天光大亮,太阳辣辣地打在树梢上,泛起刺目光芒,耳畔蝉鸣聒噪,再没有什么事情比闷热夏日停电来得憋屈郁闷,有时间却怎么也睡不着,直有死掉的冲动。   无花低声咒骂上一句,腾地坐起来皱着眉一把扯掉凌晨萧燕帮忙盖在身上薄被单,揽过床头柜子摆放着的衬衣,套在不穿内衣身上。   拉开了门帘便是狭窄门厅,萧燕在忙着午饭,五人最近一起吃午饭的时间是越来越少,大家都忙,活得这么忙却不知道为什么而忙。但今天是说好了一起回来吃午饭的。这恹恹的天气着实让人恼怒,特别是对于无花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人来说。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消遣,便自萧燕身后抱着汗流如注的她,一边摇着一边大声叫:“燕儿啊!赐我电吧!快赐我电吧!我快热死啦!”仿若如此一叫,电便会奇迹般到。   萧燕感到身后无花的胸脯紧贴在背后,一阵燥热,好一阵挣扎才解脱,“热还来调戏我?没见我浑身是汗吗?一边去,等会溅了了油伤了可不好,你这如花的面容还要到外面勾引男人。”说完便兀自笑起来,很是开心。   无花听着便放开萧燕:“扑哧,谁不知道我们家燕儿对付男人的功夫一流?我不行了还有你啊,我不怕的,你是我坚强的后盾,你们都是我后盾。”说完随手拿起一根鲜嫩欲滴的青菜放进嘴巴,继续看着萧燕做饭。   萧燕身畔有一个钻石牌的转扇,也是老旧的样式,也是那时候红颜买的。好久没用过风扇,至今用起,总觉不想看它发出恼人吱吱声的转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吹出来的风也是燥热的,无花看得烦躁,生出一把扔掉这破风扇的心。便恹恹走开了去,免得生厌真动起手来扔了。   “今天才刚开始停电你就喊,还有明天后天和以后呢。夏天是用电荒,反正你就别指望每天中午可以吹上空调,政府的人闲着看着那个破电闸呢,一会给你关上一会给你打开,他们肯定玩得好不痛快。”说到此处,燕儿停顿一下,把煤气关了。   本是走开了的无花又折回来:“是是是,我理解,我谅解并且感同身受得了吧?什么破事儿,工厂商场就没日没夜地供电,哪天见他们停电了?怎么什么吃力不讨好的破事都是咱老百姓冲在前面。”   “以前没空调的时候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怎的现在开始变得这么娇生惯养。”萧燕小小年纪,却是天生的毒舌,说的什么话都不留情,直言快语的个性,大家熟悉了就明白她没什么恶意。当然,她们已是一家人,再不会耍什么心计,对于外人,她也是天真烂漫得惹人怜爱,这一点怕是很多男人都招架不住的,但她不是花瓶,虽在生活上如此,一旦工作起来是干练的女强人模样。   在无花她们眼里,燕儿也是个毫无主意的主儿,在红颜在的时候什么事都是听红颜的,红颜一走便倚靠她们四人。在五人中,萧燕虽和马婷吉接近同岁,但生于冬天,是最小的了,不知是否因为倚靠的过多,很多事情都不愿动脑筋,但倒是勤快,家里的饭都是她一手包办。   无花调侃过,偏上帝造人论在她身上得以极致体现,在生活上拿不来主意,但对于男人,她总是有自己一手,连红颜都赞她天赋异禀,办事效率最高的也是她。众人都道她人小鬼大,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女人天生便适合混在男人堆里,萧燕便是之一,生的好看,但在“红颜“里混的莫不是都如花似玉,都是经过红颜精心挑选才筛选下来工作的女子。   毕竟她们吃饭的功夫先靠的还是一张脸,萧燕还能煮上一手让人垂涎欲滴的菜,那些个被骗后的男人都不愿与她分开,分了手还死缠烂打与萧燕打电话。但那打电话的时间他们却不知道是有限。以为萧燕搭理就蹬鼻子上脸,一个劲的打,想打便打,萧燕也陪他们扮演分手后的忧伤,因为她明白,他们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很多,分手一两天左右萧燕这边一拿到钱便马上换手机卡,他们即便是怎样的舍不得也无可奈何,有家庭之人,不便纠缠。   客厅是兼着厨房用的,没有任何厨房油烟的痕迹,足见萧燕勤快才有这般环境。   “好吃。还是燕儿炒的菜有家的味道。”无花一边吃着一边大赞,没待燕儿回答,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定是她们回来了,我去开门。”无花甚是欢快,跑到门边。   一打开,见到来者,却愣住了,半天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