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少将军 阴山山脉连绵千里,山势不断,此刻大雪也是蔓延,将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峰都包裹了起来,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只飞鸟过去,只是振几次臂,也无力再飞的更快更远。 这山头之上逐渐现出四个小黑点,只是这大雪太密,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楚,待的这四个黑点慢慢行近之后,这才看到,原来是四名军士,骑了四匹高头大马,一路顺着山道向这个最高的主峰行来。 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少年人,白袍银盔,足蹬戎靴,一看便是英气逼人,再看他人长得玉面朱唇,剑削的长眉下,眸子如星星一般闪烁,黑漆漆的好像一眼望不到这眸子的尽头,深邃无比。玉石一般挺立的鼻子,带着倔强的弧度,却又甚是好看。 后面三人一看便知是三个随从,四人一路踽踽行到山峰的最后一个斜坡,少年人独自骑马到斜坡的尽头,向下望了又望,来来回回几次,身后一个穿红袍的随从喊道;“少将军,那边太危险了,您还是回到我们这边来吧。” 那红袍随从一连喊了三四声,这少将军才叹了口气,打马慢慢赶了回来,那红袍随从看少将军神情落寞无比,心里一紧,低声问道;“少将军,您又在想如何跨过这阴山山脉了么?” 少将军又叹了口气,吟声道:“战国时期赵国有一代大将李牧,赵王派李牧去北方攻打匈奴,李牧去了雁门郡之后,却提也不提打匈奴的事情,只每日里杀猪宰羊犒赏士兵和百姓。匈奴人一来抢东西,李牧便让百姓和士兵都躲将起来,让匈奴人什么也找不着,也甚么都抢不到。” 说到这里,这少将军轻轻推了推头上的银盔,身边的军士都垂着头静静的听他说话,心中均想:“我等都是军中的粗人,目不识丁,这少将军他必定不是凡人,不光作战打仗打的好,而且学识也如此渊博,将来再作了那驸马爷,只怕只怕”这些军士都是粗俗汉子,前些日子看了这少将军的手段,对他充满敬畏也都是发自内心。 少将军抬起头来,对这红袍随从笑了一笑,说道:“任大哥,你说这李牧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的是些什么?” 那着红袍的任大哥吃了一惊,低了一下头,颤声道:“少将军,您是千金之躯,如何能与我一个小小的传令官称兄道弟,您这一声唤,折煞我也。” 他说完不禁又抬起头来看了少将军一眼,又见少将军摇了摇头,浑不在意的又笑了一笑,只觉这少将军这样一笑实在是好看,只怕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的笑容也不过如此。 传令官正自一愣,又听到少将军继续说道:“我爹爹便也是从行伍中的最底士兵作起来的,当年我爹爹在傅将军手下作一个小小的先锋官,后来辗转多次立功之后作了个地方参将,在西蜀剿灭罗天教这才拜了将军,十年前,爹爹又在幽州大破突厥大将顽固的十万精兵,才真正作上了大将军。论起来,我爹爹到任大哥这个年纪,功绩倒是和大哥也相差不多。” 话头一转,少将军又道:“而我自己也不过是在定州大战中的一个遗弃孤儿,蒙爹爹垂恩收养,这些年来供我吃穿、学习兵法武艺,这次带兵也是我的第一次,所以几位大哥就莫再推辞了可好?” 这少将军年方双十,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这任大哥和身后的两位护卫官都为他气质所折服,心中对他又自生了亲近。 三人都点了一下头,寻思:“我们这几个浑人哪里能和大将军来相比,只是少将军可怜我们,对我们越发和颜悦色,我们可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任大哥又一点头道:“少将军既然要如此与我们结交,我等也不能太过矫情,以后大家便是兄弟相称,哥哥我姓任名泊安,痴长几岁,就厚着脸皮当一声大哥,这是雷鹏,雷二哥,这是胡佑林,胡三哥,只要杨兄弟但有所命,我们几个便风里来火里去。” 身后两位护卫官也昂起头来,点头称是。 少将军一点头,说一句如此甚好,又接着刚才的话说道:“那李牧在雁门郡驻扎了几年时间,总是守在长城内的城堡中,总是不和匈奴人发生一点正面冲突,长久下来,匈奴人便以为这李牧将军是怕了他们了。哈哈……” 少将军得意的一笑,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任泊安又转念想了想,又道:“只是这李牧虽有千般智计好,但是如此一味躲避匈奴人,只怕国内的官员也是不满的。” 少将军右掌轻拍大腿,说道:“正是,果然没有多久,赵孝成王便将李牧召了回去,另外派了一个将军来破匈奴。” 三人都不觉“啊”了一声,虽然均想事情必然是这样发展,但是想到李牧将军如此英名,怎也会被召回贬嫡? 少将军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新来的这个将军果然不再奉行防守策略,只要匈奴人来便去迎头痛击,但是这仗打了一年多后,这士兵和牛羊都是越打越少,对这匈奴人也是越来越怕了。” 这时身后左首的雷鹏接过来说道:“对了,赵王就应该赶紧召回李牧将军,让他再次上的北方了。” 少将军把马一打,又轻轻领头向这山峰的最高处行去,接着道;“正是,赵王无奈,再次启用李牧,李牧便与赵王约法,依然要按照过去制定的战略来打,赵王这才一一都答应了,嘿嘿但说这李牧回到雁门郡之后,依然我行我素,而且还在对匈奴的几次对战中连吃了五个败仗,丢弃了牛羊辎重无数,嘿,这李将军当真是有过人之能的。” 后面三人听得面面相觑,心想,这李将军后世是英名无敌的,但是这连吃五个败仗,还如何有着过人之能呢? 几兄弟边走边说,说话间已经来到离峰顶不远的小道上,就听见上面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的传来,说:“李牧将军确实是有过人之能的,他一味示弱于匈奴,让匈奴单于对他不设防,然后时刻准备着毕其功于一役,终于被他等到了机会,匈奴单于亲率大部队到赵国境内掠夺,被李牧设下埋伏一举尽歼匈奴骑兵十几万,李牧更是一鼓作气灭了匈奴的从属国,还把大单于赶到了大草原的极北苦寒地。” 马上四人骑马一路向峰顶进发,耳边听着这个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心中悠然神往,就好像回到千年之前那草原争霸的年代。 正文 第二章 老道 几人登上峰顶转过最后一个小道,这才看到这里竟然盘坐了一位白发老道人,那老道士穿一身寒酸的蓝色道袍,这道袍年代久远,已经洗的发白,白皑皑的雪花下是沧桑的面孔,头上只有稀疏的几缕白发随着寒风飘飞。 一行四人不多一会已经骑到道士所坐的石台前面,四人后面右首的胡三哥看这道士行迹可疑,急冲一步到了少将军身前护住他道:“你是何人,有何贵干?”这一声,声音洪亮,言语中也是不怒自威。 少将军轻叫一声:“胡三哥”右手按住胡佑林放在军刀上的手,不惊不忙的下马,走到道士身前行个礼道:“小子杨宗志给老人家问好了,不知您老人家从何方来,又要去哪里?” 这杨少将军见这花白老道士一身邋遢,举止怪异也不在意,心想自己师父不也是这样么,终日在终南山上砍柴钓鱼。想到这里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不觉对这老道士也有了亲近之意。 道人仔细打量了杨宗志半晌,颔首道:“不错,少将军果然是一表人材,前些日贫道在太行山中听到有人大大夸赞于你,贫道还兀自半信半疑,不错不错。”道人说完竟然去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子,只是胡子确实是太过稀少。 杨宗志微微一笑,又行礼道:“老人家这不远千里来见晚辈,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么?” 道人嘿嘿一笑道:“正是,贫道到这里是来和你打个赌的。不知少将军可有兴趣与贫道赌上一局?” 杨宗志一阵啼笑皆非,实在是想不到这老前辈不远千里的赶来只是和自己赌上一局,莫非这位老前辈本来就是个嗜赌如命的人? 身后的任泊安忍将不住,喝道:“老道,你可是来找茬于我们的?我少将军年少英雄,为何要与你一赌?” 杨宗志轻轻一挥手,止住任大哥,又转头问道:“不知老前辈想怎么个赌法?” 那道人一伸手从身后拿出一个棋盘,又从兜里的小袋中抓出几把黑白棋子,杨宗志看在眼里,心道:原来是要与我弈棋。正待谦逊几句,又见那道人将棋盘置于石台上,双手抓了无数子向盘上随手仍去,杨宗志不明白他将黑白子全部乱置于盘上是何道理,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棋盘。 等到扔了一百多颗子在棋盘上,横七竖八,有正有倒,道人这才哈哈一笑,捋了一把自己残余的胡须,伸左掌对着石台霍的一拍,只听砰的一声,就见棋盘上的子全部立起,然后再次倒下,仔细看去,所有的子纵横交错,排列有序,正是一副完好的残局。 杨宗志四人看的心中一惊,暗想:“这老人家果然是个隐世的高人,只这一手功夫,我却是万万作不到的。” 雷鹏和胡佑林本站在杨宗志身后,这时也斜快一步到了杨宗志身前,手握刀柄。寻思道:“看这老道露出的这一手,要是他想暴起伤人,不知杨兄弟可能抵挡。” 杨宗志无奈摇摇头,开口笑道:“老人家这是要与我对一局残局么?” 道士缓缓闭上眼睛,也不睁开,道:“正是,你执白,贫道执黑,我们赌的就是这局残局。” 杨宗志这才凝神向棋面看去,只见黑棋厚实无比,而白棋却显得锐利难当,黑棋仿佛藏在棉里的一根针,四下无处着力,但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露出针头来。白棋又好像一把锋利的剑,除了勇往直前,却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 杨宗志沉吟良久,倒也一时找不到破解黑棋守势的好办法,便道:“老人家这黑棋连绵不绝,防守却是牢不可破的。” 身后的三人听了心里一紧,想以少将军之能,难道还不能破掉这黑棋阵?他们三人连日来跟随杨宗志出征北郡十三镇,一路大获全胜,对他已经建立了深深的信心,自觉得这个少将军那是无所不能的。 雷鹏心中一转道:“等等,我们还没有说赌什么呢,所以这局棋那自然是不算的了。” 老道悠然睁开双眼看了一下雷鹏,嘿嘿说道:“不算?若有人拿着刀子逼着你行这棋局,行完之后你也能说不算么?假若少将军冲过我这黑棋的防守,我便将我身上最重要的物什双手奉上,若少将军不能冲过我这防守圈,为我所灭,那少将军便答应我一件事情吧。” 雷鹏和胡佑林对望一眼,心说:“这就对了,你这道人最终还是要露出马脚的了,你逼着与人对棋,胜了便从你身上取一物,只是看你这身上破不溜秋,恐怕所有的物什加起来也不值五两银子。然而输了给你,难道就要听你的话作任何事情,难道你叫少将军去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他也要依着你么?这条件不公平之致,没道理之极!” 雷胡二人心头一转,已然明白这其中厉害,正要转头去劝解杨兄弟,突的看见杨兄弟痴痴的盯着那棋盘,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再也没有一点声音和表情。 老道看着杨宗志的状态,不置可否,点头笑了笑,雷胡二人更想:“坏了,莫不是这棋局有什么古怪不成,杨兄弟看样子是受了老道的蛊。” 雷鹏轻吼一声,就要拔出军刀来,只见老道双眼一瞪,伸出两个食指轻轻一抬,自己身上霎时感到莫大的压力,压得这平时运转自如的军刀此时竟再也难得拔出半分。 雷鹏心中惊骇,忙转头看胡佑林,却见他也正是右手放在刀柄上,一张黑脸已经胀得的通红,看情形与自己这般无二。 雷鹏心想这道人如此古怪,自己须得大声唤醒杨兄弟,好叫他自清醒过来,逃得命去,自己帮他拖住这道人,但是任他张大了口,用尽全身的气力,也无一丝声音传出来,雷鹏心中更恐慌,心想这道人难道就是蛮子派过来的杀手锏,想到这里全身都不住颤抖起来。 …… 杨宗志紧紧盯着棋盘,上面纷纷繁繁的落子慢慢虚化了起来,慢慢的那白棋的落子好像变成了自己行功的经脉图,自己之前练功一直昂首阔步,只是练到了这黑棋所在的范围之内,便再难有寸进的突破,而且为难的是,即使取得了分毫的突破,也是以极大的损失自己的精力得来的,每突破一分,就被黑棋后隐藏的针尖刺的体无完肤…… 突然这盘面又是一转,变成自己身处的战场,白棋渐渐变成了自己和手下的兵士,之前自己在北郡十三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路未逢敌手,只是过了这北郡之北后自己就好像被一股黑网笼罩住,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敌人的监视和牵制之下,敌人的黑网虽然暂时没有收拢,但是越来越紧,随时可以团住自己,露出里面藏着的针来…… 杨宗志想到这里,神情更是一迷,只觉得胸口大是沉闷,自己无论是武力和行军策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这场赌确实是有败无胜的结局。 正文 第三章 天人交战 杨宗志被这番压力所制,不自觉的要展开嘴大口的呼气,但是长大了嘴,喉咙居然哑住了,头上已是大汗淋漓,只觉得那股压力顺着自己的喉咙慢慢就要侵蚀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了。 杨宗志抵受不住这股压力的入侵,脑中的景象一转,突然转到十年前定州大战的战场上,爹爹带了十万南朝男儿,从太行山背后掩到突厥顽固大军背面,突厥大军被南朝将士从背后冲击中断…… 爹爹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从趴伏的死人堆中扶起了自己,爹爹看着自己的小脸皱了一下眉,温柔的问道:“孩子,你的父母呢?” 自己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因为自己在这之前的记忆竟然完全没有了。 爹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来,抹了抹自己脸上沾满的鲜血,对自己温言说:“孩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你叫做杨宗志,你会继续爹爹的心愿,完成爹爹带我南朝将士守护疆土的志愿。” 四周士兵一阵猛烈的欢呼传来,自己看到这个场面更是惊恐万分,只是从爹爹身后的一双小而明亮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安慰…… 这时杨宗志眼前镜头又是一转,转到了一个美涣绝伦的宫廷城门,皇上端着一杯壮行酒,对自己说道:“贤弟,朕已经实现了之前对你的诺言,将我朝最美丽,最贤惠的‘鸾凤公主’许配了给你,只等你凯旋归来,朕就为你们主持完婚。到时我们就是真的亲兄弟了,朕敬你这杯水酒,祝你这一路旗开得胜!”说完便将这杯酒递到自己的面前。 自己赶紧端起酒杯谢道:“多谢皇上,臣自当尽力为国效忠,万死不辞!”说完一饮而尽。 只是在喝酒仰头的那瞬间,对面高墙的钟楼上传来一阵激昂的琴声,澎湃万分,缓缓转淡,慢慢变得平静而又缠绵了起来,自己怕为这琴声左右了自己的儿女情思,乒的一声掷碎了手中的酒杯,琴声嘎然而止! 皇上神色一黯,想了半晌才迟疑道:“贤弟,朕这里有一个锦囊,你到了驻地,哪天夜里要是听到外面有传来刚刚一样的琴声,便自悄悄展开这个锦囊,依计行事,之前你切忌不可私下拆开,免得误事,切忌!……切记!”自己应声是,接过锦囊,转身大步而去…… 杨宗志想到这里,顿时脑中逐渐清醒了过来,自己双拳一阵紧握,运足内力,再仔细看去,那面前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黑棋也不是全无破绽,自己一路中军直冲而入,黑棋好像充盈内力的皮囊一样逐渐紧缩,也在默默积蓄力量,只等反噬之力产生。但是此时黑棋的左路和右路分别有一个破口,隐隐在后期的中后方可以看到一个穴巢。自己这路中军尽起而入,原本也不抱着活棋的希望,只希望一捣黑棋后方的穴巢,将黑棋也搅得七零八碎,这才快意! 杨宗志再不迟疑,运起了全身的劲力,拾起一颗白子,径直放到中军帐的正前方。 老道见杨宗志思议良久,居然己志不改,还是照直朝自己的中军冲了过来,心下一叹,微笑道:“少将军倒是倔强的很。”说完在黑棋中军帐前也摆下一子。 杨宗志刚才一手棋并无其他打算,只是要表明自己死战的决心,这时候再一看盘面,黑棋隐隐已经快要形成合围之势,特别是左路和右路的两个缺口,现在已经隐约变成了两个合围自己的钳子一般,直围过来便可将自己的长龙阵从中间冲断。 杨宗志又一寻思:“我自己已决心去直捣黄龙,又何必叫所有兄弟都陪我送死,而且这里被冲断,便绝了后路,只怕再也有来无回。”想到这里再不犹豫,又在左路和右路各应了一手棋,还在自己后路自填了一子。 老道正是要通过左右路钳制住白棋,白棋若是直捣黄龙,自然是顾头不顾尾。没想到白棋居然在自己的主战场布阵,隐隐已经能够取得牵制的守势,口中不觉“咦”了一声,任泊安等三人听到这声“咦”传来,顿时觉得身体一轻,仿佛刚才已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这才放了回来,都抹了把汗,都向棋盘看去。 老道口中又“咦”了数声,思考了良久,缓缓吐了口气,才叹道:“少将军高才,这般有攻有守的招数,虽然无奈,却也是最好的应对方法。这在左路,中路和后路布下的三颗棋子,自己消弱攻击的威力,但是扼守住了咽喉要道,然后白棋的中军直插黑棋肺腑,最后必定为黑棋厚势所灭,但是也会重创黑棋的根本,再凭借余下的三颗子,在一段时间内便可与黑棋划地为盟。” 老道再吐一口气,笑道:“少将军的智计让人钦佩,这路中军明知必死,但又舍生取义更让人叹服。这盘棋是贫道输了。” 任雷胡三人听到老道自己认负,都是心下一喜,对结义的这个杨兄弟更是佩服,杨宗志赶紧一躬身道:“老前辈见笑了,晚辈刚刚心中天人交战,真要作到如这路中军般明知死志,勇往直前却也是千万般困难,这盘棋这样下来,便是双方不胜不败之局,黑棋待得重新养精蓄锐,自可以再度重新掌握盘面主动。” 老道听他说的诚恳,嗯了一声,道:“你这孩子倒也谦逊,我老人家的残年必是比不上你的长,所以这般僵持下去,必定是我输的,贫道刚才答应你,贫道输了就让你取去我身上最重要的物什,你这便拿去吧。” 杨宗志一听慌忙赔罪道:“刚才都是戏言,怎可当真?” 老道面色一肃,瞪眼道:“贫道何曾说过是戏言,喏,拿去吧,孩子!”只见老道从衣袖中抽出一根笛子,为玉石铸成,通体晶莹,杨宗志正待再推辞一番,却见老道一伸手,这玉笛就已经悄无声息到了自己的手中,杨宗志只感觉到入手一股清凉,便知道不是凡品,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这玉笛的温度也是大大低于冰雪的。 杨宗志拜谢道:“多谢老前辈盛赐,只是刚才老前辈说若晚辈败了,便让晚辈答应一件事情,不知道老前辈需要晚辈作一件什么样的事情,若晚辈能力之内,当是决不推辞。” 老道再看他一眼道:“你既然未败,这事情自是不需要你去作了,你有如此智慧谋略,也许便能过这一关。孩子,你自己多珍重,前路漫漫,都需你自己领悟,贫道要走了……” 杨宗志只觉这老前辈万般点化自己,又送自己这般贵重礼物,心中感动,想起师父对待起自己来,虽然师父每天只是砍柴和钓鱼,但是每天夜半看自己的眼神,正如这般。刚想要跪拜一番,面前身形一晃,已没有老道的身影。杨宗志轻叫了一声:“老前辈……”可哪里还有人影。 任泊安轻轻走过来,看见杨兄弟眼中满是不舍,心中一叹,正要唤醒杨兄弟,却见杨兄弟一个站立不稳,缓缓向自己倒过来,原来杨宗志刚才压力之下,心中一番天人交战,早已筋疲力尽。 正文 第四章 倩儿 杨宗志和任泊安等四人回到望月城外的大军驻地,已经是傍晚时分,杨宗志与三人告了辞,径直走向大帐,刚刚走到大帐外的围栏处,就听见里面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道:“怎地还不回来?呼将军,少将军可说了他何时回来么?怎地去了这么久?” 粗嗓门的呼将军应道:“小姐,少将军只说出去走走,并没有说几时回来的,我看少将军出门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属下也不敢多问。” 那娇媚的声音又响起来道:“怎么脸色不太好了?是不是病了?昨晚还是好好的啊……呼将军,你去牵几匹马来,我们出去找找看。”声音温柔,语气中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一阵焦虑。 呼将军又接道:“小姐,你的身体也不太好,少将军一直吩咐过不让你太操劳,我们便在这帐中等少将军回来吧。少将军年少英雄,武艺高强,又带了雷鹏和胡佑林几个出去,谅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娇媚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接过来道:“可是他一直不回来,我心里总是不安心,不如我们到前帐那里去等好吧。” 呼将军劝道:“小姐,外面现在大雪飘飘,前帐是很冷的,您还是在这大帐中等等吧,兴许少将军即刻就要回来了,属下这就去外面帮你再打探一下,有消息马上通知你好么?”那娇媚的声音再不答话,显然是不预答应。 杨宗志听到这里,知道倩儿担心自己,只怕呼铁这个粗汉子是劝不住的,叹息了一声穿过围栏掀开大帐的幕帘走了进去。 杨倩儿一看到杨宗志走了进来,双眼一亮,掩饰不住自己的欢喜,轻唤一声就朝杨宗志跑来,杨宗志一把接住倩儿的身子,一边对呼铁说道:“铁大哥,多谢你照顾倩儿了。她有没有给你捣乱,有没有让你头大如斗?”说完对呼铁眨了眨眼。 倩儿听杨宗志第一句话便是笑话自己,不禁又羞又气,在杨宗志身上拍了一下,脆声道:“人家不知道多听话呢,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恼人?……只要是你叫我作的事情……我都是……都是……听你的。”说完脸上已经有了一片羞红。 呼铁呵呵一笑,对杨兄弟也眨一下眼,就自己出了大帐,杨宗志这才转下头来,看到怀中的倩儿一身淡紫色的衣裙,亭亭玉立,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小小的脸盘,弯弯的月牙眉,一双凤目依然像小时候那般明亮有神,小巧而嫣红的嘴唇正半张着对着自己的脖子吐气如兰,一股淡淡的处子清香熏的自己几乎醉倒,嫩白的肌肤这时正透着淡淡的红晕,轻轻一掐,仿佛都可以滴出水来。 倩儿紧紧的靠在杨宗志的怀中,只觉得这温暖的大帐之中便是花国的天堂,处处都弥漫着鸟语花香一般再也没有这么美的风景,心中只感觉到一片平安喜乐。 杨宗志轻轻拍了拍倩儿的背,柔声问道:“倩儿今晚可吃过晚饭了么?” 倩儿赖在杨宗志的怀里,摇了摇头,轻轻吐气道:“你没回来,我一个人吃不下……” 杨宗志一阵心疼,责道:“你这个小丫头,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呢?你身子不好,要多吃饭……” 倩儿抢道:“你原本答应我今晚和我一起去尝尝望月城的灯饭了……” 杨宗志心下愧疚,想到自己那天随口一答应,没想到这丫头都放在了心里面,自己一身军务,无暇分开身来,却委屈了她了。就低头对倩儿轻轻说道:“其实……其实……小子现在正想邀请倩儿大小姐赏光,和我一道去尝尝这望月城的灯饭是怎么个味道,能够天下闻名!就怕倩儿小姐不肯给小子一个薄面。” 倩儿被杨宗志逗的一笑,对着杨宗志深情的一撇,眼波流转,盈盈的带着一丝雾气,全是一番少女美态。 杨宗志看的一呆,心中又想一遍:“倩儿确实是长大了,已经可以媚惑男人了。” 倩儿看杨宗志呆呆的望着自己,心中更是害羞,却又有一股自豪之意,妩媚一笑道:“呆小子还在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备马,本小姐已经饿坏了。”说完格格的笑了起来。 杨宗志哈哈一笑,放开倩儿出帐对外面喊道:“任大哥,麻烦你备上两匹马,我要出去一下。” 这时倩儿却已经走到了杨宗志身后,悄悄对他道:“志哥哥,我身子弱,这么冷的天,我自己骑一匹马怕是吃不消的。”说完之后马上又想起刚刚呼铁将军拼命劝诫自己不能骑马出去,自己偏要骑马出去找志哥哥,这会自己却又说无力独自骑马了,想到这里自己也对自己在心里羞笑了一番,刚才还没淡下去的红晕变得更加红了起来。 杨宗志心想倩儿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自小想尽了各种办法,也不见起色,自己确实是要多多照顾于她才是,轻轻道了一声:“也好,任大哥,那就备一匹马吧。” 说完转身进帐取了一件温暖的白色锦袍给倩儿披上,用毛裘的帽子给倩儿的头也包起来,这才笑道:“那就请大小姐出发吧。” 倩儿看着杨宗志给自己置办这一切,一动不动,任由他给自己裹好这些物什,白色的毛裘下面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嫣然一笑,随着他出了大帐而去。 行到马厩处,杨宗志牵了一匹马走了出来,任泊安道:“杨兄弟要去哪里,我去叫了雷二和胡三都一起去吧。” 杨宗志摇头道:“不用,我和倩儿出去一会就回来,任大哥便在营帐中等我罢。”说完一手抱过倩儿的娇躯,翻身上的马来,口中轻叫一声“驾”,出了大营而去。 营帐外面大雪纷飞,杨宗志紧了紧倩儿的锦袍,对倩儿道:“倩儿,你休息得片刻,我们马上就到望月城的,这时赶去还可以进的了城,只是出城的时候要翻墙钻洞出来了。” 倩儿格格一笑,接道:“只怕我们少年英雄的杨少将军这次要作个鸡鸣狗盗的小贼了那可委屈的紧那。” 杨宗志哈哈笑起来,扬眉道:“杨少将军无论多英雄了得,见得了倩儿大小姐,那也是弱了风头的,只要倩儿大小姐的玉手一指,便是鸡鸣狗盗的小贼那也作的了。哈哈。” 倩儿听他甜言蜜语说的真挚,想起这十年来他对自己的照顾和眷念,心中涌起感动,便把娇躯朝他怀里又紧了紧。之后便往望月城方向走去。 正文 第五章 望月城 二人进的望月城内,只见这望月城繁华似锦,此时虽是天黑夜雪,但是城内处处彩灯高挂,一片热闹景象,此番情景比起洛都,可也是不遑多让的。 杨宗志心想,望月城果然是北郡的一颗明珠,即便是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依然是如此多姿多彩。 他翻身下了马来,一手牵了倩儿,一手牵马,信步走在望月城繁华的街道上,这时的街道上到处张灯结彩,南朝百姓都在欢庆祖国的一次大胜利,不时还有烟火放出来,照的雪夜的天空通体红亮。 倩儿走在街道上看着欢呼庆祝的南朝百姓,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自豪:这些南朝百姓都是自己身边的这个体贴郎君从蛮子手里解救下来的,现在他正牵着自己的手儿漫步在这街头,就算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到天涯海角,自己也是心甘情愿。 耳边听到杨宗志说一声道:“倩儿,前面有一座望月楼,想来正是这望月城最高最大的酒楼了,我们便去那里坐坐,可好?” 倩儿嫣然应了一声,道:“本小姐已经被你这小贼子偷了出来,那自然是你说去哪里人家就去哪里的。” 杨宗志哈哈一笑,握住倩儿的小手向望月楼走去。 走到楼下有一个小二出来接应,伸手搭了他们的马去,热情招呼道:“两位客官,请上楼。” 小二眼见这两人男的一身蓝色戎装,英气逼人,女的千娇百媚,却又娇柔怯弱,就知不是凡人,便引得二人上的这望月楼最高的第八楼。 两人上楼来看这八楼之上客人仍是不少,找了个东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小二哥询问道:“两位客官,可要些什么酒菜呢?” 杨宗志笑道:“我这妹子,久已闻名望月城的灯饭,这便是来尝一尝的,再给我来一壶烧酒就行。” 小二唱个喏,便下去了,两人这才抬头看这望月楼,只见这里处处金壁辉煌,坐在这高楼之上,中间放了个殷红的火炉,作的就如一个灯厢一般,竟然能够自己旋转,将热力向周边传递出去,所以这里虽高但也很暖和,四周的青石柱上都挂满了琉璃彩灯,照的这里灯火明亮,摆了十几台酒桌,每个酒桌上方还悬挂了一个莲灯,端的是富丽堂皇。 此时十几台酒桌都已经差不多坐满,客人虽然多但并不喧哗,大家都彬彬有礼,推杯换盏。整个酒楼的东首有一个台子,可想平时还有一些说书和曲艺在这个台子上。 杨宗志横眼扫去,口中笑了一下,转头道:“倩儿,望月城几度易手,但这酒楼却依然富丽堂皇,倒也难得。” 倩儿甜甜一笑,回道:“只怕这酒楼的老板是有些本事的,无论来的是南朝军队,还是北方四国的军队,这老板都能逢源其中。” 杨宗志嘻嘻一笑,打趣道:“那也不如我们倩儿公主有本事,无论来的是爹爹的正规军,还是娘的娘子军,还是我这杂牌军,也都是能够左右随意逢源的。” 倩儿将小脑袋一偏,酸酸的道:“我只是个小丫头,一个从小多病的野丫头罢了,哪里是什么公主,只怕有些人是想起了那位真正的公主了吧。”说到这里,一阵酸气再也抑制不住,兀自偏过头不肯转回来。 杨宗志心下一阵默然,心想自己稀里糊涂被许了一个公主,别人都以为那是天大的美事,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只是自己却觉得殊无快乐可言,自己若是每天要好像卢圭大人那般卑躬屈膝,伺候皇家,那是累也累死了,倒不如在外出征来的逍遥自在。 倩儿转头半晌,偷眼望去,见杨宗志默默坐在那里,不像平时千般万般哄劝自己转回头来,芳心不由得一惴,本想维持住自己的脸子,可心中却终究又害怕了起来,委屈的问道:“志哥哥,你可是生我的气了?你是觉得这个小丫头怎么总是不懂事的对吧?”说到第二句的时候语气已经带有一丝哭音。 杨宗志一惊,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刚才自顾自的想心事,忽略了这个小丫头,便笑道:“我只是在想,如何能让出征永远不要回去才好,咱们一家人就在这望月城内找个地方住下来,这才快乐的很。” 倩儿一听得心花怒放,欢声道:“志哥哥,原来你也不想回洛都的么?你也喜欢这北郡风光,不喜欢那……那……鸾凤公主的么?” 杨宗志哈哈笑道:“什么什么公主啊?……我只认得倩儿公主,其余的公主一概不识得。哈哈……” 倩儿再听到这番话,心情更是难以平静,激动的双手轻颤,紧紧握住杨宗志的手细声道:“倒叫你……不是骗我的才好,倩儿听到你说这些话,便是……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杨宗志赶紧正色接道:“傻丫头,你说什么傻话,你道哥哥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么?……唉,十年前,爹爹救回我的那天,我其实也心里害怕的紧,周围都是些拿刀的大叔,大多凶神恶煞,爹爹当时身穿铠甲,威风凛凛的很,但是我也是不敢接近的,这时爹爹身后伸出你这么一个小脑袋,便是这一双眼睛,让我放下心来,就好像我与这双眼睛的主人从小便是亲人一般……,唉,可恨我小时候的事情竟然完全忘记了,半点也记不起来。” 倩儿听他说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也是不禁悠然神往,再听到他说起他不记得十年以前的事情,面上又满是怜惜之色,紧了紧握住的手,温言说道:“不妨事的,志哥哥,爹爹也曾经说过,你那么小小的年纪,经历过那样残酷的场面,忘掉了过去的记忆,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自己放宽心些,便当我们是真真正正从小一起长大的罢。” 杨宗志听见倩儿温柔安慰自己,一张秀美的脸孔满是怜惜自己的爱意,柔情种种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觉也点头道:“岂不正是,我们一家正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的,这是再确实也不过的事情了。” 二人坐了一会,就见一群身着彩衣的姑娘各自托了一盏灯走了上来,每个姑娘手执彩灯走到一个酒桌旁,这些小姑娘都是十几岁年纪,彩巾蒙面,只看到身材都是娇小美好的很,但是也不似北郡女子的俊秀挺立,可惜无法望见面孔。 杨宗志这桌也是走来一个彩衣姑娘,身材妙曼无双,拿了彩灯放在桌上,用手对着彩灯轻轻一转,这彩灯竟然滴溜溜旋转了起来,杨宗志看的好奇,笑着打趣道:“这彩灯中莫非都关的是萤火虫么?” 正文 第六章 瑶烟 那个彩衣姑娘“嗤”的笑了一声,深深的看了杨宗志一眼,也不说话,再轻轻扶起彩灯上的盖子,手再一松,那灯盖竟然飘了起来。 杨宗志转头向邻座看去,看到大家桌上的彩灯盖子都飘起来,不禁心中更是惊讶,望了一眼倩儿,只见她盯着这个彩灯和盖子看了半晌,才幽幽的道:“这灯盖只怕就是一盏孔明灯了。” 杨宗志知道自己这个妹子从小就聪明伶俐,而且博览群书,特别是认识自己之后对兵法和机关制造上的书都看了个透,说是要帮自己长大之后建功立业,这次出征,所以爹娘要自己带了这个女军师来,见到妹子这么说,那彩衣姑娘轻轻的一点头,自然就应该是孔明灯了。 再看到彩灯飘起来之后,下面慢慢露出一个盘子,随着彩灯盖缓缓升高,露出了里面的美食,杨宗志紧紧的盯着那盘美食,老久才叹了口气,道:“我真的很害怕,这么美丽的彩灯盖子下面不会是一盘……普通的……扬州炒饭吧。” 倩儿和彩衣姑娘都格格的笑了出来,倩儿笑的直喘气道:“志哥哥,多么美好的食物啊,被你说的这么不堪的。” 杨宗志嘻嘻一笑,再不说话,端起桌上另上的一壶烧酒,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只觉一股烈气顺着喉咙直达肺腑,浑身都烧了起来,俊面被酒气一冲,带点红红的,却更见神采飞扬,杨宗志暗赞一声“好酒”。 彩衣姑娘呆呆的盯着杨宗志看了半天,才惊觉其他桌的同伴都已经退下了,赶紧慌慌张张的福了个礼,也退了下去。 杨宗志再倒杯酒,又一饮而尽,这才叹了口气,耳中听见倩儿欢呼一声,道:“志哥哥,这灯饭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呢。” 杨宗志这才凝神看去,就见这灯饭扒开之后都是一粒一粒金黄色好像米饭一样的颗粒,在这头顶彩灯的营造下,泛出五彩的光华,确实是美丽非凡,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倩儿又道:“原来这灯饭是配合在一起的,饭粒是肉松玉米炒饭,用了不知道什么油一炒,显得如此光华夺目。” 杨宗志眼见这灯饭如此煞费心思,道:“只怕这酒楼的老板不光有本事的很,而且还有心思的很那,作菜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一般的酒楼就会在香和味上大下苦功,只是能够把这色发挥到如此极致的,确实少见。” 杨宗志刚刚说到这里,蓦然听见身后一个好听得娇滴滴声音接道:“那就多谢公子的夸奖了,小女子可不敢当。” 杨宗志和倩儿转过头,看见一个同样是身着彩衣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两人的身后,这女子未曾彩巾蒙面,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年纪,挽发髻,娇唇凤目,长眉入鬓,鬓角两边有长长的发丝垂了下来,隐隐看上去带些棕色,更增加一层娇艳,身着的彩衣和刚才端上灯饭的那些女子又有不同,她的彩衣更贴身紧致,照的一身丰满婀娜的曲线扑面而来,凸显成熟风韵。 那女子对杨宗志和倩儿各看了两眼,走到近前来,行了个礼,笑道:“两位都是贵宾,瑶烟前来打搅,原是冒昧的很,但是见两位都是神仙般的人儿,不禁心生慕羡,自想上来结识一番,失礼的很。”说完一笑,确实是妩媚的尤物。 杨宗志目光一扫,淡淡笑道:“无妨,老板请坐吧。” 瑶烟应一声,一旁的倩儿眨一下眼睛,对着杨宗志说道:“志哥哥,你如何知道这瑶烟姐姐是这里的老板?” 杨宗志叹口气,说道:“我刚刚大夸特夸这望月楼的老板,没想到应声的是一个美丽的老板娘,看来我们来这望月楼前,确实是应该多方打探一番,下次既知是美丽老板娘的话,一定要说,这酒楼的老板不光是气质高贵,风流动人,而且这一手设计服饰的本领那也是高强的很那。” 瑶烟和倩儿都被逗的一笑,倩儿只是一笑,便止住了,定定的望着志哥哥。那瑶烟这一笑却是止不住,直笑的花枝乱颤起来。 酒楼上很多桌客人这时俱都安静了下来,皆在偷偷打量这老板娘,这瑶烟本有风华仪态,这声笑的放纵,看在各位客人眼里都是一种诱惑。 瑶烟笑了一阵,忽然一止,伸出手来,倒是根根玉指,轻轻“啪”一拍,就见刚才那群彩衣姑娘又鱼贯而入,手里各自拿的琴筝鼓瑟,走到东首的台子上。 当先一位姑娘端着琵琶,遥遥朝众人一揖,缓缓坐下,叮咚一声起调,后面群乐骤起,放声唱了出来, “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 英雄割据今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 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无过王右军。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瑶烟姑娘鼓掌之后,便自坐在了杨宗志的对首,只是那眼波还在流转,风情依旧在,深深望了杨宗志一眼,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看来不是这望月城人士一般?”这声清脆,仿若清纯少女一般。 倩儿这时的脸色已有一些不好看,轻轻“哼”的一声,杨宗志浑不在意,微微一笑,回答道:“在下叫杨定州,自然是那定州人士了。” 转念又道:“这是在下的妹子,小名叫做倩儿。不知道老板娘亲自出来见召,有何指教呢?” 瑶烟美目四顾一盼,见其他酒桌上的男客人纷纷露出色魂予受的神情,咯咯一笑,道:“我看我们筠儿来给公子送了灯饭之后回去,便一直魂不守舍,灵魂出壳,再也唤不回来,心中好奇,就来看看到底是怎样的风流人物,没想到却见到了公子。” 杨宗志皱眉道:“筠儿?莫不就是刚才给我们送灯饭的彩衣姑娘?” 瑶烟点头道:“正是。”转头望向台上,再道:“我望月楼上有十五个歌舞姑娘,这筠儿姑娘可是这里的头牌,即使是在这北郡十三镇当中,那也是响当当的名字……”说到这里扶起酒壶,帮杨宗志斟上一杯新酒,眼波又深情的瞟了他一眼,继续道:“却不知公子有何手段,倒让筠儿丫头见了公子一面就难以自制了,咯咯。” 正文 第七章 寻衅 杨宗志听得哑然一笑,暗想,看来这最前面的抱琵琶的小姑娘就是那筠儿姑娘,但见她此刻正端坐于台前,抱着琵琶,遥遥望着这里,口中发出黄鹂一般的声音,心想原来这姑娘的声音这般好听,刚才她只是笑,一句话也不多说,那自然不想被凡夫俗子听到自己的天籁。 杨宗志突然脑中念头一转,又想道:“这彩衣姑娘的口音决不是本地人士,听这词韵的唱腔,倒好像是西蜀的唱法,只是不知道这些姑娘怎会到了这望月城的。”他自小跟着爹爹南来北往,当年在西蜀剿罗天教余孽也呆了一段时间,心中渐渐疑虑起来。 杨宗志皱眉正想说话,倩儿突然欺身过来,缓缓依到他怀中,轻轻说道:“志哥哥,我有些累了……我们不如早些回去好么?” 杨宗志本来心头疑惑,正想出声询问,听到倩儿呼累,只得“嗯”了一声,一点头,就要起身付帐离去,瑶烟见杨宗志竟是说走就走,心中一急,唤道:“公子且慢……” 倩儿一颦眉,就要发作,突然看见楼梯处“蹭!蹭!蹭!”上来一个军官,跟从了六个卫兵,嚷道:“谁都不许走,全部坐下。” 那军官身高臂长,齐身盔铠,看是习武之人,手掩身后的军刀的刀柄,大喝道:“本官怀疑此处藏有大宛国的奸细,全部都坐下接受检查。”歌声到这里正好终止,众人一听都是心惊,交头接耳起来。 瑶烟本来正欲留住杨宗志,此刻见事发变故,只将眼波一转,站起来咯咯笑道:“这位官爷,怎可说我酒楼中藏有奸细呢?我这都是望月城中的大户和巨头,便是郡守杜大人也都是清清楚楚的呢!” 杨宗志看她这话说的软中带硬,显是和郡守大人关系非浅,拿话来提醒这军官。 那军官哼的一声,转头回来望向瑶烟,待得甫一接到瑶烟的眼神,竟然泛起惊艳之感,觉得那玉面笑容皆是自己梦中所想,细细望去,只想沉迷在这笑容之中。 军官心中一惊,赶紧咳嗽一声,这才正色起来,说道:“下官候武,就是奉了杜大人的手令来这里稽查奸细的,还望夫人给予协助则个。”这话虽然还是说的声色俱厉,但是气势已经弱了三分。 杨宗志心中一动,想起由洛都出发之前,皇上曾经说过,要将这北郡的全部守城武官换成龙武卫军官,看这候武的穿着和口音,显然是从洛都过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过一阵,身边的瑶烟又笑了一声,道:“各位官爷深夜还在此查案,倒是辛苦之极,不如各位都坐下好好休息一番,让瑶烟也好亲自奉上一杯水酒,可好?” 这话说的妩媚动听不已,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带有一种奇异的节奏,让在座各位都感到瑶烟这是在对自己款款低语,要对自己一身相许,又觉得她是属于自己的深闺怨妇,见丈夫忙于公务而轻言怨怼。就连这上来缉拿奸细的候武将军也是满脸胀得通红,双目直直的望着瑶烟,就欲不再掩藏自己心中的爱怜。 倩儿却是毫不受诱惑,听得暗哼一声,只把眼神转向杨宗志,只见他只是低头喝酒,就好像老僧入定,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心中这才涌起一股欢喜。 杨宗志抬眼向四周一扫,见到四周的宾客都是满心陶醉的神态,只有南首坐了一个白衣翩翩佳公子抬眼望天,好像还在回味刚才的婉词,再一转,看那候武将军已经快要急不可待的向自己这桌走过来了。 杨宗志心中暗暗一叹,不忍皇上派出来的人这般受折辱,把手中的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砰的一声重重的放在桌面上。 楼上众人听到这“砰”的一声,这才从迷醉中渐渐清醒过来。 瑶烟听到这砰的一声,也是心内一颤,轻轻唤了一句:“冤家……”知道今夜再也无法媚惑众人,可在心里竟然一点也不怪他。 候武这才从刚刚的失态中醒来,脸上一红,再重重的咳嗽一声,尴尬的一笑道:“还望夫人不要责怪我等鲁莽,只是军令在身……” 瑶烟一口截断他的后话,冷声道:“官爷请便。”说完再不多言,也不望他,就仿佛真是生气了一般。 候武再一笑,咙声道:“那就请各位坐好吧,我等要挨个搜身。” 说完径直先向杨宗志这桌走来,瑶烟一皱眉道:“候官爷不会也要搜查妾身的身体吧?”话一说完全都是冷意,竟是对这候武再也不假辞色。 候武尴尬一笑道:“下官岂敢……只是这在坐的二位说不得是要搜上一搜的。”说完就要走近来。 瑶烟一咬牙,正在发作,突然听到台子上“啊”的一声,那个筠儿姑娘却是手提衣裙跑了过来,伸手一指杨宗志,对候武说道:“官爷恕罪,这是小女子的远房表哥,正好从老家过来看望小女子的,决不是官爷所说的奸细。” 这筠儿语声动听,却不似瑶烟般可以媚惑众人,只是一股天然的娇气。 候武迟疑的看着杨宗志,杨宗志微微一笑,也自和他对视。 瑶烟咯咯一笑又道:“筠儿你倒是紧张你这……呆头表哥,生怕别人把他吃下去了一般。”筠儿听得头一低,若不是脸上披着彩巾,那羞红已经抑制不住,只是那露出的一双美目也都带上了嫣红,只得将头抵到胸部上了。 倩儿听到瑶烟唤志哥哥叫作“呆头表哥”,心里的一股酸意再也忍不住,就要站起来发作,突然桌下伸出一只温良的手来,轻轻的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手厚重中带有温温的热度,自己被这热意一熏,却再也发作不出来了。 候武见势忙嘿嘿一笑,道:“既如此,那便不好打扰了。”说完向瑶烟一笑,言语中讨好的意味再也掩饰不住。 杨宗志看的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又听见南首一声轻喝:“你敢?”竟是见南首那白衣翩翩佳公子一掀衣角站了起来,洁白俊逸的脸上神情凛凛不怒自威。 他身边的兵士被他威严所慑,兀自不敢上前用横,候武看的一怒,暗想自己刚刚出师,便四处受制,说不得要用些强硬手段来。 候武几步走到那公子身边探手过去道:“我等奉郡守大人的手令前来捉拿细作,不合作的可别怪我等心狠。”说完变爪为掌向那公子胸前印去。 那公子目光一怒,轻叱一声,右手向候武的掌上一引,便将劲力引到了旁边。候武咦了一下,稳住身形,一直按住不动的左手握拳一拳轰了过去,这拳上倒也劲头十足,嚯嚯带有风声。 杨宗志一点头,暗道:“这才是他的杀着,他先前右手出招,全是虚招,这候武应该是个左撇子,这拳法应该就是宫中流传甚广的‘域安拳’了。” 正文 第八章 震慑 杨宗志兀自想了一下,忽然身前花影一闪,那筠儿姑娘却是冉冉走到自己面前,轻声问道:“公子可还要加些酒么?”说完只是拿眼望着他,这时场面所有焦点都集中在那相斗的二人身上,筠儿姑娘却是看也不看一下,双眼尽是痴痴的望着杨宗志的俊脸。 杨宗志转过脸来看了看她,露齿一笑,对她摇了摇头。 南首相斗二人已经斗了十几招了,候武是一套域安拳法尽数展开,打的虎虎有生,那公子却是避重就轻,只是不断用他那引劲力的办法,不住把候武的拳劲引到两边,两边的客人和座椅尽皆遭了殃,只觉得气劲十足,纷纷都向远处躲去。 杨宗志见这候武人虽鲁莽,但是这域安拳法倒是练的有七分火候,想是在这上面下过苦功,那公子不与候武硬碰,只是使巧劲躲避,看来是不想露出自家武功路数来。只是他一味躲避,虽可保得一时平安,但是也不能将候武的拳法破去。 两人再相持的片刻,候武看这公子不敢和自己拼劲力,只是用巧劲吸引,心道:“这白面小子原来力气小的紧,只是仗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手法躲避,这楼上空间如此小,我只要逼你到一个角落,用劲力封住你,还不叫你束手就缚?” 候武想毕大喝一声,身形暴起,众人都觉得这楼上虽然还有彩灯盏盏,但是竟然光线暗了许多,想来是候武将劲力都逼发了出来。 候武的右手往回一转,左手砰砰砰连出三拳,正是这域安拳中的精华,叫做“三拳开岳”,说的是这三拳打出来,就是一座山在面前也要轰开了。 那公子连引走两拳,只是这第三拳却再也引不开去,只有硬拼一途,只见那白衣公子目光中略一犹豫,右手轻轻抬了起来,握掌为拳,就要迎上去,候武看的眼中一喜。 杨宗志看到那白衣公子右手握掌为拳,只是那手势奇怪,四指紧握,大拇指竟是蜷入食指和中指之间,隐隐露出大拇指的指尖来,心下暗中叫糟,知道这是破气功的手法,候武要是中了此拳,一身气功就要被化去了,忙身形一闪,后发先至,右手一搭,硬生生将候武这要发出的一拳拉了回来。 候武眼见一拳就要奏功,心下正在暗喜,却不想被人一把将拳劲拉了回来,转过头来一瞪眼,见是表哥公子,喝道:“你想作甚,莫非是想造反么?” 杨宗志微微一笑,手指着白衣公子,道:“这位是在下的一位朋友,在下知道他可不是大宛国奸细的,还望官爷明察。” 那白衣公子奇怪的望了杨宗志一眼,看见杨宗志正好转过头来,对自己眨了眨眼,俊面不由得一红,忙自己转过头去。 候武暗道:“只怕你和这白衣公子都是一伙的,我今日把你二人都拿下,到时候也好叫那瑶烟姑娘有求于我。”想到这里心中得意,嘿嘿一笑,正要说话。 杨宗志又转过头来,对候武低声道:“官爷请借一步说话。”说完自走到无人的南首楼边,候武不由自主的跟了几步走到他身边。 杨宗志看着楼下的皑皑白雪,此时城内欢庆的百姓大多都已经歇息,只有远处还袅袅的传来几声烟火的闷响和夜半惊醒的犬吠声,在这雪夜中,显得甚是孤寂。 这望月楼在望月城内原是最高的屋层,他此刻站在这望月楼最高的第八层,看着下面,只觉得心中涌起一缕感伤,想是离开洛都有一段时日,不见爹娘,心中挂念。 杨宗志转过头来,对着候武轻轻问道:“官爷从宫中过来望月城有得几日了?” 候武正要下意识回答,突然心中一惊,嘎声道:“你……你……你如何得知我的出处?” 杨宗志也不说话,只是从腰间取下了一个虎头腰牌,正是皇上御赐的节制北郡十三城守军的令牌,放在自己身前一晃,候武忽然看到这个令牌,心中更是惊讶,忙准备下跪道:“卑职参……”半途被杨宗志用手轻轻阻住。 杨宗志轻声又道:“候大人不必多礼,我的身份不必声张,今日之事就这样,你先去吧……”候武轻应声是,又望了一眼瑶烟,转头带着兵士下楼去了。 白衣公子站在杨宗志和候武身后的不远处,隐隐听见几句:“……宫中……卑职……不必声张……”心中充满惊讶,定定的看着杨宗志的背影暗道:“莫非这个人才是这其中的主事人,一直暗暗隐在角落观察这周围,让手下这莽官四处喧嚣,好趁水摸鱼?……哎呀不好,刚刚他看见我使出了那招,赶紧就过来阻住了他手下,只怕这时对我的身份已经是满心怀疑的了。” 白衣公子正在暗想该如何脱身才好,突然见杨宗志转过身来,脸上的落寞一扫而空,对着他笑道:“兄台可受惊了?” 白衣公子看的一呆,呐呐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脸色却又红了起来。心下暗恨自己无用,自己好不容易向父王请了这差事出来办,原本下定决心要作的漂漂亮亮的回去,怎知一碰到这个少年,却紧张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当下暗自咳嗽一声,倔强道:“没事,多谢兄台关心。”说的却是文人墨客的语调,白衣公子看着杨宗志只是对着自己笑,却不说话,心中更认定他已经看穿了自己,恍惚道:“在下还有要事,这便告辞了。”说完一揖手,就往楼梯走去。耳边却听到杨宗志唤了一声:“兄台稍等。” 杨宗志几步走到自己的桌前,对着倩儿道:“倩儿,我们这就回去了,可好?” 倩儿看杨宗志径直向自己走来,理也不理那狐媚的瑶烟和楚楚可怜的筠儿,心下受用,甜甜一笑道:“志哥哥,我都听你的。”说完还向那瑶烟一瞪眼,在她的小心思里看来,瑶烟的威胁要远远大于筠儿的。 杨宗志帮倩儿整好锦袍和毛裘的帽子,一搭倩儿的手正要携手离去,转头看见瑶烟和筠儿都定眼痴痴望着自己,眼中热泪滚滚,想是看杨宗志不理他们,心中难过,再不抑制,只怕这热泪马上就要喷涌出来了。 杨宗志抱拳一笑道:“瑶烟姑娘的款待之情和筠儿姑娘的让兄之德,在下铭记心中,这便告辞了。”说完一拉倩儿就要向楼梯走去。 突然筠儿姑娘抢前一步,挡在杨宗志的身前,脆声哽咽道:“能够认识公子是筠儿的幸运,只是这次见面,以后相会无期,筠儿以后遥想公子意气风发,也是慰寄。这便让公子见了筠儿的真面吧。” 筠儿说完素手一掀,竟然将脸上蒙着的彩巾取了下来。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少女面孔来,素淡的美容,娇小的红唇,挺翘的瑶鼻,只是腮边有一颗美人痣,使得这清丽的面容多了一份媚惑之态。 众人均觉得眼前一亮,看这筠儿姑娘只怕不是人间佳丽,而是天上宿星下凡来。 瑶烟站在旁边低声惊呼道:“筠儿……你……?” 杨宗志也觉得面前一亮,面前呈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玉人,却端的是一副美人坯子,同时觉得握住倩儿的手上一痛,又顾念着刚才那白衣公子的事情,心中一笑,道:“姑娘秀美,冠绝天人,小子的眼睛却也有福了。”说完再不多看,转身就走了。 众人皆围观过来,想要一窥天人容貌,筠儿姑娘神色一冷,迅疾把彩巾又重新覆上,也转头下去了。 瑶烟把手一挥,道:“各位受惊了,现下没事了,姑娘们,给每桌都重新上一份刚才一样的酒菜。”说完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正文 第九章 月赛 杨宗志、倩儿和白衣公子下的楼来,杨宗志想着心事,一手牵住倩儿,一手牵马,也不说话,缓缓踏雪而行,倩儿跟在他身边,只是拿眼望着她,欲言又止,白衣公子心中惴惴,既是开心,又是不安。 突然杨宗志抬起头来,笑道:“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的。” 白衣公子心里大是不忿,暗想:你这会才想起来我来了,刚刚见那筠儿生的貌美,便是痴呆了这半天。想到这里,拿眼瞪了一下他,才幽幽道:“在下姓月,名赛。” 杨宗志脑中念了一遍,只道:这姓名倒也怪异,只怕不是中原姓氏。接着又问道:“月公子住在哪里的,可是这望月城中么?” 月赛心道:“我可不能在你面前太没用的,没得让你小瞧了。”傲然一笑道:“不是,我住在这望月城外的,这便是要出城而去了。” 杨宗志哈哈笑了一声,喜悦道:“那可巧极了,我兄妹二人也是住在城外的,正好大家一起出城去了吧。” 月赛心想:你只怕是千方百计的是想要打探我的情况,所以才这么说,我偏不让你如愿。想到这里,也不说话,只是一笑。 过一会,月赛又听见杨宗志对倩儿说道:“倩儿,我们刚刚来的时候说,回去只怕是要翻墙钻洞的了,我看这会,城门早已紧闭了,说不得我这个小贼只能带着大小姐作回雌雄大盗了。” 倩儿格格一笑,道:“只是你这小贼又怎能运走这马和月公子呢?” 杨宗志对倩儿眨下眼,道:“倩儿,你怎能把月兄和这马相提并论呢?他们一个是顽冥畜生,一个是风流人物,那是大大的不同。” 月赛听得心下气苦,暗道:“你这人偏是故意气我的是吧,我也偏不向你示弱。”想完故意用劲将头一转,打定主意就算死也不再看他一眼。 杨宗志看月赛的样子,心中好笑,故意道:“哎,你们看城楼上有一个白衣大胖和尚,正在端坐吃肉喝酒呢。”说完用手一指,倩儿和月赛都禁不住好奇,齐齐抬头看去,耳中又听见杨宗志哈哈大笑道:“受骗也,受骗也。” 倩儿娇嗔道:“坏哥哥,坏哥哥,尽戏耍倩儿……”说完在杨宗志身上打了几拳。 月赛知道杨宗志戏耍的是自己,咬了咬牙,重新又将头转到一边,只是双目一迷,尽力吸气不让泪水涌将出来。 行了一会,月赛心神恍惚,突然又听到杨宗志说道:“就是这里吧,这处城墙无人把守,正好方便我等小贼行事。” 说完杨宗志转头对月赛说:“月兄在此稍等,我先下去安置了倩儿和马匹,再在下面接了月兄下来。” 杨宗志一挽倩儿的手,一手托住大马的腹部,轻道一声:“起”,自带着倩儿和马匹跃了下去。 月赛在城楼上往下望去,只看见杨宗志等人的身影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心里突然害怕起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想你这坏蛋这般托大,这里下去只怕有得几十丈高,你可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但见杨宗志快到地面的时候,身边的积雪被他真气所激,都翻涌了起来,杨宗志身子突然飞快的旋转了起来,带着倩儿和马匹都跟着快速飞转,到了地面用个柔力一送,让倩儿和马匹都稳稳的落在了地面,月赛看着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下面杨宗志“哎呀”了一声喊,身子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没了动静。 月赛心里一痛,整个心儿仿佛被巨锤猛的一击,自己身边忽然没有了声音和颜色,只是看见下面的倩儿飞奔到杨宗志的旁边蹲下,那高头大马兀自呆在那里望着二人。 月赛只感到一股热泉从双目中喷涌而出,再也抑制不住,想要放声大哭,沙哑着声音对下面喊道:“喂,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声音传出,如血如泣。 突然,月赛看见下面的杨宗志以一个江湖上卖拳耍艺,人人都会的鲤鱼翻身立了起来,向城墙上面招手道:“月兄,在下好得很那,一点事都没有,多谢关心啦,你这便也下来吧。”声音传上来,中气十足,哪里象受伤的样子。 月赛一怔,突然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一个声音在心底狂呼:“他没事的,他没事的。”这身边的颜色又重新汇聚了上来,他明白自己又受了这坏蛋的耍弄,只是心里为何好像也千般欢喜,万般高兴。 月赛又气又恨的喊道:“没摔死你这小子是你幸运,你让我也跳下去莫非是想图谋不轨?” 杨宗志在下面哈哈大笑道:“月兄尽管跳下来,在下这兔子搏猪手练了很多年,轻易是不会失手的。” 耳中听得月兄“啊”的一声轻呼,杨宗志心想,这月兄面子却是嫩的很,想到这里顽皮心起,却是不再拍掌,而是双手急急的抱出,口中嚷道:“哎呀,坏了,坏了,兔子搏猪手不管用了……” 月赛在空中看见杨宗志慌乱的张开双手抱了过来,偏偏自己身处半空,无法躲避的开,芳心一凄,闭上双眼,暗叫一声:“偷心的小贼子……”任由杨宗志将自己抱了过去。 待得月赛缓缓睁开双眼,却见杨宗志一双明亮的眼睛满是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轻声怨道:“还不放我下来?” 杨宗志这时只闻到一股熏人迷醉的幽香传了出来,心想这月兄也太多脂粉味,直如小娘子一般。哈哈一笑,将月赛放了下来。月赛刚一下地,差点站立不住,杨宗志正要伸手去扶,月赛忙运劲一挥手,强自立住,只是双手已经羞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月赛再抬头起来,只见杨宗志已经一把抱起倩儿,跃上高头大马,对他哈哈一笑,抱拳道:“月兄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月赛突然心儿一紧,正想要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字,又听到杨宗志道:“在下姓杨……” 月赛接道:“我知道,你叫杨定州是不是?” 杨宗志对着他微微一笑,月赛害怕他意会出自己开始偷听他和瑶烟说话,赶紧低下头,只听见杨宗志又笑道:“在下其实不叫杨定州……”月赛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只觉得他目光深邃,遥遥望着远方,显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杨宗志又想起十年前中原定州城大战,十万突厥人,爹爹大获全胜……耳边突然听到倩儿在身下轻呼道:“志哥哥……”显然是这丫头知道自己正在想起十年前,便接着道:“其实在下有记忆的时候就是生活在定州的,所以这么说也不错,在下的名字叫做杨宗志,以后大家就兄弟相称,月兄告辞了!”哈哈一笑,打马而去了。 月赛听着他报出姓名来,心中闪电划过,感到咚咚耳鸣,再看着他骑马远远而去,只觉得憧憬中的世界轰然坍塌,渐渐目光迷离了起来,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雪花,口中只是喃喃念道:“杨宗志……杨宗志……杨宗志……” 正文 第十章 不简单 杨宗志骑马抱着倩儿匆匆向大营方向赶去,此时天空的雪下的更大了,杨宗志深怕倩儿的身体经受不住,紧了紧抱倩儿的手,只见倩儿躺在身前,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杨宗志轻轻一笑,温柔道:“倩儿,今日可累了么?” 倩儿微微摇了一下头,看着他的眼中有了一丝黯然,欲言又止。 杨宗志看的一阵心疼,道:“倩儿你有心事了么?” 倩儿又摇一摇头,轻声道:“志哥哥,那个瑶烟姑娘和筠儿姑娘可是生的都花容月貌的很?” 杨宗志想了一想,也答道:“确实是长得异常美丽的,倩儿为何问这个?” 倩儿不答他的话,继续说道:“我在望月酒楼上看那些男客人望着她们的时候,都目光呆呆的,就像是马上将他们的灵魂都交了给她们都是心甘情愿般。”顿了一顿又道:“志哥哥,你说她们有多漂亮?” 杨宗志点头道:“她们有多漂亮我却评价不出来,只是我知道她们都不是简单人物,没错的话,她们都是修习了媚功的。” “媚功?”倩儿惊讶的问道:“那是……种什么功夫呢?” 杨宗志又想了一想,才说道:“我听师父说,天下有一种失传已久的魔门功夫叫做‘似玉功’,取得是如花似玉的意思,就是说女子修炼了这门功夫,便可以把她自身的美丽成倍的发挥出来,这样她无论是一颦、一笑都用上了这门功法,心志不坚定的人见了,往往就控制不住心猿意马,被她的功力所趁,自己的功夫那是半点也发挥不出来了。” 倩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道:“怪不得,那瑶烟……上的楼来,只是朝大家一撇眼,那些人的心神就不自觉的为她所吸引,那筠儿只是摘下面巾来,那些人便魂都不见了一般……志哥哥,我看你开始也是浑不在意她们两人的,只是后来候武上来了之后,对着那……那瑶烟献媚献好,你却在一边皱眉摇头,莫不是你也受到了那……媚功的影响,心志不坚定了起来?” 杨宗志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问道:“倩儿,你说那候武是个什么人?” 倩儿被问的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又牵涉到候武身上,只得道:“我怎知他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是看他对那……瑶烟献媚得功而心里不舒服?” 杨宗志朝远方快要到达的大营看了几眼,才悠悠的说道:“这次我们从洛都来之前,皇上把我叫进宫里,对我说道:‘宗志兄弟,你此去北郡,负责节制你带去的十五万军队和十三城的驻地守军,拥有生杀大权。这北郡十三城过去的守将都是脓包之致的废物,朕这次是决不会再用他们的了,朕从龙武卫校官中选了十三名出类拔萃者,择日派往北郡去协助于你。’我就想皇上既然选了十三名出类拔萃者派出来,那总不至于太脓包的吧……” 说到这里,倩儿突然欢声道:“这候武就是皇上选来驻守望月城的龙武卫校官,对吧,志哥哥?” 杨宗志点一点头,又恨声道:“谁曾想派来的这个校官武功吧,倒还马虎凑活,只是这心志嘛……却一般的很,人家只是对他笑笑,他却差点连心都掏给人家了,怎么不叫我看的皱眉摇头呢?”说到这里,他仿佛真的痛心疾首般,又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倩儿见志哥哥没有受到那两个狐媚子的诱惑,这时才感觉天地重新明亮了起来,先前心中的担心这才下去。 又听到杨宗志在耳边低声说道:“那两人的容貌到底有多漂亮我真说不出来,只是我却知道,假如我家的倩儿公主也练了那门功夫的话……那不光是望月楼的那些人,只怕是这天下所有的有眼睛的男人……嗯,包括我,都要被媚惑到疯了才对……即使是那些没有眼睛的男人,只要还有耳朵,还有鼻子,那都是要完蛋的。” 倩儿听到他说前半句,是又惊又喜,整个人就好像喝醉了酒一般,淳淳的说不出话来,再听到后半句,加上志哥哥在耳边轻轻软语,弄的浑身都痒痒的,直欲酸软无力,无限娇羞的眯眼笑道:“你坏死了,谁要练……练那门劳什子功法了?坏蛋哥哥,坏蛋志哥哥。” 杨宗志看倩儿娇羞无力,双暇陀红,眼里全都是媚光,哈哈一笑,心想:“倩儿真的是长大了,只怕倩儿现在这个样子和练了那门‘似玉功’也都差不多了。”才轻轻一拍倩儿,道:“小丫头,到家了,还不准备起来啊?” 倩儿“啊”的一声,醒转过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两人已经骑到了大营门口,任泊安他们三人正站在面前对着她笑呢,心里更是大羞。 杨宗志抱着倩儿下了马来,任泊安走上前来接过缰绳,道:“少将军这个时候方才归来,一路上可都平安?” 杨宗志摇摇头道:“任大哥,往后若不是特别场合,你都叫我杨兄弟的好。” 任泊安称了声是,劝道:“杨兄弟,你们早些歇息吧。” 倩儿本来就不敢抬起头来看人,又听到任泊安说道:“你们”早些“歇息”吧,脚下一颤,差点站立不稳,只得倚着杨宗志向大帐行去。 进了大帐,杨宗志又缓缓将倩儿身上的锦袍和毛裘帽子褪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淡紫色中裙,杨宗志看了倩儿害羞又有几分欢喜的模样几眼,笑了笑,说道:“倩儿,今日我心中对自己说了三遍‘倩儿已经是大姑娘了’。” 倩儿听得脸又一红,一鼓小嘴道:“人家本来就是大姑娘的了,只是有些眼神不好的小贼自己看不见的。”顿了一顿,又接着轻声温语道:“志哥哥,倩儿今日心中开心极了……前些年,你不是要到终南山去跟师父学艺,就是要跟爹爹去处理军务大事,却总是没什么时间理我的。” 杨宗志听得心中好生惭愧,想起这个体弱的少女十年来对自己关怀眷念不减,接口道:“倩儿,是哥哥对不住你,前些年总是在忙自己的事情,把我们的好倩儿公主给忽略了,从今往后,无论你有什么想法还是心愿,只要我作得到,总是拼命让你遂了意愿的。” 倩儿用手掩住杨宗志的嘴,缓缓道:“倩儿没什么心愿的,倩儿只希望能够永远这样陪在你身边,只望你永远不要赶我走才好……”说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靠在杨宗志的怀里,再连小手指也动不了一下。 杨宗志鼻子中嗅到倩儿玉手中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神色也是一迷,只是瞬间又清醒了过来,暗道:“不曾想倩儿这丫头对我依恋这么深,我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笑道:“倩儿你可困了么,我送你进去内帐休息可好?” 倩儿躲在杨宗志的怀里,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就仿佛已经入梦了一般,听到杨宗志唤她,才勉强睁开眼轻道:“你再陪我说说话……” 杨宗志扶着她来到大帐的将军宝座前,轻轻一笑,道:“傻丫头,我们要说话何时不能说的?也不急于这一时的。” 倩儿想了一会,闭眼道:“我只盼今夜永远不要过去才好,明日你又要去作你的少年英雄,只是今晚却只是倩儿的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