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世苦 第1章　这里有一只人渣

“摇光……你一定要……”迷雾之中，有人轻声呼唤，声声悲戚，让人断肠。
沈商卿却猛地从树枝上坐起，她轻拭额头薄汗，大口喘着粗气。
奇怪的梦境自她成年后就三五不时出现，每每都是满目血红跟“摇光”二字。开始的时候她也好奇，可后来花样不变就没了什么兴趣。
她跳下树一望，对前路迷茫后路不见的情景倍感无奈。
在这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她出现在玄音谷可谓掀起了层层波澜。
有人说她单凭一副好皮囊勾搭了司空掌门，必定是个当炉鼎的。可炉鼎也得有作用不是，没几日她灵根全无资质没有的本质就暴露了，玄音谷众人也越发蹬鼻子上脸，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
这不，把她给闹进禁林了。
沈商卿早知没有师命不能入林，但当时情急也没想太多。只是她在这儿都呆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来寻，说实话还真担心他们会让她自生自灭。
“我还没活够呢……”沈商卿嘴里嘟囔着，掏出罗盘四下指了指，两手一甩大喇喇朝北边走去。
就这么走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她突然停下来。
手边的草丛“虚弱”地耷拉着，察觉到有人靠近，甚至在害怕地“发抖”。一阵悉悉率率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惊得沈商卿疾步后退，却在靠上背后树杆时，手上传来一股凉意。
五指白皙，片片艳红流连指尖。
是血。
不过却是夹杂着星点蓝色的血。
沈商卿的心猛地提起来。
玄音谷的禁林有禁制，有人闯入就会即刻开启。在这种情况下除了长老出面外别无他法，照此来看，有人跟她同一时间入了禁林，且还在这儿受了伤。
可哪个正常人身上会流蓝色的血？沈商卿不认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玄音谷弟子，但正因如此，她才更觉得麻烦。
她俯身观察四周，见面前只剩左右两条路。左边那条看似平静但尽是血迹，右边那条虽气氛阴沉可干干净净，几乎不用再想，她转身就往右边走。
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像她这种惜命的人更是如此。
只是这右路越走越让她不安，直到她停在终点处，见不远处的石台上摆放着一块长相奇丑的石头。
在看到这石头的时候沈商卿心里一震，不知为何竟觉得这石头正撒欢儿似的冲她招手让她过去。
鬼使神差般地上前，当指尖触上石壁，一抹奇异的五色光流连在她指尖。
“摇光，你一定要……”
那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声音竟然在此刻出现在她耳边，模模糊糊中，伴随着对方不停轻唤的“摇光”二字，一道铃铛声“叮铃叮铃”响起，直到……
一根树枝突然伸出点在了沈商卿肩头。
沈商卿差点闪了腰，匆忙回身防备，却在瞥见来人模样时动作一缓。
是个男人，但显然不是一般的男人。
他冷面肃然，黑发如墨松松扎在脑后，鼻梁挺拔，剑眉飞扬，双眼的位置被一条锦缎所遮，白色清透，青竹点缀。他身上的金袍隐约带血，丝丝血腥气自周身散发。四边阴暗褪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正在发光。
沈商卿一看这架势，这模样，这打扮，这气势，活脱脱就是个人渣啊！
那人渣虽看不见，手中树枝还是十分准确迅速地指向她手里的丑石，显然要她放手。
沈商卿一看乐了，“你让我放我就放，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人渣眉峰一扬，把树枝迅速移到沈商卿胸口往前一刺。
沈商卿急忙后退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年轻人，你学什么不好学别人耍流氓，你这个样子，在山下可是要被浸猪笼的啊！”她嘴上讨伐，脚下却趁对方不注意往另一边跑动。
那人渣不语，右手一抬便见一股黑气自四边凝聚，逐渐形成一个黑影。
黑雾很快将沈商卿包围，她来不及赞这功夫人已经被逼的连退五步，“停停停，算我多嘴还不行？可要被人知道你天灵教二师兄在玄音谷杀了人，这麻烦怕也不小吧？”
那黑影的手正伸向她的喉咙，当即在人渣一声哨音示意下停住。少顷，他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知道我是谁？”
沈商卿叹道：“道友这打扮，我想不知道也难啊！”
人渣诧异挑眉，很快竟默认了。
天灵教，岐阳大陆排行第二的门派，最出名的并非他们的手段，而是一个人……一件金袍，一条白色锦带，天灵教排行第二的楼凤霄凭着如此张扬的打扮，几乎惹毛了全天下的修仙人。
听闻上个月他炸了九幽门的密洞。
听闻上上个月他闯了得月楼的宝库。
听闻上上上个月他砍了风清阁的弟子……
虽眼不能见，可这行径比那能看见的人还要折腾百倍。正因此就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沈商卿也在一众师兄弟口中知道了这个天下第一的麻烦。
楼凤霄并不在意，道：“你若尸骨都没了，谁能知道是我？”
沈商卿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很对。可很快想起楼凤霄压根看不见，她扬声道：“对对对，所以我得想点别的办法。”
楼凤霄从未见过如此耿直之人，正想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忽听“我呸”的一声，自己召出的鬼影就此消散。
淡淡的血腥味儿飘过，楼凤霄没想到沈商卿竟咬破嘴唇以人血逼退了鬼影，而她本人也趁乱窜进一旁的林中。
楼凤霄没有去追，站在原地，一脸意外。
即便他现在有伤在身，召出的鬼影也绝非一般人能驱散。那女人不过一口和着血的吐沫就破了他的功，这样的能力可比她的废物之躯更让人在意。
沈商卿早不知跑去了哪里，适才破罐破摔用从藏书上看到的方法竟然成功脱身，让她现在都觉得置身梦中。
她跑啊跑，见前方不远处似有亮光，当即冲了过去，可就在她窜出草丛后，目光所及之处，站着一个男人。
沈商卿，当场石化。
人还是那个人，景还是那片景，石台还是那块石台，而她沈商卿，还是那个沈商卿。



第一卷 人世苦 第2章　我威胁你啊

她竟然就这样……转回来了。
楼凤霄负手在侧，沈商卿不看也知对方定是满面嘲讽。她望着周围脚底又抹了油，可身子还没转，耳边划过一道冷风。沈商卿看着被钉在树杆上的那一枚叶片，此刻竟如利刃一般闪着寒光。
“我下了结界，你出不去。”楼凤霄道。
她扶额叹气，“你年纪轻轻心机这么重，很容易秃顶的。”
楼凤霄面不改色道：“石头。”
沈商卿看了眼自己紧攥着的丑石，楼凤霄身为天灵教众不远万里来玄音谷寻一块石头，她虽对玄音谷毫无感情，可也不想它落入邪道之手。更何况谁知道楼凤霄拿到石头后会不会反手把她给宰了？
这样想着，沈商卿几乎下意识就扯开裙带把石头塞进了裤裆。
楼凤霄闻声不对，抬起的脚蓦地顿住。
沈商卿长出口气，自己这一世英名……怕是要毁到狗肚子里了。
“先说明，我对这石头没兴趣。”沈商卿道，“不过这是玄音谷的东西，你想要也该登门拜访好好求去，到时我……”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楼凤霄打断她继续上前。
浓烈的低气压让人透不过气，沈商卿连连后退，直到背撞在树杆，当即扯着嗓子道：“你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再过来就看不到你的小石头了！”
楼凤霄听若未闻。
“我我我告诉你啊，我今儿个来葵水了！那石头现在就在我裤裆里，你说怎么办吧！”
楼凤霄抬起的脚顿住，他不语，少顷右手捏了个诀。
当空幻化出一柄气剑，森冷的寒意让沈商卿打了个冷颤，她不懂了面前这人渣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喊着不要不要，无限妥协她的所有要求吗？
然后她不就可以要挟对方让他带她离开这鬼地方吗？
最后事成大家一拍两散谁也不认识谁吗？
可现在这气剑这杀气这面瘫一样的脸是什么情况？
楼凤霄右手竖起两指在胸前，气剑随他手指微微摆动，忽左忽右让沈商卿完全摸不透等下是该扑倒还是该躺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后背都被冷汗浸透，紧咬着牙关想不然就跪地求饶吧，反正她不是男儿她膝下也没黄金。
可谁料“咚”一声巨响传来，地面晃动，让本就腿软的她当即瘫坐下来。
“你！”沈商卿惨白着脸抬头，却见气剑仍旧悬在楼凤霄身侧，但四周的晃动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强烈。
她闻声望去，葱郁的草木之中似乎有一个兽样的黑影正在穿梭，并不时向着这方结界冲撞而来。
轰隆声大响，怒吼声冲天，不管从形态还是声音都让人察觉来的是个棘手的家伙，沈商卿匆匆爬起，一脸错愕望向楼凤霄，“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楼凤霄反问。
“我应该知道？”沈商卿一脸茫然，问完却反应过来了。
以楼凤霄的实力，即便林中有禁制也断不会重伤如此，唯一的理由便是林外那个黑影造成的。听他的意思似乎认为这是玄音谷置于林中的守护物，可自己在玄音谷两年，为何从没听人说过？
沈商卿见楼凤霄警惕地辨别着外面黑影的位置，自己趁乱贴着树杆边一点点向外摸去。
楼凤霄有伤，这结界挡住她可以，可挡不住外面那个东西。沈商卿对灵气一向敏感，她察觉到一处薄弱地正要冲过去，却发现四周突然静了，而自己正置身在一片阴暗中。
头顶有热气，恶臭熏天，滴滴水声响起，从她眼前的结界壁滑下。沈商卿呆呆抬起头，见两根尖牙正立自己头顶，恶臭跟口水其出，熏得她险些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吼！”巨响一出，沈商卿瘫坐在地，那黑影也跟着挪动了位置。她往左爬，黑影吼一声往左移，她往右爬，黑影吼一声往右移。沈商卿最后只能连滚带爬退回金袍身边，“你怎么见死不救啊你！”
楼凤霄不语，脸色却明显比刚才苍白许多。
黑影似是对楼凤霄很忌惮，见沈商卿退回去，自己也退到刚才灵气薄弱的结界壁开始继续撞击。在这过程中但凡沈商卿有丁点异动它都会怒视而来，也正因此沈商卿总算看清了它的模样是一只豹子。
可却不是普通的豹子。
周身漆黑，阴绿色的图腾缀满全身，四爪分别用血色的咒文束缚着，散发着死尸般的恶臭。绿色的瞳眸像是拥有灵性般紧盯着他们，让她觉得对方似乎把他们当成了敌人。
敌人？明明能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为何偏生要把他们堵在这里？
除非。
沈商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裆，无奈地扶额，这家伙不会也是冲石头来的吧……
楼凤霄的低声咳嗽拉回沈商卿思绪，她见对方前襟滴滴鲜血刺目，抬头就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样下去怕是会莫名其妙死在这儿，沈商卿可不愿看到这种结果，她当即道：“楼凤霄，我们在这儿僵持也没个结果，谈个交易如何？”
楼凤霄没说话，只侧了头。
见状有戏，沈商卿急忙凑过去，“你能进来一定也有办法出去吧？只要你带我出去，我一定把石头给你。”
楼凤霄没吭声。
“你不答应也行啊，反正以你的情况也撑不了多久。等你死了我就把石头扔出去，这家伙是冲石头来的，到时我大可一个人轻轻松松走出去……”
楼凤霄皱眉，“你威胁我？”
“对啊。”沈商卿笑得无害。
楼凤霄也不作回答，似乎面对沈商卿比面对那只黑豹更费心。然而这时那黑豹突然从口中喷出一个火球，迅猛的力道缠上结界，让楼凤霄浑身一震，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沈商卿傻眼了，见四周屏障消散，一把拽住楼凤霄掉头就跑。见那黑豹怒吼一声飞速而来，她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停，竟不料还真起了作用。
只是可怜了楼凤霄，堂堂天灵教二师兄何曾如此狼狈逃跑过？
索性他很快回神，右手捏诀，一个阵法自他们脚下出现，在黑豹利爪即将撕烂他们之际，金光乍现，二人彻底消失。
林中再度传来黑豹怒吼，而一道金光却在这时出现在禁林外。两个人影就此显现，正是沈商卿与楼凤霄。



第一卷 人世苦 第3章　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耳边嗡鸣声还在继续，沈商卿抚着胸口后怕不已。可惜她还没喘匀气儿就被人提住了领子，她侧目看向那面瘫一样的脸，气不打一处来，“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
虽然他们能出林是靠着楼凤霄那古怪的阵法，可刚才千钧一发之际若不是她一声喊停叫住了黑豹，这会儿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沈商卿觉得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现在像猴子一样被他挂在这儿吗？
楼凤霄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没有灵根，不懂术法，胆大包天，满嘴放炮。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能凭一句话让尸兽停止行动，他无法再小看她，但又摸不透她到底什么底细。
沈商卿眨了眨眼睛，“当然是个女人啦，怎么，爱上我了？”
楼凤霄眉头微蹙，“罢了，东西。”
沈商卿继续眨眼，“什么东西？”
有那么一瞬，沈商卿几乎可以看到楼凤霄周身气流翻涌，很快就听他道：“五色石。”
“哦，你说那个啊。”拖长了音调，沈商卿对上白色锦带下的盲眼，“在禁林里啊。”
“……”
无边的沉默不断蔓延，仿佛周遭一切都跟这方天地没有半点关系。沈商卿咧着嘴冲楼凤霄笑得妖娆，很快听他几乎咬牙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商卿扬眉正要回答，忽然一阵悉悉率率响起，惊得二人皆是一震。
不远处的禁林口冲出一个黑影，血腥气冲天，满身煞气。好巧不巧更远处也同时传来另一声嘈杂，沈商卿只觉得拎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一收，定神一看，却已经不见楼凤霄的身影。
她立马意识到不对，可未等再找地方藏身，一道白光袭来，轰一声钉在了她身后的树杆上。
“贱人，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人未到声先到，利音过后，乌压压的人群很快涌了过来。沈商卿被一众玄音谷弟子围在其中，少顷一女子走出，趾高气扬地正要说话，目光却在一扫停在二人中间的黑影后愣住。
“你竟敢杀人！”女子喊道。
沈商卿一脸茫然，视线下移，果然发现适才打断她跟楼凤霄对话的黑影原型。
是一个玄音谷的弟子，还是个死了的弟子。
那人死状太惨，青白色的校服上尽是血迹。条条伤疤遍布全身，像是被利器生生割开，皮开肉绽，白骨森森。
沈商卿咽了口吐沫，脑子却更冷静了。她抬头看向对面女子，惋惜道：“柳师姐，你什么时候瞎的？”
话音落下，迎面又是一道白光袭来。
对此沈商卿早已习惯，她轻松避开，就听柳梦谈道：“我早知你这贱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闯禁林不说还杀了同门，今日我们定要你好看！”
柳梦谈冷喝一声就有好事者围了上来，别说沈商卿全无灵根，就算有，以一人之力怕也难以招架。
这时就见一个人影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两手平伸挡在沈商卿面前，结巴道：“不、不是沈姐姐，你们、不要……”
“滚开你这死结巴！”柳梦谈冷笑，“不是她难道是你？哈，我倒忘了你们一向姐弟情深，这种丑事怕是也能分一杯羹吧？”
沈商卿按住少年摇了摇头，柔和的目光很好安抚了对方不安的情绪。她不发一语走向那具尸体，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却因眸中冷光阴森不敢叫人阻止。
“你做什么？”柳梦谈急道。
沈商卿不理她，俯身蹲在尸体旁，强忍着恶心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敢问诸位师兄师姐师弟，灵气与尸气有何不同？”
“灵气乃天生，尸气乃后生，前者性属阳，后者性属阴。”一个平日就喜欢掉书袋的弟子立刻接话道。
柳梦谈狠狠瞪了多话的人一眼，嘲道：“不愧是废物，连最基础的都不知道。”
沈商卿不为所动，望着尸体继续道：“那灵气所成伤口跟尸气所成伤口又有什么不同？”
这下，无人再敢吭声。
但众所周知，灵气因其特性霸道，所成伤口多会在上面附着一层幽光，与伤者本身的灵力相抗。但尸气所成伤口却会瞬间冻结，破坏掉伤者本身的灵力渗进体内，从而在伤处形成一层黑雾。
而面前这具尸体的伤处，覆盖的尽是淡淡黑雾。
沈商卿不信在场诸人看不出来，她拍拍手起身道：“柳师姐就算眼瞎也能听出我是个活人吧？既是活人，哪来的尸气？”
柳梦谈当即被噎住，咬着牙半晌才道：“鬼话连篇！”
“鬼话？”沈商卿乐了，“你这意思，那些指出灵气与尸气不同之处的修真界前辈说得全是鬼话喽？”
柳梦谈再一次被噎住，察觉身后众人尴尬的目光，气得跳脚：“沈商卿，玄音谷谁不知你长了一张巧嘴，你说的我们会信？”
说着，她快速看了眼尸体，“就算他真是被尸气所害，那也与你脱不了关系！要不是你乱闯禁林，我们何以追到此处，他又何以入了禁林！”
沈商卿咂舌道：“那你们怎么还没死？”
“你说什么？”柳梦谈瞪大双眼。
“如果是追我才入了禁林，怎么就他一人进去，你们没跟着一起？还是说，其实大家都入了禁林，但你们跑得比较快，所以才没受此横祸？”
沈商卿眼冒精光，一拍手，“这样说来，害死他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啊！”
事实上沈商卿并没猜错，当时她冒然入林，柳梦谈几人发现不对时已经被禁制困在了里面。可相比沈商卿的另辟蹊径，他们选择了原地等待，直到适才楼凤霄的阵法出现松动了禁制结界，这才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也正因此慌乱中落下了那个弟子，导致对方惨死。
众人本就心有余悸，被沈商卿这么一嘲讽，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可柳梦谈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抬手灵光乍现，挥手正对沈商卿心口。
“全都是你的错，给我去死吧贱人！”



第一卷 人世苦 第4章　这石头，不简单

柳梦谈这一招比往常厉害太多，沈商卿着实头疼。不躲肯定残废，躲了估计比残废还要残废，她站在原地，最后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用那个东西了。
她玉手贴上胸膛，正待取出藏在里衣的宝贝，忽见天空划过一道蓝光，嗡鸣声再起，裹上柳梦谈手中灵光。
灵气当即被吞噬，宛若被水浇灭了的蜡烛，连个响儿都没有就消散无痕。天空中此刻出现一个身影，蓝袍翩飞，白发飘飘，道骨仙风。
沈商卿转身就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洛长老！”
可惜玄音谷众人齐声做礼的举动让她掉头就走的背影显得那般格格不入，沈商卿人还没跨出去，当即就感到一道冷冽的目光生了根似的钉在自己身上。
正是那从仙剑上跳下来的长老洛令。
“怎么又是你？”他斥道。
洛令身为玄音谷长老，一向喜欢资质高潜力强的弟子，对沈商卿那真是一百个不待见。因这先入为主的观念，他当即喝道：“跪下！”
沈商卿一个哆嗦，没动。
洛令脸一黑，上前就欲用强。哪知一旁的结巴少年这时冲出跪倒在地，怯懦道：“长、长老，他们冤枉、冤枉沈师姐杀、杀人，还说她……”
“长老，沈商卿杀害同门，还望长老做主！”比起少年的结结巴巴，柳梦谈口齿伶俐地指控道。
“是啊长老，她还罔顾门规，擅闯禁林！”
“她还指使那个小结巴帮她偷取丹药！”
接二连三的控诉如重石般落下，少年早已战战兢兢，沈商卿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她看向洛令，唇角依旧上扬，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洛令眸子一沉，“你可还有话说？”
沈商卿扬眉，“长老许我说？”
洛令被噎得够呛，狠狠瞪了沈商卿一眼，视线落在那已经身亡的玄音谷弟子身上。
适者生存一向是修仙界定理，这弟子惨死一事他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很快他就发现尸身伤口处的层层黑雾，洛令匆匆上前查看，少顷抬头，“你们入了禁林？”
尸身上还留有被禁制攻击过的痕迹，洛令话一出口大部分人都低下了头。楼梦谈正要解释，就被他抬手打断道：“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瞧他一脸严肃，众弟子不由分说低了头去，洛令目光绕了一圈，最后落在沈商卿身上。
沈商卿干笑两声：“长老你别这么看我，我又不是飞出来的。”
玄音谷禁制受外来气息压迫会暂时松动，沈商卿自信这事儿查不到自己头上，但也不好供出楼凤霄。
洛令狐疑地盯着她，少顷才又低头看向那弟子身上的伤口。尸气弥漫，显然不是人为，更像是兽爪所致。
“你们在林中可有发现异样？”他问道。
玄音谷众人面面相觑，这时都听出来不对劲。可洛令这次却是直接看向沈商卿，眸底利光遍布，倒让沈商卿琢磨出点不寻常的味道来。
最初她以为黑豹是林中守护，可交手时黑豹身上浅淡的尸气，让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尤其是楼凤霄的那个反问，让她觉得这件事似乎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一向以正道自称的玄音谷禁林出现了邪道之物，这种事不管她知道与否，都应该装作什么都不清楚才对。
沈商卿耸肩，双手一摊，“长老一向叫我废物，即便有异我也发现不了啊。”
“哼，废物！”洛令骂了一声，转身看向那具尸体。
谁也不知他在琢磨什么，一片寂静中，柳梦谈有些不耐烦。她小心翼翼上前正要询问洛令对沈商卿的惩罚，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正是从林中传来。
整个玄音谷连带着晃了三晃，在所有人震惊的表情中，洛令道了句“都滚回去”后，御剑入林。
沈商卿眼微眯，这动静可不太像那只豹子搞出来的。她余光一扫身后禁林口，明明是空无一人的地界，她却意味深长地笑了。
其余弟子冲着柳梦谈一礼后御剑的御剑，步行的步行，纷纷离开了这晦气的地方。沈商卿拽过少年刚要走，哪知柳梦谈突然横挡在她身前，咬牙切齿道：“你这贱人，别以为会这样算了！”
沈商卿恍若未闻，绕过她就走。
少顷，柳梦谈懊悔的尖叫声响起，随着她愤然离开，禁林边恢复了往昔死寂。
日落西山，血色残云，逐渐暗下去的光线让禁林更添几分神秘，一个金袍身影缓缓走出，面朝沈商卿离开的方向驻足不语。
“爷，她那么耍你，你干嘛还帮她脱身？”林边的一个黑影小声抱怨道，“不过这玄音谷还真邪气，先不说那女人身上的奇怪力量，单是禁林里那头尸兽就不是普通人能驾驭的，那爪子上的血咒分明就是……”
“再废话，剁脚。”冷冷五个字，楼凤霄转身离开，留下那黑影一脸茫然。
这厢沈商卿已经回了杂物房，因为没有修炼资质，所以一入谷便被司空老头安置在了这里。
身旁的少年同样姓沈，也同样没有资质，或许是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她同情心泛滥，总之是认下了这么一个弟弟。沈商卿嘱咐沈承泽去将门窗关好，自己则背过身在里衣掏啊掏的，掏出来一个乾坤袋。
这乾坤袋与一般的不同，若没有主人拿出，任谁都难以发觉其存在。
沈商卿反手一倒，一块奇丑无比的石头落在手心，当即开始发光。
普通五色石不被触碰也会发光，这块明显不太一样，仙家认为品相好的东西更有用，如此丑态的确不像是神物。可沈商卿一想楼凤霄跟黑豹的样子，又肯定这不是块普通石头。
而她决定将其留下最主要的原因，是在林中第一次碰到它的时候，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姐姐，这石头好……好……好丑啊……”沈承泽小声道。
沈商卿重重点了点头。
“不、不过应该也是好东西吧？我见大、大师兄铸剑用过。”沈承泽道，“可、可周师兄说，要用血先泡、泡过石头再去铸炼……”
“你说什么？”沈商卿忽然一个激灵。
沈承泽被她惊了一下，不确定道：“就、就是用血浸泡五色石，会、会让石头沾上主人的灵、灵气……”
沈商卿眼睛一亮，立刻去翻出了一把匕首。她咬牙在白皙的胳膊上一刀划下，滴滴血红落在了那块丑石上。
五色光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朦胧血色。清透的灵气带上了血腥味，“咔嚓”一声，石头上现出裂痕。
沈商卿重新握住石头，可焦灼的痛感突然从四肢升起，让她整个人蜷成了一团。豆大的汗珠犹如雨下，视线开始模糊，听力也渐渐消失……
“摇光，你想要的，总有一天我会给你……”



第一卷 人世苦 第5章　阴沟里碰上流氓

这声音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低沉婉转，甚是哀凉。摇光二字就像是一道魔咒，锁住了沈商卿，更锁住了那个说话的人。
伴随着不停响动的铃铛声，大片大片陌生的画面涌入她的脑中……在飘渺的云端，在茂盛的树丛，在雷声轰鸣的石台……
那红衣的身影是谁？那白衣的男人又是谁？
“沈姐姐！沈姐姐！”当沈承泽的声音打破幻象传进耳中，沈商卿终于恢复了意识。
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低头看回那块丑石，发现即便刚才痛到要死，自己都没能甩开它。仿佛他们早就是一体，包括那个声音，还有一直在响的铃铛。
沈商卿道了声无事，安抚担心的沈承泽睡下，自己呆坐桌前，一人一石，画面奇怪。随着夜幕在时间中的流逝，当天边添了一抹亮色，清晨的凉风灌进窗口，她忽然想知道这个梦到底有什么意义。
沈商卿原以为经过昨日的晦气，接下来几天多少会安稳些。谁料太阳刚一冒头，砸门声就响了起来。
来人是杂物房管事董和，相比拼了命才成为记名弟子的他来说，沈商卿的存在太过碍眼，是以看她来开门，他甩手就将卷轴扔到了她脸上。
沈商卿堪堪接住卷轴，扫到“试炼大会”四个字时，目光一沉。
玄音谷每半年举办一次试炼大会，高灵力弟子将会被各个长老选入门下亲自教导，而低灵力弟子只能进入公共班继续后续修炼。至于那些既没高灵力又没过人资质的人将会被彻底无视……比如说他们。
“董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匆匆浏览一遍，沈商卿问道。
董和啐了口，“还不是因为你这废物得罪了洛长老！以往杂物房只需准备材料跟器具，哪里还用做布置会场这种麻烦事！”
试炼大会对玄音谷来说重要至极，沈商卿一听洛令名号就猜到对方定是故意。她耸耸肩，道：“所以？”
“所以多出来的活儿你跟那个死结巴解决！”
沈商卿也不争辩，意外地点头道：“董师兄你人可真好，如此看重我们两个废物，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说罢，她一脸邪气地笑了。
董和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怒道：“你敢威胁我？”
“这话说的，我怎么敢威胁杂物房老大呢？”沈商卿笑着丢回卷轴，拍拍手关门进屋。
门外董和的叫骂一声更比一声高，沈商卿斜靠在门边掏了掏耳朵。果不其然等了一炷香就见另个记名弟子找来，一脸鄙视丢下了安排给她和沈承泽的活儿。
沈商卿不看也知道是些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一眼扫到砍柴一百斤几个字时，她翻了个白眼。
沈承泽从小就有气喘，粗重的活儿干多了几乎能要命。她也没知会对方，自己拎起柴刀转身上了山。
比起那些整日飞来飞去的内门弟子，她这徒步上山的模样当真丢人。不过沈商卿做废物也不是一两天，对此倒也习惯。只是想起前一天的种种遭遇，她总不甘心继续被人找麻烦度日。
她还要在这里呆三年，如果最后想安然离开，就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大。
可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沈商卿到了半山腰准备开始捡柴的时候，听到前方草木声动，她警惕抬头，就见三个人走了出来。
壮年男子，面带淫笑，三人身上穿着与她一样的青白色校服，却松垮垮地露着个胸膛。为首的男人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他叉着腰走过来，两只眼睛时不时扫向沈商卿……
“沈师妹，砍柴啊？”来人假笑道。
对方就差没把“色”字写在脸上，整个玄音谷除了那花名在外的周淮逸外再无他人。沈商卿心里啐了口退后一步，仿佛多看这人一眼她都觉得恶心。
可这模样看在周淮逸眼里却变了味儿，他大咧咧靠过去，道：“师妹别害羞嘛，听说你因为试炼大会分到好多活儿，师兄我一向怜香惜玉，这不，赶紧来帮忙了。”
董和！
沈商卿早知他跟内门弟子关系不错，却没想竟然为了报复她而用到这么龌龊的法子！
她倒也不说话，在后退的过程中开始打量四周。可周淮逸身后的两个弟子很快飞至她身后将她围了起来，进路没有退路被断，情况简直不能更糟。
不得已，她只好停下来道：“周师兄听错了，我这儿可没多少活儿能给你干。”
“是吗？”周淮逸大笑，“没活儿给我干可还有其他事情给我干啊！”说完整个人扑了上来。
沈商卿骂了句“去你大爷的”，丢出柴刀俯身一滚，听着那三人撞在一起的哀嚎声，她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冲去。
可惜她还没跑出几步就被追上，沈商卿被周淮逸一甩整个人撞在了树杆，当即眼冒金星。
下一刻，周淮逸已经整个人压了上来。
“贱人，你能陪司空老头睡就不能陪老子睡？装什么清纯！”周淮逸一把扯开沈商卿衣襟，大掌箍住她白皙的脖子。
往日污言秽语沈商卿听得多了，偏偏听不得这一句。
那些痛苦的往事因此重现在脑中，她眸底恨意翻滚，挣扎着躲开周淮逸充满恶臭的嘴。她的双手不断在地上刨，直到十指出血，直到握住了一块利石。
沈商卿将石头一把戳进周淮逸右眼，趁他吃痛，自己连滚带爬冲了出去。她不顾衣衫暴露，不顾身后响动，一边跌跌撞撞往山下跑，一边从里衣翻出了乾坤袋。
司空可能早知她在玄音谷的日子不会好过，所以才为她留了一样能够保命的东西。原本沈商卿是不想欠他人情的，可眼下……
“咚！”
由于跑得太快，沈商卿压根没注意到山路上多出来的一个人。是以当她撞上那像石头一样坚硬的胸膛后，这才愣住了。
此刻她一双手卡在里衣的乾坤袋里，发丝凌乱，一身狼狈，浑身发抖的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对方两只手正好穿过她的外衫，一只卡在了她的腰身，另一只贴在了她的大腿上。
这画面太美，美到连紧随而来的周淮逸几人都看呆了。



第一卷 人世苦 第6章　眼盲必有妖

“放手。”
沈商卿听声回神，这才看清挡住去路的是一个男子。瘦削的身上穿着一件灰色长衫，高束的墨发染着丁点白霜。他似乎也有眼疾，双眼的位置缠着一圈黑色锦带，手里握着一根竹竿。
如此模样与沈商卿脑中另一个人影重合了起来，她没来由打了个寒颤急忙推开了对方，不料正好给了周淮逸机会将她扯过去。
“臭婊子！”周淮逸说着抬起了手。
可惜一块石头好巧不巧砸了上去，伴随周淮逸吃痛出声，其余人侧目就见灰袍男子一脸平静道：“哦，扔错了。”
周淮逸懒得浪费时间，啐了一口让他快滚。男子闻言也不生气，一边点头，一边却冲他们走来。
“臭瞎子你不看路啊！”其中一个内门弟子一拳挥了过去，灰袍男子面不改色，明明转身要躲，竹竿却惯性甩出。那弟子连声儿都没出就被打飞出去没了知觉，这下，连周淮逸都察觉到不对。
他暂时放开了沈商卿，冲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二人屏息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周旋在男子身侧，少顷，出击。
沈商卿倒吸口气正要提醒男子，对方却已经轻松避开。他冷着张脸一声不吭把另一名弟子弟子踹向周淮逸，下一刻已经站在了撞成一团的二人身边。
“多事。”他说着，竹竿甩开那名弟子，单脚踩住周淮逸右臂，下巴微抬，面向沈商卿。
沈商卿忽然一拍手，明明是该跑路，却拐了弯儿往男子他们那儿走。她佯装无意踩在周淮逸手上，嘴里面“哎呀”个不停，慢悠悠摔倒却又快准狠地踹向周淮逸那张蠢脸。
爬起，摔倒，哎呀一声，再爬起，再摔倒，再哎呀一声……在男子略微的黑脸下，沈商卿来来回回终于成功将周淮逸的一张脸变成了猪头，连带着他的手骨也快要断掉。
眼见私仇已报，沈商卿哼声就走，却被一根竹竿挡住了去路。
“干嘛？”她眉峰一扬以为男子也要找事儿，谁料男子却捋了捋褶皱转身道：“送你。”
沈商卿本能想抗拒，可她还没动弹，身后半死不活的周淮逸却突然吼了一声。
他颤抖着手结了个印，少顷“叮”一声，灵气乍现，一柄通体幽绿的长剑从他的乾坤袋被祭出，径直刺向沈商卿二人。
沈商卿大惊要躲，灰袍男子却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他就那样静静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样子只让人觉得是在找死。可沈商卿万万没想到那柄幽绿剑在即将刺中男子心口的时候突然发出哀鸣，剑身悬在半空不再上前，仿佛忌惮着什么。
这时男子手中竹竿“笃笃”敲了两下地，幽绿剑竟“嗡”的一声调转了方向，原路返回！
周淮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一股强大的灵力笼罩。随着幽绿剑当即钉在了他两腿之间，下一刻，尿骚味弥漫在空气里。
男子一脸淡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冲沈商卿一点头继续下山。殊不知沈商卿这时早已震惊到合不拢嘴，尤其看对方如履平地的模样，更让她心惊。
眼看该要入谷，她终于忍不住道：“这位道友……不知师从何方啊，这么厉害？”
男子不作回答，又往前走了一阵才道：“无师。”
“无师啊？”沈商卿重复着一笑，“无师都这么厉害，道友在修真界一定很有名吧？”
男子蓦地停下，偏头面向沈商卿。
那两眼无光，她却被“盯”的浑身不适，甩开对方的手象征性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别这么紧张嘛，我这是夸你呢！”
沈商卿背过身，眼底却升起凝重。她越走越快，眼看就要迈进玄音谷，忽然一根竹竿从背后挑起她的衣领，一只手则反扣住她双臂。
“楼、楼、楼凤霄！我可不是随便的人，你……你不要乱来！”
沈商卿连连踢腿，可无奈太短压根够不着男人。她的手里还攥着玄音谷报信用的药筒，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用不到，可谁想她会再碰到楼凤霄这尊杀神呢？
没错，这个人啊，这个道貌岸然的人啊，就是人渣楼凤霄啊！
尽管他易容的不错，声音也变了，但沈商卿对气息太过敏感，适才对方以一人之力面对幽绿剑的时候，那浅浅散出的杀气就让她有所察觉。再加上刚才试探性的两个问题，楼凤霄那欲盖弥彰的态度……
拜托，岐阳大陆要真有这么个自学成才的高手，那还不翻了天去？
沈商卿挣扎了老半天无果，只能叹气道：“我都说石头不在我这儿了，你干嘛没完没了？”
楼凤霄眉梢一扬，“撒谎。”
沈商卿一惊，立马眼睛乱瞟着想找机会跑路。可楼凤霄却像能看见似的扯过她的锦袋，将那药筒丢得远远的，这才松了手。
“你的小把戏对我没用。”似乎防止她再有小动作，楼凤霄警告道，“再跑，我打断你的腿。”
沈商卿踉跄几步险些摔倒，面对楼凤霄施加的强压，她不敢不认也不敢再跑，只好盘腿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你昨天怎么没揭穿我？”
楼凤霄道：“试探。”
沈商卿彻底无语，不知该不该放炮庆祝。
玄音谷人人喊打的废物竟然能得天灵教二师兄高看，竟然还不惜自降身份被她愚弄，到头来竟然就为了个试探？
沈商卿笑得越发尴尬，“那你试探出什么了？”
楼凤霄没再说话，面瘫的脸上完全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跟这样的人对峙简直想死，沈商卿无声翻了个白眼，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地上的石子儿，并不时甩到楼凤霄脚下。
“你能带我入玄音谷。”过了很久，楼凤霄才说道。
沈商卿僵住，猛地跳起来道：“你……你说什么？”
楼凤霄不答，他确定沈商卿已经听清楚了。
一颗心从紧张到尴尬，从尴尬到发凉，从发凉到破碎，沈商卿半天才回神，瘸着酸麻的腿走到楼凤霄跟前，“楼凤霄，你怎么不让我带你上天呢！”



第一卷 人世苦 第7章　你怎么不上天呢

“你能的话，也可以。”楼凤霄一本正经道。
万年面瘫开起了玩笑，沈商卿却觉得世界末日都快要到了。这时候她终于开始后悔，如果早知这家伙这么难缠，她死都不会耍小聪明，更不会跟他谈什么鬼交易！
“楼凤霄你就想要那块石头是吧？我给你还不行吗！”沈商卿说着就要掏乾坤袋。
楼凤霄按住了她。
“我跟你说不可能！玄音谷对外来人一向警惕，就凭你刚才打伤了三个内门弟子他们就不会让你进去！”
楼凤霄无动于衷。
“昨日禁林异样已经引起长老们注意，再加上过阵要举办的试炼大会，日后谷中守卫只会更严不会更松。你自己想死我不拦着，可别拉上我呀！”
“带我入谷。”楼凤霄四字总结道。
这家伙就不会说点别的？沈商卿懊恼地原地跺脚连带着脚底下的石头也滚到了楼凤霄脚下。
少顷，楼凤霄才道：“正如此，才是最好时机。”
沈商卿不解。
“禁林异样加试炼大会，到时忙中必有疏漏，你人微言轻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沈商卿被这话噎住，干瞪眼好久才道：“我可以当做你在夸我吗？”
楼凤霄道：“可以。”
沈商卿见楼凤霄竟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她烦躁地狂抓头发，“好，就算你说的都对，可你为什么要入谷？”
楼凤霄情绪微变，显是不愿作答。沈商卿见状趁热打铁，一脸正经道：“说不定以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想我帮忙总该坦诚相见吧？”
楼凤霄静默半晌，“寻一样东西。”
“那块石头？”
楼凤霄摇头。
“那是什么？”沈商卿又问。
“与你无关。”
这一次楼凤霄倒是答得挺快，沈商卿干笑两声，“好嘛好嘛，你都说与我无关，那我干嘛……还要帮你！”说罢，脚下最后一块石头踢向楼凤霄，沈商卿转身就跑。
那几块石头看似杂乱无章，实际却形成一个停空阵将楼凤霄困在其中，即便她没有灵力，多少也能顶上一阵。只要入了谷，管他什么楼什么霄，都去他娘的吧！
沈商卿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可惜一双短腿儿还没迈进谷里，脚下就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一缕黑烟缓缓从地下升起逐渐形成人形，犹如鬼魂般飘在沈商卿周围，哀嚎声阵阵。
沈商卿抬头就见一根竹竿，少顷一双锦缎白靴停在了面前，她不看也知道它的主人有着怎样一张表情。
“我说了，你的小把戏对我没用。”
楼凤霄居高临下说着，沈商卿哼哼了声，“那你还说我再跑就打断我的腿……哎要死要死，你来真的啊！”
楼凤霄没动，可他操控的鬼影已经在他意念驱使下拽住沈商卿两条腿开始用力。
沈商卿算是明白了，在楼凤霄面前，自己做什么都没用！对方摆明了要让她就范，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只能任由对方欺负！
沈商卿嘴里“嘤嘤”的装可怜，蹬开那鬼影呈大字型躺在地上，仰面望向楼凤霄道：“今儿个我不答应，你就不放过我对吧？”
楼凤霄不语，答案显而易见。
“那如果我答应了，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她又问道。
即便到了这时沈商卿也没有放弃思考，在修真界多年，她深知这群牛鼻子是什么德行。果不其然就见楼凤霄意外道：“你想要什么？”
她眼珠子一转，“我要银钱百两！”
楼凤霄估计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脸黑了几分，“好。”
“我要吃穿不愁！”
楼凤霄脸更黑，半晌才道，“尽量。”
沈商卿就喜欢这种有求必应的态度，她眼珠子再一转，“我还要……我还要你楼二师兄，不知道你……”
话音未落，身后黑影已经伸手准备扯断她双腿。沈商卿在地上滚了一圈躲避，大喊，“好嘛好嘛我开玩笑的，只要你能保我跟我弟弟的小命，我帮你还不行吗？”
楼凤霄的出身决定了他的手段绝不寻常，带他入谷困难重重，如果真出了意外，她也不能跟这人共死。她的小命精贵着呢，万万不能折在这个地方。
楼凤霄默默不语，沈商卿还以为他在犹豫，很快就听他嘲道：“你只顾自己生死，难道不顾其他同门？”
同门？沈商卿笑着起身拍了拍裙角，“那是个什么东西？”
楼凤霄不语，少顷遣散了鬼影。沈商卿见他走开便懊恼地刨了两把土砸过去，灰溜溜跟在他屁股后面。
她虽好奇他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能让他不远万里深入谷中的，绝不是寻常物件。越不寻常就越危险，越危险的，她越不想深入。
由于楼凤霄压制了全身灵气，再加上这落魄的打扮，进入玄音谷后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眼看就要到杂物房，沈商卿远远就望见守在那里的董和，当下便开始紧张。
楼凤霄似是察觉到她异样，淡淡道：“见机行事。”
适才二人在路上已经商量过对策，沈商卿目不斜视正要入门，就被董和一把推回去，“你干什么去了？”
沈商卿明明一身狼狈，却故意笑得灿烂道：“我去弘扬玄音谷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了！”
董和脸色一沉，“就你一个人回来？”
真是做贼都不会做，沈商卿心里冷笑，一指身后楼凤霄，“这不是还有一个。”
董和瞥了眼楼凤霄，见他一身落魄当即啐道：“我呸，你当玄音谷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吗？滚滚滚，小心我告诉长老们！”
小人得志的模样简直不能更难看，沈商卿笑道：“哎呀那正好，麻烦师兄你再告诉长老一声，半年前被派出去收妖的那批记名弟子，总算活着回来了一个。”
“什么？”董和大惊失色。
沈商卿笑着一扬下巴，点向楼凤霄。
半年前，山下镇子有人来报在九环山附近发现邪祟，按理所在附近的门派该出人帮忙。可当时正值玄音谷中、高弟子闭关的关键时期，洛令等长老不愿冒险，又不想没了玄音谷的面子，这才勉强出了几个低等弟子跟记名弟子前去除妖。
可谁知，正好出了事。



第一卷 人世苦 第8章　又死人了

那九环山中的邪祟是一具千年老尸，早些年被一位高人封印在此，之后便不管不问了。
可那山毕竟不是灵山，无法将封印固化。山中鸟兽妖物尽有，山下又满满都是活人，活气死气妖气长时间汇聚一堂，再加上无人加固封印，渐渐就有了松动。又因一个不长眼的樵夫好奇之下撕掉了封印石周围的符咒，这才把那东西给放了出来。
那樵夫当时就被吸干了浑身精血，死相极惨。而那具千年老尸尤觉不够，把之后陆续上山的人全都吸了个遍。
这邪祟本就有千年道行，再加活人精血滋润，早就不是寻常道人能够对付的。玄音谷派出的数十低等弟子跟记名弟子前来除妖却无一生还，待到长老们闻讯赶去，发现连他们的尸骨都没了。
好巧不巧的是，那具作恶多端的千年老尸竟也没了踪影。
这件事很快传遍整个修真界，其他门派表面不说，但私底下都在疯传玄音谷失职无能，玄音谷因此颜面尽失，倍受打击。
由于司空掌门尚在闭关，几个长老商议过后发出追缉令，扬言定要找到此等妖物保天下太平。可大半年过去，追踪的人越来越多，关于千年老尸的线索却越来越少。
沈商卿当时就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不过她一向是事不关已的性格，除了道句“可惜”外也没什么其他做法跟说法。
楼凤霄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就扔了块木牌给董和，董和接住看了一眼，眼睛瞪得更圆。他打量着楼凤霄好一会儿才回神，第一反应竟是后退几步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当年那些弟子连尸骨都没留下，也难怪他会这么想。
沈商卿噗嗤笑了出来，她正要解释，身后谷口处就传来几声尖叫。
两个玄音谷弟子一边跑一边嘴里嚷嚷着“杀人了”，很快惹得不少弟子瞬间围了过来。沈商卿定睛一看，发现那两人正是之前在山上跟着周淮逸非礼她的家伙。
可他们走之前这几人还好好的，现在怎么……
这时，那两个一脸惊恐的家伙在目光触上楼凤霄后，犹如见鬼般停下。
楼凤霄这时正站在她身边，那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看起来似乎有了丁点变化。随着他不动声色勾起唇角，那两人尖叫一声跪倒在地，一边手指他，一边大喊，“是他，是他！他杀了周师兄！”
周淮逸死了？
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沈商卿震惊不已，可很快就被那些回过神来的玄音谷弟子们围了起来。
董和这时已经不知去了哪里，人越围越多，很快就见一个女子挤到了最前，正是柳梦谈。她一眼扫见沈商卿，几乎不问过往就冷笑，“还愣着干嘛，快把这妖女押去长老那儿！”
沈商卿偏头一笑，“柳师姐瞎的厉害啊，女倒是有，可妖在哪儿？”
柳梦谈在打嘴仗上从来没有赢过沈商卿，她握紧拳头，凤眼立马瞥到楼凤霄身上咬牙道：“你便嘴硬吧，杀人不说还敢带外人入谷，沈商卿，我倒要看你怎么收场！”
沈商卿也不争辩，目光一扫众人，很快找到那已经退到最外层的董和身上扬声道，“董师兄，柳师姐说他是外人哎，你怎么看？”
董和面对众人齐刷刷投射来的视线急道：“关、关我什么事，你问我干嘛！”
沈商卿摇头，满脸无奈，“不是你问他是人是鬼的吗，你要没认出他干嘛这么问？”
楼凤霄扔过去的木牌正是玄音谷记名弟子才有的东西，沈商卿对他的有备而来简直佩服，可也因此更怀疑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董和迎着一众狐疑的目光，手忙脚乱掏出了木牌。柳梦谈一把夺过翻来覆去看了好半晌，最后往地上一摔，“一个破木牌能证明什么？”
沈商卿叉腰笑，“那柳师姐校服上的臂徽能证明什么？”
内门弟子的校服上，右臂处都纹了玄音谷的苍鹰图腾，这是身份跟能力的象征。柳梦谈被这话噎住，眼里寒光渐浓。这时，人群后方的骚动却打破此地凝滞。
原来，周淮逸的尸体已经被抬了回来。
虽然尸身已被白布盖住，但那显出人形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柳梦谈一把掀开白布，一股恶臭当即散出，惹得众人齐齐后退。
周淮逸被戳伤的眼睛意外圆瞪，能看出里面尽是惊恐。他的四肢呈诡异的形状弯曲，骨头碎裂，戳出皮肉，身上无数血痕上附着淡淡黑雾，沈商卿当即觉得诧异。
其他不说，单是这些血痕跟黑雾，就与昨日那弟子身上的一模一样！
柳梦谈显然也被这死相吓到，愣了半晌才怒视那两个弟子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两人早已经失了魂儿，在柳梦谈厉声质问下总算是回了神。其中一人哆嗦着瞥了眼楼凤霄当即抖得犹如一个筛子，他缓缓抬起手指过去，道：“是他……是他们杀了周师兄！”
柳梦谈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可她还没出声，沈商卿就问道：“二位师兄亲眼看到我们杀人了？”
那两人一愣，先前说话的人摇头，另一个却喊道：“是你们，就是你们！我分明看到是他、是这个人制住了周师兄，所以他才会遭你毒手！”
那人话音落下，沈商卿却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柳梦谈脸色难看。
“你们！”她玉手一指那两人，“内门弟子被记名弟子打伤杀害这种事，说出来谁信！”
柳梦谈面色大变，喝道：“胡言乱语！谁不知你身怀妖法，要不然掌门怎么会……”
柳梦谈的声音戛然而止，沈商卿笑盈盈的表情却微微僵住。
少顷，她走上前，那副无害的表情与寻常无异，唯独眼底布满利光。而就在柳梦谈等人被她突来的气势逼得莫名开始后退之际，一只手突然拽住了她的袖子，沈商卿脑中一个激灵，回眸，竟是楼凤霄。



第一卷 人世苦 第9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不发一语，他眼盲无光，可沈商卿就觉得像是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凉水，躁动的情绪彻底熄灭。
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在玄音谷的两年明里暗里听过不少难听的话，哪一次不是笑笑就过。唯独这一次血气上涌，脑中竟然冒出想要将他们全部杀掉的可怕念头。
楼凤霄将沈商卿拉到身后，宽厚的背影将她罩住，柳梦谈见势就要出声，楼凤霄却在这时抬头，明明没有眸光，柳梦谈却被惊得下意识后退。
“去请长老。”楼凤霄道。
众弟子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听从这陌生来人的话。楼凤霄没有再说，面瘫脸面向众人，少顷，几个弟子御剑而去，显是受他低气压所迫。
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御剑声再起已是半盏茶后，沈商卿一眼扫到天空中的蓝光，当即扶了额。
好死不死，又是洛令。
洛令跃下仙剑径直走上前，目光一扫地上尸体，眉头紧皱。他几乎习惯性地就瞪向沈商卿，可这一次楼凤霄先一步挡住了他的目光。
洛令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弟子说了事情经过，见区区一个记名弟子半年不见竟有这等本事，当即面色不善道：“你叫什么？”
“羽霄。”
“你……你是羽霄师兄？”很快，记名弟子中有人惊道。
沈商卿不知羽霄是谁，但听那人说的，竟是真有这么个人存在。她越发佩服楼凤霄的有备而来，这时就听洛令又道：“既活着，当时为何不回来？”
楼凤霄道：“重伤。”
洛令对记名弟子一向轻视，他想起损失的那几名内门弟子，冷笑道：“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言罢，他转而看向周淮逸的尸体，目光沉沉。
短短两天，这已经是死的第二个内门弟子了。
昨日他入林，林中除了残存的尸气再无其他。他沿途倒是发现不少打斗过的痕迹，可似乎有人先他一步进行了处理，再想查看竟全无线索。
眼下正值试炼大会前期，倘若再有什么差池，玄音谷在修真界的脸面怕是要丢光了。
洛令越想脸越黑，转向那两名弟子道：“光天化日不好好修炼，跑去后山做什么！”
那两个弟子当场呆住，这时忽有一道低泣传来，众人一看，竟是沈商卿！
没了刚才伶俐的贱样，沈商卿这会儿两眼通红，哭得是梨花带雨。她紧捂着胸口抽抽搭搭道：“长老，周师兄说等在那儿是要帮我砍柴的，可我哪敢耽误他修炼啊！但师兄见我拒绝就说我不知好歹，不仅打了我，还、还要对我行不轨之事！”
“可怜我一个女儿家险些就要受到迫害，要不是羽霄师兄及时出现，只怕我现在已经……”
洛令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周淮逸好色他早有耳闻，不过见他资质不错也没管过。但眼下因为好色闹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了，他愤愤瞪向沈商卿，骂道：“不知廉耻！”
沈商卿听若未闻，倒是楼凤霄忽然道，“长老觉得，何为廉耻？”
洛令一怔。
“白日做诡为廉耻？骚扰同门为廉耻？口出恶言为廉耻？”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口气冷漠。
“你放肆！”洛令何曾被人如此反驳，“区区一个记名弟子也敢如此猖狂，别忘了他的死跟你二人脱不了关系！”
楼凤霄从不与人争辩，他转向周淮逸尸体的方向，拿竹竿在尸身左右探了探，“四肢扭曲，骨头外露，伤口留有尸气，多半与鬼术有关。”
鬼术与一般修炼方法不同，多是利用尸体跟魂魄修炼，手段残酷，十分血腥。
修仙门派从不屑于这种方法，但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却看中鬼术强大的力量，不惜放弃飞升的机会，只一味追求提升。
巧的是天灵教中就有人修习鬼术。
而他楼凤霄刚好是其中一个。
洛令本还在气头上，听楼凤霄这么一说不禁正色。联系鬼术再一看周淮逸死态，该是生魂被抽离。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示意另外几个弟子将尸体抬去灵境台验验情况，更要求楼凤霄一同前往。
见势，沈商卿哭声一停，恢复常态。
半点没有要离开楼凤霄的喜悦，想到家伙刚才为她出头的样子，她略有不忍道：“喂，你……可别死了。”
楼凤霄不语，只离开前点了下头。
众人很快四散，一如前一天一样。沈商卿不想再跟柳梦谈多做纠缠，窜进人群悄声回了杂物房。
沈承泽不在屋里，估计是醒来没见到她也出去找了。沈商卿庆幸没有因此将他牵扯进来，可等到四周彻底安静，她回想起今天的事仍旧觉得古怪。
周淮逸虽然被她戳瞎了眼睛且遭了顿毒打，但不至于连反抗能力都没有。初见她以为又是那只黑豹做得好事，可一想禁林离后山远着呢，这么硕大一只尸兽乱窜，不可能没人发现。
可如果不是黑豹，又能是什么？
玄音谷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要说这两天唯一的不同也就只有楼凤霄的出现跟那只黑豹。想到这儿，沈商卿瞳孔一缩。
日落月升，四周静谧与往常无二，沈商卿却如坐针毡。她不时望向门口，直到酉时刚到，“吱嘎”一声门响惊得她跳起来，几步上前就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是楼凤霄，看起来安然无恙。
沈商卿却是无心去问他与洛令都说了些什么，只拽住他袖子紧张道：“楼凤霄，禁林里那块石头到底什么来历？”
楼凤霄一点一点抽出袖子，“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找它干嘛？”沈商卿意外抬高音调，“你说谎能打打草稿吗？”
楼凤霄拽袖子的手一顿，缓缓抬头，显是疑问。
沈商卿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说起玄音谷这两日的不同寻常，除了楼凤霄跟黑豹外其实还有一点，便是这块石头。
是她将石头带离了它原本存在的地方，之后才发生了那两个内门弟子惨死的事情。她虽然不在意这些人死活，可若同在玄音谷的自己跟沈承泽出了事，就必须要慎重考虑了。
沈商卿深吸气，一手再拽住袖子，一手指着当空，“楼凤霄，今夜月色正好，我们不如一起夜游禁林吧！”



第一卷 人世苦 第10章　那我还是九天玄女呢

明月确实当空，可乌云却遮住了大半光亮，昏暗的光线下，整个禁林阴森可怖，在暗处似有密密麻麻的低语，更有无数虎视眈眈的眸光。
沈商卿一路小跑，每走一段就要回头看楼凤霄跟上了没。怪她嘴贱说是来夜游，可傻子也知那就是个幌子，谁料身后这位大哥竟然会当真。
愤愤一跺脚，沈商卿扬声，“楼凤霄，你打算夜游朵花儿出来吗？”
楼凤霄不答，握着根竹竿依旧走得不急不缓。好一会儿才到了沈商卿的位置，他不作停歇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只当沈商卿是空气。
沈商卿半张着嘴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本就阴郁的气氛更添凝滞，她甚至觉得上刀山下油锅可能也就是如此了。
“怎么还没到？”直到过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沈商卿终于察觉不对劲停了下来。
楼凤霄屏息，手指掐算着，“方向没错。”
“那位置不对？”沈商卿手指右方，“可我明明记得是在这个地方……”
几乎在她落音的瞬间，四周草木发生变动。右侧的树木挡住了原先的道路，两旁草丛分移开来，露出一条新的小路。
这一系列变动很细微，要不是因为他们停下来几乎发现不了，沈商卿自然想到是长老们在禁林里加的新料，她啐了口道：“一群死老头，光摆阵法有屁用……”话没说完，耳边却传来一道很轻的哼声。
沈商卿睨了楼凤霄一眼，你说他眼盲吧，可他似乎对周围变动比她还要敏感。可你说他不眼盲吧，那蒙着条锦带装孙子不成？
思前想后沈商卿一个没忍住伸手在楼凤霄跟前晃了晃，可惜手还没伸平，就被他一把打下去，“玄音谷没这本事。”
这孙子装得很成功，沈商卿挑了眉表示不解。
“天地万物，自有其生长根本和法则。这些草木少说也活了几百年，若自身没点灵性，又怎会被玄音谷留下。”
沈商卿恍然大悟，“依你所言，这些草木是自己在变？”见楼凤霄点头，她又道：“也就是说，它们不想让我们找到石台？”
楼凤霄眉宇间皱痕一闪而过，“也许，不是我们。”
沈商卿这一路走得小心，满脑子惦记着石头跟石台，倒忘了林中最危险的东西。经楼凤霄提醒，她当即四下观望，担心那只藏身在暗处的黑豹会冷不丁跳出来。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这石头要真是宝物，玄音谷为何对它不管不问？”少顷，沈商卿道出心中藏了许久的疑问。
能得楼凤霄这尊杀神亲临，又引来尸兽虎视眈眈，可见这东西绝非一般。但看洛令等人的态度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一点，那是否说明……
“难道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块石头的存在？”
楼凤霄正在掐指算路，听得此话停了下来。他转向沈商卿，眉峰意外扬起，显是对她想通这一层表示诧异。沈商卿气不打一处来，一记白眼扔过去，大喇喇靠坐在树杆下，“你说这石头既然不想被别人发现，为何偏偏就让咱们碰着了？”
楼凤霄头也不回，“你不知道？”
“我又应该知道？”沈商卿没好气地道，“我也是第一次入禁林啊，谁知道这么倒霉碰到块破石头还有……”
“你”字沈商卿没敢说出口，楼凤霄已经重新转向了她。明明他目不能视，可每次对峙的时候沈商卿就觉得自己好像被看透了一样，浑身都不自在。她正想换个位置避开楼凤霄的低气压时，忽听他道：“可我不是第一次。”
沈商卿动作一滞，突然琢磨出了点别的味道。
她初见楼凤霄时就知道他多看重那块石头，他没有必要等到她现身才动手，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她的入林带来了石头现身，因此才与楼凤霄有了之后的交集。
对此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楼凤霄之前压根没找到石头，那也就是说，她才是唯一一个可以引出石头的人。
这样的想法让沈商卿吓了一跳，照理说她长得如此好看怎么能跟一块丑石扯上关系，可想起那一晚鲜血落在石头上的情景，脑中已不自觉响起了那阵铃铛声，还有什么人声声不绝的呼喊。
“摇光……”
忽有一股气息变动，沈商卿急忙回神，见楼凤霄不知何时已站在眼前，她忙道，“你闪开，挡着我思考了你！”说着，她眼珠子一亮，“楼凤霄，反正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再藏着掖着怕没什么意思吧？”
楼凤霄不语，转身重新掐指判断方向。沈商卿倒也不催，翘着腿望着他宽阔的后背，良久才听他道：“我只知它是上古神物。”
沈商卿一僵，掏出石头借着月色望了望。
真不是一般的丑，是特别丑啊……就这么个东西竟然是上古神物？那她沈商卿岂不是九天玄女下凡？
在沈商卿的指尖触上石头外壁时，一阵暗红光芒流过，隐隐散出几分异样气息。很快那些变换的草木重新回到了最初的位置，楼凤霄一指右侧，等二人穿过树丛上前，果然发现了那寻找很久的石台。
这下，就连沈商卿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她的出现，石台现身，石头出世，前一日的情景跟今日大相径庭，但结果却都一样。
“罪过罪过，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休息的……”沈商卿双手合十十分恭敬地将石头重新放回石台，一边拜着一边瞅楼凤霄，“这石头……你真不要了？”
楼凤霄不答，他说过的话没有再说一遍的道理。
“好歹是个上古神物呢，就这么放在禁林也怪可怜的。”少顷，她冒出这么一句。
楼凤霄没说话，可沈商卿却看出那背后藏着的嘲讽。
“也罢，你一个神物何需我这凡人来操心。”她自嘲一笑，指尖一点丑石外壁，“那，我们走了，望你原谅我们这几日的冒犯。”
丑石还是一样的丑，没有半点反应，沈商卿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坏了竟然跟一块石头说话。她叹口气正要走，忽然一声巨响传来，轰鸣之中，一抹蓝光自四边升起，她尚未开口，就见楼凤霄横跨一步挡在了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