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少年   苍莽九州,神洲浩土。五百年岁月交替,曾经鼎盛一时的帝国,也已渐渐显露衰败之象。纵然年年灾荒,民怨四起,然而在京都,大云帝国的中心依旧歌舞升平。当今圣上年逾四十,却是愈发沉溺于女色而忽国事。   百姓们怨声载道,人心思变。期间亦不乏有热血之士,高揭旗杆,振臂一呼,欲为民请命,吊民伐罪。   然这些起义之士无论声势再如何壮阔,均是一夕之间杳无音讯,石沉大海。   有人声称,亲眼目睹一俊美少年手持金色长剑,独自面对义军上万人马将其尽数歼灭。   这或许是有心人的危言耸听,但无论如何,各地义军却是实实在在的溃败下来,那皇帝的宝座也是实实在在的稳坐着。   而尘世间已是民不聊生,灾害四起的时候,又有人寻求于昆仑山之上的七十二派,三十二教的仙人,以图治国救国之道。只可惜仙人一说就好似镜中花,水中月,又曾有几人见过呢?   然又有一批自称圣教的人,明里与昆仑山上的名门正派剑拔弩张,暗里仗着自身神通了得,全不将所谓的朝廷放在眼中,在地方上肆意横行,目无王法。如此一来,百姓的日子却是更艰苦了。   这些圣教中人个个行事狠辣,取人性命如同吃饭喝茶一般随意,是故他们自号为圣教,其实外人都称他们为魔教,是为妖孽。   如此当今的大云帝国看似一片歌舞升平,其实暗流涌动,便是再添随便一滴水进来,也能够掀起惊涛骇浪了。   “张羽,巫师姐姐说过,不可以乱跑出村的。”   茂密丛林中,一模样十三岁左右,清秀可爱的少女,正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   这少年长的眉清目秀,年纪与少女相仿,笑起来颇为讨喜。   叫张羽的少年停下了刚迈开的步子,挠了挠脑袋,看着少女,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我说小蝶,我就出去那么一下下,拜托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姐。”   小蝶歪了歪脑袋,奶声奶气道:“那你得带小蝶一起。”   张羽的笑容上闪过一丝尴尬,“这…不好吧…”   小蝶鼓起脸颊,似乎又生气又失望,“你每次都这样,那我要去告诉巫师姐姐了!”   张羽忙摆手道:“别!别!”   说罢,他看着小蝶水汪汪的眼眸,眼珠一转,笑道:“本来我带你出去也没什么,可你也知道这外面坏人可多了!万一他们见你长的这么漂亮,对你起了歹心…我虽然不怕他们,但是双拳难第四手,我万一保护不了你,岂不是…”   小蝶小孩心性,见他说的既悲且愤的,好似现在她就被坏人抓去了一般,当下咬了咬肉嘟嘟的下唇,道:“那…那你要早些回来,还要给我买好吃的!”   张羽见诡计得逞,心中得意,面上一本正经道:“你放心吧!糖人儿还是棉花糖!只要你说我都帮你带到!”   小蝶歪着可爱的脑袋,很是认真的想了想,继而颔首道:“我都要!”   张羽无奈的叹了口气,“小蝶啊,你要是吃胖了,以后可嫁不出去咯!”   话说完,也不待小蝶反应,扮了个鬼脸儿,兀自跑得远了。   小蝶望着少年的背影,却不为他的话气恼,反是暗暗叹了口气,“他总跑出去,希望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张羽出了村子,沿着林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寻到另有人家的地方。   “这位大婶,你们这可有忘川草卖?”   张羽看着眼前的中年妇女,问道。   中年妇女愣了愣,随即不耐的挥了挥手,“我这又不是药店,要买药去药店,别来打扰我做生意!”   说罢,又吆喝道:“上好的猪肉,来看看啰!”   张羽悻悻走开,方一抬头,便见不远处回春堂三字高高悬挂,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大夫,你们这可有忘川草卖?”   张羽眼前站着一中年男子,想来应是这药店的掌柜。   男子皱了皱眉,随即笑道:“小兄弟,你若不买药,便去别处。”   张羽疑道:“我怎么不买?我问你有没有忘川草啊。”   中年男子看他一副认真的神情,大怒道:“好小子,你拿我开涮么?!快走快走!”   边说边将张羽推了出去。   张羽挠了挠脑袋,神情颇为失落,心道:“姐姐说只要找到忘川草,便可以见到娘亲了,可我偷偷跑出来这么多次,却是一无所获。”   正这般想着,脚下也没注意,却是凭白撞上了一人,“哎哟!”   张羽明明撞得是个身穿黄色长袍的俊朗少年,却觉撞上了一堵墙一般,不禁痛叫出声来。   “臭小子,走路不长眼的?!”他一声痛呼,继而便传来一声厉喝,却是那黄色长袍少年身旁的一名高个男子走上前,一把抓着张羽衣襟,将他拎了起来。   看这男子的打扮,该是这俊朗少年的家仆。   “臭竹竿,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张羽见这男子又高又瘦,就好似一根竹竿杵在那,心中恼恨他对自己动手动脚,当下抬起脚来一下朝他腹部踹去。   他这凌空一踢颇有些门道,若是寻常孩子,被拎在空中,下盘哪有力道?但他这一踢却是力道十足,若是踢实了,便是寻常成年男子的身子也会被踢飞出去。   却不料这年轻男子的身手也殊为不弱,腰间只微微一摆,便避开了他这一下。   “好小子!还敢还手?!”男子拎着张羽,手掌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住手。”张羽正紧闭双眼,心道即便被你这竹竿打死我也不会求饶,却不料听得一声冷喝,却是发自那俊朗少年之口。   “丞…主子,这小子委实可恶,不教训教训,难消我心头之恨!”男子似乎对这位少年颇为忌惮,但他看到张羽这张可恶的脸庞,复又咬牙切齿起来。   俊朗少年道:“他不过是不小心撞上了我,你又何必如此紧张?是你动手在先,还不将人放了?”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字字充满了厚实之感,更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其中。   男子听得他的话,立时手一松,张羽“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你没事吧?”俊朗少年走上前来,伸手要拉起张羽。   却不料张羽“啪”的一下甩开他的手掌,淡淡道:“你家狗咬人时候的你不管,咬完了你却来问人有没有事么?”   “你说什么!”那男子听他将自己比作狗,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当下一步踏前,抄起手掌就要打在张羽脸上。   俊朗少年原地伫立,袖袍轻轻一拂,那男子本是前进的身子蓦地一顿,继而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   他一声低喝,那男子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头一下低垂下去,再不说话。   张羽见得好奇,那男子方才一拂袖,分明有一道劲风将那男子的身子往后吹去,可自己离他近在咫尺,便连一丝微风也未察觉到,心中不由大感有趣,心道若是自己学会了这个本事,不知在小蝶面前能多么威风。   他孩童心性,哪晓得方才这少年露得这一手乃是一身深不可测的功力所体现,换得一般高手,也未必如他这般劲力随心所发,随心而收。   俊朗少年从怀中掏出一锭白晃晃的银子,道:“适才家仆冲撞了你,这点心意,权当做医药费了。”   张羽见他神色淡淡,眉宇间更隐隐有股傲气,哪有半点道歉的诚意,当下“呸”的唾了一口唾沫,道:“谁要你的臭钱!”当下大踏步向远处走去了。   “主子!这小子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男子见这小孩子竟然不领他的好意,不由为他抱不平起来。   “人家不要,我们也不便强给。我们来此尚有要事,何必为了一个孩童耽误了时间?”俊朗少年瞥了他一眼,男子立刻低下头去,“是属下莽撞。”   张羽与那俊朗少年分别后,兀自转过一个街角,却听得一中年汉子说道:“你听说了没,诸葛丞相似乎南下微风出巡,如今已到我们这里了!”   这人声音又尖又高,张羽莫说如今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便是隔着三条街,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却见他身旁的是一位白发老者,正兀自抽着旱烟,斜眼瞅了中年汉子一眼,“我们这穷乡僻壤的,那诸葛炎便是微服出巡,也不会来这里的。”   中年汉子听了老者的话,大不以为然,“您肯定不知道,听说这次诸葛丞相亲来此地,乃是为了寻找一柄剑。”   “一柄剑?”老者放下手中旱烟,缓缓道:“他诸葛炎位极人臣,要什么剑,还不有皇宫的工匠为他打造?何须如此劳师动众,来到这儿,我们这儿能有什么剑?”   说到这,他复又抽起旱烟来,咂了咂嘴,长叹道:“饭都吃不饱了,还管什么剑不剑?”   中年汉子道:“您啊,整天待在家里,莫非连那凶极一时的羲炎古剑也没听过吗?”   “你说什么!”老者狠狠地瞪了汉子一眼,那汉子仿若也自觉失言,急忙住口,再不言语。   老者闷闷的抽了一口烟,吐气之间,烟雾缭绕,“那个名字多少年没有人提及了,你如今提来又是作甚?年轻人,要管好自己的嘴,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好事。”   中年汉子道:“您说那诸葛丞相是不是…”下面的话他却没有说了,似乎对于那羲炎一词很是忌惮。   “嘿!他来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再不回去,我那婆娘又该叫唤了!”当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狠狠地吸了一口旱烟,走得远了。   老者走后,张羽想起方才二人的对话,心念微动,看了眼天色,叫了声“糟!”,却见夕阳西斜,若是再不回去,恐怕就要被人察觉了!   “少主。”张羽急急的从镇上归来,方一进村,没走几步,便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皆是身着与他一般的黑衫。   张羽见得这两人,不由心中慌张,面上却是不改声色,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云哥,袖姐。”   这一男一女,男的生的颇为颇为俊俏,女子也是水灵灵的人儿,待听得他叫唤自己,更是喜上眉梢,“少主,你去哪儿了,张雅巫师长正到处找你呢!”   “我姐姐找我?…”张羽听着女子柔和的声音,却是心中一惊,“我姐姐…她找我什么事?…”他生怕自己偷跑出村的事情被人发现,那样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男子笑道:“少主怎的这么糊涂,当然是为了过几日的族中祭祀一事。”   张羽“啊”的一声,他倒是将这茬给忘了,当下讪讪笑道:“我马上过去…”   他说着,也不再理会二人,飞奔朝着村子最中间的屋子奔去。   这隐蔽的村子藏在一个深谷之中,寻常人若是不识这山间路径,根本不足以寻到这里。便是在这深山中常年打猎的猎户也没有发现这山中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深谷。   谷中的屋子均是用竹节编织起来,与这西南农家的屋子倒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这里的人们都是身着黑色衣衫,额头之上印着一抹古怪的符纹,年代似乎已经很是久远。   “少主还是这般,太过贪玩…”女子望着张羽急急跑去的身影,轻叹一声,只道这么久不见张羽定是他又跑哪儿去偷玩了。   男子笑道:“少主年纪还小,爱玩一些也是正常。”   女子听罢,也是微微颔首,“幸而村中有巫师长,否则真是…哎…”说到这里,她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只道不知他们这年轻的少主何时能长大。   “咚咚。”张羽轻轻叩了叩面前的木门,待听得一柔和的声音道:“进来”后,方才小心的踱步走进房内。   “姐,你找我啊?”   张羽进得屋来,垂着头,声音也不由低了几分。   屋内坐着一白衣女子,容颜清丽,眉宇间有几分与张羽颇为相似。最特别的还是女子的那双眼眸,乍一看宛如一弯秋水,温婉非常。   这女子便是之前那村中女子所说的张雅巫师长了,也就是张羽的姐姐。却不想是如此的年轻,看年貌,比张羽也大不过一两岁。   “你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张雅缓缓开口,声音一如她的眼眸般温婉,柔和。   在张羽听来,这声音却是没有那么动听,他头垂的又低了几分,“记得,是村中一年一度的祭祀之日,也是我即将继承村长一位的日子。”   张雅道:“总算你还没有玩的把这些忘记了。”张羽头垂的更低了。   张雅看着面前垂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的少年,不由淡淡道:“我是你姐姐,不是你的仇人,你用不着这么怕我。”   张羽听她这么一说,稍微犹豫了一下,继而抬头一笑,走到张雅身边,“姐,你这话不对若是我的仇人,我见了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哪会怕呢!”   张雅见他一瞬间将之前的拘谨一扫而空,不由摇头叹息道:“你啊,这顽皮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张羽笑道:“不是姐你说,男孩好动,长大了才有出息。”   张雅道:“莫要跟我耍贫,你的伏羲八卦术练得如何了?”张羽面露难色,笑意收敛,又垂下头,道:“姐…我…”   张雅摇了摇头,面有淡淡的失望之色,“你还停在休门?”   张羽愣了愣,缓缓地点了点头。   张雅笑了笑,只是笑容间已有几分勉强,“伏羲八卦是我先祖伏羲所创,确实有些晦涩难懂,现在要你学亦是有些勉强。不过伏羲八卦中中对于修行的提升倒在其次,更着重的是数术的推理与演算,大成者更可推测未来,拥有鬼神不测之力。这是与三大数术绝学太乙,奇门,六壬所齐名的,你若细心钻研,在数术上有所大成,也是一样的。”   张羽默然半晌,终究缓缓开口,“姐,不说我真气只能冲破休门。便是那繁杂的术数推演,我也是一窍不通。更别说什么预测未来了。”   张雅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然还是强笑道:“你若肯花点心思,自然是不一样的。”   话刚说完,张羽蓦地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甘,直视张雅,叫道:“姐,你比我更清楚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我自三岁便开始修习,可是十年了,就是族中随便一人的,真气也可突破伤门。我…我恐怕是真的很笨…”   张雅温婉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一丝怒意,“你这是什么话?你若就这么灰了心,你想让娘亲失望吗!”   张羽忽而大声道:“若是能见到娘亲,她便是对我失望,我也高兴!”   张雅愣住了,又听他叫道:“姐你总说只要寻得忘川草,就能见到娘亲,可是你又不许村中人私自离村,那又去哪找忘川草?”   张雅神情微变,继而又正色道:“眼下最要紧是你承继族长一位。村中人不可私自离村,是族中祖训,你当比我更清楚。”   张羽咬着牙,紧握拳头,涨红了脸,“若是离村就能寻到忘川草,我宁可不做这族长!”   “混账!”   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屋内的气氛冷冻到了零点,一片沉寂。   张雅看着神情呆滞的张羽,身子微微颤抖,语气中已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这话我就当没听见,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屋休息吧。”   张羽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屋外。   待张羽离开后,张雅一下瘫软在座椅上,清丽的容颜上有说不出的无奈,十年了,整整十年,莫非娘与自己对这个弟弟的期望,都要落空了吗? 正文 第二章 惊变   过得数日,却是这深谷小村中一年一度的祭祀大礼,也即是张羽正式被任为族长的日子。   此刻张羽一改往日的黑衫,反是身着白色长衫,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屋内。祭祀还未开始,他却已然被关在这屋中三天了。   按张雅的话来说,这是任命族长之前必须行的仪式。他这三天内不可进食,不可见人,更不可出门。   要潜心在屋中向他们的天神伏羲祈福,保佑村中日日兴盛…   张羽托着腮,坐在床榻边,双腿来回摆荡,撇嘴道:“外面这么热闹,偏不让我出去。说什么祈福,那伏羲若真的开眼,就快点送些食物来吧,我都快饿死了。”   他在这屋中哪会有心思向伏羲祈什么劳什子福?不过是睡了醒,醒了睡罢了。若是张雅得知他这般,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但眼下张羽哪管的了那么多,他三天没进食,若非仗着有些修为根底,早都饿的昏了过去。心想若不是这什么伏羲,我也不至于受这样的苦。   以为他的性子,没有将那伏羲骂个一万八千遍,已然是很给面子了。   他耳听着屋外嘈杂的声音,想是人们都在忙着准备祭祀之礼,而他如今屋中的门窗都被张雅施了禁咒,他看不到外面,外面人也看不到他,当真是好不难过。   他正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复又打起瞌睡来,迷迷糊糊中,竟是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少年睡梦正香时,却觉自己身子一轻,竟似乎是被人抱了起来。   “少主,快走!”抱起他的却是叫袖姐的女子。   张羽正在熟睡,突然被她抱起,还在迷糊,只喃喃道:“红袖姐,你那么急做什么,离祭祀之礼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少主,你快醒醒,别睡了!”红袖似乎没有心情与他废话,抱着他,脚下疾奔间,不由将他唤醒。   张羽方睁开眼,却听“啊”的一声闷哼,一滴鲜血正滴入他的眼帘,模糊了他的视线。   “红…红袖姐…”张羽被抱在怀中,却见红袖嘴角挂着血迹,神色极为痛苦,却是她被人一剑刺穿了心房。   她手上一松,张羽立时跌落在地面,数道寒芒袭来,却是四五柄利刃刺来。这些利刃来得极快,以张羽的修为断然躲不过去,只是如今危急关头,他急中生智,就着地面打了个滚,方才避开这必杀一下。   但他起身便见红袖躺在地上,已然没了知觉,鲜血将她的黑衫染成一片红色,“红袖姐!”   张羽不明所以,只道红袖还没死,只想上前去救她,哪晓得没走几步,自己胸口便被刺了一剑。   “呃…”张羽眼瞳微睁,根本没看见这柄剑从何处来的。   他只觉胸口剧痛,脑袋昏沉沉的,好像就要睡过去。   “弟弟!”正在这时,温婉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惊慌,溜入他的耳畔,让他的神智清明了几分。   却是张雅一袭白衫,身子飘然而来,一把抓住张羽胸口前的那柄软剑,不让这持剑的黑衣人将剑拔出。   那黑衣人面目尽数被黑布罩住,根本看不清样貌,若是放眼望去,此刻整个深谷小村中,到处都是这些黑衣人。他们手持利刃,见人就杀,其间便是孩童与妇孺也不放过。   村中的男子们为了抵御外敌,纷纷祭起兵刃,与那些黑衣人厮斗在一起。   双方劲气相碰之下,一时之间整个山谷,各色光芒大作,好不耀眼。   张雅方才正一心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她身为这族中的巫师长,修为自然是不同凡响。哪知这些敌人中有两人,修为殊为不简单,这两人将她死死缠住,根本不让她抽出身来帮助她的族人。   而念及张羽一人还在屋中,生怕他有什么事,只得叫红袖将他趁乱带走。哪晓得这些黑衣人神通当真了得,便是一剑偷袭就杀了红袖…也是红袖抱着张羽,心中大意,否则以她的修为,断不至于这么毫无反抗的死去…   但她此刻心中根本没想这么多,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张羽身上,她知道这一剑虽然刺得深,但也不至于让张羽立时毙命。   只是若这长剑一旦抽出,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那黑衣人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一心要抽出手中剑,手上劲道暗使,运上十成功力,却不料这长剑犹如粘附在张雅手上一般,根本不为所动。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却见张雅怒喝一声,“滚!”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只平平一挥袖,袖袍之间湛蓝光芒闪烁,那黑衣人的身子已是随着“砰”的一声,倒飞而出,那黑衣人的身子撞在房屋之上,竟是将半个房屋撞的倾塌了下来。   红颜薄怒,一招威力竟如此之大!   她一招毙敌,却是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只凝视着怀中的张羽,见他眼神涣散,已是进的气少,出得气多,当下一咬牙,手掌轻按在他的胸口,手掌之上蓝芒闪烁,张羽伤口处的流血渐渐止住,他的神智也清明了几分。   “姐…”他看着张雅满是担心的双眸,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尚不明白,为何原本是大喜的日子,会这样…   “不要说话,凝神屏气,运转内息!”张雅情急间怕他一说话又漏了几分生气,当下低声提醒道。   张羽正照着她所说做的时候,却见张雅身后袭来飘来一道劲风,当中一人身子在空中疾驰,手掌之上光芒闪烁,径直朝张雅打来。   “姐…!”张羽欲要提醒,但一张口,原本凝聚起来的内息顿时又泄了去,顿时胸腹中一阵剧痛,险些昏厥过去。   张雅如何不知身后有敌来袭?当下一手抱着张羽,回身单掌接了来人一掌。   二人双掌相交,张雅周身涌现湛蓝光芒,那黑衣人竟是身子微微向后退了几步。   张雅面不改色,冷眼看着他,“阁下是什么人?以你的身手,绝非这些朝廷的寻常影侍!”   那黑衣人却不答话,蒙着的面目只露出一双凶光乍现的眼眸,他双掌齐上,却被张雅一掌逼退,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恼怒,更何况张雅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他却不知张雅亦是心中震惊,这黑衣人正是之前缠住她两人中的一个,对方掌劲的厚重若山岳,修为委实不可小觑。   “张雅巫师长,你还是乖乖将羲炎交出来,也省得你的这些人个个枉死。”张雅正与眼前黑衣人对峙之时,一道身影闪过,一名红衣锦袍的男子驻足在黑衣人身边,黝黑的面庞带着股傲狠之色。   张雅见得来人,淡淡道:“李旬,诸葛炎便派了你这个废物来?”   李旬被她骂了一句,也不在意,摇首笑道:“道长,你看她如此不知好歹,我们不若分攻两侧。”   “道长?”张雅听得李旬叫那黑衣人为道长,心头微怔,又想到对方露出的神通,正有了些思绪,但来不及细想,那李旬便与黑衣人合攻而来。   张雅神色一凛,一手抱着受伤的张羽,单手迎敌,仍自游刃有余,随着三人手中招式越来越快,只见得空中三色光芒闪烁,却不见了他们的人影。   如此斗了约莫百招,空中湛蓝光芒蓦地大盛,竟是盖过那合并在一处的两色光芒,张雅身形显现,一掌先中李旬小腹,继而再拍中黑衣人胸膛。   两人的身子顿时飘飘然往地面落去。张雅一步落地,此刻她脚下踩着一圈古怪的图案,那图案之上,黑白勾玉交相呼应,中间以一条弯曲的细线划分而开。   李旬见得那图案,神色微沉,“伏羲八卦图!”   张雅淡淡道:“凭你们两人也想拿下我?”   李旬见自己两人联手也奈何她不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目光随即落在张雅怀中的张羽身上,“道长,先杀了那孩子再说!”   当下身形一纵,抢先向张雅怀中的张羽抓去。   张雅心中一惊,回身避开,不料那黑衣人也是双掌并至,掌风直逼张羽。   张雅以为对这个弟弟是百般严厉,但心中其实是无比的疼爱,她怎能允许他受到半点伤害?   当下护着张羽且战且退,但这二人的修为着实不弱,自己单手迎战已是不易,如今再要护着张羽,竟是渐渐处于下风。   只见忽的那黑衣人单手掐诀,隔空打出一道巨大的金色手印,五指齐张,朝她打来。   张雅单手虚空画符,蓝光绽放之间,与那金色手印生生对了一掌。   她只觉对方手印之上的力道奇大无比,自己一掌将这手印打散,余下的掌力竟是在黑衣人的黑衣上划出许多小口子来。尚未来及去看清黑衣人的容颜,李旬已欺的近来,他却不攻张雅,只攻她怀中的张羽。   却不知这一下比直接攻击张雅更为歹毒。若以他的修为,他自是十分清楚自己根本奈何不得张雅,如今他只攻张羽,叫她不得不救,而给了黑衣人可趁之机。   果不其然,张雅一掌架开李旬的攻势,立时空门大开,黑衣人抓住这个时机,蓦地单手掐诀,从其袖间飘出一柄银白长剑,闪烁着银银寒芒,只见他手指一指,那长剑立时疾驰向张雅。   当此凌厉剑意,已然是避无可避,这银白长剑化为一道银光,瞬间穿过张雅的右心房,继而归回那黑衣人手中,但张雅也在这瞬间,从黑衣人黑衣上的小口隐隐看出了对方内里的衣裳…她心中微动,仿若已然知道了这黑衣人的身份。   张雅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李旬见她受了重创,当下一掌朝她头顶拍去,这一下若是拍实了,须叫她立时毙命!   却不料张雅纤手抢在李旬落掌之前在他胸前轻轻一按,浩然掌劲立时将他的身子震的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勉强稳住身形,亦是“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只觉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痛,想来张雅那一掌若是掌力再大点,自己五脏六腑便会俱碎。   张雅见他没死,只是受了重伤,眼中露出一丝深深地失望。   若非自己将真气用在为张羽疗伤,又受了这黑衣人的一剑,这李旬岂有不似之理?   她最后一击依然无功,看着场间渐渐支撑不住的族人,渐渐心灰意懒起来。   族中的男子本就不多,虽然个个神通不凡,但这些黑衣人也是伸手不俗,更为可怕的是他们数量极多,悍不畏死,以蚂蚁啃大象之法,自己的族人纵然再离开,已然渐渐支撑不住。   张雅苦笑一声,“想不到一族人的性命竟葬送于此…”   “姐…”张羽在她怀中,感受到她渐渐冰凉的体温,不知发生了何事…   张雅柔声道:“没事,别怕。”   “张雅,还不将羲炎交出来!”李旬身受重创,见张雅已然是油尽灯枯,哪还再愿意在这里耗费时间,当下一步上前,声色俱厉。   张雅看了他一眼,冷然道:“你想要羲炎?”   李旬颔首道:“不错!”   张雅道:“我给你!”   只见她蓦地双手交错在一起,捏出一个古怪的印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她的话语整个山谷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大地龟裂出一条巨大裂缝,从中立时窜起万丈火舌,一瞬之间,只在一瞬间,整个深谷立时化为一片赤红火海…   黑衣玄衫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眸。   他刚经历了一场噩梦,梦中尸横遍野,鲜血如河。   他在那噩梦中,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眸,温婉,明媚。   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记得,那一双柔如春水的眼眸。   少年忽的抱住头,只觉脑袋一阵钻心刺痛,他紧紧的闭着眼睛,似是在受着极大的痛楚。   良久,他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眸,之前因痛楚而纠结的脸庞复又恢复了平静。   他环顾屋内,这里他并不陌生。他在这已然有三年多了。   他沉吟半晌,缓步走出屋外,漆黑的天空中,明月高挂,星光点点,少年抬头看去,就好像那月亮与星星也在看着他一般,高耸入云的山上并没有令人惬意的晚风,山崖下皑皑白雪,在夜色中更添了几分寒意。   他竟看的出神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境,不禁偏头看了眼身后负着的古剑,这剑通体暗红,剑刃中间为黑色,剑身细长,剑刃处有些弯度,倒不似一柄真正的剑。   古来都说剑以直为最,这剑却竟是有些弯度。   它并没有剑鞘,只被这少年以白色布条缠住,让人看不清它的样貌。   他看见这剑的黑色剑柄,冷淡的面上再度浮现出一丝痛楚,“小蝶…姐…”   少年喃喃自语,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凄惶。   “师兄…”身后,一个声音怯怯的响起。   少年微微一怔,转过身去看着面前少女,少女身着白衣紫衫,青丝束扎在脑后,容颜甜美,一双眸子更似会说话一般。   少年避开少女的眸子,淡淡道:“何事?”   少女眼帘低垂,轻声道:“没…只是深夜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碰见师兄…”   少年沉默半晌,缓缓道:“既是如此,还是早些歇息吧。”   少女见他转身欲走,急道:“张羽师兄…”   张羽脚步微顿,道:“还有事?”   少女踌躇半晌,白皙的面庞也不知是因羞涩或是焦急,涨的通红,娇媚欲滴。   “我…我不太会说话…只是…师兄若是有不开心的事,可以与紫凝说说的!”   她之前说话犹犹豫豫,到后面一句,却是似乎鼓起了全部勇气,一双会说话的眼眸直直盯着张羽,一下全说了出来。   也许因为太紧张,张羽还能察觉到她的娇躯在微微颤抖。   张羽看着面前的少女,眼前又浮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时常奶声奶气的粘着他。   “小蝶…”他心中一痛,然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缓缓颔首道:“谢谢你,紫凝。”   紫凝看着张羽缓步离去的背影,面上也不知是兴奋或是激动,不管怎么样,他对她说了谢谢。   昆仑山,势极高峻,多雪峰,冰川。   据说,昆仑之上有瑶池,阆苑、增城、县圃等仙境。究竟有没有,张羽是不知道的,总之他没见过。   然而在这昆仑之上,却是林立着无数的修真门派。   他现在所在的,便是昆仑七十二峰中一个修真门派,琼霞。琼霞派有三峰二脉,以剑术闻名,据说是三百年前一位御剑高人来到琼霞之后,琼霞的剑术才闻名起来。   那位高人,现下居琼霞御剑长老一职。这是派中极具威望的一个职位,历来是派中御剑第一人才能居此位置。   张羽,便拜在这位御剑长老门下。   当御剑长老在西南发现张羽的时候,他已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细算起来,他拜入琼霞御剑长老门下,已过了三个年头。   大云帝国修仙风气昌盛,其中最有威望的修真正派,要属琼霞与紫仙门。   而又有被称之为旁门左道的异类,名为魔教,其中又以冥绝宗与百花堂,炼魂教这三大派阀最为臭名昭著。   然而这些,张羽都不关心。   这三年来他随御剑长老苦学剑术,又自行钻研族中代代相传的奇门遁甲之术,为的,只是两个字,复仇。   他需要复仇,他只记得一人的名字,叫李旬。   “毁我家园,屠我族人,此仇,上至苍穹,下穷碧落!”   张羽缓缓舒了口气,又想到早先御剑长老,也便是他师尊说的话,“你体内煞气极为诡异,或与身后这把剑有什么渊源。你须清新静修,方能抑制体内煞气。切不可心绪大起大落…”   张羽摇了摇头,驱散了脑中的回忆,静下心来,当下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半月后的五峰试剑。   据说,此次试剑的杰出者,师门会重点培养,这他来说是个好机会,他唯有更强,才能达到他的目标。   五峰试剑,是琼霞每一百年便要举办一次的。   届时五峰弟子会齐聚琼霞主峰天雷峰进行为期三日的比试,胜出者,都会作为下一任长老或是一峰之主来培养。   这对于那些天资卓越的年轻弟子,不失为一个大放异彩的机会。   张羽身处巨大广场之中,脚下踩着的是最为珍贵的白玉石,远处飘渺云层中依稀可见有派中弟子陆续御剑而来。   张羽看了一眼那广场正中伫立的一柄剑状的白玉雕像,微微皱了皱眉,他第一眼望向那雕像时,便觉有些不对劲,但要说哪里不对,他却也说不出了。   这是我派始祖长明真人根据月魄神剑的外观所打造的,据说长明真人塑造这个雕像,只他一人,足足用了百吨的白玉石,耗时有十年之久。”   身侧,走来一身穿白紫色道袍的男子,剑眉星目,俊朗非常。张羽与他对视一眼,这男子虽然面带笑意,眼眸中却是锋芒毕露,好似两道利刃,让人一望便知这是一个年少气盛的少年。   男子未等张羽开口,便笑道:“你便是御剑长老新收的弟子?张师弟?”   张羽淡淡的点了点头,对于对方如何知道自己他并未多在心。   然他若是细想,便会发觉,整个琼霞,弟子们都是白衣紫衫,唯有他一人,黑衣玄衫,料来别人想不知道他也比较难。   “不知师兄如何称呼?”男子微微一笑,“敝姓林。”   张羽缓缓颔首道:“林师兄。”   对方只说了姓氏,并未说名字,定是不愿让人知晓。   张羽并非好事之人,他人不说,他亦不会问。   男子眼光从张羽身旁飘过,好似瞥见了什么人,一拱手道:“在下还有一朋友要见,先告辞了。”   他走的匆忙张羽随着他离去的方向看去,隐约看见那正站着一白衣女子。张羽没去细看,因他已将注意力转到广场正中。   雕像一旁,站立一白发老者,那老者相貌平平,但他往那一站,一语不发,整个喧闹的广场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各峰参加此次试剑的弟子,签已抽好,会由你们的师父告知,现下便散了。明日辰时,去相应比武台进行第一轮比试。”   他一句话说完,身影一闪,已不见了踪影。天雷峰之上弟子房数不胜数,要容下五峰的弟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现下五峰杰出弟子齐聚在此,难免喧闹了一点。张羽走过吵闹的人群,方要回房,忽听一个轻柔的声音带着些微气喘道:“师兄,总算找到你了!”   张羽回头看去,却是紫凝。她一路小跑到张羽面前,喘息不停,方要开口,却觉气顺不上。   张羽见状,道:“有什么事?慢点说。”   过了一会儿,紫凝平复了下来,轻声道:“师尊闭关,不能来了。吩咐我将比试你抽到的签交来给你,是辰时的甲号比武场。”   张羽闻言,点了点头,又听紫凝道:“师兄…我们玄火峰本就弟子极少…可是…我还是会为师兄加油的!”   张羽摇了摇头,淡淡道:“师尊性子淡薄,本就极少过问派中事务。他不来我已猜到了。”   他顿了顿,似是在犹豫什么。紫凝本垂着眼帘,不敢去看他。现下他忽不说话,才抬眼,便撞上张羽那一双看似淡漠的眼眸,慌的又将眼帘垂了下去。   “谢谢你。”紫凝闻言,白皙的面庞忽的通红起来,她的声音似蚊子哼一般,“谢…谢什么…”   张羽怔了怔,想了想,道:“谢谢你来为我加油。”   琼霞除去剑术闻名天下之外,更有五种神通,夺天地之造化,练到极致,施展起来几有毁天灭地之威能。   这五种神通分别是天雷劲、玄火劲、流水劲、厚土劲、疾风劲五大神通中,又以天雷劲威力最大,是故天雷峰乃琼霞主峰。   而张羽的师尊,本非玄火峰执事,只因一百年前正魔大战中,玄火峰执事阵亡,御剑长老才暂未代理。   也是自那一战后,玄火峰人才凋零,拜入门下的弟子更是少之又少,到如今,便只剩张羽与紫凝了。   而细算起来,这也与御剑长老收徒要求极严有关系。   张羽站在甲号比武场上,耳中听着其他场边的助威呐喊,那里有比试者的师兄弟,有他们的师尊。   而他…他眼光瞥见场下紫凝紧张又担心的眼神,心中涌起丝丝暖意。   比武场另一侧,却是挤满了人。张羽认识那应是天雷峰的弟子,他今日,第一场应是遇到了天雷峰的弟子。   在比武场远处,有一方形高台,那坐着四人,想来应是天雷峰五峰的执事了。高台上一方脸的中年男子,整个脸庞不怒自威,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目光瞥见场下最为热闹的乙号比武场,淡淡道:“清微师兄,林剑英可真不简单,上场不过半柱香,对方已然败了。”   叫清微的是之前在广场中的白发老者,他在五人中位置最居上,应是有极高的地位。   清微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微微笑道:“苍梧师弟谬赞了,若论资质,还是清韵师妹的那叫萧月颜的弟子高一点,剑英还差得远呢。”   他说着,目光瞥向右手侧一白衣紫衫的女子,女子模样看来不过三十左右,面上不施粉黛,却是更衬的她清新脱俗。   清韵温婉一笑,“掌门师兄高看她了。”   这清微竟是琼霞掌门。清微不置可否一笑,却见台上最后一人一语未发,眉头微皱,他却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相对显得冷清的甲号比武场。   清微道:“清水师弟,那甲号比武场有什么有趣的么?”叫清水的男子看相貌不过二十,竟是四人中最年轻的,他剑眉入鬓,眼神锐利,英挺的鼻子更衬的俊逸非凡。   “那人,便是御剑长老新收的弟子?”他缓缓开口,语气淡淡,好似随口一问。   清微目光也也看了过去,捻须笑道:“正是。”   “天雷峰常印。”张羽对面,一年纪三十左右的男子,对他微一拱手,眼中却是充满了不屑。   张羽应道:“玄火峰,张羽。”   常印道:“久闻御剑长老的弟子剑术非凡,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张羽微微皱眉,淡淡道:“常师兄请。”   常印单手一招,背后仙剑出鞘,反手握住,剑身之上,已有淡淡真气环绕。   常印见张羽兀自站在那,气定神闲,并未有拔剑的意思,不由感到被轻视,当下冷冷道:“为何不拔剑?!”   张羽摇了摇头,“我身后这剑,不可拔。”   常印未知他话中深意,只当他看不起自己,不由一声怒喝,剑身之上淡白色真气肆虐开来。单手掐诀,“天雷引!”一语毕,只见仙剑从手中飞脱而出,化为一道金色电光,直冲张羽而去。   台下立时响起一片欢呼,这天雷引是天雷峰天雷劲中较为高深的招式,以真气化为雷劲,引动雷电之力,有摧枯拉朽之势!   而这常印更是以仙剑为载体,将天雷之力寄在仙剑之上,更见其修为之深,手段之高。   然一旁的紫凝却是反而没有先前的紧张与担忧,一双秋水眸子盯着台上不动声色的张羽,竟是出奇的平静。   张羽终于还是动了,就在那金色电光在自己胸口不到三寸的时候,只见他单掌迎上那金色电光,掌心之中隐有火光闪动。   那金色电光顷刻间消散,徒留一柄长剑还兀自顶着张羽的掌心。张羽手掌一挥,那仙剑飞速落回到常印手中。   常印见对方不过一招便破了自己的招式,心中震惊之际,只觉眼前一道身影闪过,身子一轻,竟是被一股大力送出了场地。   而台下,人们只见常印拿到仙剑的一刹那,张羽已然来到常印身前,一掌轻轻按在常印的胸口,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全场哗然。众人都听闻御剑长老的弟子剑术如何如何,却不料今日对方连剑都没用,一招破敌,此等修为,实在骇然。   紫凝看着一脸冷漠走下台来的张羽,拍手笑道:“我就知师兄会赢!”   张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在他师尊门下修行开始,他便发现,这煞气固然会令他徘徊在迷失心智的边缘,但这煞气却是同时充斥了可怕的力量,对他修行,甚或是对敌,都有极大的助益。   对于此点,他并没有多兴奋,因为,若是不能控制这煞气,被它侵心,对于世间,不过是多了一个嗜杀疯狂的怪物罢了。   他也曾想过为何他体内会有这股霸道煞气,可是他想不起来,每当他极力回想的时候,便头痛欲裂。   他甚至快记不清姐姐的样子了,唯有那一双充满歉意的温婉眼神,永远烙印在他心中,成为了抹不去的伤痕。   高台之上,苍梧面色微有阴沉,道:“此子不简单。”   清微是天雷峰执事,他门下弟子输了,他却并没什么不悦。反而还淡淡笑道:“御剑长老的弟子,自是不会简单的。”   苍梧冷冷哼了一声,道:“师兄,这小子一身戾煞之气我隔八百里都闻到了,这种人我实在想不通御剑长老为何要收他为弟子。依我看,不如索性…”   “住口!”他话没说完,清微一声断喝,没有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苍梧愣了一下,随即自觉失言,垂首道:“师兄息怒,是我失言。”   清微淡淡道:“师弟此话切不可再说。”   张羽一招击败天雷峰常印的事情,在各峰弟子间一下传了开来。   “师兄,这比试已经过去三轮了,只要明日再一轮,便是决赛了。”   第三轮比试刚刚结束,紫凝走到张羽身边,清丽的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   张羽尚未说话,忽见一人迎面走来,朗声笑道:“恭喜张师弟了。”   张羽见得来人正是之前在广场上与自己攀谈的林姓男子。   当下淡淡道:“林师兄。”   男子走到二人面前,目光却是留在紫凝身上,“久闻御剑长老座下有一女弟子,有惊世容颜,今日一见,便是那西施,也要被紫凝师妹比下去了吧!”   他谈吐大方,眼里噙着笑意,宛如一道春风扑面而来,只要是女子,被他这般一夸,多半都会很开心的。   紫凝亦是柔和一笑,道:“不想林师兄还认得我。”男子笑道:“紫凝师妹生的如此可人,在下便是想忘也难啊。”   说罢,又对张羽一拱手道:“张师弟,明日,还请多多承让。”   张羽怔了下,随即明白话中含义,看了男子一眼,并没说话。   男子亦不觉尴尬,朗声一笑,对二人告了个辞,兀自大步去了。   待男子走后,紫凝方才轻声道:“师兄,那人不简单,你明日要小心。”   张羽略一沉吟,道:“你认识他?”   紫凝托住香腮,道:“认得啊。他叫林剑英,是清微掌门的唯一弟子,也是最有望继承下一任掌门之位的人。”   张羽微微一惊,纵然他看出男子身份不低,却也没料到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紫凝想了想,又道:“上次的的五峰试剑,他可是获得了第二名呢,实力不可小觑。”   张羽心头微动,道:“那第一名又是谁?”紫凝眼里含着如水笑意,道:“是一个大美人。”   张羽摇了摇头,面上淡漠的好似肌肉僵硬了一般。   紫凝见他加快了步伐,急忙跟上,樱唇微张,却是又缓缓闭上了。   她本想告诉张羽一些林剑英的信息,但她终究没有还是没说。   她思忖,以张羽的性子,料来应是想要一场公平的决斗吧。 正文 第三章 惊雷步   月下门推,银色月辉静静洒在黑衣玄衫之上。   张羽缓步走在白玉石桥之上,石桥旁有三千尺瀑布,坠落大地,发出震天巨响,他伫立桥上,看着这宛若从天而落的瀑布,心中不由感慨天地造化万物的神奇。   然而他的视线很快落在瀑布中那一道身影上。   只见那身影悬空而立,在下落的水流间快速穿梭,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张羽静静注视,此人竟在下坠的瀑布间练身法。   要知这瀑布下坠之力,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他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就必有过人的本事。   过了半晌,张羽忽见那身影脚下一转,宛如一阵疾风,竟往自己这来了。   “这位兄台,你莫非也是深夜睡不着么?”   张羽身前,立着一白衣紫衫的男子。   男子清秀的面庞上,透着一股儒雅之气,看上去,倒不像是修行之人,更像是一介书生。   张羽见男子面上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又见其蓝白道破之上一丝水汽也没有,干爽非常,心中微凛。   当下微一拱手,道:“信步而来,绝非有意窥看他人练功。”   男子却是微微笑道:“雕虫小技,若有人肯窥看,我反倒该高兴才是。”   张羽道:“兄台太过谦了。”   男子摇了摇头,眼光落在张羽身后那柄暗红古剑之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兄台身后这柄剑可否借在下一观。”   张羽微微一怔,不知他为何会对这剑感兴趣,但他想到体内煞气,微一犹豫,摇了摇头,“抱歉,此剑不可随意取下。”   男子面上闪过一丝失望,继而又笑道:“据说御剑长老一生藏剑,铸剑无数,不想连他的弟子,都身怀稀世利剑。”   张羽心头微动,“兄台认得此剑?”   男子微微摇了摇头,面上却是笑意更浓,“虽不知其名,却能感到一股霸道剑意扑面而来。”   张羽见这男子眼里分明是无比喜爱自己这般剑,但被自己拒绝后只是微一失望,料来应是一性格淡薄之人。   “在下张羽,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男子道:“青冥,我比你早入门几年,算起你当叫我一声师兄。”   张羽见他说话直接,却不在意,叫了声“师兄。”   青冥道:“今日见到张师弟,倒是一件趣事。只是时辰不早,虽想找师弟把酒一场,却是不能耽误了明日的比试。不妨待这无趣的五峰试剑过后,我再与张师弟一醉方休。”   张羽道:“青冥师兄亦有比试?”   青冥哈哈一笑,“这比试甚是无趣,还是快快结束的好!”   张羽见他忽的放声大笑,只觉此人实在难以捉摸。既然这比试如此无趣,他又为何参加呢?   但他也明白,大凡有大本事的人,性子多少有点与人迥异,是故他也并不惊讶。   自第一日比赛之后,这绝对是张羽见过最热闹的场面。   整个比武场此时已然水泄不通,今日的比试,无疑会引来很多人侧目。   掌门师兄与御剑长老的弟子的对决,定然是很火的话题。   就连高台之上,那四人的目光,也是停在甲号比武场,而忽略了一旁同样重要的乙号比武场的对决。   “师兄,加油!”台下,紫凝对张羽轻声道。   张羽缓缓舒了口气,与林剑英四目相对,“请。”   二人行礼一毕,林剑英单手一招,背后一柄墨绿仙剑带着淡淡的绿色气息,落在了他的手上。   台下立时有人惊呼,“是碧玉!”   高台之上,苍梧笑道:“没想到师兄连碧玉都传给他了。”   清微只是微微一笑,并没说话。林剑英看了张羽一眼,身形一闪,空气中伴随着震耳的雷鸣,下一刻,一剑带着肆虐的真气刺向张羽。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瞬间来到张羽身前的,台下紫凝亦是心头为之一紧,“惊雷步!”   清苍梧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清微,道:“想不到他将惊雷步已然练到了身动雷现的地步。”   清水一双锐利的目光变的更加犀利了,惊雷步,碧玉,林剑英一上来可谓就用上了雷霆手段,意在一击克敌。   然而就在那碧玉即将碰触张羽之时,张羽身前蓦地竖起一道炽热火墙,将那碧玉连同林剑英生生挡在了身前。   林剑英手中碧玉方一碰触火墙,脚下一动,惊雷乍响,他的身形再度消失了。   张羽心中微沉,对方身法之快,实在超乎了他的想象。   天雷劲的神通他亦有所了解,这惊雷步是天雷劲中最高深的一门身法,据说若练到极致,速度可与闪电比拟。   林剑英虽未练到顶尖,可现下的速度已然是他肉眼无法捕捉的。   更为棘手的是他那一柄墨绿仙剑,冲天剑意扑面而来,触之,非死即伤。   有神兵利刃在手,又有绝世身法,若是不用身后古剑,张羽几乎毫无胜算,然而,他终究没有拔剑。   林剑英的身形再度出现了,飞身一剑,直逼张羽胸膛。   张羽一掌迎上,手掌之上赤炎缭绕。   却见林剑英身形又一闪,避开了与张羽正面交锋,张羽猝不及防,心中暗叫不好,却也晚了,只觉背后凌厉剑意已至匆忙间玄火劲暗运,真气护住后背。   然而后背还是一阵刺痛,张羽一个踉跄,几欲跌倒,鲜血已顺嘴角滑落。   对面,林剑英长剑一挥,身体周围已有一股淡淡的白色气息环绕。   那是他将体内真气发挥到极致造成的。   “张师弟,拔剑吧。”林剑英缓缓开口,微风将他衣角吹动的猎猎作响,手持仙剑,好不英姿飒爽。   张羽眼神平静的看着他,平静的冷漠,让林剑英也不禁皱眉。   他从那眼神中明白了,他是不会拔剑的。   所以他又动了,身形一闪。   众人只见得空中有无数的绿色光芒穿过张羽护身的赤炎,贯穿了他的身体。   紫凝在台下瞧得娇颜之上已然沁出了汗水,也许大多数人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她明白,那无数绿色光芒,是林剑英在极快速的移动情况下配合手中碧玉进行无数次的刺击,所导致的。   现下是同门比试,他自然不会下杀手,只是以仙剑为媒,发出无数剑气,意在重创张羽,让他失去战斗能力。   若是换到生死相搏,他这无数次的刺击,对方早就被他刺成了马蜂窝。   紫凝见张羽初始还能勉强用玄火劲护住自己,到得后来,已完全失去了防御能力。无数绿色光芒一次次贯穿他的身体,他的黑衣之上,已然沁出血来。   紫凝紧咬着下唇,几乎忍不住就要上台去,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只因她若去了,张羽便算是输了。   然而她现下也想不出张羽还有什么不输的理由。   高台之上,清微平静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悦,只听清水沉声道:“万剑幻雷?!”   清微却是摇了摇头,道:“他的本事还不足以施展万剑幻雷,不过这一招,应当叫做雷神影。”   清水眉头微皱,这雷神影,若是待到林剑英修为再深一点,便是他,亦觉棘手。   就在众人认为局势已定时,他们忽然看见,张羽的身子周围,忽的暴起一股冲天气息。   那气息赤红如血,狰狞非常。   几乎在赤红气息从张羽身体上冲天而起的同时,众人见得张羽凭空不知往哪挥了一掌,霎时间无数绿芒消散而空,林剑英的身影倒飞而出,在空中连翻数个跟头,方才站定身形。   高台之上,清微面上顿时沉了下来。   清韵,这个模样温和,却极少开口的女子,终于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道:“那是…”   清水接道:“这术法倒是古怪。”   他语气虽平静,一双锐利的目光却是一瞬不瞬死死盯着张羽。   苍梧看着那冲天的妖异红芒眼里闪过一丝奇异光彩。   众多弟子只觉不可思议,为何已经奄奄一息的张羽,突地一掌便重创了林剑英。   紫凝一张小嘴惊讶的几乎合不起来,她隐约看出那冲天的赤红气息应是真气。   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张羽明明体内真气已然濒临枯竭,就连用玄火劲护体都做不到,为何会突然间多出这么充沛的真气来。   张羽身处赤红真气之中,看着林剑英不可置信的脸庞,虚空一掌,“焚天印。”   众人只见从他掌心处散发出无数火焰,在空中凝聚一个巨大火手印,浮在林剑英头顶。   随着他手掌重重往下一落,那火手印极速坠落。   林剑英一咬牙,持剑向天,整个人被笼罩在墨绿光芒之中。   “雷神影!”那火手印与绿芒碰撞在一起,瞬间,整个舞台,被漫天火舌席卷。   周遭围观弟子纷纷后退,紫凝虽没有后退,却也是面上一惊,真气暗运,一股淡红色气息将自己包裹住。   整个比武场被漫天火焰包围,众人根本看不清其中二人究竟如何,只有高台上清水淡淡道:“他输了。”   清韵轻声道:“以如此充沛的真气施展的焚天印,确实是威力非凡。”   二人说完,四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焚天印对上雷神影,以威力著称的雷系神通,竟败了。   待冲天火势消散张羽与林剑英相对而立,二人均是神色苍白,台下众人一时竟分辨不出个胜负。   但是很快,林剑英的身子晃动了一下,嘴角沁出殷红鲜血,缓缓倒下。台下一阵哗然,他们再也想不到,天雷峰清微掌门座下唯一入室弟子,竟会败了。   张羽缓缓走下擂台,轻按住胸口,眉头微皱,嘴角亦是流下一抹殷红。一只白玉如葱的手扶住了他,“师兄!你怎么样?”   紫凝看着张羽苍白的面色,心知他这一场虽是胜了,却也是惨胜。   张羽摇了摇头,眉头紧皱,似已虚弱的说不出话来。   他被林剑英的雷神影逼至败局之时,终是用出了他们一族秘传的术法,奇门之术。   奇门遁甲,分而为八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修行奇门之术的人,需借体内真气,强行冲开这八门,每开一门,将会获得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力量。   据说,若是可八门全开其威力可比拟上古战神。   张羽原本枯竭的真气之所以突然变得充沛起来,只因他打开了八门中的休门。   然而此八门之法亦有极大的副作用,越是强大的力量伴随着越大的风险,每当用完这术法,张羽必当失去战斗能力,是故,他一般绝不轻易用。   只因若是不能一击制敌,输的便会是他。“我三年日日苦修,却连伤门也无法冲破。”   想到此节,张羽不由心中苦涩。   这奇门之术中的八门之法虽是不世神通,奈何对于修习之人的天赋亦是要求非常的高。   张羽心中轻叹一口气,见得不远处静静伫立一白衣女子,被人群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   张羽依稀认得那女子,因为早先在广场之上,他曾顺着林剑英的目光见过她。   只是当时相隔甚远,只能看出那一身白衣如雪,容颜瞧得并不真切。   此刻,女子的目光也正望向他,四目相对,饶是张羽淡漠心性也不由心中为之一动。   冷艳二字用来形容她最为贴切。冷若冰霜,惊艳绝伦。三千青丝束于脑后,宛如九天瀑布,配上如雪白衣,竟是从云端落凡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天下任何一个男子,只要看到她的面容,都由不得自己不心动。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忽听一人笑道:“张师弟。”张羽循声望去,却见来人是青冥。   他信步走来,唇边含着笑意,“恭喜张师弟了。”   张羽有心回礼,却是奈何实在是体力殆尽,便是开口说话亦觉十分困难。   正自窘迫时候,只听身边紫凝道:“青冥师兄。”   青冥看向紫凝,面上笑意更浓,“紫凝师妹生的是越发娇俏了,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紫凝俏脸微红,轻声笑道:“青冥师兄,你又乱说,不怕仙绫师姐听到么。”   青冥听到“仙绫”二字,微笑的面庞顿时苦了下来,他耸了耸肩,“你可千万别提她名字。我今日输了比试,若是遇见她,少不得又是一番嘲弄。”   张羽心中一惊,他没料到青冥竟会输了。   紫凝亦是讶道:“输了?!你也输给萧师姐了?”   青冥轻叹一声,摇着脑袋,似是很是惋惜,“现在的女子,实在是强横的厉害,自叹不如啊,自叹不如啊!”   紫凝一时不语,又听青冥道:“张师弟你明日可得小心点!”   说罢,又缓步去了。   张羽兀自心中疑惑,他衣冠整齐,气息悠长平稳,步履稳健,浑不似刚经过一番激战的样子,比起张羽的狼狈样,他倒是输的未免太过光彩?   傍晚,紫凝微微推开房门,轻声道:“师兄,你伤怎么样了?”   屋内,张羽正盘膝而坐。他缓缓睁开眼眸,摇头道:“并无大碍。”   紫凝伫立在门口,道:“师兄,明日…你要小心…”   张羽略一颔首,又听紫凝道:“萧师姐很不简单的。上次五峰试剑,林师兄便是败给了她,今次,竟然青冥师兄也败了。”   张羽沉吟道:“兴许他根本未尽力。”   紫凝诧异道:“你说青冥师兄…?”   张羽淡淡道:“我也只是猜测。”   紫凝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青冥师兄一向惫懒的很。他是最烦这种比试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竟会破天荒的参加,也许是被仙绫师姐逼得厉害了。”   说到最后一句,紫凝温婉的面庞不由微微一笑,屋内烛光映照着她的如花笑颜,张羽缓缓阖上眼,不敢去看。   紫凝如水目光落在张羽身上,轻轻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这日绝对是天雷峰最为热闹的一天。   盛况空前,较之张羽早先与林剑英那一场比试有过之而不及。   月华白袍,肌肤胜雪,擂台之上,伫立的是仙子。四目相对,这是张羽第三次见到这女子。   二人的目光何其相似,一般的冷漠,只是,那女子冷漠中,更透出一股孤傲之气,目光中隐有不屑之意。   “玄火峰,张羽。”   张羽语气平平。   “流水峰,萧月颜。”   萧月颜的声音很是好听,只可惜语气却如同她的面容,冷漠如霜。   再也没有过多的话语,台下也由之前的喧嚣变为了寂静。   战斗,一触即发!   萧月颜手掌平伸,虚空画圈,只见身体周遭突地涌现漫天水汽。   张羽看着那被包裹在涌动水汽中的娇躯,脚下微动,一掌逼向萧月颜,掌风之上,炽热烈焰隐约可见。   他的手掌还未触及到萧月颜,便见原本涌动在萧月颜身体周遭的水汽忽的席卷而向张羽。   张羽只觉铺天盖地的水流涌向自己,体内气息为之一窒,疾驰的身形也顿了半分他知这是对方流水劲入体,当下双掌护于身前,自己的身体瞬间被一团烈焰包裹在内。   擂台之上,铺天盖地的水流之中,一团赤红烈焰,兀自处于其中,任周遭无数水流如何击打,只是岿然不动。   高台之上,清韵温婉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惊讶。   萧月颜是她最得意也是最宠爱的弟子,其资质极高,加上她又极为刻苦,是故年级轻轻修为已然不容小觑,上次比试大败天雷峰林剑英,更说明了这个女孩有多大的神通。   此一战,她原本并不是很担心,要知水能克火,流水峰的流水劲自来压过玄火劲一筹。   此刻却台中的二人,正是最纯粹的玄火劲与流水劲的较量,忽略了任何招式,是最简单直接的内劲对拼。   要按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张羽断无胜算,现下却是与萧月颜拼了个平分秋色。   “内劲竟如此深厚!”   苍梧语气中也颇有惊讶。   清微含笑道:“门中弟子真是英才辈出,实乃琼霞之幸。”   张羽只觉自己身处汪洋大海的最中心,水流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经过自己身旁,他不由暗暗心惊对方水劲之威力。   若非他以火劲护身,怕是会被水流摧残的无一完骨。   这也是他隐隐愤怒的原因,擂台比试,并非生死相搏,不想这女子一出手竟是狠辣非常现下双方内劲相拼,凶险更胜拳脚比拼百倍。   若是他先真气不济,必当重伤在这霸道水劲之上。   萧月颜清喝一声,忽的腾身而起,单掌向天。   于此同时,张羽只觉漫天水劲一散而空,但他面上非但没有轻松之色,反而愈发凝重的看着悬空而立的萧月颜。   随着她手掌正对天空,空气中无数水滴迅速凝聚在她手掌之上,形成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球。   擂台周遭,响起一阵阵惊呼。   高台上,清韵突地站立而起,“水龙吟!”   萧月颜月华白袍被空中微风轻轻拂动,三千青丝飘舞,宛如九天仙女。   “水龙吟!”一声低喝,高举的手掌猛地落下,晶莹水球在极速下落中,忽的化为一条幽蓝飞龙,那飞龙竟是全部由水流组成,下落中掀起无数水浪,带着震耳龙吟,直奔向擂台上的张羽。   张羽只觉面部肌肉都为之战栗,休门大开,充沛的真气溢散于体表,“焚天印!”   巨大火掌印迎向那威猛非常的水龙,张羽忽觉手臂一阵剧痛,周遭景色尽数化为幽蓝。   他眼前一黑,只感觉体内五脏六腑尽皆被这水龙之上传来的霸道水劲震的破碎。   眼看就要抵挡不住,火掌印也渐渐消散。   但他不能退,他之前与林剑英一战,本就损耗极大,身子虚弱不堪。现下若是被这水龙正面打中,他即便不死,也定然是个废人了。   张羽缓缓闭上眼眸,他怎么能轻易倒在这里?手缓缓伸向背后,握住暗黑色剑柄,入手冰凉。待他再度睁开眼眸时,双眼竟是一片赤红。   幸而此刻他身处耀眼的幽蓝光芒之中,无人看见。   萧月颜身子缓缓下落,胸口微有起伏,容颜苍白。   她没有想到,对方只是一剑,便破了她的水龙吟。   赤红剑芒闪过,幽蓝水龙瞬息消散,化为漫天水滴,洒落而下。   此时,擂台之上,好似下起了滂沱大雨。黑衣玄衫的少年,持剑而立,赤红光芒包裹着他的身体,显得妖异非常。   他与萧月颜默默对视,萧月颜心中一动,那一双赤红眸子浑不似人间该有,就算是她,也不由为之战栗。   但她还是咬着牙,支撑着自己已然疲惫至极的身子站立着,榨取着体内就要枯竭的真气,她不认输。   这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就这么屹立在擂台上,不但是冷漠的性格如此相似,就连那一抹倔强与要强,也是如此的相像。   张羽缓步走向萧月颜冰冷的剑尖指着她的胸口。   萧月颜一动不敢动,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好似是地狱之中的阎罗,凶煞非常。   张羽缓缓举剑,就要挥下。   台下紫凝不由惊呼出声,“师兄!”   眼看萧月颜就要命殒当场,擂台中忽的闪现出四道身影,竟是清微,苍梧,清韵,清水。   他们四人将张羽围住,张羽举起的剑离萧月颜只有一寸,却是再也落不下去,只因清水一只手死死的扣住了他的脉门。   但他没有放弃,反而身体四周的妖异红芒更盛。   清微面沉如水,只听苍梧冷喝一声,“放肆!!”   他大袖一挥,张羽的身子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上。   苍梧一步跟上,冷声道:“今日,我便替御剑长老废了你!”   说罢,手掌高举,落下之时,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竟是与人对了一掌。   苍梧又惊又怒,抬首望去,竟是一白衣紫衫的少女,挡在他身前,护住了张羽。   苍梧怒道:“紫凝!你反了不成!”   紫凝一双秋水眸子盯着苍梧,毫无半分惧色,“师尊的弟子,何时轮到他人来管?便是要废,也要师尊亲手。苍梧长老你并非派中律法长老,何以越权行事?”   苍梧为之一窒,这紫凝一向性格温和内向,却不料今日敢出言顶撞他。   正当此时,清水一步越至紫凝身后,速度之快,紫凝竟是毫无察觉。   只见他轻轻一指按在张羽胸口,淡淡白色真气缓缓度入体内,张羽身体四周的赤红光芒渐渐暗淡,一双赤红眸子也渐渐黑白分明。   “御剑长老正在闭关,不妨先让他在静思堂静思反省,待御剑长老出关,再行定夺。”   清水平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清微拂须道:“不错。苍梧师弟切莫莽撞行事!”   苍梧冷哼一声,一拂袖,兀自去了。   紫凝扶起张羽,轻声道:“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张羽摇了摇头,只觉头痛欲裂。   清微略一沉吟,道:“此剑太过妖邪,且寄存我处。”   他才说完,忽听紫凝道:“掌门明见!师尊曾再三叮嘱,此剑不可离开师兄,还望掌门通融!”   清微微微皱眉,拂袖道:“既是御剑长老叮嘱,便罢了。”   又看向清水道:“劳烦清水师兄将他带去静思堂。”   清水微微颔首,清微身体化为一道白芒,去远了。   台上,清韵秀眉微蹙,盯着萧月颜,领着她也走远了。   清水又看了看台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弟子,淡淡道:“都各自散了吧。”   一场比试,竟是如此惨淡收场,这是任谁在之前也不会想到的。 正文 第四章 邪煞   紫凝很是头痛。   张羽被送往静思堂,这一次,师门对他那凶煞之气似乎很是在意。   偏偏师尊此刻闭关,她若贸然闯关告诉师尊此事,恐有不妥。   “紫凝,我知道你来所为何事。只是你师兄一事是掌门师兄亲自下的命令,便是我,也不好劝的。”   亭台小榭之中,紫凝对面坐着一温婉妇人。   紫凝低声道:“师叔,萧师姐毕竟是你流水峰的弟子,你若不追究的话,掌门也不会怎么样的吧。”   原来,紫凝竟是来流水峰找清韵求情来了。   清韵神色微微冷了下来,淡淡道:“若非我们四个在,月言岂非就丧命他手?”   紫凝微微一怔,她本就不擅言辞,现下又心中担心张羽,所谓关心则乱,更加不知如何开口了。   清韵看着她低垂的眼帘,心中轻叹一声,神色稍缓,“你放心吧。他毕竟是御剑长老的弟子,掌门师兄既已罚他去静思堂,断然不会再为难他。只是…”   紫凝抬眼看向清韵,道:“只是什么?”   清韵微微摇头,语气颇为凝重,“那日,他那一身凶煞,着实可怖。我琼霞术法源自道家正宗,正气浩然,何时见过有弟子竟有这般重的戾气。”   紫凝一时语塞,张羽虽是她的师兄,她实际上对张羽了解的少之又少,就是师尊也对他的事情少有提及,但是这煞气,她还是听师尊说过的。   当下轻声道:“也许…那煞气,并不是源自他本身。”   清韵蹙眉道:“无论如何,待御剑长老出关后定要弄清这其中关节。”   紫凝犹豫了下,道:“萧师姐她…怎么样了?”   清韵道:“无妨。只是疲惫过度,需要调养些许时日。”   紫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盼师尊快些出关才是。   静思堂,凡是琼霞有犯错的弟子,都会送来此处,或是做杂务,或是面壁,或是抄写经文。   张羽跪坐在案前,将书中经文一遍遍抄写在纸上,这是清水让他做的,意在静心。   然而,有人的地方,便不可能真正的做到静心。   你不去找麻烦,麻烦总会找上你。   这日,张羽刚抄完整整三百页的经文,轻揉了下眉心,脑海中又浮现那日擂台之上的情景。   他自觉心中愧疚,若非四位执事及时出手,自己怕是真要令同门血溅当场若是师尊得知,必当不会轻饶自己的吧。   心中微微苦笑,忽听一个又尖又细,带着几分嘲弄和挑衅的声音响起,“这不就是御剑长老最宠爱的弟子么。”   张羽循声看去,迎面走来一白衣紫衫的男子,年龄不过二十。张羽见其神态傲慢,神色不变,淡淡道:“这位师兄认得在下?”   那男子眉头一挑,讥笑道:“认得,怎的不认得。当年御剑长老选拔弟子的时候,我们还见过一面呢。”   张羽怔了怔,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此人。   又听那男子冷笑道:“若不是你,今日拜在御剑长老座下的,该是我!”   张羽缓缓摇头,自觉与此人无话可说,转过身去,继续抄写经文。   不料那男子忽的一步向前,一把抄起案上的纸张,撕了个粉碎。   “你既然这么爱抄经文,不妨再抄一遍吧!”   男子脸上尽显小人得志之色。   “你!!”   张羽一下起身,淡漠的眼眸中涌现一股怒气。   “哟,怎么?莫非你要动手?!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比我强在何处!”   张羽看着眼前男子挑衅的面庞,微微阖眼,缓缓吐了口气,“滚。”   “啪!”   一个掌印,清晰的印在张羽脸颊,“你是什么东西?不是你图个御剑长老弟子之名,我早废了你!”   张羽只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眼眸中闪烁着猩红光芒,体内仿佛涌动着什么,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男子似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他正在得意之时,哪会多想,当下更讥讽道:“怎么?想还手?来啊,有种的,就还手啊!”   张羽的指甲深陷在肉里,沁出滴滴鲜血,指节应用力过度而现青白之色。   但他终究没有动手,他看上去很艰难的,转过了身子,一步一步,走远了。   他没有把握,若是以他现下盛怒之心境,动起手来,煞气发作,那人断无生路。   但他生为师尊弟子,屠戮同门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然而那男子看着张羽离去的背影,面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次日凌晨,张羽缓缓醒来,缓步走出屋外,却觉静思堂中格外的热闹。只是这热闹中,带着明显的压抑。   张羽眉头微微皱起,随着他越靠近大厅,越能问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当他终于来到大厅,他惊愕了。   众多弟子,正围着一具血泊中的尸体,小声议论着。   此刻,随着他的到来,众人的目光都移向他,张羽从那么多的目光中,找到了一个共同点,猜疑,敌意。   张羽眉头皱的更深了,目光扫向那血泊中的尸体,惊愕之色更浓。   竟是昨日挑衅他的男子,他的咽喉被利刃划过,应是当场毙命。   张羽看出那伤口,应是一用剑高手。   “掌门!”   大厅外,走来一白发老者,身后清韵,清水,苍梧缓步跟随。   清微的目光扫视了场间,后又看了那尸体一眼,最终落在张羽身上。   张羽直视他那猜疑的眼神,他坦坦荡荡,并无所惧。   “掌门!昨日我看见苍守师兄与他发生过争执!”   人群中,忽又一人高声指着张羽,好似指着杀人凶手。   张羽微一错愕,他不明白,为何人们把矛头都指向他。   苍梧冷冷道:“静思堂弟子一向禁止随身携带兵刃。此间,唯有你一人,有那凶煞邪剑。”   苍梧的话让张羽的疑惑瞬间消散,不外乎清微一进门,目光最后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苍守死于利剑,而他,是静思堂中,唯一一个拥有利剑的人。   但他并没有杀人,所以他一拱手,“掌门明见,弟子并未杀人。”   苍梧冷喝道:“还敢狡辩!”   他一声喝,气势十足,场间一时安静了下来,寂的让人不敢呼吸。   清水看向张羽,见他不卑不亢,眼神坚定,不由淡淡道:“凶手,也许并非静思堂中人也说不定。”   清韵也道:“掌门师兄,此事不可草率定论。”   清微轻轻颔首,却听苍梧冷声道:“这个好办。让静思堂值班弟子查一下,昨日有谁来过静思堂,不就知道了。”   清水道:“这苍守是苍梧师兄你座下弟子。修为本不弱,但见他周身只有一处伤痕,必是对方一剑毙命。能够让他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挣扎死去的人,料来要进入这静思堂,值班弟子必定是看不到的。”   苍梧冷哼道:“无论怎么说。现下他的嫌疑最大。”   张羽道:“弟子已说过,弟子并未杀人。”   苍梧冷冷一笑,“哪有凶手自承杀人之理!”   清微摇了摇头,“总之,在真相未明前,你须先得与我等回天雷峰。”   张羽默然,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在琼霞之地,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琼霞问仙殿,自长明真人创派以来,已历千年,殿宇之恢宏,难以用言语形容。   此刻,张羽屹立在大殿之上,他的正前方,坐着的,正是当今琼霞掌门,清微。   清微两侧,分别坐着三人,除却清水,苍梧,清韵之外,另有三人。   张羽认得其中一人,须发皆白,眉眼间有着深深地皱纹,神态严厉,那正是琼霞的律法长老,清阳。   还有一年轻女子,年纪不过二十,长发垂腰,容颜清丽,坐在那,淡雅从容。最末一人是位中年男子,相貌平平,书生气十足,眉宇间依稀与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冥有几分相似。   张羽打量场中,这里坐着的,是琼霞派最有地位的几位长老,执事。站着的,是琼霞最为重视的弟子。   例如,清微一侧静静站立的林剑英。   清韵身后的萧月颜。   中年男子身后的青冥。最后,便是与他并肩而立的紫凝。他在打量场间,场中人亦在打量他。   清微淡淡道:“张羽。”   张羽躬身道:“弟子在。”   清微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心中一寒,“聆音长老仔细检查过苍守的伤口,与你身后背负的长剑正好吻合。”   张羽一怔,他身旁的紫凝急道:“掌门…”   清微一摆手,微微叹口气,看向那淡雅女子,道:“仙绫,是你检查的伤口,还是你来说吧。”   紫凝看向仙绫,脸上神情充斥着不可置信,“仙绫师姐…?”   仙绫微微摇了摇头,眼眸盯着紫凝,“我希望是我判断失误。但…那么细小的剑伤,唯张师弟背后这把长剑才有可能造成。”   她顿了顿,又缓缓道:“我派弟子所用佩剑,剑刃多半宽厚,所造成的伤口要大于寻常兵器,也因此受伤处血流会较多。但是…苍守的伤口细小,鲜血于伤口处凝而不流,定是被一柄锋利细剑以极快的速度划破了咽喉。”   她一番话说完,看着紫凝不可置信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涩。   清微道:“可否借张师弟佩剑一看?”   他语气虽是询问,苍梧早已起身,从呆立的张羽身后取下了长剑。   众人只见得那暗红长剑剑身细小,从长剑之上散发着锋利无匹的剑意。   清水一双眼眸盯着那长剑,道:“好剑!”   苍梧将长剑交给清微,清微只觉入手冰凉,剑身之上隐隐有股冰凉的气息从手心流入体内。   清微眉头微皱,“你还有何解释?”   张羽缓缓抬起头,直视清微严厉的眼神,“弟子已说过弟子并未杀人。”   苍梧一拍桌案,“还敢狡辩?!”   紫凝朗声道:“凭一处伤口妄下定论,未免太过草率?”   青冥也亦道:“兴许派中细小剑刃也未必就此一把。况且聆音长老的判断也未必准确。”   仙绫听他此话,不由薄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习医这么多年,莫非还会认错?”   青冥看着他清雅的容颜,微微摇了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有些事,不能只看到表面。依我看,张师弟性情坦荡,必不会行此下作手段。”   仙绫蹙了蹙眉,也觉他说的在理,但又恼怒他公然质疑自己,是故索性将头偏过去,不去看他。   青冥身前坐着的中年男子轻咳一声,淡淡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青冥赶忙将头低下去,眼角余光却是看着张羽,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紫凝见有人替张羽说话,原本焦急的心情得到缓和,她深吸口气,跪了下去,“弟子敢用性命担保,师兄定是无辜的。”   张羽心中一惊,只是冰冷已久的心里终于涌出一股久违的温暖,“师妹…”   清韵身后,萧月颜静静打量着张羽,似乎要用这一双冷漠的眼神,将这个男子看通透。   清水看着场间情形,略一沉吟,道:“师兄,此事,你看如何是好?”   清微道:“物证在此,多说无益。”   他一句话,让张羽与紫凝原本燃起的一丝希望再度泯灭。   清微看了清阳一眼,自始自终,这个律法长老,都未说话,“律法长老,依你看,杀害同门,按门规,该如何处置?”   清阳道:“以命抵命。”   他语气平平,好似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苍梧冷冷笑道:“不错。以命抵命!物证在此,纵然御剑长老在此也保不了你!”   紫凝脸色苍白,对方若真抓准伤口一事不放,便真是师尊在此,也得按门规来办,何况师尊现下还在闭关。   清微面上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就当他要做决定时,忽听清韵缓缓道:“纵然罪证已定。但他毕竟是御剑长老弟子,若是在御剑长老闭关时将他正法,恐于御剑长老不好交代。”   清微眉头微皱,似乎觉得清韵所说在理。   苍梧冷声道:“御剑长老闭关,短则数月,长则半年,莫非要待到那时?!”   清水淡淡道:“苍梧师兄几百年都过来了,现下怎么如此着急于几个月之间?”   苍梧道:“我只是怕有人趁此机会,私逃下山,届时为祸人间,岂非酿成大祸?”   紫凝蓦地抬起头,直视苍梧,语气柔弱,却掩不住其中的寒意,“师兄并非你所说的那种人!”   苍梧冷冷一笑,还待再言,忽听清微淡淡道:“够了。”   他一发话,众人又安静了下去,清微道:“律法长老,你执掌一派刑律,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办?”   清阳微一思索,道:“可将其押往天刑台,受落雷之刑,生死听凭天意。若他不死,待御剑长老出关,再行定论。如若他死了,对御剑长老,也好交代。”   紫凝听罢,心中瞬间凉了下去。张羽亦是心中冰凉天刑台,自古派中弟子上此邢台的,便没有走下来的。   青冥冷笑一声,“如此,与直接判他死刑有什么区别?”   清阳看了他一眼,“天欲夺其命,亦不在我们掌控范围内。”   青冥讥笑道:“好个天欲夺其命。敢问这天是谁?莫非是在座的律法长老你?”   “放肆!”   他身前中年男子一声低喝,“自滚去静思堂!”   青冥冷冷一笑,一拂袖,走出了问仙殿。   “小犬口无遮拦,还望掌门师兄与律法长老莫要怪罪。”   待青冥走后,中年男子缓缓开口。   清微摇了摇头,道:“如此,明日,将其押往天刑台。”   他说完,又看了看手中的暗红古剑,皱眉道:“此剑既与你生命休戚相关,还是归还于你。待得上了天刑台,生死由天,与我等再无关联。”   张羽神情木然,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任谁都看得出,他脸色很苍白。   问仙殿外,林剑英与萧月颜并肩而行。“萧师妹伤势可痊愈了?”   萧月颜微微颔首,淡淡道:“无恙。多谢林师兄挂怀。”   林剑英微微笑道:“何须客气。”   二人静静走着,忽的,萧月颜道:“林师兄,今日问仙殿上的事,你怎么看?”   林剑英微微一怔,“怎么看?”   二人路过白玉石桥,萧月颜缓缓驻足,看着九天坠落的瀑布,道:“你相信是他杀的人吗?”   林剑英沉吟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萧月颜没有说话。   林剑英微微摇头,叹道:“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了。”   他看着萧月颜的侧脸,微风拂过她的耳畔,吹起几缕青丝,他竟是痴了。   萧月颜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只是注视着激荡的水流,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道:“我不信。”   所谓天刑,是上天降下刑罚,惩戒无知凡人。   而最能象征上天神威的,便是那九天之上的电闪雷鸣。   在琼霞创派以来,没有一个人能从天刑台走下来,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与雷电之力抗衡。   张羽走了下来,一步,一步,一步。   空气中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隐约还掺杂着哭泣声。   但是他听不见,也看不到。当紫凝看着从天刑台走下来的张羽,她几乎晕厥,那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满身血迹,皮肤焦烂,双眼一片死灰色。   就是这样,他还是站着,走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断无生还的可能的时候,他走了下来,虽然身躯已有些摇晃,腰背已有些弯曲,但他总归是站着的。   众人无不动容,紫凝不知该是庆幸还是悲愤,只是豆大的泪珠不停坠落。   苍梧从鼻里发出一声冷哼,似乎对此结果颇为不满。   清微没有说话,一拂袖,当先离去。   清水没有来,在问仙殿之上,为张羽一再说话的青冥,亦没有来。   萧月颜远远伫立,神情复杂,复杂,这种表情,竟是第一次在她冷漠的面上出现。   张羽缓缓醒来,屋外一缕阳光洒在他的眼帘上,他极为痛苦的闭上眼,似是长久习惯了黑暗的眼眸,被这阳光刺得生痛。   “我还活着。”他心里第一个念头。   他没有兴奋的手舞足蹈,也没有暗暗庆幸,甚至连一丝欣喜都没有。   他就那么静静躺着,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了。   他突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一阵惊慌失措。   惊慌失措,这种表情,不知多久没有在他面上出现过。   上一次出现这种神情,他失去了至亲的人,失去了所有的族人。   这一次,他失去的是什么?   “师兄…”房门被轻轻推开,紫凝几乎端不住手里的药汤。   她太激动了,太兴奋了。   她的眼眶红了,眼泪又经不住落了下来。   张羽稍稍平定了下惊慌的心绪,道:“我睡了多久?”   他看着紫凝,想到之前在问仙殿上的一切,心里微微泛起暖意,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紫凝擦拭着泪水,笑道:“有半个月了。”   张羽暗暗吃惊,看着紫凝手中的药汤,“你…一直在照顾我?”   紫凝颔首道:“这药是仙绫师姐亲自配的,我就知道有用!”   张羽看着她消瘦的容颜,不由动容道:“谢谢…”这是第三次,他对她说谢谢。   紫凝笑着摇头道:“师兄你说什么啊。你没事就好。”   张羽微微一笑,只是将碗中药汤一饮而尽。   紫凝看着他的容颜,他竟笑了,她确实没有看错,虽然只是嘴角浮起一丝弧度,但他确实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原本淡漠,僵硬的眼神也变得充满了活力。仿佛一束阳光,照亮人的心房。   有这样眼神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行杀害同门之事?   “我就说,你没那么容易死么!”   人未至,声却是从老远就传来。   紫凝看向屋外,笑道:“青冥师兄!”   青冥一袭青衫,与往日的白衣紫衫大为不同,书生之气更浓。   青冥面上挂着微笑,手里提着两青木酒壶,壶里酒香四溢。   他看着张羽,笑道:“什么都别说,今日非得一醉方休才痛快!”   张羽没说什么,倒是紫凝抢过他手中酒壶,“你又说什么疯话?师兄他伤势刚有起色,哪能饮酒。”   青冥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的酒可比那些劳什子药汤好的多。比得上任何一种灵丹妙药。”   紫凝心想,若是仙绫师姐听到你这话,又该骂你了。   她摇头,正色道:“你就别闹了。”   张羽看了青冥一眼,见他神色间略有失望,不由觉得此人虽性子散漫了些,却是至情至性,想到他在问仙殿上也一力为自己说话,不由道:“师妹,青冥师兄好意前来,我们不好拂了他的意,便听他的吧。”   紫凝犹豫道:“可是…”   她还没说完,只觉手上的酒壶已被抢了去。   青冥笑道:“你师兄都发话了,你还可是个什么。你要不要来点…?”   紫凝看着他,颇为无奈,眼光飘向张羽,语气仍充斥着担忧,“师兄…你若有不适…”   “好了好了,你的师兄们要喝酒,你这个小丫头,快回避,快回避。”   她又没说完,青冥已颇为不耐的挥了挥手,似是在赶她走。   紫凝只好退出屋外,轻轻将门关上,夜空中,明月高挂,星光点点。   “我就说了,女人就是麻烦。她们恨不能连你什么时候拉屎都要管到才放心。”   酒过三巡,青冥儒雅的面庞微红,似有了几份醉意。   但张羽看着他那散发着智慧光芒的眼眸,便知他根本没醉。   张羽微一沉吟,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青冥看着他,道:“哦?什么事?”   张羽斟酌了下,缓缓道:“那日试剑比武。师兄虽说是落败,可是我却见师兄你步履沉稳,气息悠长,神态自若,不似与人有过拼斗…”   青冥摆了摆手,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就这个?”   张羽微怔,又听青冥道:“我说我根本没比,你信不信?”   他语气很是随意,很难让人觉得他不是在说谎。   然而张羽却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青冥拍手笑道:“我就说你这人有趣。”   张羽道:“只是师兄既然无意比试,又何必去参加?”   青冥举起酒壶,长饮半晌,大大吐了口气,言语中似是颇为无奈,“有些事,大违你性情,你不愿去做,但又推脱不掉,只得佯装应承,届时随意糊弄过去。”   张羽一时默然,此人当真散漫的紧。   青冥看着他,道:“你觉得如此太过轻浮?”   张羽被他一问,微微摇头道:“只是觉得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违背性情之事,时常会有,又哪能件件都糊弄过去。”   青冥微微一笑,“所以才有人想要得道成仙,躲在这远远的昆仑之上,远离尘世,也远离了那么多的不情愿之事。”   张羽微微一惊,听出他话中讥讽,知他意在讽刺昆仑山七十二峰的修仙门派,其中自是包括琼霞派。   张羽道:“飞升成仙,人向往之。若真能得道,便可造福更多苍生,何尝不是功德一件。”   青冥听罢,哈哈一笑,头却是摇个不停。   “就是有太多人妄图成仙,可是修仙一途需要花费太久的岁月,久的人,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人。真以为自己是天,是天道,可代天行事,执掌别人生死。如此凌驾于众生之上,能指望他们造福苍生吗?”   他顿了顿,又道:“便说你。你给我一句话,你究竟有没有杀人?”   张羽见他睿智的眼神蓦地变得锐利起来,好似要看穿他的心底,但他并无所愧,直视他,“我早说过,我并未杀人。”   青冥锐利的眼神复又平和。   “可是有人不信。他们不但不信,反而在真相未明之前便草率做出结论。天刑!天刑!天刑…嘿!若你真的那般死了,怕是他们又得说,这是天意,是上天代为惩戒你这逆徒。你说说,仙人可是这么当的?”   张羽语塞,天刑台一事,他不是心中没有怨气。   但师尊于他有救命之恩,琼霞于他有收留之情。   他又如何能发泄这一腔怨气呢?   今日青冥反倒是说出了他的不平。   青冥不屑道:“如此修仙,令人不齿。”   青冥还待再言,忽听门外一个轻柔的声音带着些许薄怒,“你又发什么酒疯!”   张羽朝门外看去,却是仙绫,俏脸带着嗔怒,盯着青冥。   青冥看着她,不由笑道:“今日什么风。怎么把聆音长老吹到这儿来了。”   仙绫一步走来,蹙眉道:“张师弟有伤在身,你不要再胡闹了。”   青冥看着她,眼神让人捉摸不透,“聆音长老方才听到我的话,该将我交由清阳那老头,然后废去一身修为,逐出门派才是。”   张羽一惊,万不料他会出此言,刚欲替他辩解,只见仙绫缓缓转过身去,“我才来,什么都没听见。”   青冥道:“哦?那可奇怪了,聆音长老一向耳力聪慧,百里之外的声音也可轻易听见,怎的今日…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从侧面隐约看到她黯然的眼神。   场间一时寂静无比。“说完了么?说完了就走吧。”   仙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青冥轻叹一声,拍了拍张羽的肩膀,“罢了。老弟,你此番大难为死,更应懂得生命珍贵,不可再轻易将生死交由他人。”   仙绫听出他话中含义,身躯微颤,但她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当先步出屋外。   “是紫凝那丫头叫你来的?”漆黑夜空下,一男一女并肩而行,青冥神态悠闲,眼眸深邃,一扫之前醉态。   仙绫瞥了他一眼,“我若再不来,还不知你会说出什么来。”   青冥微微笑道:“憋的久了,会憋出病来。需要正当的排解。”   仙绫忽的转过身去,看着他,月光洒在淡雅容颜上。   “就算你觉得他是冤屈的,为他不平。但你如何那么笃定?我检查苍守伤口时候,确是他身后那柄剑造成的伤口无疑。我并未冤枉他,你又何必将气撒在我身上。”   青冥盯着她清丽眼眸,道:“首先。我并未生你气。其二,我知道你的鉴定准确无误。其三,有种人,你看他的眼睛,就会知道很多事情。”   仙绫悠悠道:“你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   青冥缓缓摇头,“早先我询问他的时候,他的眼里没有流露一丝的慌张,没有一丝的回避。以他的性子,便果真杀了人亦不会如此遮遮掩掩。”   仙绫看着他严肃的神态,微觉好笑,“你便从人的眼睛,就能看出对方是什么人?”   青冥微微一笑,“便如你现在看着我,我知道你是个口硬心软,外冷内热的女人。”   仙绫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淡淡道:“你果然喝多了。”   青冥不置可否一笑,“不然,莫非是别人因为紫凝丫头的哀求,日夜采药,炼药?”   “我只是不想紫凝伤心。”   她话虽说的很随意,只是语气已经轻柔了下来。 正文 第五章 离山   张羽辗转反侧,反复想着青冥的话。   不论之前青冥所说是否对,至少那最后一句,他算是说的对极了。   他历经天刑台一难,深刻感悟生命可贵,他亦不想再把性命交托在别人之手。   特别是在他大仇未报之时。   天刑台他虽侥幸生还,但苍守身死一事仍然没有结束。   几个月后或者半年后,师尊出关,他将再度被推向生死边缘。   且不论师尊与掌门他们做何决定,届时自己就算因为师尊颜面,苟活下来,但也休想再待在琼霞。   更会被废去一身修为。   想到这,他不由苦笑,一身修为,他苏醒后,就发现自己体内真气被那九天神雷生生打散,再难聚起。   也就是说,他现下,是个废人。   与其等到那时自己被逐出门墙,何不如…   至少,他可以下山,寻找自己的仇人。   到时若能手刃仇人,再回琼霞,查明真相,为自己洗刷冤屈亦不迟。   他缓缓闭上眼眸,心中已做了决定。   他不是没想过留在琼霞,利用半年时间查询那苍守死去的真相。   但他隐隐觉得,苍守一事,是有心人精心策划。   在师尊未出关之前,以他现下情况,断难查出什么。   再者,原本他体内有真气所助,借助昆仑清气,方可与那时刻侵心的煞气周旋。   现下真气尽散,游离于脉络之间,再难聚集,即便留在昆仑,也断无法与这炎煞抗衡。   他不确定自己还有多久就会被这炎煞侵蚀神智,坠入疯魔。   他需要在那之前,报仇。   星悬天河,月照苍穹,一人一剑,黑衣玄衫的少年,望了眼月色下的昆仑山,心中一沉吟,缓步离去。   江都,是大云帝国南方商贸交易中心。富庶非常,有南方帝都之称。   江都每日最为热闹的,当属昌平客栈。   来往的商客经常在此休憩。   这里不但商旅多,更有很多江湖人停留在此,其间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谁谁又在哪起义,诸葛丞相又灭了多少叛党,在此间都能探听得到。   只要你有银子,这里的店小二几乎无所不知。   今日的昌平客栈一如既往的兴盛,现下直正午,打尖的客人络绎不绝。   黑衣玄衫的少年缓步走入客栈内,立马便有一小二堆着笑脸走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少年淡淡道:“一碗饭,上几样精致的小菜。”   店小二笑道:“好嘞!”   张羽看了一眼拥挤的大堂,欲要往二楼去,却忽听店小二颇为为难道:“客官,二楼已被人包了。”   少年微觉讶异,竟有人吃个饭将整个二楼包了下来,出手阔绰,可见一般。   但他性子淡漠,也不计较,在大堂中选了一偏僻处,坐了下来。   这时,客栈里又走进三人,为首一人衣服华贵,皮嫩面白,模样甚是英俊,是个贵公子。   他身旁立着二人,步伐沉稳,眼神谨慎而锐利,应是保镖之类。   随着这三人的到来,嘈杂的客栈一时安静了下来。   “哎呦!李爷,你就饶了小的吧!这二楼真的被人包了。”   那贵公子冷笑道:“包了?再让他滚不就好了。他花了多少银子,全算在我身上了。”   那店小二面露难色,李姓公子随手从腰里掏出一锭大银,对身侧侍卫模样的人示意了下,那人接过银子,径直走向二楼。   店小二见状,忙拦住道:“这…”   他话未说完,那侍卫一掌将店小二打翻在地,店小二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再也不敢出身。   角落里,少年微微皱眉,此人实在横的厉害。   那侍卫上楼不过一会儿,只听“嘭!”的一声,那侍卫径直从二楼楼梯滚了下来,嘴里还塞着那锭大银,模样滑稽之极。   李姓公子万没料到还有人敢拂自己面子,大怒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极为艰难的将银子吐了出来,语气里颇为惊恐,“少爷…他们…”   他话未说完,李姓公子已然当先往二楼走去,面上狰狞非常,“我倒要看看是哪条狗敢在我面前嚣张!”   他还未爬上二楼,忽见二楼拐角处走出一鹅黄衣衫的女子,她身后,跟着一红衣少年。   没有人注意那她身后的红衣少年,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那鹅黄衣衫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年纪轻轻,身段却是极好,一张俏脸更是勾魂摄魄。   她的长发如黑曜石砌成的瀑布,乌黑亮丽。   她的肌肤,雪白剔透。   最为吸引人的是她那双眼眸,清秀水灵,宛如掉落凡间的精灵,灵动美丽。   角落里,少年也微微心动,但他的目光很快落在那红衣少年身上。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少年生的英俊非凡,只是他一身浓烈杀气,让张羽无暇关注他的外貌。   李姓公子见那鹅黄衣衫女子看也不看自己,就要走出客栈,忽的挡住她的去路,面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今日是怎么样的幸运,竟能遇见如此美丽的仙女。”   鹅黄衣衫女子看着他,亦微微一笑,眼角微微弯起,脸颊边露出好看的酒窝,“今日是怎么样的不走运,竟能遇见挡道的恶狗。”   她声音清脆,空灵,听的人心神激荡,只是说出来的话可不像她的声音那么好听。   李姓公子面上怒色一现而退,复又笑道:“在下李德明。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掩唇,一双美眸睁的大大的,似是很不可置信,“现在连狗都有名字了?”   李德明的脸庞一下阴沉了下去,他身旁的侍卫也已喝道:“哪来的泼妇,敢对我家公子撒野!”   他这一喝原本气势十足,正得意之时,忽觉脖子被人死死卡住,缓缓被人提起,对方用力之大,让他觉得是要这样掐断自己的脖子。   没有人看到那红衣少年何时动的手,他就好似幽灵一般。   鹅黄衣衫女子展颜笑道:“算啦。师兄你何必跟一个下人置气。”   红衣少年闻言,缓缓松手,那侍卫的身子一下瘫软在地,竟是昏死了过去。   李德明瞧得暗暗心惊自觉惹到了不好惹的人,当下欲悄悄溜走,忽听那女子清脆的声音又响起,“下人不懂规矩,该罚的,该是主子。”   李德明听到这句话,心中暗叫不好,只见鹅黄衣衫女子一步踏到自己身前,出掌如电,瞬间十数掌打在自己胸前,李德明的身子倒飞而出嘴角鲜血狂流。   女子还不罢休,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李德明痛苦的惨嚎一声,又吐一口鲜血。   这鲜血却是溅到了女子的鹅黄衣衫之上。   女子俏脸含煞,“打扰我吃饭,还弄脏我的衣服?!”   说罢,纤手微抬,一掌打向李德明额头,这一掌若是拍实了,李德明断无幸理。   这一掌终究没有拍下。   黑衣玄衫的少年轻轻捏住少女的手腕,让她的掌势再无法落下。   “姑娘已教训过他,何必取人性命。”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   少女瞪了他一眼,忽而又缓颜笑道:“是我的不是。”   少年见她认错,缓缓松开手,不料那少女忽而掌风一转,竟向自己打来。   这掌势内劲之强,绝非一般习武之人。   他真气尽散,修为全失,本断难抵挡这一掌,但他体内煞气失去了真气的制衡,反倒肆无忌惮起来。   他虽再不能施展琼霞神通,但当那最为纯粹的炎煞沁出体外,反倒让他在常人看来修为深不可测。   少女一掌打在他胸前的那猩红光芒之上,只觉入手滚烫,不由惊呼一声,缩手连退数步。   少年又惊又怒,若非他有煞气,对方这一掌若是打实,他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他再未料到这个看起来美丽的女子,下手如此狠辣。   他正惊怒之际,忽觉背后一道疾风掠过,他微微侧身,红衣少年一掌正落了个空。   鹅黄少女叫道:“师兄你别出手!”   红衣少年似乎对这少女十分听从,当下收掌再不出一招。   少女银牙紧咬,似乎对之前对方动都没动就挡了她一掌很是不服,脚下微动,掌风如电,逼向少年。   少年眉头微皱,他已看出这二人都有修为在身,且都不在他之下,这少女身法灵动,掌法疾如雷电,他若全力应战,难免因过度运用煞气而迷乱心神。   若不全力,断难全身而退,正自两难之时,心中微一计较,隔空一抓,将李德明昏迷的身子吸在手心,拎着他,身形一闪,遁了去。   少女微一愣,跺脚道:“竟跑了!”   红衣少年看了她一眼道:“打不过,自然要跑。”   少女撅嘴道:“无趣。”   她顿了顿,忽又掩唇笑道:“不过这人倒是迂的很,要跑还不忘带走那废物,当真怕我杀了他。”   红衣少年淡淡道:“杀了他,不过是脏了师妹的手。”   少女轻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随手摔在地上,“就当赔偿你生意的损失。”   说罢,头也不回,与红衣少年走远了,留下一客栈的人目瞪口呆。   朦胧的月色静静洒在江都城郊,一偏僻山岗上,人影闪烁,似有人在此密会。   “李将军,你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不过…”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黑暗中缓缓响起,听来是个女子。   “不过什么?”低沉的声音应道。   女子道:“只不知此番,这个交易,是李将军你代表,还是代表朝廷?”   “自是圣上口谕。否则,李某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擅自行事。”   女子顿了顿,轻笑道:“原来如此。只是朝廷的信誉素来让人担心。”   “你这什么意思?”   女子摇头道:“李将军所提条件,我会告知父亲。至于应承与否还得我看我爹的,相信李将军能够理解。”   男子点头道:“自然。”   他话音刚落,忽的轻咦一声,继而眼光看向一侧树林中,厉声道:“什么人!”   随着他话音,树影绰绰中走出一黑衣玄衫的少年。   随着他的出现,月光照亮了场间,只见鹅黄衣衫女子微觉诧异,“是你?!”   她身侧的红衣少年冷冷的盯着他,眼眸中杀意大作。   黑衣玄衫少年手中还提着一年轻男子,那人正是李德明,此时他似是十分惊恐,对鹅黄衣衫女子对面的华服男子颤声道:“叔叔…救我…救我!”   华服男子皱了皱眉,随即眼光落在黑衣少年背后的暗红长剑之上,惊道:“你没死?!”   黑衣少年身体微微颤抖,却并不是因为恐惧,反倒是像极为激动,激动的连那猩红煞气也渐渐散发于体外,“李旬!”   原来,这黑衣少年正是私自下山的张羽,他一念之下救走了这李德明,李德明醒转后口上说要报答张羽。   见张羽无动于衷后,他只道张羽不识自己真身份,当下道出自己是当今大将军李旬的侄子,无论他要什么,他都可以给他。   张羽听到李旬这个名字,心中微动,强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激动,询问李德明是否知道李旬的下落。   谁料这李德明却是缄口不说。   他不得已,只得用了些强,李德明贪生怕死,急忙将今天李旬今日与人私会的地点告知了张羽。   李旬冷笑道:“原来当日竟还有余孽未死,今日你倒是送上门来!”   张羽周身猩红光芒大盛,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不再废话,身形一晃之下,一掌带着滔天杀意逼向李旬。   一旁,红衣少年身体微动,似要出手。   却是被少女拦住了。“看看再说。”   少女低声道。   李旬看也不看张羽这凌厉一掌,只是单手身处,虚空一抓,与张羽生生对了一掌。   张羽的身子仿佛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身子连动数下,方才站稳脚跟。   李旬面上显出得意之色,“当日丞相恼怒我未夺得羲炎,现下倒好,竟有人拱手送上!”   张羽看着他那张狂妄的脸庞,想起当日姐姐的死,仇恨如潮水瞬间淹没了仅存的一点理智,猩红光芒笼罩全身,直冲天际,羲炎古剑缓缓从背后卸下。   这一刻,他整个人,宛如与这古剑合二为一,一剑仿佛炼狱中爬出的修罗,刺向李旬。   李旬神色微变,他再未料到这个明明连真气都没有的废物,会刺出如此凌厉的一剑。   他殊不知,张羽体内炎煞之力,更胜寻常真气百倍,平日若不解下背后古剑,这炎煞尚在控制范围内,若是一旦解下古剑,体内的炎煞威力便会强于寻常百倍不止。   而况御剑长老以剑术闻名,他的弟子,剑术一道岂会庸弱?   红衣少年沉声道:“师妹,李旬若死了,便不好办了!”   鹅黄衣衫少女微一沉吟,这李旬若是在与他们私会之时身死,他们确实无法向朝廷交代,但她尚未做决定,红衣少年的身子已然飘出。   与李旬一前一后,呈前后夹击之势。   三道人影碰撞在一起,猩红光芒掩盖了周遭一切,大地忽的一阵颤动,竟是从中龟裂开来。   红芒中,鹅黄衣衫少女一个踉跄,自己竟是坠入那裂缝之中,身子急速下坠,从头顶上方不断有石块下落。   她花容失色,内劲尽数运在脚上,在空中闪躲腾挪,连连躲过下落的石块,她灵机一动,脚步接连踩在下落石块之上,只轻轻一沾,身子便会往上腾出一段距离。   如此连续点在石块之上,眼看就要见到陆地时,忽觉头顶一道人影坠落。   她惊呼一声,却是躲闪不及,被那人影一撞之下,双双坠了下去。   突变陡生,山岗上,红衣少年看着那道裂痕,微一沉吟,就要跳将下去,却听一人道:“且慢!”   红衣少年向那人看去,正是李旬。   原来适才他们夹击张羽之时,二人真气与煞气激荡,不知为何地面竟是突地裂出一道口子,张羽不敌二人之力,被打入裂缝。   却不想鹅黄衣衫少女先行坠入,此一番变故,发生的太快,场间众人均是没来得及有所反应。   李旬看着红衣少年,道:“这裂缝古怪非常,贸然下去,不妥。”   红衣少年冷冷道:“可师妹在下面。”   李旬沉吟道:“稍安勿躁,我可多派些人手下去查明虚实,如此,亦方便救助你师妹。”   红衣少年略一思索,他若贸然下去,诚如李旬所说,确实不妥,当下点了点头,抢先往江都方向走去。   李旬待他走后,看着一旁惊吓过度呆若木鸡的李德明,微一皱眉,“走吧!”   张羽悠悠醒来,只觉周身骨头无一处不痛,胸口中更是闷痛的厉害。   他挣扎的坐起,却见四周竟是玉砌墙壁,墙壁之上刻画着九天神龙,威风凛凛,这里竟是一甬道。   “你最好还是别乱动的好,不然,我可不保证你的小命。”   清脆的声音从墙角处传来,鹅黄身影缓步走来。   张羽眉头微皱,他看见对方手上正把玩着一柄暗红古剑。   少女似是感到了他的目光,眉眼间带着一丝笑意,“你是不是想说,这是你的东西?”   张羽冷冷道:“姑娘既然知晓,便请归还。”   少女道:“那可不行。现在孤男寡女,你手中若再有利器,难保做出什么事来。”   张羽见她神情楚楚可怜,好似真的十分惧怕他会做出什么不轨举动一般。   但他对这少女的狠辣手段早有了解,只淡淡道:“似姑娘这样的人,我只盼躲的远远地,不敢有非分之想。”   少女听了他的话,蓦地柳眉倒竖,俏脸带着薄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多少人只要能与我说一句话便能性命都不要。”   张羽皱了皱眉,只觉这少女实在太过蛮横,索性转过话题,道:“这是什么地方?”   少女四下转了转,轻轻用剑身打了打那玉石墙壁,道:“皇陵。”   张羽微觉诧异,他想不明白,这江都城郊怎会有皇陵。   少女看了他一眼,想到若不是他,自己早就脱身,又怎会现下困于这皇陵之中,不由恼道:“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张羽不知她为何突出此言,只想起身拿回古剑,却不料刚一起身,胸口的闷痛直袭心口,他气血翻涌,鲜血顺着口角滑落。   少女冷冷道:“你受了极重的内伤,怕是没多少时日好活了。”   她见张羽一脸漠然,好似在说的并不是他,不由有意想刺激他。   “你可真是蠢笨的很。以你这种修为也敢去对付李旬。须知他可是当朝大将军,本事岂能一般?”   张羽冷声道:“既然他那么厉害。你那同伴何以背后偷袭?”   少女道:“你不知道吗?能怎么轻松解决敌人,就要怎么来。你那时全身心都在李旬身上,身后罩门大开,我师兄一招逼上,你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   张羽听了却也不恼怒,颔首道:“说的对。可是我没死。”   少女笑道:“那有什么干系。只是死的要晚点而已。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上好药材医治,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莫非还能活?”   张羽知她所言属实,但他早已是死过一回的人,天刑台上尚不能取他性命,他又怎会轻易死在此处?张羽强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痛楚,缓步往甬道深处走去。   少女奇道:“你去哪?”   张羽本不想理她,但她就跟在自己身后,不由不耐道:“找出口。”   少女冷冷一笑,笑声中颇有讥讽之意,“我早找过了。这里除了一间石室,一具尸体和数不完的财宝外,再无别的出口。”   她兀自冷笑,将心中怨愤发泄,想以此打击张羽,却不料张羽猛地转身,盯着她一双美丽灵动的眼眸,淡淡道:“你若想死,可待在此处。”   她撇了撇嘴,却再无说话,只是静静跟着张羽。   张羽终于有一点失望了。   四天了,他几乎将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寻遍了,终于还是没有找到出口。   他静静看着眼前一具衣着华贵,仪态雍容的尸体。这尸体就这么躺在水晶棺材之中,神态平和,满身的珠光宝气刺得人眼睛发痛。   张羽摇了摇头,所谓人死万事空,还要这么多的财宝做什么呢?   张羽轻叹一声,转身走出石室,却正撞上少女那双灵动的眼睛。   二人默然对视,竟是不发一语。   饶是少女这般性子,这些天下来,死亡的气息愈发浓重,她也渐渐消沉了。   就连她白皙的面庞,也比早先消瘦了许多。   “还你。”少女缓缓开口,将手中暗红古剑递给张羽。   张羽愣了愣,接了过来。   少女被他盯着,不耐道:“看什么看。反正都快死了,这剑又沉又重,平白浪费我的力气。”   张羽道:“你不必如此消沉。你那同伴说不定正在想法子救你。”   他说完,不自觉的咳嗽起来,咳出的竟全是血。少女见他这般模样还不忘劝慰自己,心中微微泛起暖意,她虽恼怒张羽牵连自己坠入此地,但想来若不是自己师兄从后偷袭,兴许也不会有下面的事。   想到这,她心中恨意稍减,清脆的声音也带了几分柔和,“喂,你叫什么名字?”   张羽不知她为何会有此问,只淡淡道:“张羽。”   “张羽…”少女轻轻道,似乎要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我叫凌灵。既然要死了,我可不想和一个连姓名都不知的人死在一块儿。”   张羽见她娇俏神态,只觉这女子虽是性子蛮横,手段狠辣了些,却也有不为人知的可爱一面。   红衣少年四天来,一天比一天焦急。   李旬说好派人下去探查,可是当他们再度来到这山岗时候,那无比巨大的裂缝竟神奇般的消失不见了。   这里一切再平常不过,平常的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   “这怎么可能…”红衣少年喃喃自语。   自那日后,他便守在这山岗上,希望凌灵会突然出现,但已过了四日,依然毫无讯息。   他终于再等不下去当日李旬曾猜测,此处是前朝的皇陵所在,应是他们三人的真气激荡,影响了此间龙脉,从而使地表龟裂,使得隐蔽在地底多年的皇陵陡然出现。   但这龟裂的地表为何会突然合上,他也觉荒诞不已。   要知龙脉若经受损,再难恢复,除非有风水术数的高人但距他们发现地表龟裂不过几个时辰间,便是再高的高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修复龙脉。   除非早在当年建陵之时,就有风水师设下了极强的禁制,保护龙脉。   他们的真气虽然影响了这禁制,但并未伤其根本,待他们走后,这禁制便自行修复了。   红衣少年略一沉吟,谈及风水术数,他知道有一人定然了解,于是,他决定不再等下去。   又过了三天。   张羽的伤一日严重过一日,这天,他终是快要支撑不住,白天和夜晚都会时时呕血。   凌灵在他身侧,这些日子,她早没了之前的神气。现下,她又见张羽呕出一口血来,看着他灰白的脸色,不由急道:“你可不能比我先死!”   张羽紧皱着眉头,只觉她实在好笑,竟还有人比谁先死的。   张羽静坐,若他真气未散之时,尚能用真气疗伤,可现下,他纵有一身煞气,却于疗伤无济于事。   他心中不甘,好不容易寻到仇人下落,自己却是命不长久。   凌灵看着他,不知怎么眼眶也红了,“你若这么死了,这里就剩我一个人。我定会疯的。”   张羽睁眼,看着她,淡淡道:“那我可真是对不住你了。”   凌灵心中焦急,来回踱步,忽的瞥见那水晶棺材中的尸体,心中微动,这尸体按理说摆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为何如此完好无损,除非有爹所说的那样事物…想到这,她拍手道:“啊!”   张羽被她一惊,不由奇怪的看着她。   凌灵拖着香腮,略一思索,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向死人的嘴边。张羽见她行动怪异,也不由定睛看去。   却见她轻轻叩开尸体的嘴,从中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她看着手中珠子,笑意浮上眉梢,露出两个漂亮的酒窝,“快吞下去!”   张羽接过那颗珠子,只觉入手温润,有一股温和气息缓缓沁入自己体内。   “这是什么?”   凌灵笑道:“这是阳眼!”   张羽奇道:“阳眼?”   凌灵颔首道:“我之前看这皇帝老儿的时候就奇怪,为何他死了,容颜可以保持的如此完整。除却这水晶棺材的作用外,当是这阳眼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张羽道:“你是说,这阳眼有令人容颜不老的功效?”   凌灵臻首微摇,眉眼间有掩饰不在的笑意,“这阳眼好处可多着。据说,有这阳眼的人,便是连鬼差也不敢来取你性命。”   张羽摇头道:“若是如此,这棺材中就不该是具尸体了。”   凌灵道:“这倒也是。不过,我听我爹说过,阴阳双眼,若具得之,有肉白骨,生死人之功效。这皇帝老儿只得了阳眼便可容颜不衰,料来传闻非虚。你服下去,说不定能对你伤有效。”   张羽诧异的看着她,“既是如此珍贵之物,你竟不要?”   凌灵轻哼一声,“若是放在平时,此等宝物,我早杀了你独吞了。可是反正现在我们走投无路,总归是一死,我要它何用?”   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你若能死在我后面,那便好了。至少,我不会一个人在这对着两具尸体疯掉。”   张羽摇头,神情漠然的盯着这水晶珠子,略一斟酌,服了下去。   他也不知这有没有用,但若真如凌灵所说,他愿意一试,他不想死。   珠子入体,丹田中就有一股暖流翻滚。   体内泛起丝丝暖意,原本一向暴戾的煞气现下竟也是静了下来。   凌灵见他双眸微闭,盘膝端坐,灰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了起来,面上一喜,知道这阳眼果然有效。   过了半晌,张羽缓缓睁开眼眸,面上惊疑不定。   这阳眼的神奇他着实未料到,随着那股暖流走遍全身,竟是将他体内四散的真气与煞气融入到了一起。   现下这煞气便是真气,真气便是煞气,连为一体,此等骇人听闻的事,他却是见所未见。   然而他手掌之上再度漂浮着的火焰,说明他已经可以凝气施展玄火劲。   凌灵看着他施展神通,原本喜悦的神色尽数散去,转为一股深深地敌意,“玄火劲!你是琼霞派弟子?!”   张羽一愣,点了点头,随即拱手道:“姑娘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凌灵冷笑道:“你不必谢我。早知你是琼霞派弟子,就该杀了你。”   张羽不知她为何突然翻脸,但她有恩于自己,他并不计较,“凌姑娘,我想我有法子出去了。”   凌灵冷冷道:“是吗?这里的墓室是完全封死的,就算你有玄火劲,可这玉是烧不化的。”   张羽摇了摇头,寻常玄火劲自是拿这玉石无可奈何,但现下他炎煞之气与真气融合,究竟能产生什么效果,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决定一试。只见他走到一面墙壁面前,手掌轻轻按上去,一团暗红火焰忽的在他手掌之上跳跃起来。   凌灵花容失色,眼眸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她看见,那玉石,在那暗红火焰的燃烧下,缓缓融化。   张羽一试得手,深吸了口气,对凌灵道:“请姑娘退后几步。”   凌灵依言照做,张羽伸手虚空画圈,周身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猩红光芒,“焚天印!”   暗红火焰凝聚的巨大手掌,撞向那墙壁,石室周遭顿时一阵颤动…   深林中,银辉月色洒在身上,深深地吸了口久违的新鲜空气。   就算是张羽淡漠性子,也不由心中激动。   险死还生,最令人难忘。   凌灵看着张羽,面上阴晴不定,终是银牙一咬,闪身一掌袭向背后。   张羽侧身躲开,抓住她皓白的手腕,疑道:“姑娘这是为何?”   凌灵道:“放开我!”   张羽缓缓松开手。   凌灵冷笑道:“你是琼霞弟子,我今日不杀你,来日你若知晓了我的身份,定会杀了我。”   张羽只觉她说的话莫名其妙,摇头道:“若非你,我早已身死墓中。我怎会杀你?”   凌灵冷声道:“你现在说的好听。只怕到时就不会这么说了。”   张羽皱眉道:“姑娘不信,我可发誓。”   凌灵道:“发誓有什么用?世上人发的誓多的多了,又有几个遵守的?你现在会这么说,是因为我们还未处于敌对罢了。”   张羽不理会她,自顾道:“我说了不会,便不会。”   说罢,也不再理会凌灵,转身走了。   凌灵一怔犹豫了下,终是跟上他,“你现下要去哪?”   张羽道:“我要去杀了李旬。”   凌灵见他神态,掩唇笑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张羽看着她,她亦看着他,“李旬是当朝大将军。且不论你是否杀得了他,你若这么做了,便是与整个朝廷为敌以一人之力与朝廷为敌,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羽淡淡道:“我明白。但我依然要杀了他。”   凌灵见他神色坚毅,语气坚定,微感觉好奇,“你与他到底有什么深仇?”   张羽冷声道:“灭族血仇。”   凌灵面上一惊,微一沉默,继而笑道:“你便是真想报仇也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火苗闪烁,张羽看着少女手中一只被烤的金黄的野鸡,不觉口中生津。   “给,好了。”   凌灵撕下一只鸡腿,眼中含着笑意。   张羽接过鸡腿,咬了一口,只觉入口皮脆肉嫩,肉香四溢,不由面上闪过一丝讶异神色。   凌灵看着他狼吞虎咽,含笑道:“怎么样,好吃吧!”   张羽颔首道:“没想到你竟有此等本事!”   凌灵撇了撇嘴,不屑道:“这有什么?我的厨艺,便是那大内皇宫中的御厨也比不上。”   张羽沉默不语,又听凌灵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这样身娇肉贵的大小姐也会下厨?”   张羽见她道出自己所想,不由点了点头,“那日在客栈,你可是吃个饭都要包下整个楼的人。”   凌灵俏脸上带着薄怒,盯着他,“你不说倒还好。那客栈做的菜难吃至极,偏偏还有个不要命的来打扰我吃饭,真是倒霉透了!”   张羽苦笑一声,该大喊倒霉的想必该是那个李德明吧。   他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眼天色,道:“现下启程,天亮时想必应能到达江都。”   凌灵用手中树枝捣弄着火堆,托着腮,悠悠道:“我若是你,便不会回江都。”   张羽道:“为何?”   凌灵看着他,像看个白痴,“你之前在山岗之上刺杀李旬,被他识破你是什么余孽。他现下恐怕已将缉拿你的告示贴满了各个郡城。你现在回江都,不是自投罗网?”   凌灵见他神色依旧漠然,浑不在意,又淡淡道:“我知张少侠你是不怕死的人,一心想找那李旬拼命。但你也得衡量下敌我差距,再思考下,即便拼上你这条小命,能否杀的了李旬。”   张羽道:“你觉得我不能?”   凌灵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不说李旬神通非凡,胜你数倍。经过山岗一事,他身边定然有无数大内高手保护,他身为朝廷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你以为你能一个人对付多少人?”   张羽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凌灵拨弄了下火堆,道:“有啊。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张羽见她俏脸含笑,知她有意要自己求她,但他性子使然,别人不说,他自也不会问当下起身,欲往江都而去。   凌灵一怔,随即气结,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石头般的人,又冷又硬,好生无趣。   当下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心想随他去死,与我何干。   张羽沿着林间一路步行,天微微亮时,刚刚好来到江都城门口。   张羽缓步入城,清晨街道上人烟稀少。   张羽略一犹豫,若诚如凌灵所说,李旬广发告示缉拿自己,那自己真是无处遁形。   他正这般边走边想,忽听一个声音道:“老板,这包子怎么卖?”   张羽一错愕,这声音如同银铃,又脆又亮,又带几分娇柔。   他只觉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转身看去,却见一鹅黄衣衫少女,双手负在身后,一双美眸闪闪的盯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   少女付过钱,接过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似是太烫手,连轻哈两口气,她似是感到有人在盯着她,一抬头,正见张羽定定的看着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吃饭吗?”   这少女正是凌灵,她咬了口包子,含糊道。   张羽一时语塞,想不通她为何会在此,只疑道:“你…?”   凌灵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包子,面颊微红,好似小孩子做了坏事被发现一般,嗫喏道:“若不是这么早没饭馆开门,我才不会…”   张羽见她露出孩子神气,心中亦觉这少女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当下道:“大清早能吃到这么热乎乎的包子,该是最幸福的事了。”   凌灵歪着头,看着他,“是吗?这就是最幸福的事?”   张羽点了点头,他虽不擅言笑,但他漠然的神情反而更让人认为他说这话时是多么的认真。   凌灵驻足,想了想,忽的将手中另一个包子递给张羽。   “给。”   她眉眼间带着春风般的笑意,眼角微弯,露出两个漂亮的酒窝,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望着张羽,似是孩子在与别人分享她的快乐一般。   张羽微怔,只觉眼前女子容颜绝丽,不可逼视,他避开她的目光,手中却是结果她的包子。   “谢谢。” 正文 第六章 炼魂   出乎凌灵的意料,李旬并没有广发通缉令。   张羽依旧可以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是怎么回事?”   张羽自己亦感奇怪,按理说,李旬没理由放过自己。   凌灵看着满桌的菜肴,却是筷子都不提一下,“兴许他放过你了也不说定,或者他忘记了。”   张羽见她神态懒散,一副无精打采,不由道:“你若觉无聊,可随便走走。你难道不去寻你那同伴了?”   凌灵随意用筷子挑了块鲜美的鱼肉塞进嘴里,淡淡道:“急什么,反正我又没死,总归是能碰见的。”   张羽默然。   凌灵想了想,她与李旬谈判的事情,师兄应当会先行一步通知爹,她便也不急了,又看了看张羽,心中微动,“喂,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羽尚未开口,便听凌抢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报仇。”   她学做张羽的神态,一本正经的说道。   说完,也不顾张羽,兀自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十分好听。   张羽微微皱眉,凌灵笑了一会儿,道:“你就算想去杀李旬,可你也不知他在哪。”   她面上还带着淡淡笑意。   张羽道:“你知道?”   凌灵道:“我还真知道。”   张羽神情微动,又听凌灵笑着道:“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   张羽道:“只要不违本心之事,但说无妨。”   凌灵撇嘴道:“说的我会叫你杀人放火一般。”   接着,她睁着灵动的眸子,眼里满是笑意,“不如你陪我去金陵玩一趟吧!”   张羽一愣,不想她竟提出如此请求。   凌灵轻叹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那师兄古板的很,硬是要我办完事就回去。这次甩了他,定要好好玩一次!听说那金陵可美啦,尤其是那秦淮夜景,据说可比仙境。”   张羽虽报仇心切,但见她神情,不忍拂了她的意,料来去金陵一遭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当下颔首道:“好。我答应你。”   凌灵眼中笑意更浓,道:“那我们这便启程吧!”   张羽怔道:“今日?”   凌灵瞥了他一眼,“莫非你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张羽摇了摇头,他本是为凌灵着想,毕竟她一女孩子家,或许要置办些什么。   二人出了客栈,置办了两匹快马,迅速出了城。   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   若说江都是江南最繁华的商贸中心,那么金陵,较之江都,更多了几分书香气。   这里出过无数的文人骚客,留下过无数的千古名篇。   秦淮河畔,才子会佳人的故事代代相传。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日落黄昏,微风拂过面庞,朱雀桥上,凌灵低声自语。   张羽望着桥下河水,碧波荡漾。   落日给这碧波之上镀了一层金色,流光溢彩。   轻风拂面,身边少女面上带着烂漫笑容,此情此景,怎不醉人?   夜幕渐渐降临,秦淮河畔,灯火林立。   凌灵走在河畔,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过这么美丽的景色。”   张羽微微颔首,“我也是。”   凌灵道:“我听闻琼霞坐落在昆仑山之上,那里也没这漂亮么?”   张羽摇了摇头,“那里只有漫天大雪,白皑皑一片。”   凌灵道:“那应是很漂亮的吧。”   张羽缓缓道:“只是没有这里热闹。”   凌灵微笑不语。   二人正走着,忽听一个娇媚声音道:“小哥,来里面坐坐呗!”   张羽与凌灵看去,只见灯火通明处,站着数名衣着暴露的女子,张羽隔着老远便能闻到那脂粉味。   张羽皱了皱眉,欲不理会,忽听凌灵道:“走什么,便进去坐坐呗!”   张羽见她一副饶有兴趣,不由涩声道:“那是…”   凌灵撇了撇嘴,道:“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这在秦淮河畔也是很有名气的吧?我们既然来了,怎么能错过呢!”   张羽拗不过她,被她拽着走了进去。   那数名女子立刻如蜜蜂寻到蜂蜜般涌了过来,待看见凌灵是个女子,不由娇笑道:“妹妹,这里不是女孩子来的地方。”   凌灵见这女子容貌妩媚,身材婀娜,不由微笑道:“姐姐,只要有这个,是男是女还重要么?”   她说着,将手中一锭大银往那女子手里一塞。   那女子直笑道:“妹妹说的是。快请。快请。”   富丽堂皇,佳人环绕。   张羽却是坐立不安,倒是他一旁的凌灵,自在的很。   “恩,这个鸭油酥烧饼可好吃了!你要不要来点?”   凌灵从碟中拿起一块酥烧饼,欲要递给张羽,却见他眼中微有恼意,不由掩唇笑道:“你做什么这般看着我?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这样吗,况且还花的是我的钱,你该好好享受才是。”   张羽冷冷道:“你若想吃烧饼,我们可去别处。”凌灵咬了一口,只觉入口香酥,含糊道:“那多麻烦,这里,要什么就有什么,姐姐,你说说,你们金陵还有什么好吃的?”   她看着之前门口的妩媚女子,那女子此刻正倚着张羽,听她发问,娇笑道:“那可多着呢!这第一绝,便是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第二绝,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头锅贴。那滋味,啧啧…”   她一连说了好多,直到说到最后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方才停下。   “这些啊,俗称秦淮八绝。可美味的很呢!”   凌灵眼中含笑,看着僵坐着的张羽,“听到了吗。有这么多东西,我若一处处跑岂不累死,既然他们这里都有,就方便多了。”   说着,竟将这些东西都点了一遍。   张羽冷声道:“你闹够没有?”   凌灵想了想,颔首道:“是啊,时候不早了,我不能在这胡闹了。”   说罢,起身便走,临走时,忽对那一众女子笑道:“你们可要好好服侍这位少侠。”   丢下一锭银子,人已闪身下了楼。   张羽面上惊怒交并,但那些女子收了凌灵的银子,哪敢放他走,张羽一时竟是抽身不得。   凌灵逃了出来,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快流下来。   路边见这绝丽容颜的少女如此,均投来诧异的目光。   凌灵笑了半晌,得意道:“让你总摆一副木头脸。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既算不上英雄,料来应是更过不去的了。”   她正这般想着,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恰恰相反,正因我不是英雄,所以才过得去。”   凌灵一惊,转身只见张羽一袭黑衣玄衫,面上带着隐隐怒意。   凌灵惊道:“你怎么…?”   张羽冷冷道:“我与她们说,若不放我走,你恐要把这银子收回去了。”   凌灵跌足道:“怎么可能?我就是要他们听话,才丢下银子的!”   张羽淡淡道:“也许我这木头脸比起你来更有威慑力。”   凌灵语塞。   张羽看着她,道:“你若闹够了。可否告知我李旬的下落?”   凌灵大感无趣,正要开口告诉他时候,忽听身后一女子道:“黄爷,这真的不行!胭脂小姐素来卖艺不卖身的!”   “放屁!那是对那些凡夫俗子,难得我黄霸欣赏她,还敢跟老子摆臭架子?”   张羽循声看去,一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大汉,满身酒气,正在撒泼。   女子更急了,“黄爷,这真的不行!除了胭脂,这里任意姐妹随黄爷挑。”   “啊?!”   黄霸神情露出不满,竟是一手掐住女子纤细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那女子被他大力勒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说什么?!就你们这些婊子,也配的上老子?!快让胭脂滚出来,否则,今日我平了你们这破妓院!”   张羽瞧得心中火起,正欲上前,忽被凌灵拉住,只听她低声道:“别管闲事。这大汉来历不简单。”   张羽微感好奇,她连李旬的侄子都敢杀,她竟也忌惮这大汉?   眼见那大汉就要生生将女子掐死,妓院老鸨急忙出来解围道:“哎呦!黄爷啊!小翠她不会说话,我带她给您陪不是了!还望您高抬贵手,莫与我们这些下人一般见识。”   这老鸨的话似乎让黄霸颇为满意,他一松手,女子身子瘫软在地,喘息不歇。   “这胭脂,你们到底是让不让她出来?!”   黄霸一瞪老鸨,眼中颇有戏谑之色。   老鸨急忙赔笑道:“出来!出来!黄爷亲自开口,是胭脂她的荣幸,我这便去请她下来!”   黄霸一挥手,不耐道:“不必了!你带路,我亲去她闺房!”   他眼中露出猥琐神色,老鸨不敢反抗,只得当先带路。   “走吧,戏看完了。”凌灵颇觉无趣,懒懒道。   她却觉张羽驻足不动,一双漠然的眼睛隐含着一股火焰。   凌灵讥讽道:“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你若知道那大汉来历,你就不会想英雄救美了。”   张羽皱眉道:“你怕他?”   凌灵啐道:“那种废物,我怕他?我不过是不想与他背后靠山产生冲突罢了。”   张羽刚欲开口,忽听楼中一阵惊呼,黄霸的声音大的如同响雷,“妈的个婊子,敢还手!?”   那黄霸拽着一女子的秀发,就这么拖着,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那女子额头破出血来,眼角隐含泪光。   “不让老子玩?!老子今日偏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玩你!”   说罢,一手撕开女子薄纱衣衫,露出雪白的肌肤来。   楼中大多数是客人和女子,见此情景,纷纷想回避,却听黄霸厉声道:“谁他妈敢走老子打断他的腿!”   众人摄于他的威胁,均都如脚下生了根一般。黄霸淫笑走向女子,手就要触及那女子肌肤。   张羽从楼外依稀可见那女子绝美的容颜,但更吸引他的,是她那双眼眸,那双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只有无边恨意,浓的化不开。   黄霸似也感到那股眼神,让他竟是心中一悸,但这一下让他心中更为恼怒,“妈的!你那是什么眼神!”   挥手一掌就要落下,这一下要是落实了,这女子怕是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空中一道人影闪过,这一掌终是没有落下。   楼外,凌灵轻叹一声,似乎在看一个白痴。   张羽扣住黄霸的手腕,黄霸又惊又怒,体内内劲暗运,却觉对方手劲非常之大,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   “你是什么人?!可知老子是谁?!”   他挣脱不得,只得开口呵斥。   张羽眉头微皱,手中玄火劲使出,那大汉只觉手腕一阵火灼痛楚,这股痛楚随即袭遍自己体内所有脉络,好似他体内被熊熊烈焰灼烧一般,他一个踉跄,痛苦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妈的!你敢动老子?!”他忽的腾起身,手中带着狰狞的青光,打向张羽。   张羽微惊,没料到对方竟还有劲还击,当下手掌腾起一团暗红火焰,与对方生生对了一掌。手掌只一触碰,黄霸的身子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上,口中鲜血不断,他与张羽相碰的手掌已是焦烂漆黑。   张羽微微退后几步,只觉对方虽然修为低微,招式却是诡异非常。   黄霸面上苍白如纸,面部几近扭曲。   张羽缓步走到他身边,提起他的身子,指向一边花容上兀自带着惊色的女子,道:“跟她道歉。”   众人见他身材纤弱,却是能徒手拎起一个比自己强壮数倍的大汉,不由面上惊色更浓。   黄霸冷笑一声,口中的话语却因受玄火劲所伤,已是断断续续,“你…你逞什么…什么英雄…你的命…老子要了!”   他一句话说完,突地暴起一掌拍在张羽后背之上。   众人惊呼出声来,只道这一下,这少年该是要毙命了。   却不料张羽身子动都未动,身子一晃动,黄霸发出一声惨嚎,他另一只完好的手掌,也被烧成了焦烂。   张羽服下阳眼后,经由那神秘的暖流走遍每个脉络,带动经脉中四散的真气与那炎煞合二为一,修为更胜往昔有玄火劲护体,岂是黄霸这小人物可以破的?   但他纵然无伤,仍觉自己背后一阵奇异的感觉,他无暇多想,只是拎着他,冷冷道:“向她,道歉。”   黄霸还想逞口舌之利,但已被痛的神智迷糊,此刻看见张羽那双冷的直入骨髓的眸子,心中一震,一股恐惧涌上心头,竟是流下泪来,含糊道:“对…对…对不起!!”   众人见之前嚣张跋扈的黄霸竟是流出泪来,无不大惊失色。   张羽一松手,黄霸身子瘫软在地,“滚。”   黄霸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待黄霸走后,凌灵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她打量了胭脂一眼,随后目光落在张羽身上,“不是英雄也救美,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张羽不知她话中深意,也懒得理会,转身就要走,忽听一个轻柔的声音带着些抽泣道:“这位公子,留步。”   张羽回身,见正是胭脂叫住了他。   此刻近距离看这女子,更觉这女子美丽非常,比之凌灵,亦在伯仲之间。   然她的气质与凌灵却是天壤之别。   张羽淡淡道:“姑娘有话要说?”   胭脂看着张羽,面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后道:“公子,小女胭脂承蒙搭救,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张羽缓缓摇头道:“贱名不足挂齿。姑娘无须挂怀。”   说罢,自顾走了出去。   凌灵跟在他身后,道:“你这般,那位胭脂姑娘怕是有大祸了。”   张羽驻足,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灵道:“你可知那大汉来历?”   张羽道:“还望凌姑娘指教。”   凌灵道:“你不知那大汉来历。但一定听过炼魂教这个名字。”   张羽想了想,点头道:“是有听过。”   凌灵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还不算是太孤陋寡闻。”   她顿了顿,继续道:“魔教中,世人都道冥绝宗,百花堂和炼魂教这三大派阀是魔教势力之最。但这三大势力之中,又以炼魂教最为强横,其实力,远超冥绝宗与百花堂。”   张羽略一沉吟,道:“你想说,那人是炼魂教的弟子?”   凌灵默认。   张羽道:“那又如何?那人修为平平,应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凌灵被他的话语逗笑了,艳若桃花。   但张羽不知她为何发笑,故而沉默不语。   “你没听过吗?炼魂教现今教主,有一条规矩。凡是入了炼魂教的弟子,上至教主,下至记名弟子,只要有人敢动他炼魂教的人,便是与他炼魂教为敌。倾尽全教之力,也要叫那人尸骨无存。莫说是你,便是你琼霞掌门动了今日那人,恐怕,炼魂教立刻就会与琼霞开战,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张羽面上一惊,此等事情,他是闻所未闻。   他沉声道:“如此说来,那教主倒是个极重义气的人。”   凌灵耸肩笑道:“这倒也不是。”   张羽疑道:“哦?”   凌灵悠悠道:“三百年前。魔教还未分裂,冥绝宗,百花堂与炼魂教那时都未分裂出来。整个魔教一统,可与朝廷,正道,成三足鼎立之势。那时的魔教教主,也就是现在魔教中人供奉的玄冥神王。他老人家视手下弟子为自身孩子,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重仁义越过自己性命。这条规矩,若要追究起来,该是从玄冥神王这里开始的。”   张羽冷冷道:“如此,像今日出现此等胡作非为的弟子,难道也要包庇不成?!”   凌灵耸肩道:“玄冥神王治下极严,赏罚分明。手下弟子哪敢干此等勾当?但到了炼魂教么…那炼魂老儿不过是借这条规矩以招募更多的人才,要知道,炼魂教弟子遍布全国,大多数人都是想仗着炼魂教的强势,胡作非为啦。”   张羽道:“原来如此。”   凌灵笑道:“怎么样?你现在可是与整个炼魂教为敌。你那背后的,便是追魂印。炼魂教弟子有一门独特法门,只要是印上追魂印的人,便是逃到天上,他们也能察觉。很快炼魂教的人就会找上门来。”   张羽此刻背后正有一个血手印,应是之前那黄霸印上去的。   张羽道:“但你所说,与那姑娘均无干系。她如何有大祸?”   凌灵道:“那姑娘是被炼魂教弟子看上的人,若是你让她今日就此受辱也就罢了。偏偏张少侠你路见不平,把那黄霸打了个半残,却又不杀了他,放任他离去。如此,他对你们二人必定记恨在心,你是不必说了,定是要杀之而后快。至于那女子么…当是要被无数男人…”   她说到最后,眉眼间荡漾着笑意,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张羽冷声道:“够了。”   凌灵笑颜如花,看着他,缓缓道:“现在,后悔了吧?”   张羽看着她绝美的容颜,道:“你以为,那女子若今日真受那人折辱,还会苟活?”   凌灵道:“为什么不?只要活着,就是好的。况且,面对比自身强百倍的势力,不低头是不行的。”   张羽点头道:“多谢教诲。如此,我既已招惹了如此强敌,凌姑娘还是离在下远些的好。将李旬所在告知与我,就此别过。”   凌灵见他神色平静,语气冷漠,浑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与害怕。   她生来就被人捧在掌心,自来人们与她说话都是好声好气,身边的师兄弟们更是恨不得日日与她黏在一起,她何曾被人开口赶走过?   当下心中恼怒,心道:“你要知道他下落,我偏不告诉你。偏要你求我。”   当下冷冷道:“本姑娘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告诉你。”   张羽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听凌灵冷笑道:“怎么?发怒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动手了?用你那火劲,也如对付那人一样对付我?”   张羽缓缓闭眸,复又睁开,眼神再度淡了下来,“姑娘既不愿告知,在下亦不勉强。就此别过,保重。”   他说完,转身走了。   兀自留下凌灵在原地气的直跺脚。   金陵一豪华府宅中,黄霸正跪在地上,面上怒气涌现,“堂主!你可得为小的做主啊!”   他正跪在屋外,看着屋内的神色很是恭敬。   房门被轻轻推开,走出一杏黄衣衫男子。   这男子长的很是秀气,秀气的几乎有点形似女人。   男子看了黄霸一眼,目光落在他一双焦烂的手上,皱眉道:“琼霞的人?”   黄霸咬牙道:“不错!”   男子点头道:“知道了。既有追魂印,便好办了。”   黄霸面上闪过一丝激动,感激道:“谢堂主!”   男子淡淡道:“人我自会帮你去处理掉。你也可以安心去了。”   黄霸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男子一张纤细手掌带着狰狞的青芒悬空浮在他头顶之上,无数的白色气息从黄霸头顶飘出,汇聚到男子掌心。   男子轻轻一捏,那白色气息瞬间烟消云散。   黄霸七窍中尽是鲜血,已然身亡。   “放心吧。很快,你们就能在地府相见了。”   男子平淡的说道。   次日,张羽本想就此出城,但他想到凌灵说的话,心中放心不下,决定去昨日的妓院看一看。   他才来到门口,大清早楼中并未营业。   待他缓步走进,楼中人见到他如见到鬼魅一般,那老鸨更是抢步上前,神色间又慌又怕,“公子…你…”   张羽见他们神色,料来他们应是知晓了黄霸的身份,也无意与他们为难,只道:“不知胭脂姑娘可在?”   老鸨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张羽皱眉道:“她不在?”   老鸨吞吞吐吐道:“这…”   张羽微一沉吟,心中了然,该是这老鸨怕惹祸上身,赶走了胭脂。   他虽觉恼怒,却也知道这些人只是为求自保,怨不得,“若是诸位胭脂姑娘住处,还望告知。”   老鸨见他语气和善,犹豫了下,道:“她在城南有间屋子。她该是去那了吧。”   张羽点头道:“多谢。”   他并非多事之人,但若真如凌灵所说,那黄霸真的记恨在心,定会再找胭脂麻烦。   人既是他救的,他就得管到底。   连续在城南问了几家,终于寻得胭脂住处时,胭脂一袭湛蓝衣衫,更显得清新脱俗。   胭脂乍见张羽,也觉惊愕,道:“公子…?”   张羽被她引进屋内,屋内陈设简单,案台之上放置一炉香,一把古琴。   香气弥漫,张羽只觉这女子无论是气质还是住处,均不像在红尘场所厮混的人。   当下微一思索,将黄霸是炼魂教的弟子的身份说了出来,并将心中顾虑告知,劝她离开此处。   胭脂听罢,美丽动人的脸庞上微微浮起一丝笑意,“公子莫非是事后才知晓那黄霸的身份的?”   张羽点头道:“确是如此。”   胭脂抿唇笑道:“金陵的人,都知道那黄霸身份。”   张羽道:“难怪他可以如此嚣张跋扈。”   胭脂看着张羽,“倒是我连累公子了。”   张羽道:“我并无甚担心。只是姑娘…”   胭脂笑了笑,道:“公子叫我巧儿吧。”   她解释道:“我姓林,名巧儿。”   她又看向张羽,眉眼间挂着淡雅笑容,“还不知公子姓名。”   张羽微觉尴尬,道:“张羽。林姑娘,在下所说,还望林姑娘考虑。”   林巧儿微微摇头,道:“公子既知他是炼魂教弟子,就该知道炼魂教势力遍布全国。逃又有何用?何况我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若真被炼魂教盯上,倒不如自己了断来的痛快。”   张羽皱眉,他虽知她说的是实话,但也不想她竟有了死意。“只是…”   她话锋一转,“我尚有一桩心愿未了,否则昨日那黄霸想要侮辱我时,我早就咬舌自尽。”   张羽想到昨日她将要受辱之时毫无一丝惊恐,只有一双充斥着恨意的眸子,知她应是个有故事的人。   张羽沉声道:“既是如此,林姑娘就更要尽力活下去。”   林巧儿忽的盯着他道:“若公子不弃,巧儿愿跟随公子,为奴为婢均无怨言。”   张羽一惊,万料不到她会有此一说。   当下摇头道:“只怕不行。”   林巧儿咬着下唇,道:“公子是嫌弃我在那等地方待过?…但我只卖艺不卖身…”   张羽连摆手道:“林姑娘你误会了。只是我尚有一桩要事要去做,那事很可能…要了我的性命,我只是怕连累姑娘。”   林巧儿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继而展颜笑道:“现下公子与我都招惹了炼魂教,性命本就连在一起,何来连累一说?况且公子应当知道,若真让我落入炼魂教人手中,我宁可死!”   张羽听她一说,大觉头痛,他本意并非如此,但现下他是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他自己烂摊子一堆,琼霞之事未明,李旬踪影不知,现下又冒出个炼魂教。   他正犹豫时,忽听屋外一阵骚动,张羽修为在身,耳力灵敏,听出屋外脚步声杂而沉稳,均是有修为在身的人,且数量不少。   张羽心中一动,已有十数名杏黄衣衫人站在门口,其中走出一人,“在下炼魂教第十四堂堂主,柳为。”   这人正是之前取了黄霸性命的男子。   张羽见他秀气的脸庞上带着阴沉杀意,心中微凛。   柳为见了二人,微笑道:“不错。寻着追魂印追来,不想你们二人都在。如此也好,倒是省了一番手脚。”   他说罢,又看向林巧儿,笑道:“胭脂姑娘。整个金陵中最美的美人,如何?跟我们走吧!”   林巧儿俏脸苍白,鼻尖已然沁出汗水,显然,就算是在昨日面临黄霸的时候,她也从未如此紧张过。   张羽冷冷道:“炼魂教,手脚可真够快的。”   柳为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对着林巧儿道:“胭脂姑娘,死人会说话,你可见过?”   张羽眉头一挑,知他此话意思是他已经将自己当做一个死人了。   当下不再废话,身形一闪,手掌之上暗红火焰闪烁,打向柳为。   他原本端坐在那,突然发难,身法之快,让人咋舌。   柳为看也不看,手掌之上青芒大盛,与张羽碰了一掌。   一时间,二人劲气四散,屋中桌椅劲倒飞而出。   林巧儿也几欲站立不稳。   柳为面上闪过一丝惊色,显然张羽露出的本事超乎了他的想象。   张羽心中亦是微沉,这柳为修为与黄霸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此处地方太过狭小,他怕火劲伤及林巧儿,施展不开。   当下心中做了决定,一只手揽住林巧儿的纤腰,沉声道:“走!”   林巧儿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看向落在一旁的古琴,道:“那是我爹留下的!”   张羽看了一眼,一下将古琴拿在手里,一个闪身,跃出了屋子。   他这一下身法极快,便是柳为也没拦得住。   他看了一眼他们的去向,沉声道:“追!”   张羽带着林巧儿一路疾驰出城,刚到城郊,便觉眼前一个人影,他速度太快,躲闪不及,撞了上去。   “哎呦!”   三个人影堆叠在一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叫出声来。   “你不长眼睛的?!”   一双灵动漆黑的眼眸怒气冲冲的盯着眼前人。   刚说完,她便愣了愣,“是你?!”   张羽掸了掸身上灰尘,亦微觉惊愕,道:“是你?”   林巧儿微微起身,看向那鹅黄衣衫女子,又看向张羽,道:“张公子,你认识她?”   这鹅黄衣衫女子正是决定出城的凌灵。   凌灵看向林巧儿,认出她来,冷冷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只是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好上了?”   林巧儿见这少女出言不逊,微觉恼怒。   只听张羽冷冷道:“不要胡说!”   凌灵指着林巧儿,道:“我亲眼看见你搂着她,难道我看错了?!”   她言语中带着一丝恼怒,便是她自己,也不知为何。   张羽皱眉,只觉辩解太过麻烦,当下要走,却觉背后阵阵冷风袭来。   “小心!”   林巧儿惊叫出声来。   张羽火劲护体,迅速转身,迎面三个人影扑向自己。   他退后一步,闪身躲开一人,接着一掌打向一人,二人身体均倒飞而出。   凌灵秀眉微蹙,似乎明白了什么。   “二位走的可真快!”   柳为带着调笑的语气,缓步走来。   张羽大为郁闷,若非撞上这凌灵,这柳为也不会这么快就赶来。   柳为目光在凌灵身上停了停,凌灵从他眼中察觉到一丝猥亵之意,不由微微笑道:“你在看什么。”   柳为见她笑颜如花,明艳动人,心中微动,讨好的笑道:“自是在看仙女。”   凌灵笑意更浓,只是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那你要不要走近些,看个清楚?”   柳为刚要迈步,却又停住了,笑道:“妹妹莫急待我解决了这里,再好好看看妹妹。”   他心中甚喜,一个林巧儿已是国色天香,现下又凭空冒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美貌女子,只想待解决眼前这黑衣少年后,自己便可享齐人之福。   当下心中对张羽杀意更盛,一挥手,冷声道:“上!”   他一声令下,十数名弟子凭空冒出,扑向张羽。   张羽将身边林巧儿推开,道:“小心!”   须臾间,张羽身影被人群包围住,只听手掌破空之声呼呼传来,张羽在人群中辗转腾挪,不时出掌击退一人。   他掌上带着玄火劲,中掌弟子均觉身体如受火焚,痛楚不堪。   凌灵在一旁冷眼注视,心中也不料这张羽吃了阳眼后,神通竟是如此厉害。   那日在客栈,他若用出玄火劲,便是自己,也恐怕要废些功夫。   林巧儿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她虽不通武道却也看出随着时间推移,张羽的动作渐渐迟钝,肩背上更是时而挨上一掌。   林巧儿咬着银牙,身子微微颤抖,却听凌灵冷声道:“我劝你还是安分些。你去只会碍事。”   林巧儿蓦地看向她,道:“那你呢?你在这又是做什么?”   凌灵听她语气冷冷,不由心中恼怒,有意气她道:“我在看戏。”   林巧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去,目光再次凝注在张羽身上。   张羽一个踉跄,身后又中一掌,护体的火劲终是消散,体内气息一阵紊乱,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一咬牙,反手又是一掌,将那人身子打的倒飞而出。   至此,他已连伤十人。   围在他身边的炼魂教弟子也稀少了下来。   就在这时,空中一道青芒闪过,穿过张羽,消散在天际。   张羽大口吐血,眉头紧皱,身子微微颤抖。   一旁,林巧儿见状,眼中带着浓浓的痛色,适才柳为在张羽最为虚弱之际出手,一招狠辣无比,便是她也看出,这一招下去,张羽性命难保。   但她并无慌张,她心中已有决断,与其落在他们手里受无尽侮辱,不如就此了断。   她暗下决心,只要张羽倒下,她即刻咬舌自尽。   凌灵注视场间,微微摇头,莲步轻移,走到张羽身边。   柳为身边弟子欲要上前阻挡,却被他拦住了,他自信自己刚才一掌用上了十成功力,没有火劲的张羽,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他看向那鹅黄衣衫少女,又看向林巧儿,心中一热,面上得意神色更浓。   凌灵缓步走来,眉眼间还带着淡淡笑意,她看着嘴角鲜血不断流下的张羽,道:“我可以救你的。”   她的话语很轻,几乎是贴着张羽的耳朵,如此的亲昵动作,让柳为面上闪过一丝狠戾,他更加希望张羽死了。   张羽不停地咳嗽,只听她又道:“只要你求我。”   耳边佳人吐气如兰,说出的话却是让他心中恼怒。   她即便冷眼旁观,他亦不会怪她,但她若有意折辱他,他是不能忍受的。   凌灵这是在解气,解之前他要赶自己走,对自己态度冷漠之气。   “只要你求我,我须臾便可要了那人的命。”   她语气很轻柔。   张羽冷冷道:“不敢连累姑娘。”   凌灵微怔,随即恼道:“你想死,我也不拦你!”   说罢,转身走开了。   柳为见此,眼中杀意骤起,青芒再现,一掌拍向张羽头顶。   这一瞬间,林巧儿美眸微闭,呼吸渐渐加重。   凌灵却是后悔了,她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因一时赌气,而送了他的命。   她现在想出手了,可也已来不及。   柳为的手掌没有落的下去,他被一层淡淡的猩红光芒挡住了。   他惊疑未定,忽见张羽一双眼眸赤红如修罗,心神大震。   张羽身子微微颤抖,他隐隐还留有意识,此番情况在之前从未出现过。   以往他煞气发作,定然意识全无。   且在昆仑山之上,只要不贸然取下身后古剑,煞气便还在控制范围,决计不会突然发作。   可现下,身后古剑还在,这煞气却忽的暴动起来他低吼一声,一下扣住柳为手腕。   柳为只觉手腕一阵剧痛,骨头断裂之声让他心神彻底崩溃。   他惊叫道:“不!不要!!”   猩红光芒顺着张羽的手瞬间将柳为全身包围,只见柳为整个人蓦地燃烧起来,那火焰呈黑红色。   比之先前张羽用火劲化出的暗红色火焰颜色更深,看上去更可怖。   柳为惨嚎持续了足足好一阵子,他的身子尸骨无存,只留下一抹黑灰,被风一吹,四散飘去。   凌灵与林巧儿均是俏脸惨白,她们何曾见过如此画面,林巧儿只觉腹中一阵翻涌,几欲呕吐。   “堂…堂主…堂主死了!!”   有一弟子一声狂吼,瞬间余下几名弟子发疯似跑了去。   张羽却是再无力理会他们,猩红光芒散去,他只觉体内气力好似被全抽空了一般,半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究竟…怎么回事…”   他喃喃自语,心中只觉疑惑非常。   “张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林巧儿看着面色渐渐好转的张羽,俏脸上依旧挂着担心。   “放心吧。吃了我的药丸,再重的内伤都有得治。”   凌灵看了一眼林巧儿,淡淡道。   张羽深吸口气,却觉好转许多,当下拱手道:“多谢。”   凌灵道:“不用谢你又欠我一条命。算上墓室那次,一共是两条。”   张羽道:“姑娘既有如此妙药,何苦在墓室把阳眼给我?”   凌灵白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时我还没有。   后来回城,我学聪明了,买了些药材,自己配了下,以防不时之需。”   张羽道:“原来如此。”   他调理半晌,自觉无碍,缓缓起身。   凌灵见状,道:“你不是想知道李旬下落么?”   张羽一愣,看向凌灵道:“姑娘愿意告知了?”   林巧儿却是微觉惊讶,“李旬?”   张羽微一沉吟,道:“我要去杀了他。这也是我不愿姑娘跟着我的缘故。”   林巧儿微微点头,惊讶神色渐渐敛去。   凌灵见他二人自顾自说话,只觉心烦,不由不耐道:“你到底要不要知道?”   张羽道:“还望姑娘告知。”   凌灵淡淡道:“京都。你若真那么想杀他,便去京都吧!”   林巧儿道:“此去京都千里迢迢,你没说谎?”   凌灵瞥了她一眼,“我吃饱了撑的么?”   林巧儿面上闪过一丝狐疑,却听张羽道:“多谢姑娘。”   凌灵一摆手,道:“不必。你杀了炼魂教十四堂堂主,与炼魂教梁子更深。如她所说,此去京都千里迢迢,你能不能到都说不定。”   张羽摇头道:“无论如何,姑娘大恩,张某铭记在心。”   凌灵看了他一眼,忽的微微一笑,“你既然那么在意我的大恩,便等你到了京都再做报答吧。”   张羽疑道:“姑娘也要去?”   凌灵道:“是啊。不过我若与你们一起,恐怕也难以到达京都。所以我就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她说完,几个纵身,便已走了老远,留下一抹鹅黄身影。   林巧儿看向张羽,笑道:“张公子,我们也走吧。”   张羽看着怀抱古筝的林巧儿,心中轻叹一声,炼魂教追捕太快,他若不带上她,她是断难逃过的。   当下只得微微点头,二人往京都方向走去。 正文 第七章 龙隐村   张羽与林巧儿轻装简行行了数日。   这日,日渐西斜,二人终是在临近黄昏时寻得一处村落,暂时借居了下来。   这的村长极为热情好客,年纪三十左右,见村中有客人来此,倒是甚为欣喜。   “二位我们龙隐村中的龙泉酒可是远近闻名,不妨来点?”   村长看了眼张羽,笑道:“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张羽尚未开口,便听林巧儿笑道:“村长哪的话,能收留我们已经很是感激了,哪还敢再要求什么。”   林巧儿又道:“赵村长,不知这彭城该如何走?”   那赵村长正欲去张罗酒水,听她一问,愣道:“二位是要去彭城?”   林巧儿笑道:“只是要路过那里。”   赵村长摇首道:“我劝二位最近还是不要去的好。”   林巧儿与张羽相视一眼,疑道:“何以出此言?”   赵村长四下看了看,将屋门掩上,似是极为谨慎,低着声音道:“现下正在征兵,像张兄弟你这般年纪,定会被招去的。”   张羽惑道:“征兵?征什么兵?”现下太平时节,朝廷没理由大肆征兵,何况他们一路走来,江都与金陵均是一番太平。   赵村长轻叹一声,“我也不知。只听说这彭城近来出了大事。”   张羽皱了皱眉,此事太过诡异,他心道:“若是要去京都,必然要经过这彭城,这可麻烦了。”   赵村长为张羽满上一碗,笑道:“不说这些,这龙泉酒二位可得尝尝。”   张羽道了声谢,端起碗,一饮而尽,只觉入口清冽香甜,不由赞道:“好酒!”   三人正品着美酒,忽听门外一人道:“赵村长,你快出来,匡儿又和人打架啦!”   赵村长闻言,对张羽与林巧儿歉意一笑,急忙起身走出屋子。   林巧儿望向张羽,笑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二人走出屋子,却见得赵村长正在训斥一十四来岁的少年,“你怎的又与人打架?我平日怎么说你的?!”   说着,举起手就要跑打向少年。   这少年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是明亮犹如夜空中的星星,他此时低头受训,神色间却竟是不满与不忿。   他望了眼离二人不远处兀自立着的与他一般大小的少年,这少年面上一块青一块紫,显然之前打架他吃了很大的亏。   “爹!若不是他说你坏话我也不会与他动手!”那皮肤黝黑的少年见赵村长举手便要打,终于忍受不住,大叫道。   赵村长一愣,只见这少年叫道:“是他说什么彭城现在招兵买马对抗朝廷,但凡有志之士都该前去。但爹你却畏首畏尾,令村中男子不得随意外出,更是不应征召。他说…他说你不是男人!”   这少年声音极大,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楚。   张羽心中一动,“对抗朝廷?彭城反了?”   这些年来各地兵变的次数越来越多,虽都被镇压了下去,但这叛军就如雨点一般,怎么镇压也镇压不完。   赵村长听了这话,面上怒色稍退,转为一抹无奈,叹道:“罢了。”   那远处少年此刻却是叫道:“莫非我说错了么?!我们村距离彭城不过百里,为何不去应招?!”   场间众人闻言,一片哗然,有人叫道:“你小孩子懂个什么?!”   “应什么招?!放着好日子不过要去送死吗?!”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把村长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一时之间,斥责之声此起彼伏。   赵村长不去理他,只摆手道:“都散了吧。”   他是一村之长,说的话多少还有些效果,围观的人见此,均是直摇首,缓缓散去了。   他又转身对张羽苦笑道:“让二位看笑话了。”   张羽道:“这彭城究竟发生何事?”   赵村长道:“还请二位进来说话。”   “张少侠,这是犬子,赵匡。”进得屋来,赵村长拉着赵匡,道:“匡儿,还不叫张大哥?”   赵匡叫了声张大哥,又看见他身旁的林巧儿,喜道:“还是这位姐姐生的好看!”   “小孩子胡说什么!”赵村长瞪了他一眼,赵匡吐了吐舌头,再不敢言语。   林巧儿微微一笑,见这孩子机灵非常,生的又颇为俊朗,心中不由对其平添几分喜爱。   “赵村长,这彭城究竟发生何事?”   张羽如今还是想知道那彭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是真的叛乱了,那恐怕自己要上京都,真的只得绕道了。   赵村长拉着赵匡坐下,随即道:“二位也坐。”   二人坐下,却听赵村长轻叹一声,“张少侠,说起来,这件事的起因,全因一个人。”   “一个人?”张羽更觉好奇了。   “不错,一个女子。”赵村长缓缓道:“约莫两年前吧,在彭城这儿,有一对极为恩爱的伴侣,他们隐居山间,对于世外的事情并不过问,只在隐居的村中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林巧儿羡慕道:“那该是十分美好的。”   赵村长颔首道:“不错,说来这对伴侣,那男子生的俊朗非常,更是才高八斗,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至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林巧儿听他语气,颇有敬佩之意,不由含笑道:“如此说来,那女子定然也是十分漂亮的了。”   赵村长道:“不错。看姑娘天仙般的人儿,那位女子比起姑娘来,也是不遑多让吧。”   林巧儿听他赞扬自己的外貌,却也不觉有什么欣喜,她在那等红尘场所待了那么久,哪个男人不是冲着她的外貌来的?是以只微微一笑,再不开口打断他。   赵村长道:“只是可惜好景不长,三个月前,皇帝在各地挑选秀女…那位女子本是陪着她娘亲去彭城置办嫁妆的,原来那男子与女子情深意浓,在征得女方父母同意后,已然决定在一个月后成亲,却不料出了这等事…哎…”   “发生了什么?”张羽尚不明所以,却听林巧儿接道:“莫非…?那女子被当做秀女选了去?”   赵村长颔首道:“林姑娘冰雪聪明,她在街上被官府的人抓了去,她的娘亲哪里肯依?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只盼着这个女儿一生幸福安稳,对于荣华富贵并不在乎,可这被选去做秀女,大违那女子的本意,老太太直追着那官兵,求他们放过自己的女儿。”   “岂有此理!就算是从地方上挑选秀女,也该是从各地的豪门贵族中来选,且是有意向报名的才行。他们这般,与强抢有何不同?”   林巧儿听到此处,心中薄怒,料不到天下间还有这等道理。   张羽却是对这些一概不知。他自小便待在西南的深谷山村中,久不与外界接触,而后村中一夕变故,又被师尊所救,在昆仑山潜修三年,说起来,他这小半生,过的都是与世隔绝的日子。   赵村长轻叹道:“便是强抢又能如何呢?只是可怜了那女子的娘亲,那些官兵见这老人家追着自己好几条街,又哭又恼,心中厌烦,竟是动手驱打起来…”   他说到这,停了停,接着道:“也合该那女子命里悲苦,自幼失了父亲,如今又失去了母亲…”   “你是说…”林巧儿掩唇,满脸的不可置信。   赵村长颔首道:“那些官兵下手哪有轻重之分?老人家本就年过七旬,哪经得起他们的殴打,终是双腿一蹬,闭眼去了。”   “什么!”张羽又惊又怒,想不到这些所谓的官差,竟然如此目无法纪。   “那些官差见光天化日打死了人,也觉不妥,便随便寻了个地儿,将老太太的尸首烧了,可怜那女子便是连为母亲送葬都不行…”   他看了眼张羽,道:“少侠年纪轻轻,不知这些年来各地百姓的疾苦。那女子的未婚夫听得这个消息,自是又悲又愤,他命人为老人家立了墓,可惜那墓中空空如也,老人家的尸首早都被烧成灰了,还能上哪寻得?男子虽然心中悲愤万千,但面上却似没事人儿一般,只是终日都坐在房中弹琴,琴声忽高忽低,承转启合,有时低绵如流水,有时又高亢如奔马…”   林巧儿精通于琴艺,听他这么一说,当下叹道:“他这是将满腔的情绪都附于琴弦之上了…”   赵村长道:“而后如此过了一个月,男子终是从屋中出来,他未留一语,便独自收拾行囊,出了村子…”   “他去哪儿了?”张羽问完,便恍然道:“他去彭城了?”   赵村长道:“不错,那儿附近离着最近的城池便是彭城,男子去了彭城后,再无音讯。又过两个月,便从城中传出彭城起义的消息…”   张羽道:“如此说来,那起义的人,该是那男子了?”   赵村长道:“少侠不知,那位男子实有大本事,只是生性淡漠,于功名利禄并无所求,一生最爱的两件事,其一便是抚琴,其二便是那女子。那女子这般被人夺去,她的娘亲又是如此枉死,男子纵然性子再淡薄,也是忍不了的。”   林巧儿听罢,只道能用三个月的时间便让占据了彭城这么一座大城,其心机与手段确实可见一般。   她想到这儿,道:“既然如此,义军大举招兵,自是有意愿之人去参加,断不会强行征召,村长你又何必不让我门从那儿走呢?”   赵村长道:“我这也是怕两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况且现在彭城守卫极严,我又见张少侠负剑在身,只担心你们惹上麻烦。”   “爹!那你为何不让我们村里的人去!”赵村长刚说完,他身边的赵匡便忽的从凳上跳起来,满脸激愤,“有这么好的机会,爹你怎么能让我们忍气吞声!”   赵村长见状,板着脸道:“你小孩子懂什么!这起义岂是好玩的事情?弄不好,是要搭上性命的!”   赵匡叫道:“与其在这儿饿死,我宁可死在战场上!”   他说着,便跑向内室,再不理会他爹。   赵村长见他如此无礼,十分气急,但奈何当着客人面又不好教训他,只好暂时任他去了。   张羽听得那赵匡之前所说,不由疑道:“赵村长,什么饿死?”   他见这村中村民安居乐业,不说多么富庶,但也不至于饿死吧。   赵村长道:“哎…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巧儿十分好奇,似乎这其中有着一个很大的故事。   赵村长眼中露出一丝追忆,似乎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大概五年前吧。匡儿的母亲生下他的第八个年头,村中闹饥荒,死了很多人…”   张羽皱眉,“这里离彭城如此之近,莫非朝廷没有开仓赈灾吗?”   赵村长苦笑一声,摇首道:“朝廷赈灾?少侠可知为何村中闹饥荒?”   张羽道:“愿闻其详。”   赵村长缓缓道:“那年的雪很大,大雪封山,许多地方都没有吃的,那些金陵,江都这样的大城中尚且路有冻死骨,更别说无数的小村庄了。小地方上的人便想着去大城中避难,讨得一碗饭吃,哪晓得各个城都是人满为患,况且富人们尚且有钱也买不到粮食,更何况那些贫苦的平民呢?”   林巧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五年前那场大灾我却是知道的…”   赵村长颔首道:“那时我们村中的粮食其实还算富余,一来是因为村里的人丁本就不多,二来村中年年有余,余下的粮食足够村中人吃的了。”   他说到这里,忽而面上闪过一抹悲愤,“可谁知当地的官府见我们村粮食富足,竟是强行抢去!他们是官府衙差,我们只是平民百姓,哪里敢反抗?本想着他们拿走一些粮食也没什么,谁知他们贪得无厌,竟是将村中的储粮尽数抢去了!”   张羽见他神色悲愤,料来所说为真…想不到便是江南这一块也是乱成这样…   赵村长兀自道:“他们将粮食全拿走了,我们还能吃什么?那时又天寒地冻,村中不知死了多少村民,其中又不知有多少老弱妇孺,匡儿他娘,也是在那时活活饿死的。”   林巧儿“啊”的轻叫了一声,随即面带歉意,“对不起…”他们贸然问起别人伤心事,却是不妥。   赵村长摇首道:“两位不必道歉,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如今我也一把老骨头了,只盼着将匡儿抚养成人,自己便是死也瞑目了…”   张羽见他神色微露萧索,想来是赵匡要去征兵一事令他很是苦恼,当下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与林姑娘先行告辞,村长你也早些歇息。”   赵村长微微颔首,起身道:“我送送二位。”   “张公子,还不睡么?”夜空繁星点点。   林巧儿站在张羽身后,轻声道。   张羽微微一惊,转过身道:“林姑娘?…”   林巧儿看着他的眼眸,轻轻一笑,道:“公子可是在想赵村长所说的事?”   张羽微微点头,道:“只是觉得这其中还有不明之处。”   林巧儿笑道:“例如公子就在想,这一个小村的村长,何以知道那么多事?”   张羽被她道破心思,也不掩饰,道:“他似乎与那位故事中的男子很熟一般。”   林巧儿道:“依我看啊,这村长谈吐不凡,料来身份不该是个村长那么简单。”   张羽微一沉吟,道:“既然彭城有变,我们恐怕只得绕道了。”   林巧儿含笑道:“怎么,公子莫非不想看看此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羽道:“彭城已叛,定然城防戒严胜于往日百倍,我们恐怕连城都进不去。”   林巧儿微感失望,“我还想见一见那村长口中的男子,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羽没有说话。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要么是白痴,要么就是极有本事的人。   张羽与林巧儿在此住了几日,期间赵匡见张羽身负长剑,当他是习武之人,缠着张羽教他一些拳脚。   张羽性子淡漠,但对孩子也是无可奈何,在经过赵村长同意后,终于教了他一些基本招式。   但他所学乃是琼霞玄门正宗,招式这些都在其次,心法才是最为要紧。   琼霞门规,派内绝学不可外传,所以赵匡虽是学的不亦乐乎,其实是什么也没学到。   但这些基本拳脚,临敌防身,倒也还算可以。前提是对手亦是无修为之人。   这日,张羽正看着赵匡耍拳。   忽听一人急声道:“村长!不好了!燕行私自出村,看方向是往那彭城去了!”   张羽与赵匡二人在屋外只见那人进了屋内,与赵村长一番交谈,最后只听赵村长长叹一声,那人也颇为沮丧的出了屋子。   赵匡愣在原地,望着村外的方向,神色颇为复杂。   又过两日,村中却是炸开了锅。赵村长的独子,赵匡,也亦不见了。   “哎!我就知那孩子耐不住。”   赵村长神色很是无奈,更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张羽静坐一旁,见林巧儿正盯着自己,不解其意。   却听林巧儿笑道:“村长你莫挂心,我与张公子或可替你将他寻回。”   赵村长面上显出一抹激动,道:“真的么?!”   张羽轻叹一声,他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   但他这些日子与赵匡相处,也对他甚是担心,不由道:“村长你可想过,他若真入了义军,该当如何?”   赵村长被这么一问,一愣,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   赵村长面上闪过一丝痛苦,又听张羽沉声道:“依我看。赵匡虽表面上与燕行处处不和,实际上心中非常重视他。燕行若去彭城是为入伍,那么赵匡必定也会如此。”   林巧儿歪着脑袋看着他,疑道:“为何?”   张羽道:“对于自己重视的人,总是不希望自己输给他的。”   在赵匡眼中,既然你燕行敢去,我为何不敢?   我若不敢,便是输给你了。   赵村长苦笑道:“罢了。罢了。都是命数。”   张羽与林巧儿不知他为何突出此言,正疑惑之际,只听赵村长道:“二位必定十分疑惑,我一个村长为何对彭城一事如此清楚。”   张羽二人没有说话,但也默认了。赵村长道:“我本名赵胤,我所说的那位起义的男子,叫做宸渊,是我追随数年的主子。五年前村中断粮之后,若非他的来到,为我们带来了粮食,我与这一村人的性命都将不保。”   张羽一惊,饶他再怎么猜测,也料不到这赵村长与宸渊是主仆关系。   赵胤苦笑道:“我那主子虽性子淡薄,但他对于他的未婚妻,宁萱姑娘,可是重视的很。宁萱姑娘被带走那日,他太平静了,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越是这样平静,我心中越感不安。数月前,我心中不安越发浓郁,直到我主子告知我他的一切计划。”   赵胤顿了顿,面上带着浓浓的愧疚“他对我一如既往的信任。可我却是不能再跟着他了。不是我贪生怕死,可我跟着他做了这事,匡儿必会受我所累。他若因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他地下的娘亲交代。”   林巧儿道:“所以你就留在这里,在这个离彭城既不远也不近的村子,实际上还是放心不下那宸渊吧?”   赵胤苦笑一声,“主子他心细如发,早已知晓我的心思,但他并不点破。我亦知道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任何人劝也没用。”   张羽摇头道:“但他所选彭城,乃四面受敌之地,恐怕凶多吉少。”   赵胤道:“张公子你有所不知。三个月后,这狗皇帝就要在建成的极乐宫上进行选秀大典,并同时宣布新选的三名嫔妃名单。这次大典盛况空前,主子他若要救下宁姑娘,此次大典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张羽沉声道:“如此一来,选秀大典召开,京都守备较之以往更严,如何是好机会?”   林巧儿想了想,道:“但若错过此次机会,宁姑娘从此都只能在皇宫之中。恐怕再要救她,就难于登天了。”   赵胤摇头道:“二位不知我主子性子。就算宁姑娘被带上九重天庭,他亦会将她抢回来。”   林巧儿听赵胤语气,心中对这宸渊愈发感兴趣,她笑道:“张公子,不妨我们便去彭城走一遭。”   张羽心中对赵匡亦是放心不下,闻言,点了点头。   赵胤闻言,大喜道:“如此,还望张公子将小犬带回。你们若要进城,可告知守卫,受赵胤所托前来。”   张羽愣了愣,心道那赵匡肯不肯回来还得看他自己的,自己如何能做得了主?但见赵胤面上神色,又不忍拂了他的意,只是点了点头。   “张公子,你会将赵匡带回来么?”   彭城脚下,望着那高数丈,兵甲林立的城头,林巧儿看向张羽,似笑非笑。   张羽道:“你以为我能将他带回吗?”   林巧儿想了想,含笑道:“我想是不能的。”   张羽道:“且寻到他再看吧。”他说罢,径自走向城门。   “站住!什么人?!”两名守卫拦住了张羽的去路。   张羽道:“受赵胤所托,前来寻找宸渊。   ”那两名侍卫听到宸渊的名字显然愣了愣,道:“稍等。”   一人转身往城里走去。   过了半晌,那侍卫一步跑来,道:“请二位随我来。”   张羽与林巧儿随着那侍卫缓步进城。   四下环顾,城中却是与从外面看上去的肃杀迥然不同,倒是一片和平景象。   张羽心中暗暗敬佩,一城叛乱,城内百姓面上却是毫无惊慌,一切生产工作照常进行可见这宸渊极得人心。   二人被侍卫带着一路走进太守府。   到得后厅,一阵悠扬的琴声缓缓传来。   琴声百转千回,舒缓如流泉。   蓦地琴声忽转,急越如飞瀑。   这琴声越来越急,好似这瀑布从九天落下要将大地贯穿,浩荡非凡。   张羽与林巧儿静静驻足凝听,半晌,琴声又转舒缓,如细细溪流。   再过半晌,琴声渐渐隐于空中,徒留一抹余韵,让人回味无穷。   “烦请屋外的客人进来说话。”   温和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张羽缓步进屋,林巧儿紧随其后。屋内坐着一白衣长袍的年轻男子,相貌俊朗,面带一抹微笑,气度不凡。   他端坐在那,长长的袖袍垂地。   真应了谦谦君子,温婉如玉这句话。   “如何?我就说你爹会派人来寻你的。”   他单手按在琴上,微微笑道。随着他的话语,从屋中屏障处走来一少年,垂着头,正是赵匡。   张羽微惊,不明白他为何会在此。   那男子对张羽笑道:“二位请坐。”   林巧儿打量男子半晌,道:“你就是宸渊?”   男子道:“正是在下。”   林巧儿一双美眸盯着他,一眨不眨,“你适才与赵匡说的话是何意?莫非你早知道我们会来?”   宸渊微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赵胤随我多年,他的孩子我总归是认识的。恰巧在军营中看到了他,便把他带来这里。”   林巧儿笑道:“莫非你也不许他入伍?”   宸渊面上笑意更浓,似乎觉得这女子有趣的很,一上来便问了这么多问题,当下道:“赵胤既离开我,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我又怎能让他的孩子掺和进来?”   林巧儿点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蛮通人情味的。”   宸渊失笑道:“怎么?莫非姑娘看在下很没人情味?”   林巧儿想了想,似乎想的极为认真,随即指着张羽,道:“你看他,可有人情味?”   宸渊看向张羽,正对上他漠然的眼神,他笑了笑,“从表面看去,这位少侠倒是冷的厉害。”   林巧儿摇头笑道:“但他可是很有人情味。所以说,从外表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宸渊朗声笑道:“姑娘说的对极!只不知二位贵姓?”   张羽道:“张羽。”   林巧儿笑道:“你便叫我胭脂吧。”   宸渊道:“二位来此,想必正是为了匡儿吧。”   张羽点头道:“正是。”   宸渊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匡,微笑道:“你便随他们去吧。”   赵匡兀自站立在那,动也不动,只是身体微微颤抖。   宸渊面上笑容渐淡,道:“你须知战场非同儿戏。我所做之事是连诛九族的,你凭着一腔热血,却可能连累你最亲的人。”   赵匡被他一说,却是蓦地抬起头,“那你呢,你为何不怕连累他人?”   宸渊失笑,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傻,“我如今孑然一身,能连累的了谁?”   赵匡握着拳头,叫道:“我不怕连累他人!”他少年心性,哪里想到自己起义若是失败,非但自己性命不保,便是他爹也要搭上性命。如今他仗着一腔热血,浑将赵胤忘到九霄云外了。   宸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淡淡道:“你年纪轻轻,何须走这条不归路。”   他继而缓缓道:“况且你凭着一腔热血只想推翻这无道朝廷,殊不知即便推翻如今的朝廷,再过几十年,新的朝廷还是一样残暴不仁,你心中所期盼的盛世,又如何能实现呢?”   赵匡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说。   张羽闻言,皱眉道:“总会有盛世的。”   宸渊笑道:“盛世?大云帝国延绵五百年,在史上可算得上盛况空前了吧。然而现下,处处都有人想推翻它。再盛的盛世,也会衰落。再贤明的君主,也会死去。所谓盛极必衰,现在推翻了一个大云帝国。难保数百年后新建的王朝不会重蹈它的覆辙?”   张羽摇头道:“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的。”   林巧儿亦道:“恕我直言。听宸渊公子所言,似乎并无救国之心,何苦聚一方之兵,如此,岂非累人累己?”   宸渊笑道:“这是唯一救萱儿的办法。”   张羽冷声道:“只因一己私欲?你可知如此做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宸渊拂袖道:“一己私欲?张公子年纪轻轻,想必未尝知道心爱之人在眼前被夺去的滋味吧?而况我虽无救国之心,但我将无数有志之士聚集在一起,实现他们的宏愿,又有何错?”   他刚说完,赵匡忽叫道:“不错!我不管你如何,但我要推翻这暴政,我要靠自己一双手,去实现自己心中梦想!”   宸渊看着他道:“你的梦想?”   赵匡颤着身子,道:“我爹跟着你的时候,是娘刚死不久。只因那年大雪寒冬,官府强行夺去我们的粮食。我那时虽小,但也知道若非那些官府的人来到村中,娘她是绝不会死的!”   他说到后来,渐渐哽咽,他用袖子擦着眼泪,恨声道:“只因他们是官,我们是民,就要任他们欺压!若再让我选,我宁可把握自己的命运!战死沙场也好,总归是我自己选的!那也比一生受人欺压的好!”   场间一时默然。张羽万没料到这看似好斗争强的赵匡,竟会有这般想法…   他又想到那天族中无数的官兵,姐姐惨死的画面。   他只觉大脑仿佛被一把刀插了进去,疼痛非常,不由以手按着头。   这段回忆即便再过一千年,仍是刺痛他的心…   林巧儿惊道:“张公子…”   张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宸渊缓缓闭眸,叹道:“如我之前所说,你若入伍,可能累及你爹,这点,你要想好。”   赵匡咬牙道:“与其如此窝囊一辈子,倒不如拼上一把。娘泉下有知,也会支持我的!爹也是这么想的吧,倘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离开你了!”   宸渊蓦地睁开眼眸,道:“好。我便依你!但这边二位…”   林巧儿望着张羽,在等着他开口。   张羽缓缓闭眸,心道自己的族人何不是被朝廷所灭,那李旬身为朝廷大将军,大权在握,自己一人要杀他不知要到何年,不若入了义军,说不定机会更大些,当下睁开眼眸,“我亦会随他从军!”   林巧儿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做出这般决定。   宸渊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羽道:“我不能将你带回,只能随你从军好照看你,如此,也算对你爹有个交代。”   赵匡眼眶红道:“张大哥!”   张羽看向林巧儿,道:“此事我妄下决定…”   林巧儿含笑道:“反正公子你去哪,我便去哪。”   张羽道:“只是军旅生活,恐你一女子多有不便…”   林巧儿道:“那有什么难,以往比这不便百倍的地方我都待过。”   张羽见她如此说,也不便再多说。   宸渊微笑道:“既然二位有这份心,我倒替赵胤谢过了。”   张羽摇了摇头,他心中其实亦是挣扎不断,只不知为了心中的仇恨这般掀起战乱,是对还是错…。 正文 第八章 从军行   军中生活多约束,张羽除了每日的训练之外,却也无事可做。   这虽是起义军,但练兵的方法却是极为苛刻。但好在他本就有修为在身,这相对常人几近严酷的训练对他来说,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   宸渊知林巧儿是女儿身,只派给她一些轻松地活,如为军士煮煮饭,洗洗衣服。   赵匡与燕行却是好运的分在了一个十人队,这二人表面上彼此不和,实则暗地里都把对方当做竞争对手,训练起来更加卖力,无形间,二人亦起了相惜之意。   这日,校场上传来震天的吆喝声,却是各队的兵士互相较量,切磋武艺,要选出一个百夫长出来。   这新颖的挑选方法自然是宸渊想出来的,张羽夹在人群中,看着场间二人刀枪拳脚,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张大哥,你怎么不去试试!”   他身旁,赵匡忽而开口。他随张羽学过些本事,心中想来张羽的实力自然不会比这些兵士弱。   张羽沉吟一声,心道我若上去了,未免太过欺负人,况且我对这百夫长的位置也并不觊觎,还是算了吧,当下摇头道:“我便看看好了。”   赵匡见他不愿上前,心中暗想:“若是张大哥上去了,那百夫长定然是非他莫属。只是如今他不愿,我不若上去试试。”   心中已有了计较,只待场上一人败下阵来,他便立刻替上。   他们这一共有十个十人队,恰好一百人,以武艺推选百夫长,倒也能令大家心服口服。   过得半晌,那比武场擂台上的二人斗的是越来越激烈,只见当中一壮汉,手中长枪挥舞,但见寒芒点点,那持剑男子以剑相抵,哪晓得枪头碰在剑刃上,竟将这剑刃分为两段,持剑男子一个踉跄,立时跌倒在地。   壮汉将手中枪一横,拱手道:“多谢!”   他这一下将手中劲力运于枪尖,将对方断剑打为两半,对方虽然也甚是钦佩,当下亦是一拱手,下得台去。   赵匡见状,正要从人群中蹿出,却是有一人抢他一步上得擂台来,他定睛看去,却是一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只是眉目间比他多了几分凶狠之气,“燕行!”赵匡识得那人,却是与他同处一个十人队的燕行。   张羽见他抢上台去,不由眉头微皱,那壮汉的身手不简单,他是怕燕行吃亏。   燕行从擂台边的架上随意挑了一副弓箭,躬身道:“请。”   壮汉却是一怔,道:“小兄弟,你还是换个别的武器吧…”他这却是好意,须知擂台比武不比战场厮杀,场地就这么大,弓箭这种远距离武器实是难以发挥,若真打起来,那壮汉三两步近得他身,他便输定了。   哪知燕行却是微微摇首,再一拱手,道:“请!”   壮汉见他执意如此,再劝反倒是看不起他,当下一提手中长枪,喝道:“小兄弟,小心了!”   他大步流星,三步并作两步,转眼间便欺近燕行,手中长枪枪尖一点,直往他肩头挑去。   他这一手露得极其漂亮,一刺一挑之间看似平平,其实是毕身功力体现,众人眼尖的只道这一下便要叫那少年服输。   谁知只见燕行身子往后退了半尺,身子微屈,竟是避开了这一下,他脚步不停,一连退了三步,壮汉手中长枪亦是跟着连刺三下,不给他拉开距离的机会。   但见燕行忽的伸出手来,一下压住刺来的枪头,将枪身都压弯了。壮汉脸涨得通红,料不得他一个小孩子竟有如此劲力,当下大喝一声,手上运劲,枪身一弹之下,直带得燕行身子往空中抛去。   这一下众人均是一惊,生怕这孩子摔倒哪里。但他们还未出手相救,便见燕行身子在半空中张弓搭箭,正对那壮汉,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犹如流星赶月一般,直逼壮汉。   壮汉哪敢怠慢?急忙挥舞长枪,挡下这急速的一箭,但下一箭又一至,他再挥枪已是不及,急忙向后退去,这一下退的甚是匆忙,身形尚未站稳,第三箭又至。   壮汉一纵身,在地上翻了个滚,这一箭再次落空。但他尚未松口气,便觉身子一轻,继而一下跌倒在地,原来他连连后退间,竟是跌下了擂台…   燕行身子从空中落下时,脚尖在地上一点,将这下坠之力悉数化去。众人见他在空中连发三箭,而后又这般轻松地落下来,人群中不由传来热烈的喝彩声。   “承让!”他对那壮汉一抱拳,壮汉倒也洒脱,一拱手,兀自退回人群中。   方才燕行那一手功夫让周遭的人无不从心底里佩服,如今竟是突然间没人再想上台。   张羽见状,也是心中暗暗叫了声好,他虽不知这少年一身功夫跟谁学的,但确实是值得称道。   正欣赏方才燕行露得一手武艺时,却见身旁人影一闪,他未来及阻拦,赵匡已然一步踏上了擂台。   “燕行,我来会会你!”赵匡上得台来,指着他的鼻尖,高声道。   想他以往与燕行打架,都是自己胜,如今见他学了这一身本事,心里哪里肯服?非要与他分个高下来不可。   燕行见得来人是他,也是眼中精光闪烁,他道:“你随便挑一样兵器吧!”   赵匡想了想,张大哥教他最多的便是掌法,于剑法倒也传了一些,他若赤手空拳,定然难以应付他的弓箭,当下再架上挑了一柄软剑,剑锋锐利,一指燕行,“来!”   燕行也不再废话,抱守心神,只待他攻来。   赵匡手中剑锋一吐,径直朝燕行刺去。   这一剑来得极快,燕行也不由微觉惊讶,当下侧身向后退去,剑不比枪,剑更多的是讲究灵动,迅捷,若他速度不够快,便会输给赵匡的剑法。   只见场间一人攻,一人闪,赵匡的剑法受教于张羽,而张羽的剑术受教于琼霞派的御剑长老,即便是他手握凡铁,武功平平,如今使得剑来,也是有模有样,莫说燕行这么一个孩子,便是一般习武之人,也会败在他手上。   只见他剑锋一晃,骗得燕行身子向左闪去,自己手中剑招倏地一变,剑锋忽而偏从左方攻来。   燕行见状,神色一沉,蓦地矮下半截身子,赵匡这一剑却是刺了个空。燕行弯下身子来,正一拳打在赵匡小腹之上。原来赵匡将全副心神用在自己手中这柄剑上,以致其他地方空门大开,燕行抓住这个破绽,一击便中。   但也就是他于这套剑法没有熟练,若是张羽使来,对方哪能觑空得手?   赵匡身子连连退去,捂着肚子,只觉疼痛非常。但他性子极为执拗,心道这点疼痛算什么,你打我一拳,我非打回来不可!   当下一挥剑又朝燕行攻去,只见燕行却是抓住他方才一愣神的功夫,已然张弓搭箭,箭矢“咻”的一下朝赵匡面门射去。   赵匡举剑相抵,听得“叮”的一声,第一支箭被挡了开去,但第二箭果然又至,他的本事本就不比那壮汉,情急间如何还挡得下这第二箭?   况且对方箭矢前后来的又快又急,他一时手中动作竟是跟不上,眼看这箭就要穿过赵匡的胸膛,燕行也是暗暗一急,想不到他一时失手,竟要铸成大错。   就在千军一发之际,空中一阵劲风吹来,一个黑衣身影拦在赵匡身前,食指与中指身处,一下夹住箭头,手指之上玄火劲气暗运,那箭头立时被一团火焰烧的化开。   “张大哥!”赵匡见得张羽救了自己,心中又是欣喜又是不甘。   欣喜的是张羽救下自己,说明他对自己极好。不甘的是自己却是输给了燕行。   燕行似也认得张羽,见得他上台来,摇首道:“我不比啦!”   张羽一怔,又听他道:“我打不过你,还比什么?”   张羽本想说自己上来救人,并无心比试,只是按照规矩,上了这擂台便是来比试的,若他不遵守,未免坏了军中规矩。   如今燕行自行认输,走下台来,对大伙儿道:“大家看,刚才这位张大哥的身手怎么样!”   众人见他单手接箭,更是手掌之上能放出古怪火焰,均是心神震骇,如今听得燕行这么一问,均是齐声道:“百夫长就张兄弟做啦!”   张羽面露犹豫之色,尚要推辞,又听赵匡在身边道:“张大哥,你若是推辞了,恐怕寒了大家的心。”   张羽想了想,心道大家盛情相劝,自己总不能拂了众人的意,况且做了这百夫长,能更为好的照顾赵匡,当下拱手道:“如此,张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是时人们对于昆仑山琼霞派的神通并不了解,而派中弟子均是严禁插手管凡间之事,似张羽这般的,倒是百年来第一个。   “公子,听说你做了什么百夫长。”营长中,林巧儿掀开帘幕,走的近来,面上满是温婉笑意。   张羽见得她进来,摇首轻叹道:“若非匡儿与燕行动手太过,也不会有这档子事…”   林巧儿却是微笑道:“我却觉得这样也不错。”   她看着张羽,道:“这样一来,你要照顾匡儿不是更为方便了?”   张羽颔首,但随即又犹豫道:“只是我不通兵法,对于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只盼别连累了手下的这帮人才是…”   林巧儿掩唇笑道:“公子你怎的诸多担心?那行军打仗的事情也不是你这么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操心的。”   张羽想她说的也在理,最多上面有什么指示,他照着做便是。   他们正说话间,赵匡一步闯进营帐中,却见得林巧儿一身湛蓝衣裳,俏立在张羽身旁,不由讪讪笑道:“林姐姐你也在啊…那我等会儿再来,等会儿再来…”   林巧儿见他古怪神色,知他多半是想多了,当下脸色微羞涩,走上前去,在他额头一点,“人小鬼大!”   赵匡吐了吐舌头,只听张羽道:“匡儿,有什么事吗?”   赵匡听他发问,忙道:“张大哥,你再教我些武功吧!”   林巧儿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张大哥教你的还少吗,小孩子贪多不烂懂不懂!”   赵匡面上一红,其实张羽自进了军营后,为担心他有什么闪失,确实传了他不少武功,只是一来张羽说的晦涩难懂,二来他没有根基在身,学来十分不易。   他叫道:“我要学今日那个手上喷火的功夫!”   张羽心中一动,知他说的是玄火劲,当下摇首道:“那个,恐怕你一时半会儿学不会…”   也并非他不愿教,只是玄火劲学起来十分艰辛,非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而且赵匡最基础的聚气之法都不会,丹田内无一点真气,便是懂得玄火劲心法,也是无用。   林巧儿却不懂这么多,他只道张羽碍于门派之见,不便传与他,当下含笑道:“张大哥那个本事不能随便传的。”   赵匡失望的“哦”了一声后,只听张羽道:“我可以传你一些其他的本事。”   “是什么?”赵匡见他答应要教自己,不由又期待起来。他孩子心性,心道就算学不会那放火的本事,能学得一些飞天遁地的本事,也是值了。   “剑术。”张羽的话又让他失望起来,他颓丧道:“我用剑连燕行都打不过,学来有什么用?”   张羽见他似乎对剑术颇为瞧不起,心中却也不恼,只是摇首道:“你没能赢过他,只因你的剑术还没练到火候。”   张羽缓缓道:“剑为百兵之首,你说说,关于它的武学,能差吗?”   赵匡听他这么一说,随即道:“那张大哥你耍一套剑法来我瞧瞧!”   张羽本欲拒绝,但想来若是自己将剑法耍出来,或可更令他信服,当下颔首道:“好,你跟我来!”   他带着赵匡走出帐外,林巧儿一语不发,只含笑默默相随。   他手中持着柄软剑,站在空旷的校场上,眼眸微闭,心道若真要他信服,自己的玄火劲断然不能运在这剑刃之上,需得凭单纯的剑术才行。   当下眼眸微睁,手中长剑一抖,寒芒闪烁之间,已然舞起剑来。   他初时一招一式,一刺一收尚能让赵匡看的清楚,到得后来,只见他人随剑动,再不凝滞于身形,眼前只有无数寒芒划过天际,却不见得他手中剑何在了。   林巧儿在旁静静看着,却见漆黑夜空下,黑衣玄衫的少年手持三尺长剑,剑疾如风,剑寒如冰,轻轻一剑,便仿若可掀起万千波澜…   她心念微动,瞥见张羽冷漠僵硬的侧面,想到他在金陵救下自己的情景,芳心忽而轻轻的跳了一下,这一下极快,连她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   张羽舞到后来越来越急,赵匡已然渐渐看不清了,但见他未有停下的意思,不由叫道:“张大哥,我都看不清啦!”   张羽闻言,暗叹一声,收剑立足,走上前来,道:“怎么样,你学不学?”   赵匡心道若是能学得你这般本事,自己也不亏了,当下颔首道:“学!当然学!”   张羽微微颔首,他如此费心要传赵匡剑术也是想他在战场上多一份生存能力,如此也算对他爹有个交代…   就在彭城起义不久,京都皇宫御书房中,当今整个大云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位居九五的男人,千靖皇帝,相貌不过三十上下,浓眉大眼,眉宇间颇具一股威严。   他此刻正双目轻合,似乎是在养神。   “皇上,江南送来急报。”   寂静的御书房中,随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到来,千靖皇帝睁开眼来,缓缓道:“念。”   他的声音很沉,就仿若一幢厚厚的钟,却徒具一股威严。   走来的是一名小太监,他跪在地上,垂着首,“奴才不敢念…”   千靖皇帝看了他一眼,“呈上来。”   这小太监急忙将奏章呈上,待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千靖皇帝打开奏章,只寥寥看了几眼,继而缓缓道:“彭城…”他瞥了眼那垂首的小太监,“去将诸葛炎叫来!”   小太监应了声,退了下去。   过得好一会儿,御书房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陛下,臣诸葛炎求见。”   “进来吧。”   御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进来的却是一身穿金袍,年貌不过十八的俊朗少年。若是张羽在此,定能认出他便是曾经在西南村外撞上的那少年。   想不到他竟是当今让各地义军闻风丧胆,百姓们敬佩非常的诸葛炎,诸葛丞相。   以弱冠之年位极人臣,实在是难以想象。   千靖皇帝看了他一眼,“江南又有叛乱了,这次却是在彭城。”   诸葛炎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感到疑惑,以往叛乱多在西南,东北那一块,只因那里的百姓生活多为辛苦,朝廷苛捐杂税也多。可江南一向富庶太平,怎的会突生叛乱?   “臣愿亲自走一遭。”诸葛炎躬身请命。   千靖皇帝却是微微摇首,“不必了,此次朕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诸葛炎神色不变,并不说话。   “大将军李旬近来总是向朕推荐一人,如今正好试试那人究竟有没有本事。”   诸葛炎道:“想来李将军的眼光,不会看错人的。”   千靖皇帝颔首道:“此次找你来,是另有他事。”   诸葛炎垂首道:“陛下请明示。”   千靖皇帝缓缓道:“李将军与冥绝宗宗主已然达成了协议,共同对付炼魂教。”   诸葛炎一怔,随即道:“陛下,恕臣直言。”   “你说吧。”   诸葛炎道:“与冥绝宗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炼魂教纵然势大,但倘若我们与冥绝宗联手灭了炼魂教,难保冥绝宗不会成长为第二个炼魂教。”   千靖皇帝缓缓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这些年来炼魂教已然是越来越猖狂,朕再不有所行动,只怕贺罗生真当朕怕了他。”   诸葛炎心中轻叹一声,心道既然你心中执意如此,又与自己说这些做什么?总归自己的意见你都不会听。   千靖皇帝道:“朕将这些告诉你,是希望丞相你与李将军齐心同力,共同对付外敌,勿要相互猜忌。”   诸葛炎心中一惊,随即沉声道:“臣对陛下,对大云朝忠心耿耿,绝不敢起内讧。”   千靖皇帝“嗯”了一声,“我自然知道丞相忠勇,不早了,朕有些乏了,丞相退下吧。”   诸葛炎辞了去,出得御书房内,仰首望着满天星辰,心中轻叹,想自己为这大云朝尽心尽力,到头来还是要被人猜忌…   这日,彭城之上一片兵甲林立。   张羽屹立城头,看着城下无数攒动的人头,心中绷紧了弦。   彭城叛乱消息传将出去,一夜间,从邻近的城市以及京都派来的兵马,足足三万人,将彭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彭城太守,也就是王朗,三十来岁的男子,此时披盔戴甲,神色凝重的盯着城下兵马。   他身旁,站着一白衣长袍的男子,正是宸渊。   王朗沉声道:“这统军的叫李明。是大将军李旬的嫡系。”   宸渊看着城下为首一人,微微笑道:“年纪轻轻便能率一方兵马,看来这李旬认为我们不堪一击,令他亲戚立功来了。”   王朗道:“历来剿灭叛乱,都是诸葛炎亲自出马。此次不知为何会交由李旬。”   宸渊道:“那有什么奇怪。朝廷中尔虞我诈,诸葛炎就算神通了得,却也难免功高震主。”   王朗道:“依你看,如何打发这三万军马。”   宸渊笑道:“斩了那李明首级,挂在城楼之下,这三万人顷刻瓦解。”   王朗摇了摇头,“这如何能办到?”   这时,城下忽一人高声道:“城中叛贼听着!本将奉旨讨贼,劝尔等速速开城投降!否则我大军入城,寸草不留!”   宸渊摇头笑道:“这李明没什么本事,嗓子倒是大。”   他又道:“便依他所言,出城吧。”   王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只有八千兵马,若死守,倒也…”   宸渊摇头道:“彭城四面受敌,粮草难以为继。出城迎敌吧。这李明军阵一片散乱,八千人足以打发了。”   王朗闻言,冷声道:“出城,迎敌!”   擂鼓震响,须臾之间,还在对峙的两军,立时刀刃相向,震天的呐喊声与击鼓声随之响起,两拨人马可谓都是卯足了劲,义军想借此站立威,朝廷军队想借此战立功,真是各怀心思,一见面,便是生死相见。   张羽随手一掌击毙迎面一人,他身法如风,在敌军中进退自如,只是眼前的人影宛若潮水一般,实在太多,他若一个一个杀,不知要杀到何年。   而况他率领的这个百人队毕竟是新兵,没有临战经验,一上来,便有数名兄弟挂了彩。   他一来要奋力杀敌,二来还要抽出身来时而保护赵匡与底下的兄弟,倒是好不繁忙。   城楼之上,宸渊看着在千军万马中游刃有余的张羽,微觉诧异,他虽料到张羽有些本事,却没想他竟是修道之人…   但并非人人都如他一般有神通在身,敌军必定数量极多,纵使义军个个骁勇,从装备到武艺上却是均不如朝廷正规军。更何况其中还有许多如赵匡这般的新兵,没有经过战场厮杀,第一次难免会手足无措。   又去了一炷香时间,义军渐显败势。   张羽亦感到力不从心,敌人如潮水般涌来,他心中微凛,双掌之上玄火劲气外放,一掌便逼开迎面攻来的三四人。   他正待回身查看赵匡,却是不见了赵匡身影。   原来随着义军渐渐显出败势,原先他们的阵势已然溃散开来,敌方的铁骑再进行两轮突进,阵势早已四散开来,城下的战场已然被分割为一块一块,他心神放在迎敌之上,不经意间竟是与赵匡他们走散了…   他想呼喊赵匡,只是身处刀枪箭雨之中,只听得震耳的喊杀声。   空中传来破空之声,乱箭射下,张羽一咬牙,体内玄火劲散发而出。   大手一挥,肆虐的火舌将空中无数箭枝烧为灰烬。   敌军见他挥手间,便有骇人火焰喷出,心神震骇,他周围的义军却是大受鼓舞,一时之间他这边的场间局势稍有缓和。   却见另一边王朗一刀劈翻一人,看着被人群拱卫在中心的李明,当下脚踏流星,大步朝他而去。   他也是看出如今再纠缠下去,己方必败无疑,若想转败为胜,只有擒贼先擒王!   他一刀砍翻一人,气势如虹,但奈何人潮如蚂蚁一般,他就是砍钝十把刀,也不可能来到李明面前。   马上,李明见这男子神勇非常,脸上却是冷笑一声,腾身而起,一踩马背,凭空飘向王朗。   他有意露一手轻功,心中正得意,却见刀光闪烁,王朗一刀劈来,他轻蔑一笑,竟是抬手凭一只肉手架住那刀锋。   王朗正惊愕之际,李明一脚正中他胸膛,王朗连退数步,这一脚的劲力却是非比寻常,他胸前铠甲尽碎裂,胸口剧痛难当。   李明趁胜追击,拔出腰间佩剑,一剑直刺王朗咽喉。   当此生死关头,李明忽见眼前两股火舌朝自己袭涌而来,他躲避不及,横剑护在身前,那火舌被他体外的一层淡白色光芒挡住。   李明惊怒之际,却见一人飞身而来,他双脚凌空,浑身沐浴着暗红色光芒,宛如天神。   这人正是张羽。他原本也有意去杀了中军主帅,只是奈何对方站在阵势之中,自己轻易接近不得。而如今这李明见义军已显败势,心中已然有几分松懈。   他又见这王朗身手不凡,不要命的朝自己这边冲来,料来他该是个义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心道自己擒了他岂不是大功一件?   更何况他因李旬的关系担任这一军主帅,可手底下的人并不服他,他有意露一手功夫,好叫那些兵士服了他才是。   他却不知,他自以为是的脱离护卫自己的兵士,冲入战局之中,却是给张羽抓到了机会。   他巴不得这李明送上门来,哪会放过他?   张羽与李明拆了十招左右,这李明却是有修为在身,内劲颇为身后,难怪可以凭借一只手架住王朗的刀锋。   张羽心中亦是诧异非常,这李明颇不简单,他若与他纠缠下去,只怕义军支撑不住。   当下心中下定决心一记焚天印打向李明。   巨大的火手印喷吐着赤焰与李明身前一道白芒撞在一起。   张羽期身上前,体内暗红光芒大盛,眼中隐有红芒闪烁,“休门,开!”   就在李明与那火手印对峙时,张羽身子宛如一道流星,一掌带着雷霆之势,重重击在李明小腹之上。   李明受此重创,白芒瞬间消散,火手印化为漫天火焰席卷李明全身。   他此刻已看出义军阵中此人不简单,心中有了退意,周遭的士兵见自己主将受伤,也是纷纷上前来,一时之间十数柄长枪同时刺向张羽,将他的身子逼了开去。   但只听李明惨嚎一声,身子蓦地窜起滔天烈焰,他手舞足蹈,漫无目的的在千军万马中奔跑,挣扎。最终化为一团黑灰。   张羽重重喘了口气,他开启休门,配合焚天印以雷霆之势击毙李明。   敌军见自己主将这般被人诛杀了,立时军心打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更有的兵士,见此立时丢下兵刃,兀自逃命去了   张羽眉头微皱,深吸口气,开启休门之后的他,已是虚弱至极,此时随意一个寻常士兵都可要了他的命。   但他依旧咬着牙,一纵身,踩在李明的马背之上,那骏马立刻狂躁起来,但张羽脚劲深沉,任那骏马如何躁动,他自岿立不动。   “你们主将已死,还不降?!”   他一声长喝,响彻苍穹。   敌军见李明身死本就心神大震,现在被他如此一喝,军心立刻溃散。   宸渊看着城下局势由败转胜,不由摇头笑道:“若是留他尸首,不是更能震慑对方?”   张羽被王朗扶着入城。   胜利的欢呼声至今响彻整个彭城,仍未停歇。   “这次,我欠你一条命!”   王朗看着面色苍白的张羽,隐隐激动道。   张羽摇头道:“王太守不必客气。”   王朗哈哈一笑,道:“好兄弟!”   张羽道:“王太守可曾见到一十四来岁的少年?”   他刚问完,便见有两少年朝他跑来。   “张大哥!”其中一人正是赵匡。   他此时脸上沾满鲜血,看上去却是没怎么受伤。   他身旁一人,正是燕行。   燕行比他就差多了,他面色苍白如纸,肩膀处有一箭伤。   张羽点头道:“你们没事吧?”   赵匡笑道:“没事!”   说罢,他又看向燕行,道:“多亏他帮我挡了一箭!”   燕行偏过头去,冷冷道:“我可不需你谢我。”   王朗见二人,笑骂道:“还在这屁什么话!再不带他去止血,他就该死了!”   赵匡闻言一惊,向二人告辞,急忙与燕行去寻医了。   张羽看着二人远去背影,只听王朗笑道:“张兄弟你放心。这二人,宸渊他特意吩咐过,要多加照顾。便是我死了,也不许他们死。兄弟们拼杀时都顾着他们的,你放一万个心!”   张羽闻言,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战场上生死顷刻间,说是照顾,谁又能保证谁一定能活下去呢?   张羽一战击毙李明,声名大噪。只是林巧儿看着被王朗抬回来的张羽的时候,倒是吃了一惊,面上隐隐现出担忧之色。   “张兄弟,身体如何了?”   帐外,王朗抢先走入,面上挂着豪爽笑意。   他身后,宸渊缓步跟着。   林巧儿见得来人,又看了看张羽,只见张羽起身道:“王太守,宸渊公子。”   宸渊笑道:“不需多礼。”   王朗看着张羽,笑道:“张兄弟,咱自家兄弟不与你说没用的。此次来,是有一事要征求你意见。”   张羽道:“但说无妨。”   王朗刚要开口,忽又看向宸渊,笑了笑,“还是你来吧!你也知我嘴笨!”   宸渊莞尔,“其实此来是想拜公子为将的。”   张羽惊道:“什么?”   宸渊笑道:“张公子身手不凡,军中正缺你这种人才。”   张羽摇头道:“非在下推辞。只是临阵杀敌尚还行,这行军布阵,我却是一窍不通。”   宸渊微笑道:“这有何妨。谁人生来便什么都会。现下正是用人之际,还望公子切勿推辞。”   张羽听他语气诚恳,推脱不过,只得道:“如此,张某愧领了。”   待二人走后,林巧儿眉眼间带着如水笑意,“恭喜张将军了。”   张羽摇了摇头,面上却无喜色,他本意只是想照看赵匡,但现下只觉身上凭空背负了许多包袱。   京都皇宫,正德大殿中,千靖皇帝看着呈上的败报,一拍龙案,喝道:“岂有此理!三万人,竟然全军覆没?!”   如今殿中立着至少有百名官员,均是垂着首,龙颜大怒,谁也不想成为出气筒。   千靖皇帝一眼便见着了台下的李旬,他站在左手第一,诸葛炎立在右手第一,是以十分显眼。   “李旬,这就是你说的治军有方,可堪大器?!”   千靖皇帝将奏折一下掷在李旬面前,声音中已多了几分寒意。   李旬急忙走上前,一下跪倒在地,“陛下息怒,据臣所知,此次义军中有个颇为棘手的人。”   “谁?”千靖皇帝收敛怒意,淡淡道。   “那人名叫张羽,是曾经西南边村的余孽,此人不知何故习得一身了不得的本事,相较于常人,倒是难以对付一些。”   千靖皇帝听到西南边村四字,心中微动,他并不想在这里提及那件事,当下缓缓道:“依你所言,非得诸葛丞相亲自出马不可了?”   李旬道:“那也不必,臣听闻前些日子这张羽在金陵得罪了炼魂教,被印上了追魂印,若是我们可以利用炼魂教…”   千靖皇帝看了眼右手边的诸葛炎,“丞相,你看此事该怎么办?”   诸葛炎走上前来,躬身道:“陛下,李将军的方法或可一试,炼魂教势力极大,叫他们对付那张羽,想来是手到擒来的。”   千靖皇帝闻言,淡淡“嗯”了一声,随即道:“此事你看谁去合适?”   诸葛炎想了想,道:“周无延周将军或可担此大任。”   千靖皇帝再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又过一月,张羽奉命率着略五百人的队伍往枣庄前去。   枣庄,是彭城往北的要镇。   自从上次击退朝廷来犯,俘获兵马无数。   这一月来,宸渊与王朗厉兵秣马,先后夺取了彭城附近的宿州与枣庄。   这枣庄,扼彭城咽喉,更是储粮之所,张羽此番便是奉命从枣庄押运粮草。   他这一月来,宸渊时常与他交谈,期间谈到兵法谋略,宸渊见识非凡,张羽亦是从中学到不少。   但毕竟时间甚短,他尚不能运用到临敌之上,是故宸渊便派他前来运粮。   林巧儿骑马在他身边,张羽本意是不愿她来的,但她说什么也要跟着,他拗不过她,只好随着她了。   她看着身后队伍,笑道:“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宸渊竟然连下两城。其中枣庄还是兵不血刃。”   张羽亦对他的手段敬佩非常,“赵村长所说不错。这宸渊确实胸有韬略。”   林巧儿轻笑道:“依我看啊。他是借了势而已。”   张羽道:“此话怎么说?”   林巧儿笑着望着他,道:“一月前,彭城一战大败朝廷三万的兵马的消息,传遍整个江南。这消息传得如此之快,宸渊可没少花心思。他这么做,便是要彭城附近的官吏忐忑不安,要彭城附近城市有志起义的人看到希望。”   张羽道:“原来如此。”   林巧儿轻笑道:“这次皇帝兴建什么极乐宫,民怨较之往日更重,宸渊此时挫败朝廷大军,更是鼓舞了人们反抗朝廷之心。”   张羽默然。   林巧儿说的极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亦发现,林巧儿见识非凡,许多他看不透的地方,她一语中的。   但她除了告知自己真名之外,对别人一律称作胭脂,这点他却是想不通透。   他正这般想着,队伍行至一山谷,这山谷名为幽谷,过了这山谷,彭城也就不远了。   张羽四下看了看,听一人道:“张大哥,是否在此歇息?”   这人正是赵匡,一个月下来,稚嫩的少年随着军旅生活的磨练,也渐渐脱去了脸上的稚气。   他自张羽封为中郎将后,便一直跟着他。只是期间燕行因为被王朗看好,归入了王朗的帐下。   这一点倒没什么,张羽也不在意。   张羽看了看身后的兵士,他们面上都有疲色,想来长腿跋涉,他们也累了,当下点头道:“便歇息一会儿吧。”   他兀自将马牵向一边,倚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林巧儿走到他身边,将水壶递给他,笑道:“公子,喝点水吧。”   张羽接过水壶,饮了两口,见林巧儿额头见汗,想她自跟着自己从军来,倒是消瘦了许多,当下道:“这些日子,倒是委屈你了…”   林巧儿笑道:“公子你又胡说什么,我又不用上阵杀敌,哪来什么委屈不委屈。”   张羽只是心道她一个天仙般的人儿,却要平白无故跟着自己受这么多罪,岂不是委屈她了?   只是这话也没说出口,说来若非炼魂教追的紧,她也不必这般跟着自己…   正这般想着,忽觉山谷中传来一股剧烈杀意,这股杀意让他心中一凛然,当下将林巧儿护在身后,沉声提醒众人道:“小心!”   随着他的话,霎时间山谷深处无数箭枝如同雨点般袭来。   众人听了他的话,本已有所反应,但奈何箭雨来得太快,一轮箭雨下来,已死伤数十人。   张羽眉头紧皱,山谷中隐隐现出无数黑影来。   “反贼!留下狗命来!”   黑影中走出一身穿金甲的少年,这少年十六上下,眉目清秀,却掩饰不住浓浓的杀意。   “本将周无延,在此恭候多时了!”   张羽看着漫山的敌军,心中陡沉,他万不料到,这彭城不过百里之处,竟有朝廷军队设伏。   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对方如何得知自己行踪的。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他在周无延身边看到一个杏黄长衫的男子。   那男子面上露出得意神色,“周将军,这其他人你随意杀。只是这一男一女,可是说好也交予我们炼魂教的。”   他指了指张羽,又指向林巧儿。   周无延冷声道:“你只需杀了他吧?他的首级与那柄剑我可要带回朝廷的。大将军亲自点名要他的命的。”   那男子笑道:“这是自然。”   周无延点了点头,一挥手,山谷中涌出无数士兵。   张羽沉声道:“迎敌!”   同时,那杏黄长衫男子飘身而来。   张羽将林巧儿护在身后,道:“小心!”   他与杏黄长衫男子对了一掌,只觉体内气血翻涌。   那男子长笑道:“在下炼魂教第八堂堂主,常云天!!”   张羽冷哼一声,二人一言一语之间,手上已过了数十招。而张羽所率队伍,与朝廷军队厮杀在一起。   这原本寂静的山谷,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张羽被常云天一掌逼退数步,只听常云天道:“你可不要认为我是柳为那废物。炼魂教十六堂,堂主均是按实力来的!   我比那柳为,不知强多少倍。所以,你有什么本事,还是全部拿出来吧!”   张羽神色凝重,这常云天修为非凡,他若有所保留,恐怕会丧命于他手。   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何炼魂教身为魔教会与朝廷相互联合。   但从适才周无延的话中,他倒是听到了李旬要拿他。   江都城外山岗刺杀一事,彭城城下一掌击毙李明一事,终于让他开始重视自己了…   休门大开,暗红真气冲体而出,双掌竖于胸前,掌心间缓缓聚起一团暗红火球“玄炎!!”   张羽一只手托着那巨大火球,冲向常云天。   常云天面上显出一丝惊色,他原本看见张羽,自负以他本事,可谓手到擒来。   但不料对方用了什么秘法,真气瞬间暴涨,那手掌之上悬浮的火球若真打中自己,自己怕是得交代半条命。   当下双掌之上青芒大盛,迎向张羽之际,却见一道剑气从自己身边滑过,穿过笼罩着张羽的暗红光芒,继而穿过了张羽的大腿。   只这一下,张羽一个踉跄,身形不稳,常云天看准时机,双掌带着青芒重重击在张羽胸口。   “离魂散魄手!”   张羽面上一阵扭曲,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他猛地一咬牙,嘴角已然沁出血来,手掌之上的火球还是砸在常云天身上。   常云天不料他受此重创还可有力反击,身子被那火球带着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直喷。   那火球“轰”的一声爆裂开来,耀眼红芒直刺天空。   周无延还剑归鞘,看着一旁杏黄衣衫上尽是鲜血,皮肤焦烂的常云天,冷笑一声,他适才出手偷袭张羽,这常云天却还是身受重伤,当真愚不可及。   常云天喘着粗气,面上惊怒交并,看着半跪在地的张羽,双掌之上青芒再现,飞身打向张羽。   张羽不料对方中了自己的玄炎还有力站起来,但他自己已然油尽灯枯,开休门,施展玄火劲中最为强横的玄炎,已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他心中微微苦涩,不料自己尽是会丧生于此。   就在此时,忽听一个声音道:“张大哥小心!”   赵匡的身影不知何时冲到张羽面前。   张羽面上大惊,一旁的林巧儿亦是掩唇惊道:“不要!”   常云天双掌上狰狞的青芒重重印在赵匡胸口,赵匡口中鲜血如同一支箭射出,面色立刻苍白如纸,鼻孔间气息微弱,很快,那微弱的气息也没了。   张羽兀自怔在原地,看着赵匡闭上的眼眸,只觉周遭的打杀声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怔住了,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张公子!快跑!”   林巧儿看着呆立原地的张羽,常云天一掌又至。   但这一掌又没拍下,随赵匡之后,又有一人冲出,死死挡在张羽身前。   “胭脂姑娘,快带张将军走!!”   那人刚说完,已然毙命于常云天掌下。   之后,无数的人,不顾身前的敌人,不要命的扑到张羽身前,竟是立起一道人墙。   他们有的死死挡在张羽身前,有的死死抱住常云天。   常云天又惊又怒,体内真气散发于外,“滚!”将抱住他身子的人震飞老远。   但那些人瞬间爬起来,又上前纠缠住他。   “快带张将军走!”   又有一人叫道,将怔立的林巧儿唤醒。   林巧儿眼眶微红,却是咬着银牙,拖着张羽要走,但这一拖无论如何也拖不动。   一旁,周无延看着场间,冷笑一声,“杀了他们!”   随他令下,无数弓箭对准了张羽众人。   常云天一掌毙一人,眼看众人就要支撑不住。   林巧儿看着呆立原地,动也不动如同死人般的张羽,不由急的哭出声来,“快走!!”   也许是她的哭声起了作用,张羽身子微颤抖。   林巧儿一喜,但随即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惊恐。   那双赤红双眸,是怎样的暴戾和狰狞?   张羽起身,就要冲向常云天。   “不要!”   林巧儿一把环住张羽的腰,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就算她不通武学,她也看出张羽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她不知这赤红的双眸的意味什么,但她知道,若放任张羽这般去,他必定活不了。   “你若死了,匡儿和他们不是都白死了!”   她哽咽着说。张羽却似是没听懂她的话,身子仍是不住颤抖,拖着林巧儿一步一步走向常云天。   周无延看着张羽狰狞的面庞,心中一悸,冷声道:“放箭!”   箭如雨下,无数人中箭倒下,张羽肩膀正中一箭,另有一支箭贴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跑啊!!!”   林巧儿大哭出声,哭声凄厉中带着绝望。   张羽身子一阵颤抖,赤红血眸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悲痛。   血眸扫过常云天与周无延的面庞,看的二人均是心中一悸。   终于,他一把抱起林巧儿,隔空纵身一跃上马,那马似是通了人性,无须张羽鞭策,立刻发足狂奔。   常云天正要去追,却对上张羽那一双血眸,那眼眸中散发的杀气竟是让他脚下一滞,待他回过神,他们已走远了。   “将军,是否去追?”   周无延摆了摆手,“罢了。”   他不是不想追,只是他隐隐觉得,若是方才追去,他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彭城外山谷一战,张羽手下五百人全军覆没,他们前赴后继,用自己性命为张羽创造出了逃跑的机会。   张羽悠悠醒转,屋内香气缭绕。   往事浮过心头,张羽心中痛楚难当。   那少年的身影在他眼前渐渐淡去。   “至少,那可以让以后的人不要与我们一般任人欺压!”   少年的话音犹在耳。   他死死咬着牙关,似乎如此才能不让泪水落下。   宸渊看着眼前一袭黑衣玄衫的张羽,以往面上常见的温和笑意这次却是消失不见。   就连他,也神色凝重。“你要走么?”   他缓缓开口。   张羽垂着头,道:“因我缘故,炼魂教与朝廷才会知道我们途经地点。因我,枉送了五百名将士的性命,我再无颜待下去。”   宸渊看着他,道:“你若如此一走了之,便对得起他们了么?”   张羽沉声道:“我再待下去。无非给你们再树一个强敌!炼魂教还会找上我的!”   宸渊一拂袖道:“炼魂教?要来便让他来好了!”   张羽心头一震,又听宸渊道:“你若真顾念那五百个性命,就该振作起来。如此一走了之,当真令人寒心!”   他说罢,再不言语,兀自走了出去。   张羽微微闭眸,复又缓缓睁开,心道:“他说的不错,我张羽顶天立地,匡儿与五百将士因我而死,我怎能一走了之?”   当下追出帐外,看着宸渊,道:“你要打苏州城?”   宸渊点了点头。   张羽道:“你不是一直愁没有破城之法么?”   宸渊看向他,道:“你有?”   张羽点了点头,“我有!”   彭城郊外,张羽看着眼前墓碑,道:“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墓碑上,刻着,赵匡之墓四个字。   “张大哥,你要去打苏州?”   远处走来一人,却是燕行。   他看着墓碑,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悲痛。   张羽点头。   燕行咬牙道:“我要随你去!”   张羽愣了愣,却也没有阻止,只是默然点头。   “反正我说了啊,你去哪我都跟着你的。”   帐内,林巧儿看着张羽,柔声笑道。   自那日后林巧儿细心照料张羽伤势,又陪他度过了一段消沉的日子。   此时二人的关系较之以往,更为浓厚。   张羽摇头道:“这次不行。”   林巧儿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危险万分。但我还是要去,你是不能阻止的。”   张羽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妥协。 正文 第九章 破城   “老弟,你看,这就是苏州。这苏州城墙极高,城下又有护城河,若是这城桥不落下,我们连他的边都沾不着。”王朗站在一处山岗上,指着不远处的苏州道。张羽道:“若只是围而不攻呢?待城中粮草断绝,自可轻易取之。”王朗摇头道:“老弟有所不知了。这苏州极其富裕,城中粮草充足,便是守上半年也没有问题。你也知道,现下最要紧的便是时间。”张羽微一沉吟,并未说话。   回到帐中,张羽却是颇为苦恼,那苏州城却是固若金汤,他之前与宸渊所说的破城之法,也不知能否有用。   他正苦恼之际,却见帘幕被轻轻拉开,却是林巧儿走了进来,“公子,还在想破城之法吗?”   张羽听着她温婉的声音,摇首道:“方法虽然有,但不知能否成功…须知若是失败了,只是凭白牺牲将士的性命…”   林巧儿道:“既然有法子就要试一试…只要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   张羽知她在鼓励自己,但听到那句只要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时候,还是感到一抹怅惘。   他加入义军,一来寻李旬复仇的机会更大了些,二来为了照顾赵匡。那第二点自是不用说了,如今赵匡没保护好,反而为自己送上性命。   便是那第一点,难道他真的要为自己一己私仇,掀起战乱,看着许多人颠沛流离,妻离子散,这难道真的好吗?   可说到底,这场起义,也不是他挑起的,只是他如今帮助宸渊,岂不等同于自己掀起这场战乱?   莫非真的要颠覆整个天下,才能大仇得报?…   林巧儿见他忽而沉默不语,只是呆望着空气不说话,不由坐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公子,别想那么多了…”   张羽骤然碰到她软弱无骨的手,心中如遭电击,欲要抽开手去,但不知为何,感受她掌心上的温腻,竟有一丝不忍,就这般被她握着,摇首道:“说的是,如今想那么多也无用,我若就此退缩,匡儿泉下有知,也会瞧我不起的。”   林巧儿柔柔一笑,轻声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公子。”   张羽听她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由心中微微荡漾,道:“你认识的我…是怎么样…?”   林巧儿看向他投来的目光,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是那个不畏强权,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救我护我的公子…”   张羽对上她盈盈如水的目光,只觉这双眸子中凭白多了份异样情愫,当下心中一惊,急忙偏过头去,再不言语。   林巧儿见他忽然眼神躲闪自己,心中微觉失望,但面上也不表露出来,只是坐在他身旁,静静的陪着他。   又过三日,张羽左右计较之下,终是决定将这破城方法告知宸渊,至于能不能成,且看宸渊怎么说。   “破城之法我有,但需要大军为我掩护。”   大帐中,张羽缓缓道。   宸渊笑道:“说来听听。”   张羽道:“我只需王大哥率大军正面佯攻,一应攻城器械均不可少,士兵于城外擂鼓呐喊,声势一定要大,把对方城楼上的守军注意力吸引过来。”   宸渊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张羽道:“我还要三百悍勇不畏死的士兵,臂力要大,隔着护城河,将无数干草投到苏州的四个城门下。”   王朗皱眉道:“干草极轻,怕是不能投那么远。”   宸渊淡淡道:“干草不行,那就大量的木头吧。无需太大的,能燃起火的就行!”   张羽见他已然猜到自己意图,也不隐瞒,“大军作为诱饵,为那三百士兵争取时间,只要柴火数量足够,我可令苏州燃起大火三天三夜不歇。”   宸渊点头道:“王朗,你即刻起率大军无分昼夜,在苏州城外只管呐喊叫骂。一律攻城机械即便打不到城楼,也给我不要命的放。那三百士兵,在深夜着夜行装,将木头扔过去。”   张羽补充道:“只要掷到对岸就好。”   王朗点头道:“我即刻去办!”   宸渊看向张羽,“成败就在此一举!若苏州攻不下,凭彭城,枣庄,宿州三处,断然无法久持。”   张羽道:“我有一个疑问。”   宸渊笑道:“请说。”   张羽看着他,道:“两个月后,便是选秀大典。就算你攻下苏州,要在两个月时间打到京都根本不可能。如此,你如何救宁姑娘?”   宸渊嘴角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轻轻一抚琴弦,“你可知,我什么时候计划着起义的?”   张羽道:“一年前?宁姑娘被带走之时?”   宸渊笑道:“我根本不需去京都。”   他继续道:“你知道这苏州和与江都二城有多少权贵?”   张羽想到那李旬的侄子李德明,不由皱眉道:“你是说…?”   宸渊按着琴,道:“以这些权贵换那皇帝老儿一群秀女,不知那皇帝同意还是不同意?”   张羽道:“你在赌他同意?”   宸渊拂袖笑道:“他不得不同意。这些权贵大多都是朝中大将老臣们将他们的家属送来享清福的。其中有他们的父母,儿女。若那皇帝不同意,你说会怎样?”   张羽道:“兵变?”   宸渊点头道:“正是如此。别人不说,那李旬的亲戚在江都作威作福已久,四下权衡,那皇帝不敢不同意。”   张羽皱眉道:“但若他暗中漏掉几名秀女。”   宸渊淡淡道:“去年选秀一共三百一十名秀女。漏掉一人,我便杀一人。若宁萱不在里面,我便杀掉整个苏州与江都的权贵。”   张羽默然。   宸渊轻按眉心道:“所以,这苏州至关重要。苏州一下,江都旦夕可破。”   张羽听他语气,昂然道:“我愿立军令状。”   宸渊摆手道:“不必。我信你。”   此刻的苏州城一片歌舞升平,太守府内,苏州太守潘超身旁正有美人相伴,桌案前更是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想如今叛军已在城外叫骂,他却是稳坐如山,恣意纵乐,好不快活!   他座下一将领道:“太守,反贼已在城外叫了一天一夜…”   潘超从盘中捏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面上尽是不屑,“任他们叫去吧。我这苏州城坚如磐石,他们喊破了喉咙也没用。”   说罢,一手揽住身旁侍女,脸上尽是淫邪笑容。   那将领还待再言,忽听一人疾步走进来,“报!!城外…城外起火了!!”   那人语气慌张不已。   潘超一下坐了起来,道:“什么?!快!带我去看看!”   张羽隔着护城河,挥手间,无数火舌涌向城下堆积的无数柴火,冲天的黑烟熏得人城楼上人再无法站立。   张羽见时机已成,脚下凌空踏步,沿着城墙,身子如同一只飞燕,闪掠上了城墙。   若非这黑烟,他只怕还没上城,便被乱箭射死。   就算他有火劲护体,也抵挡不住如雨点般的箭雨。   张羽纵身上城,一掌击毙一人,如虎入羊群。   潘超正疾步赶上城楼,恰见一黑衣少年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当下心神巨震。张羽一眼瞥见潘超,飞身一下扣住他的咽喉冷声道:“下令!落桥,开城门!”   潘超哆嗦道:“少侠有话好说!”   张羽手上一用劲,“下令!”   潘超颤声道:“这开城门与杀了我无益啊…”   张羽淡淡道:“看到城外的大火了么。你不开城门也是死,怎么死你自己选!”   城外大军鱼贯而入。   “宸渊大人有令!潘超太守识时务,顺应天命归降,特令他继续担任苏州太守一职!”   潘超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他本以为他是必死,却不想非但没死,还可继续做这苏州太守。   张羽轻阖双眸,他知道这是宸渊做给别的城看的。   “好啊!老弟,这次你可是头功!”   酒宴上,王朗隐有醉意。   张羽摇头,道:“是大家的功劳。”   王朗摆手道:“老弟你什么都好!就是你这人谦虚的厉害,叫我极为不喜!这有功就得赏,大家说是不是!”   “是!是啊!”   场间一时沸腾了起来。   宸渊坐在首席,微笑道:“攻破苏州,确是大功一件。张羽,听令!”张羽躬身。“封你为平南将军,十日后随我出征江都!”   张羽推辞不得,沉声道:“遵命。”   “这么快就要打江都了?”   酒宴散后,张羽回到营帐内,将过几日攻打江都的事情说与她听。   林巧儿却是面上隐隐带着一丝担忧。   张羽道:“时间紧迫,宸渊想必等不及了。”   林巧儿想了想,道:“那苏州城中的一干权贵,他怎么处理的?”   张羽道:“他砍了一人的首级,派人送往京都去了。”   林巧儿俏脸微变,叹道:“这人手段极为厉害。希望以后不要与我们为敌才是。”   张羽看向她,道:“你怎么这么想?”   林巧儿摇首苦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其实她只是看宸渊这人为达到目的所用的手段极为厉害,不禁有些忌惮。   林巧儿看着他,又道:“江都打下后,你有什么打算?”   张羽摇首,道:“暂时还不知道…若是江都打下,江南已然平了一半…”下面的话他却没说下去,若非他真的要随着宸渊将整个云朝颠覆方才算结束?可他尚有许多事未处理,这争天下他并不感兴趣。   林巧儿见他神色,也不再说话,只是笑了笑,“只盼此间事情快点了了才是。”   十日后,宸渊果然应言,出苏州,彭城大军,分为三路成合围之势浩浩荡荡向江都进发。   此刻江都城外已是一片修罗战场。   血肉横飞,硝烟四起。   王朗在远处看着己方的攻势被对方一波波打退,不由沉声道:“这江都守将倒是个硬骨头。宁死不降。”   他们围攻江都已然有十数天了,奈何这江都守将极为忠勇,仗着江都城池坚固,死守不降。   这些天下来,倒是折了他们不少兄弟…   宸渊远远看着,含笑道:“江都城中守军只有八千,这里地处江南腹地,远离战乱。不想这里的士兵却是个个骁勇,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张羽在他身旁,淡淡道:“不若让我去吧。”   宸渊看向他,微微一笑,“如此也好。”   张羽得了令,纵马飞奔而去。   待张羽走后,宸渊道:“待破了这江都后,屠城。”   王朗惊道:“什么?!”   宸渊看向他,“这是示威。之前苏州一战是示恩。恩威并施,方才有作用。”   王朗道:“可…这里大多是老弱妇孺啊!”   宸渊淡淡道:“你若想成大事,就须狠下心来。当然,那些权贵的狗命得留着,我还有用。”   王朗急道:“可如此一来,我们好不容易聚得的人心,恐怕…”   宸渊叹道:“我们不一定要亲手去做啊。”   王朗一愣,宸渊淡淡道:“我自有法子。”   王朗为之一窒,看着面容冷淡的宸渊,第一次发觉自己并不熟悉这个知己了。   张羽双掌带着赤炎,躲过从城楼之上射下的漫天箭雨。   他脚踏云梯,几步踏上城楼。   以他为首的义军顿时攻势大盛。   “死守!死守!”   城楼上,传来一人的叫声。   那人盔甲尽是鲜血,正不停的张弓射箭,时而砍翻一个从云梯上上来的人。   张羽猜测他应是江都守将,当下一步上前,火焰从双掌上喷吐而出,那守将一个跃步闪开。   张羽微觉吃惊,一步逼上,掌风呼呼那守将却是武艺不俗,与张羽过了数招。   “你便是张羽?!”这守将瞪着虎目,道。   张羽淡淡道:“你认识我?”   这守将哈哈大笑道:“反贼如何不知?彭城一战,苏州城下,你现在可是声名大噪了!”   张羽微微皱眉,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却不予理会,一掌架开他的刀,另一掌正中他的胸腹。   这守将喷出一口鲜血,面色立时委顿。   “败局已定,为何不降?!”   守将冷笑道:“宁死不降!”   他说完,高举手中长刀,一下划过自己的咽喉。   张羽微闭双眼,不忍再看去。   江都城破,宸渊军马缓缓入城。   眼前立时押来一批批的军士,当先一名士兵道:“主公!这是江都的俘虏,不知如何处置!”   这些俘虏均是垂着头,似乎颇为丧气,他们的身上满是鲜血,铠甲也都破烂不堪,想来都是些死守江都的忠勇之士。   他笑意吟吟的看着面前俘虏的士兵,道:“我自来是不杀俘虏的。”   他说到这,忽而道:“但是…因为你们的顽固,害我折了很多的兄弟,你们说说,我若不杀了你们,怎么向那些死去的兄弟交代?”   其中一俘虏叫道:“反贼要杀就杀!说这么多屁话作甚!”   宸渊眼中寒芒一现,立时一名士兵会意,手起刀落,那人已然人头落地。   张羽方要阻止,但已然是来不及,嘴唇微动,终是没有说话。   “这人性子太急了些,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看着这些俘虏,缓缓道:“若我说,有个活命的机会给你们,你们会抓住吗?”   张羽瞥了他一眼,不知他卖什么关子。   但那些被俘虏的士兵听闻此言,均是精神一振,他们毕竟也都是人,方才见宸渊毫不犹豫的杀了一人,都是心中畏惧,如今听说有活命的机会,自然求之不得。   宸渊缓缓道:“二十个人头,换一条命。我不管那人头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是人的头。二十个,便可换你们一条命。”   众人均是一愣。   张羽亦是一怔,尚没反应过来。   宸渊说完,兀自留下这两千俘虏,对王朗道:“令我们的人撤出去。”   王朗依言。   他又看着场中面面相觑的士兵,“我的兵马就在城外,你们凑齐了人头,便出来赎命。”   他说完,兀自走了。   江都的城门被从外面缓缓关上。   张羽快步跟上,面上惊怒交加,“宸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宸渊道:“你不是听得很明白?”   张羽怒道:“你要屠城?!”   宸渊摇头笑道:“不是我。是他们。”   张羽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身子气愤的颤抖起来,“你!…”   宸渊看着他,瞬间,张羽被无数刀枪包围。   张羽面上带着惊怒,但还是缓缓松开手。   宸渊一句话也没说,兀自转身去了。   江都城内,似有人已经明白宸渊是何意。   有人无法忍受,发了疯般的冲出江都,但顷刻间便被乱箭射死。   随着数百人跑出来,无一例外的均被射成刺猬。   再无人跑出来了。   江都城内响起孩童与妇女的哭喊声,惨嚎声,声响震天,便是城外的兵士都是面色微变,不忍向城内看去。   张羽紧握双拳,双目似要喷出火来,他再也忍不住,一步冲进江都城内。   刚闯入城内,却见一五岁不到的孩童头颅滚落在他脚下,张羽错愕了,愤怒了。他只感到头皮发麻,来不及细想,这城里已经乱成一团,妇女死死地搂住自己怀中孩子,眼中满是惊慌与泪水。   他一把抓过一个官兵,那官兵抓着那女子,手中刀便要落下。   张羽厉声道:“为什么!这城里也有你的家人!”   那官兵似是杀红了眼,凄厉道:“去你妈的!他们死总好过我死!”   张羽一怔,万没料到这人会说出这种话来…他缓缓松开手,重重一掌拍在这人背后,这人立刻浑身着火,化为一堆飞灰。   张羽看着眼前一切,听着不断的哀嚎,只觉胸中煞气翻涌,他又一掌击毙一官兵…   “宸渊,张老弟可是进去好久了。你…”   王朗站在城外,看着一旁闭目凝神的宸渊,不知他在想什么。   宸渊淡淡道:“他要去,便由他去吧。”   王朗默然,心道他若去了,你这屠城之计不是泡汤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都城门被缓缓推开,一身血污的张羽,屹立在夕阳下。   金黄的余晖将他身上血色衬的更浓。   张羽看着城外的阵型整齐的军队,他们,曾是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弟兄。   可也正是他们,今日对此惨象,不闻不问,甚至对自己刀剑相向。   张羽面无表情,目光扫过眼前每一个人的面庞,嘴唇微动,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   他只觉心中无限悲凉。   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当两千人疯了一般向你扑来,再厉害的神通都显得苍白无力。   张羽缓步穿过大军,与宸渊对视一眼。   二人都是没有说话。   只这一眼,足以说明太多东西。   张羽走远了,只留下一抹萧条的背影,在夕阳下映照下微微晃动。   “张公子…”   林巧儿看着面前满身血污,神色萎顿的张羽,美眸中带着浓浓的心痛。   她已经听人说了江都的事情,心中担忧,前来探望张羽,不想却是见到了这样的他…   张羽凝视着她温柔如水的眼眸,木然的表情上竟有两道清泪留下。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可那江都中的百姓,却是活生生的在他眼前死去…他双手沾满血腥,他什么也没做到。   答应照看赵匡,他却因他而死。   而后他想完成赵匡夙愿,可他的心愿,又该如何实现?   “至少,我不会再任人欺压!”   “不要任人欺压…”   他心中更是倍感悲凉。   今日,那两千俘虏,那城中数万百姓,算不算得上是任人欺压?   又有谁去为他们不平呢?   “老弟…你…”   苏州城外,王朗看着张羽,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他要走,他又怎么能出言挽留呢?   “王大哥你不必再送。”   林巧儿站在张羽身侧,微笑道。   王朗神色黯然,道:“你纵是要走,我也是留不住你的。实际上我也没有资格留下你。我知道…”   张羽打断道:“不必再说。就此别过。”   江都城内的事,他不愿再听人说起。   说罢,与林巧儿转身便走。   “宸渊他,有话托我告诉你!”   王朗看着张羽的背影,叫道。   张羽身子顿了顿,但没有停下。   “他要我告诉你,不论你怎么看他,他总拿你当朋友的!”   王朗用尽最后的力气叫道。   张羽缓缓闭眸,为人如此,何以再谈朋友二字? 正文 第十章 狐妖   张羽与林巧儿离了苏州,缓步往彭城去了。   彭城郊外,无人问津的墓碑旁已翻出了碧绿新草,将这墓地也添了几份生气。   张羽屹立墓前,眼神黯然。   “对不起…”他低声道。   他没有办法去完成他的夙愿。   至少现在不能。   江都城中的惨象不断在他脑中闪现,经历了此等事,张羽没有杀了宸渊,又何尝不是拿他当朋友?   只是交到这样的朋友,亦不知是福是祸。   林巧儿静静站在他身侧,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匡儿泉下有知也不会怨你的。不要自责了。”   张羽摇头,神色间痛苦不堪,“他终是因我而死…”   林巧儿垂眸,道:“谁又能未知先觉呢。若真要这么追究,你是因救我才得罪了炼魂教。若没有我,山谷外你们也不会中伏。”   她顿了顿,道:“那是不是那日你不该出手,我受人侮辱,然后苟活着,才算是对的?”   张羽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巧儿叹道:“人生在世,照着自己心意行事固然不算对。可能照着自己心意行事的又有几人呢?”   她看向张羽,“公子既在这浊浊尘世,也是不能免俗的。”   张羽闻言,眼神却是偏向别处,似乎不敢看她,“这些日子…”   林巧儿看着他,不知他要说什么。   “谢谢…”   张羽不知他为何要道谢,只是觉得,在他最消沉的日子里,这个女子一直细心陪伴,让他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愫。   林巧儿掩唇笑道:“谢什么,我不是说了么,公子去哪,我便去哪。”   张羽决定将赵匡的死讯通知赵胤。   二人在彭城歇了一日,第二日便往龙隐村去了。   林巧儿边走边道:“真还想尝一尝那龙泉酒。”   张羽却是心情沉重,料来赵胤得知了噩耗,亦不会有心情喝酒的吧。   二人步至龙隐村外,张羽脚步微顿,空中传来一丝不祥的血腥味。   二人神色一凝,张羽更是快步走向村中。   遍地的尸首,鲜血如贴在地上一般。   林巧儿轻掩朱唇,“怎么回事?”   张羽面沉如水,走进赵胤家中,却见赵胤瘫软在地,双目圆睁,鼻孔却无气息进出。   张羽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喜悲。   他缓缓伏下身子,将赵胤双目合上。   他目光落在赵胤的胸前,那有一对青色手印。   “炼魂教!”   张羽的声音在颤抖。   不是恐惧,是愤怒。   林巧儿环顾四周,“应是来寻我们的。只是那时我们已然去彭城了。”   张羽深深吸一口气,道:“我要在这住下。”   林巧儿默然,他这是在等炼魂教找上门来。   三日后。   张羽将村中人尸首尽数埋葬,静坐在屋内,闭目养神。   林巧儿看着他,心中踌躇不定,炼魂教势力之大,非他们可以抗衡。   那常云天不过位居第八堂堂主,实力已不是张羽可以对抗的。   张羽以往若是逃命,尚还能周旋段时日。   但现在,山谷外伏击,屠灭龙隐村,炼魂教终于让这个少年下定决心,他决定不再逃,而是要反击。   屋门被一股劲气破开,张羽缓缓睁开眼眸。   常云天一身杏黄长衫,信步走来。“二位,又见面了。”   他看着屋中二人,笑了。   张羽眼中寒光闪烁,“你一人?”   常云天微微一笑,似乎觉得他问的话很可笑,“莫非我该带人来?”   张羽点头道:“你应该的。”   “哦?”   “因为那能让你死的迟点。”   常云天冷哼一声,双掌青光闪烁,身形闪动,期近张羽。   张羽坐在原地,一掌与他对上。   林巧儿不得不退后几步,二人劲气激荡下,她几欲站立不稳。   常云天眉毛一挑,冷冷道:“几日不见,你修为倒是又提升了。”   张羽冷声道:“那是你变弱了。”   常云天的感觉也算不上错。张羽经过战场的洗礼,一招一式间都带着冲天杀意,加上他现在处于极端愤怒中,杀意较之以往更盛。   这股浓浓的杀意,足以震人心魄。   常云天无形间受他这股杀意所迫,出招间不禁弱了几分。   常云天只觉从张羽掌心传来滔天热浪,不由心叫不好,急退数步,面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张羽。   张羽依旧神情平静,他缓缓起身,取下背后暗红古剑。   持剑在手,暗红光芒在体外翻涌。   张羽眼中红芒一闪而逝,这一次,他竟保持了神智。   “玄炎残光剑。”   只见他古剑竖在胸前,剑身上隐有暗红光芒闪烁。   空中凝成一个暗红火球。   那火球分化为无数剑影,遥遥对着常云天。   常云天面色大惊,扑面而来的是无边剑气。   在这炎热剑气影响下,他竟是身子动弹不得,就连体内真气也为之凝滞。   张羽冷冷的看着他,将手中古剑挥向常云天。   那无数赤炎剑影一息之间尽数穿过常云天的身子,冲啸而出,最终消散在天际。   林巧儿张着小嘴,看着常云天的身子射出无数血箭。   他的身上有无数细小的针孔,鲜血就是从那些针孔上射出。   张羽收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怨毒的眼睛,道:“这里的人,是你杀的?”   常云天狞笑道:“是又如何?”   张羽点头道:“那就没错了。”   他一手搭在常云天肩上淡淡道:“我问,你答。”   常云天冷笑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张羽没有说话,只听常云天一身惨嚎,只见他被张羽手搭着的肩膀上传来骨骼碎裂声。   他想挣脱这只手,可全身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张羽道:“炼魂教十六堂分别分布在什么地方。”   常云天默然不语,只是怨毒的盯着他,好似要用眼睛把眼前少年吃掉。   张羽面色变也不变,玄火劲涌出,常云天肩膀之上立刻着起火来。   他痛的又惨叫出声来,“我要杀了你!!”   一旁,林巧儿从未见过张羽如此,眼眸中也带着一丝惊恐。   张羽道:“炼魂教十六堂分别分布在什么地方。”   一样的话,连语气都未变。   常云天死咬着牙,血流如雨。   张羽缓缓闭眸,忽的一掌重重打在常云天胸口,他的身子立刻飞出重重撞在墙壁上。   张羽一步踏前,一脚踩在他胸口,冷声道:“最后一次,炼魂教十六堂在哪。”   常云天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红芒,想到那日山谷外同样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战,颤声道:“十六堂分布在江南各地…自三堂以下,分别在金陵,滁州,徐州,宿州…”   他一口气说了好多。   张羽道:“总部在哪?”   常云天一怔,还在犹豫,却觉胸口一阵剧痛,骨骼尽碎,却是张羽脚下微一用力。   “在…在北方的大雪林里…”   张羽眼中精光闪烁,“各堂口分布在江南,总部却在北方?”   常云天道:“炼魂教总坛在大雪林生根已经有几百年,根基深厚,轻易移不得。这些年来各堂弟子因江南繁华,所以多有迁居在此。”   张羽道:“你们教主允许?”   常云天道:“教主给了每个堂主很大的权限…将堂口迁移,只需经过他同意即可…”   张羽淡淡道:“各堂都迁移至南方,若总坛有人来犯,你们如何赶得及?”常云天勉强一笑,笑容间颇有嘲讽意味,“谁人敢来?总坛位置偏僻且实力最强的三位堂主都在那,更有左右护法与教主镇守。这种力量,便是朝廷都要忌惮三分!”   张羽道:“原来如此。”   常云天看着他,狞笑道:“你是跑不掉的!就算杀了我,马上又会有更厉害的堂主前来,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张羽瞥了他一眼,“我的下场如何,你是看不到的。”   说罢,大手一挥,常云天周身突地燃气炽热烈焰。   林巧儿偏过头去,只听张羽道:“走吧。”   “你…要去炼魂教总坛?”   林巧儿跟着张羽,犹豫道。   张羽驻足,看着龙隐村方向,“想去。可是不能去。”   林巧儿忧道:“若真如常云天所说,马上又会来更厉害的人的…”   张羽道:“反正总是躲不过去的。”   林巧儿没有再说话。   二人从彭城转道北上,来到一北边小镇,石镇。   张羽看着镇中挂着的告示,脸色凝重。   林巧儿亦看着那告示之上的人脸,与张羽一般无二。   不由忧道:“朝廷的悬赏还是下来了。”   那告示之上,贴着三人。   宸渊,悬赏四千两。   王朗,悬赏三千两。   而最后一人,便是张羽,出乎他的意料,他的悬赏比他们二人都高,竟有五千两。   张羽看了看四周,见已有一些人朝他们这里望来,沉声道:“此处是待不下去了。”   林巧儿一点头,与张羽快步往镇外走时,只听一个柔和带有磁性的声音道:“少年人,现在可不是出镇的好时间。”   张羽与林巧儿循声望去,却见一苍然老者,衣衫脏乱破旧,颓然坐在地上,乍一看,就像个乞丐。   张羽尚未说话,又听那老人笑道:“你放心吧。我就算知道你是谁,但也没几日可活了,要那些碎银子作甚?”   张羽听老人这么说,不由好奇道:“老人家,为何现在不可出镇?”   那老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林巧儿,笑道:“最近这镇外又常有妖怪作乱。现下时近黄昏二位此刻出镇,难免被妖怪盯上啊。”   林巧儿疑道:“妖怪?老人家,什么妖怪?”   那老人看着她,道:“妖怪便是妖怪。你会问人是什么人么?”   林巧儿被他说的语塞,一时只好不语。   张羽道:“多谢老人家告知。但此刻留在这里,恐怕更加危险。”   他师承琼霞,修道之人本就降妖除魔,虽不知这老人口中的妖怪究竟是不是妖,他却无所惧。   那老人拍手笑道:“你这话倒不错。人啊,有时候比妖怪更可怕,更危险。”   张羽微微皱眉,这老人虽看似是个乞丐,但言谈间总是透漏出一股神秘气息,让他捉摸不透。   林巧儿眼中含笑,道:“老人家,谢谢你告知我们这些。”   说着,将一锭碎银递给他。   那老人却也不拒绝,接过银子,呵呵笑道:“你这丫头不错!”   张羽拱手道:“先行告辞。”   老人看向他,道:“我一个乞丐,你这么恭敬作甚?”   张羽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转身与林巧儿去远了。   老人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手中攥着那碎银,面上露出喜悦神色,“走喽!买酒去!”   “倒是委屈你了,要露宿在此。”   夜间,张羽在生起的火堆旁,看着一旁的林巧儿道。   林巧儿摇着头,笑道:“这又算什么委屈呢。”   她看着燃烧的火堆,目光闪动,“不知那老人家说的妖怪是什么意思。”   张羽看着她,听她道:“张公子,你相信有妖怪吗?”   张羽沉吟道:“世间生灵繁多,既可以有人,为何不可有妖。”   林巧儿歪着头,眼中带着如水笑意,“若是能见到就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妖呢。”   张羽没有说话,妖一般比人类强壮数十倍,天生有灵力,遇上了,只怕凶多吉少。   夜色渐深,林巧儿睡在张羽身旁,美丽的睫毛轻轻颤动。   张羽蓦地睁开眼眸,他神通在身,睡觉不如一般人睡的沉,是故很容易就察觉到了林中飘来的古怪气息。   张羽皱眉,想到师尊提到的妖气,他不知这是不是。   “什么人,出来!”   他一声冷喝,却是惊醒了一旁的林巧儿。   “怎么了?”   林巧儿睁着惺忪的睡眸,看着张羽。   张羽示意她噤声,低声道:“有人!”   他话音刚落,林间树叶一阵沙沙声响,有一股清风带着芬芳香气扑鼻而来。   林间走出一妖媚女子,火红衣裳更衬出她肌肤的雪白。   她的一双眼眸仿佛会勾魂一般,任何男人见到这双眼眸,都会为之疯狂。   她的唇艳若桃花,令人垂涎欲滴。   她的面庞白皙透红,眼帘低垂,似有无限娇羞,又妩媚非常。   林巧儿看着眼前女子,也不由为之一愣神,这女子或许没有她美丽,但那风情万种,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法拥有的。   张羽冷声道:“狐媚?!”   女子看着张羽冷漠的脸庞,似乎对他的不为所动微感诧异。   但她紧接着便轻笑道:“公子为何对小女子这般敌意?”   她的声音也很媚,媚的到人骨子里。   张羽道:“你是狐妖?”   女子面上笑意更加妩媚,“是啊。公子果然慧眼如炬。”   张羽再不废话,双掌之上火劲缭绕,向女子打去。   女子纤手微抬,架住他的手腕,笑意间带着一丝惊讶,“你是琼霞弟子?”   张羽冷声道:“镇外害人的妖怪,便是你?”   女子含笑道:“是啊。”   张羽喝道:“大胆妖孽,怎敢四处为祸!”   甩开女子纤手,掌风带着炽热烈焰,呼呼而来。   女子却是身形一闪,竟是不见了。   “啊!”林巧儿一声惊呼,张羽回头看去,却见林巧儿被那女子扣住咽喉。   张羽寒声道:“放开她!”   女子轻笑道:“她是你的爱人么?”   张羽皱眉,却见林巧儿一双眼眸没有一丝慌张,瞬也不瞬的盯着他。   张羽声音更寒,“我让你放开她!”   女子道:“公子你既这么在乎这个女子,便自行来寻她吧。”   说罢带着林巧儿的身子,往林间深处飘去。   张羽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一步跟了上去。   张羽走进深林中,却觉自己只在原地打转,初时还能看见那女子的身影,但被她带着绕了一会儿后,却是再也不见人影。   张羽心中担忧林巧儿,并未留心这林间的诡异,现下走了好一会儿,才察觉不对。   他微一沉吟,仔细打量这林间,心中微动,只觉这林间树木被人隐隐布成一个局,若不参透其中奥妙,就是走上一万遍,亦是徒劳。   琼霞仙术虽是通玄,但对这阵法一术并不精通。   这林间布局极为精妙,按理说,张羽根本是走不出去的。   但他族中代代相传的奇门之术,应付这阵局迷宫,却是有独到之处。   须知奇门之术,在武道上虽有开启八门之威能,但其最精妙的,最为有用的,其实是在术数上。   所谓术数,是道教五术中重要的内容,以阴阳五行的生克制化的理论,推演事物吉凶。   练到极致,据说可推测出天道。   这林间布局恰好暗合阴阳五行之道,张羽这些年来对于这奇门之术的学习,一刻也未停止。   他虽天资平庸,但他心中为了替族人报仇,无论是道术上的修行还是在这术数的钻研,都比常人刻苦百倍。   虽然于术数一道,他仍然是初窥门径,但此刻用来破这林间阵局,却是足够。   他撇下一根树枝,端坐在地,用树枝在泥地上不断的刻画着什么。   林巧儿被女子带着与张羽周旋了一阵,现下被带到一山洞口,只听那女子悠悠道:“你相公似乎被这林间迷阵难住了呢。”   林巧儿看向远处林间,道:“他不是我相公。”   女子闻言,轻笑道:“如此更好。反正他是救不了你的,既不是你相公,也免了伤心。”   林巧儿看着她,道:“你持我来此,为了什么?”   女子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妖媚笑意,“需借你的精血,救人。”   林巧儿闻言一惊,只觉身子被这女子带着,往洞中走去。   洞中烛火闪动,隐约传来一男子的咳嗽声。   那男子似乎感到来人,抬头看去,正对上林巧儿惊疑的眼眸。   这男子生的极为好看,眼眸如星,剑眉入鬓,虽面上带着一丝病态,但掩不住他的英朗。   男子看着林巧儿,皱着眉,道:“盈儿,我说了多少次,我这伤是没得治的,你为那冥医带来这么多女子精血,只是徒添杀孽而已。”   他说完,又咳嗽起来。   女子看着他,原本妖媚笑意荡然全无,眼眸中透着深深的哀怨,“我不管。冥医既然说只要他拿到这人类女子精血,就有医治你的办法。我们就得试试!”   男子看向她,眼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那女子却看向他身后屹立着的数十个牢笼,里面空空如也。她又惊又怒,道:“你把她们全放了?!”   男子点头道:“不错。”   女子嗔怒道:“就差这一个,刚好凑齐一百个,你为何将她们全放了?!”   男子看着他,皱着眉,欲要呵斥,但又咳嗽起来。   女子见他痛苦神色,不由挨在他身边,软语道:“罢了。我再去捉便是了。”   男子摇头道:“白盈。”   女子不知他为何突然唤自己姓名,看着他。   他缓缓道:“我只希望我死后,你能好好地。你再过百年,便可修成真身,何苦为我将死之人,涂添杀孽?”   白盈摇着头,咬着下唇,“我不要什么真身。若没了你,我宁可去死。”   男子皱着眉又听白盈幽幽道:“况且冥医说了,只要一百个女子的精血,就会救你的。”   男子苦笑道:“你平时聪慧非常,怎的现在犯起糊涂来了?他说这话,不过是他自己想要这一百个女子精血,用作试药之用。”   白盈听他这么说,兀自留下两行清泪,“可是…”   男子将她搂在怀里,看向一旁静立的林巧儿,微微笑道:“让姑娘受惊了,全都是盈儿的不是。我带她向姑娘赔罪了。”   林巧儿看着他,不但没有惊慌,反倒是走近几步,疑道:“你们…是妖?”   男子一怔,点头道:“是。”   林巧儿又走近几步,眼中闪烁着笑意,“没想到真让我遇上了。”   男子一怔,似乎不想这女子非但不怕他们,反而看似很喜悦。   白盈看着她,冷笑道:“你却是不怕死!”   男子微微皱眉,道:“姑娘自行去吧。今日只当没遇上我们。”   白盈尚要开口,却被他眼神阻止了。   林巧儿看着他,试探道:“你受了很重的伤?”   白盈抢在男子之前,道:“小姑娘,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你还是快去寻你那情人吧。”   林巧儿蹙眉道:“我与他只是朋友。何况我不用去寻他,他会找到我的。”   白盈看着她,面上突然荡起一丝笑容,妩媚极了,“是吗?那林间迷阵我若不想让他出来,他恐怕会困死在里面一辈子也说不定。”   林巧儿也笑了,笑容清丽,“那我们不妨赌一赌。”   白盈来了兴趣,道:“赌什么?”   林巧儿笑着道:“他若来了,你便告诉我你们之前所说是怎么一回事。”   白盈道:“他若没来呢?”   林巧儿看着她,“这公子不是要女子精血吗?我恰好是女子。”   白盈突地从男子怀中站起来,妩媚眼眸定定望着她,“你这是找死。”   男子亦摇头叹道:“姑娘何必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林巧儿笑道:“我信他。”   白盈目光闪烁,点头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只是不知轻重的小姑娘!”   男子见状,也只是苦笑。   过了两个时辰。   张羽的身影仍未出现。   白盈眼中带着迷人笑意,“兴许他放弃,走了吧。”   林巧儿看着洞外,却没说话。   白盈道:“怎么样?那迷阵,走不出来便是走不出来,他若耗上一百年,莫非我们等一百年么?”   她话刚说完,忽觉听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洞外缓缓传来。   黑衣玄衫的少年缓缓步入洞内,他没有看白盈与那男子,只看着林巧儿,道:“没事吧?”   林巧儿摇头笑道:“没事。”   接着,她转身看向白盈,笑道:“我赢了。”   白盈面上带着惊讶之色,看着张羽,“你竟能走出来?”   张羽看了她与男子一眼,手伸向背后,就要取剑,却被林巧儿阻止了。   “别。”   她看着张羽,眼中带着请求意思。   张羽动作停下,只听那男子缓缓道:“这位小兄弟,你身后那剑,从何得来?”   张羽微微惊讶,不知对方如何会有此问。   张羽一沉吟,道:“你认得此剑?”   男子道:“羲炎古剑,历来由伏羲族人镇守。你是如何得到此剑?”   张羽讶异的看着他,“你如何得知羲炎之事?!”   男子缓缓道:“细算起来,五十年前我曾去过西南伏羲村,与那的大巫师有点交情。”   张羽震道:“你进过村子?!”   男子颔首道:“不错。五十年前我与盈儿听说羲炎的炎煞可医治我的伤病,曾去拜访过。”   白盈接道:“可惜羲炎古剑轻易不得祭出,否则整个村子都会被它的炎煞吞噬,是此我们只好作罢。”   张羽呆立原地一语不发,面上惊容无以言表。   男子看着他,沉声道:“羲炎古剑既然负在你背后,那么…伏羲村已经毁了么?是你做的?”   张羽道:“我是村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男子闻言一惊,继而眼神黯淡,“怎么回事?”   林巧儿也看着张羽,他的过往她从未听他提及过。   张羽缓缓道:“那天村中闯进无数的官兵。为首的叫李旬,意在夺取羲炎…”   他将深刻在他心底的事情缓缓道来。   过了半晌,男子摇头叹道:“竟是如此…”   白盈盯着他,问道:“那之后的事情你便不记得了么…?例如这羲炎为何会在你身上,你又是如何幸免的?”   张羽沉声道:“师尊说,是在西南深林中救下我的。”   白盈惑道:“你师尊是谁?”   张羽道:“琼霞御剑长老。”   白盈面上娇容闪过惊色,男子也讶道:“竟是他?”   张羽见这二人反应,更觉疑惑,“二位识得师尊?”   男子摇着头,苦笑道:“妖界想不识得他的,也没有几个吧。”   白盈悠悠道:“说起来,你那师尊与妖界之主还有些交情的。”   张羽闻言,冷声道:“师尊怎会与妖扯上干系!”   白盈见他神色,冷笑道:“看你反应,是看不起妖了?”   张羽道:“妖类祸乱人间,人人得而诛之。”   男子看着他,淡然道:“小兄弟,你活了多久了?”   张羽一怔,不解其意。男子看着他,“看你模样,亦不过十六七年。这十六七年,你认知的,有多少是对的,你可曾想过?”   男子继而道:“妖不杀人,人亦会自相残杀。那你说,人是不是也算得上祸乱世间?”   张羽愣在原地,面色苍白,江都城下惨象历历在目。   他不由后退了几步,脸上竟是彷徨与痛楚。   林巧儿知他念及往事,不由轻声道:“张公子…”   男子也不料他会这般,但他本就是活不长今日能与这少年说上几句,也只因他身后羲炎原因,他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去吧。”   白盈急道:“你胡说什么!现下羲炎就在此,你的伤岂不就是有救了?”   男子叹道:“这位小兄弟嫉恶如仇,断不会将羲炎用来救我们妖类的。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白盈冷声道:“这个还不好办,杀了他,抢了羲炎便是!”   她嘴上说着,身子已经动了起来,一掌带着紫芒逼向张羽。   张羽兀自怔在原地,只想自己满手血污,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妖也好,人也好,又有什么区别?   他指责妖类祸乱人间,但他助宸渊起事,大小战事下来,手上浸满鲜血,至此算不算得上祸乱人间,将太平盛世一举打破?   陷无数百姓于战乱之中。   他自顾想着,白盈一掌已然逼近,林巧儿见他怔立原地,不由心急,一步护在他身前,双眸紧闭。   预想中的痛楚没有来临,她缓缓睁开眼眸,张羽的身子将她护住,避过了白盈这一掌。   他看着白盈,又看了看男子,沉吟半晌,忽道:“我可为你疗伤。”   男子面上一惊,咳嗽几声,皱眉道:“为何?”   张羽淡然道:“你说你们五十年前去过村子?”   男子颔首道:“不错。”   张羽闭上眼眸,语气中说不出的悲凉,“你为救自己性命去求羲炎古剑,却因古剑一出,全村尽毁而放弃。但那些朝廷的人,什么都不为,就可因一把剑,屠我族人,毁我家园。”   场间一时沉默了下来。   “人不如妖。”   张羽睁开眼眸,语气凉薄。   白盈与男子看着眼前少年,饶是他们活了已有数百年,将世间正邪之分看的淡极了,听到这句话,仍是心中微动。   白盈忽的躬身道:“倘若你能救得他,做牛做马,我任你差遣。”   张羽看着她妩媚的脸庞,摇头道:“我救他,并不是要你们报答。”   白盈一怔,却听男子长笑道:“盈儿,你若要报答他,倒是小瞧了他!”   白盈一怔,随即醒悟,含笑道:“说的是。”   林巧儿看向男子,指着白盈,笑道:“她叫白盈,你叫什么?”   男子笑道:“便叫我赤玄吧!”   林巧儿指着张羽,眼眸中带着柔水笑意,“他叫张羽,是要救你性命的人,你要记住了。”   赤玄认真的看着张羽,颔首道:“我记住了。”   洞外,林巧儿与白盈并肩而立。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林巧儿看着白盈担忧的面色,笑道。   白盈道:“他这伤太久了…五脏六腑长年受阴寒之气侵蚀,我只怕…”   林巧儿惑道:“他这伤到底是什么伤?”   白盈道:“极阴极寒之伤。”   林巧儿惑道:“如此,为何还要用女子精血为他疗伤?女子精血属阴,不是徒自加重伤势?”   白盈摇头道:“世间要治疗他这伤,本来只有一个法子。”   她说着,看向洞内,“就是用伏羲一族代代镇守的羲炎上的炎煞之气将盘旋于他体内的阴寒之气尽数驱除。”   说到这里,白盈轻叹一声,回首看着满天繁星,似是在追忆过往,“可惜羲炎古剑封印一破,伏羲村也会受炎煞所累,不复存在。他终不愿因自己而连累他人,便就此作罢。”   林巧儿怔道:“可那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啊…”   白盈颔首,“五十年间我与他遍访名医,终是一无所获。他伤势也日益加重,若非他修为深厚,怕是撑不到现在的…”   她叹道:“可惜…他一身修为被那阴寒之气消磨殆尽,眼看就要不行了。我没法子,听闻鬼界有个叫冥医的,有还魂复生的本事,我便去鬼界求他…”   林巧儿轻掩朱唇,惊道:“真的有鬼?”   白盈笑道:“这有什么,人死后,三魂七魄归于地府。自轮回道再行转世。这鬼界当是与你们人最为亲切的地方了。”   林巧儿默然。   白盈继续道:“那冥医给了我一副丹药,暂时缓住了他的伤势。   并告诉我,只要凑齐一百个女子精血交给他,他便会有办法医治他。”   她笑了笑,叹道:“也许真如他所说,那冥医不过是利用我罢了。”   林巧儿看着她,“你其实早就知道?”   白盈道:“知道又怎样呢?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犹豫的。”   林巧儿怔道:“你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白盈看向她,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料来应是还无喜欢的人吧?”   林巧儿愣了愣,摇了摇头。   白盈含笑道:“洞中那位公子呢?”   林巧儿面上带着惊色,继而踌躇道:“他不行的。”   白盈疑道:“为什么?”   林巧儿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他救我护我…对我是极好的…可我总觉得与他之间隔得好远…”   白盈默然,感情一事,还需当事人自己决断,她一个外人,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