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黑夜
“不,不要……你们不要过来。”
黑夜中,江千儿睁大着眼睛,看着月光下两个高大健硕的蒙面黑影,朝着自己一点点走近。
头上孔雀衔珠金步摇上的流苏也跟着她的身体剧烈颤动,那一身华美衣裙下摆上牡丹花开的精美苏绣,此刻也满是泥土,右侧的牡丹更是被整整撕裂开了一朵。然而此刻,她早已没心思再在意这些,只是一脸惊恐的盯着对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的大喊着“救命”,仿佛要将自己的嗓子喊破一样,可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只有低低的虫鸣脚步声。
这个时候,大家一定都在前厅,而那里定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江千儿想到这里,心中突然升起一丝绝望,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回想着事情的整个经过,她是北澜京兆尹江旬的女儿,十四岁时嫁给丞相张涛的三公子张元允。嫁入张家八年,她尽心竭力的辅佐夫君,直到如今夫君也坐上了丞相的位置,她也受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今日便是她受封之日,朝中命妇连同皇帝最宠爱的九公主也来了。
九公主慕容月,是皇后蒋氏所生,于三年前嫁与右军都尉石揭。筵席间,江千儿见九公主似酒醉扶着婢女独自离开,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才独自一人跟了上去。在花园的拐角处,她听见一阵女子的低吟,走进一看便顿时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月色下,散落在草地上的衣衫,九公主敞开着衣襟伏在一个男人身上,那男人正将头埋入她胸中。
江千儿大吃一惊手中灯笼邹然落地,却不小心踩到裙摆,发出“刺啦”一声,就这样她惊动了对方,慕容月毫不留情的下令,让眼前这两个暗卫将她杀人灭口。
脚下“扑通”一声,一颗石子落入水中,江千儿顿时从思绪中清新过来,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池塘边上。背后漆黑的湖水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好似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江千儿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她惊恐的看着那两个黑衣人朝自己伸出手,两双宽大有力的手掌如同鬼爪一般毫不犹豫的将她细长的脖颈狠狠勒住。
江千儿只觉呼吸一滞,顿时奋力挣扎起来。然而她一个柔弱女子,哪里能抵得过两个男子的力气,没过多久便已不再挣扎,晕死了过去。两个暗卫一扬手,只听“扑通”一声,仿佛丢弃废物一样将她抛入水中,匆忙离去,以制造出丞相夫人无意中溺水而亡的假象。
江千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下沉,她想大喊,但刚一张嘴一口水便灌了进来,鼻子里也吸入几口水,呛得她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疼,然而她却再也没有力气浮上水面。
她分明已经苦苦哀求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半个字,何况那男人后来立刻藏入假山之中,她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慕容月就根本不听她苦苦哀求,毫不留情的下达了诛杀的命令。
想到这里,江千儿心中便有一团怒火在不停翻涌。
凭什么对方就可以如此轻而易举断送她性命,凭什么!就因为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慕容月看着自己的眼中夹杂着一丝强烈的嫉妒,可是慕容月又在嫉妒她什么呢?她们二人的出生简直是云泥之别,无论是谁听了都不免会觉得好笑。
只是江千儿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性命就这么被别人视如草芥。虽然早就听闻九公主刁蛮任性,却不想她竟会任意妄为到这个地步,这可是在相府。牧之他一定会找到凶手,一定会想办法为自己报仇的,慕容月,你等着……
满怀着一腔强烈的恨意,江千儿渐渐失去了知觉。
……
“她死了?”
“死了。”
一片漆黑之中,江千儿突然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声音,陡然睁开眼睛,面前是星光璀璨的夜空,一轮皓月散发着幽幽的光。
这是怎么回事?她脑海中刚一冒出这个念头,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漂浮在半空中。
她忙一低头,漆黑的湖面上,已然漂浮着一具面色苍白的尸体,华丽的牡丹花开苏绣衣裙在水面上舒展着,宛如一朵绽放的娇花。
是啊,她已经死了。
江千儿寻着刚才的声音望去,只见此刻岸边正站着七八个人。前头站着的是一男一女,后面全都是提着灯笼的奴才。
正文 第二章 怨鬼
那男子面容俊美,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
牧之,是牧之。
江千儿瞧见那人刚心头一喜,却陡然被他极端冷漠的眼神给刺了一下。
张元允身边,正站着一个容貌美貌的女子,那并不是慕容月,而是江千儿的嫡出姐姐江芷贞,江芷贞轻柔含笑道:“九公主已经走了,不过她看到牧之如此诚意,日后在陛下面前也会为牧之多美言几句了,这一切都还要多谢姐姐。”
张元允竟也微微一笑,不顾众人将眼前的美人搂入怀中:“她知道我太多秘密,早就该死了。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都是你,若非当时你父亲不同意,我又怎么会娶她?”
江芷贞望了一眼水面上漂浮的尸体,嘴角浮现出一丝胜利的笑:“我知道一直以来姐姐都是我的代替品。”
此刻半空中,江千儿听到二人的对话,顿时如同被一根利剑直刺心脏。
江千儿呆呆愣在那里片刻,想到今日正是江芷贞劝说自己独自离席,跟着慕容月而去。那时自己还多谢她提点,说她心思细腻,如今看来江芷贞你当真是心肠歹毒、心思叵测!
这一切早就是算计好的,自己却茫然不知的跑去送死。
江千儿!你当真是瞎了眼!你错认了姐妹,也错看了这个一直在你枕边的男人。
不,其实她一早就知道张元允是个多么狠心绝情的男人,这个男人为了权势地位,为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的骨肉至亲。
可是江千儿总以为他待自己是不同的,因为那些耳鬓厮磨的柔情蜜语,因为她曾为他挡过大公子派来刺杀他的刺客的一刀,至今肩头上仍有疤痕。她以为自己一心一意的付出终究可以换来他的真心对待,却不料自己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江千儿突然想笑,自己这十几年所做的一切,当真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湖边,江芷贞细长白皙如藕的双臂环住张元允的脖子,旁若无人的柔声道:“牧之,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才受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张元允毫不犹豫道:“江氏与家奴私奔,连夜逃出相府不知所踪,这么不知廉耻的妇人自然不能进我张家祖庙,所以我要休了她,娶你过门。”
天空中邹然落下冰冷的雨水,渐渐打湿了大地,夜色被渲染上一层莫名的哀戚。
三日后城外乱葬岗,江千儿的灵魂漂浮在空中,不顾阴司几番催促,只是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自己曝尸荒野,久久不肯离去。心中却是冷笑不止,他们不光害死了自己,还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张元允,你对我可当真是极好啊。
她的心已冷到了极点,甚至连眼泪也无法落下。
远处细雨之中,忽有一白衣男子撑伞而来。
那墨蓝色的油纸伞在雨中,宛如池塘中的一叶浮萍。他就那样闲庭信步,跨过脚下层层白骨,面色依旧不改分毫。
江千儿转头望去,然当她瞧见那人容貌的瞬间,却一下子愣住了。
白衣男子走到江千儿的尸体旁,放下手中纸扇,不顾大雨和尸身上的泥土,将她轻轻抱起。他抬袖轻轻拂过那苍白脸上的泥土,温柔的如同抚摸恋人的脸庞。
他注视着那张脸许久,终于轻叹一声道:“这就是你执意要嫁的男人?”
这一句话是那样轻柔,却仿佛一剂重锤,猛的敲击在了江千儿的心中。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又顺着脸庞滑落。
没想到最后能来看自己的竟然是他,秦宇,虎威将军,曾经多次上门提亲因为自己早有心有所属便几番回绝。其实自己心中因为他是粗鄙武将出生,一直都是看不上他的。
秦宇望着她的尸体微微一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吻,语气轻柔如恋人间低语:“走吧,我带你回家。”
说完他双手抱着她起身而去,独留那一把纸伞孤零零在那里。
半空中,江千儿早已泣不成声。
她好恨,她好悔。
恨没能手刃仇人,悔自己爱错了人。
若有来世,她一定不要再做什么好人,慕容月、江芷贞、张元允,那些害过她的她一定要让他们加倍奉还。
若有来世……她愣愣的注视着遗落在地上的那把纸伞,一时间,空中的雨又大了。
世间因果交错,向来是半点也不由人。
正文 第三章 再世为人
黑暗之中,江千儿突然听见自己耳边有一阵沉重的呼吸声。
好似有人伏在她身上,她想用力将那人推开,却只觉四肢一阵酥麻,根本使不上力气。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惊讶发现一个男人正压在自己身上。
她胸前的衣带已不知何时被解开,隔着小衣,一双温热的手掌在她身上来回肆虐。
“你,你是谁……”江千儿刚一出声就立刻被那男人捂住了嘴,咫尺间她已经看清了那男人的相貌,这个男人正是自己那个风流成性的远方表哥江丰。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更让她惊讶的是,江丰的模样分明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要知道江丰可足足比她大三四岁,她死时可是已经三十五岁了啊。为何她一醒来会在这里?还会瞧见十几年前的人?
江千儿隐约意识到什么,心中突然升出一丝恐惧。
然而此刻她已经顾不得多想,用尽全力想要推开身上的男人,但却四肢酥软完全使不上力气,她知道自己是中了迷药。
“表妹,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江丰的话中夹杂着喘息,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一双手死死按住她的手腕,将头埋入她白皙细长的脖颈间,贪婪的吮吸着。
江千儿已隐约猜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的情况下她已经没多余的功夫思考自己为何会突然回到十几年前。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让他得逞,若不是因为江丰,她当初也不会一步步落入江芷贞和张元允的陷阱。
一想到这两个人,她心中的愤怒顿时一拥而上。
她突然用力咬破舌头,一股钻心的疼痛让她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起来,剧痛暂时抵过了药性,四肢也开始有了些知觉。
江千儿狠狠一口咬在江丰赤裸的肩头上,活活将对方肩头上的一块肉给咬了下来。
江丰大叫一声爬起,顿时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他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肩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眼前柔弱的少女,只见对方那薄薄的唇上犹自沾着殷红鲜血,一时间给这个原本瘦弱的少女又增添了几分娇艳之色。
“你疯了!竟敢咬我!”江丰怒上心头,他碰过那么多女人,还从不曾在女人手里吃亏过,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弄得如此狼狈。那药不是分明已经下了足量的吗?她又是哪里来的力气?
江千儿拉起衣服从床上起来,伸手去拿一旁的瓷瓶防身。
然而她身子一晃,手刚一碰到瓷瓶就不小心“哐当”一声将它打碎在地,整个人也跟着坐倒在地上,浑身瘫软。
口中的疼痛刚一消退,药效顿时又起了作用。
江丰望着江千儿俯身在地衣衫凌乱的样子,反而更加勾起他心头的欲望。那药可是他花大价钱弄来的,用来对付那些不肯听话的女人从未曾失手过,当然怎么可能会让她就这么轻易逃脱呢?
江丰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着朝她走近,这门外的下人们一早都已经被支开了,所以她逃不掉。原本他想与自己这个清丽可人的表妹好好云雨一番,可既然她刚才那么不识抬举,就不要怪自己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江千儿抬头望着朝自己走近的男人,她冰冷的眸子中有摄人心魄的恨意。
江丰被她眼中的寒光刺得一震,随即回过神来,不由得更为恼怒。这丫头的确有些邪门,但再怎么邪门也不过是一个女人。
江千儿很清楚此刻没人能帮自己,但上天既然再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那么她就是拼尽权利也不会再重蹈覆侧。
她突然捡起身旁的陶瓷碎片,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的划了一道口子。
手臂上一时间血流如注,疼痛又暂时压过了药性。
江丰吃了一惊,心想这丫头不会是真的失心疯了吧。寻常女子谁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这么用力划了的一道口子下去,恐怕日后再好也会留下疤痕。
若是她真的疯了伤到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江丰正犹豫着,突然“哐当”一声,一个瓷瓶在他头顶碎裂。
江丰身子一晃,顿时倒了下去,露出身后满脸惊恐瑟瑟发抖的少女。
正文 第四章 睚眦必报
少女砸晕了江丰,立刻跑到江千儿面前,看着江千儿手臂上的鲜血,眼泪顿时就止不住落下:“小姐,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环香。”江千儿看着她的瞬间也险些没哭出来,环香是在江府时从小伺候她长大的奴婢,与她感情十分要好,但后来却因为获罪而被大夫人处死了,事实上也就是因为今日之事。自己突然失了清白让江府名誉不保,环香这个贴身婢女自然也一并被牵连。
江千儿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江丰,目光越发冰冷,虽说今日之事江丰并不是主谋,可他却同样脱不了关系。原来前世自己莫名其妙的失了身子,竟是这个浪荡子所为,若非如此自己怎会因张元允的一片痴心所感动,以为他非但不嫌弃还要保全自己的名声娶了自己,若非如此自己又岂会对他死心塌地呢?
“小姐,我们快走吧。”环香紧紧的拽着她的衣袖,身体也因极端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然而江千儿却一动也不动,走,还能往哪里走?这里是自己的院子,若是让人瞧见江丰昏迷在这里,想来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更何况按照前世的事情发展,再过不久大夫人就会引着众人来这里。
江千儿想到此心中冷冷一笑,目光又落在了地上已昏迷不醒的江丰身上。
前世她死时曾有毒誓,那些算计过她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如今也同样如此。
想到这里,她心中已有了决定,吩咐环香道:“环香,你马上去七姨娘那里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过来。”
要知道大夫人为演这一出好戏想必已经设法调走了自己院子里的所有下人,否则为何方才屋子里那般大的动静竟无一个闯进来询问。至于七姨娘嘛,想到此江千儿唇畔不由得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这可是如今府中最受宠的姨娘啊,这样的好事她自然也要拉着这个从前对自己万般疼爱的庶母下水了。
她当然不担心七姨娘会阻拦,因为此刻七姨娘自然也同众人一样在前厅会客饮宴,今日对江府来说可是个不同寻常的大日子。
环香很快就带着人过来了,一进屋便瞧见江千儿已经坐了下来,原本凌乱的衣衫此刻也已经整理好了,只是她手臂上的伤痕依旧裸露在外,虽然伤口已干涸结巴不再流血,但这么瞧着也不免让人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再看地上的江丰,此刻已经被捆绑住了手脚,头上也套着个布袋,根本看不清是谁。
“小姐,奴婢把人都给带来了。”环香话音一落,便瞧见江千儿冲着她招了招手,环香立刻附耳上前,只听江千儿在她耳边低语一阵,环香顿时变了脸色,紧张道,“小、小姐,这恐怕……”
环香本想说下去,奈何周围有旁人在场,于是她话到嘴边立刻又止住了。
江千儿自然明白她想说什么,若是江丰有什么,那么那个从钥城江家来的二房夫人,也就是江丰的生母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钥城江家虽是旁支亲族,但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势力,连江旬都不得不给他们几分颜面。
何况江丰还是如今钥城江家二房的独子,二房重病多年早已不能宠幸姬妾,因此才会对江丰这个唯一的儿子格外宝贝,也正因为如此才会造就他这种任意妄为的个性。
江千儿心中冷冷一笑,面色淡然,语气却十分肯定的对环香道:“你且都按照我吩咐的去做便是,不用担心。”
若是前世,她或许会想着顾全大局不了了之,但这一世她可断然不会如此。不管是谁,敢来招惹她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何况江丰素来任意妄为,看上的女子若是不从他便强行将对方掳了去,事后要么是给人家家里一点银两,要么是娶回家做妾。当然江丰的那些妾室也多半没什么好下场,不是被他折磨死了就是被他玩腻了卖到青楼。这样的人,早该给他一点教训才是。
环香听小姐如此说,顿时也不再犹豫,立刻招呼几个下人用一条布袋将江丰整个人都套在了里面,然后将布袋口扎紧抬走了。
几个下人抬着江丰,前脚才刚一离开没多久,院子外面突然又响起了一阵人声。
正文 第五章 一场好戏
环香隔着门框朝外偷偷望了一眼,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她立刻小跑到江千儿身侧,一脸惶恐的压低声音道:“小姐不好,老爷大夫们他们都来了。”
江千儿却是一脸神色如常的模样,让人从她脸上瞧不出半分惊讶慌乱之色。
“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环香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瞧见江千儿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陶瓷碎片。
今日江府设宴,原本是十分喜庆的事。江旬特地发了帖子,城中大小官员家眷,以及江府的远亲都特地赶来了,目的就是为了恭贺江旬的姐姐安国夫人江蓉的寿辰。
江蓉当初是为了江家嫁给比她足足大了四十岁的安国公,可谁知嫁过去还不到五年安国公便死了,安国公没有儿子,只能从亲族旁系选取适龄男子来继承他这个位置。而江蓉也回到了江家,日日诵经礼佛,安度余生。
江旬对这个姐姐一直心有亏欠,所以对今日的寿宴也格外重视。
眼瞧着寿宴已进行了一大半,钥城江家来的二房夫人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江丰不见了,一时间焦急不已。江旬知道后便立刻派人到府中四处找寻,终于很快有奴婢禀报说瞧见表少爷往惜兰阁方向去了。
惜兰阁,那可是江府的后院,众人心道这表少爷平日里向来不喜欢拘束,到了江府也如此肆意乱行,当真是有失规矩。当然今日安国夫人大寿,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但谁也不会在这时提出这一点扫兴。
唯独大夫人孙氏和大小姐江芷贞清楚知道,这江千儿的闺阁就在这惜兰阁旁边。
江旬立刻带着众人亲自去寻,也算是十分给钥城江家的面子。
等到了惜兰阁,一众下人遍寻无果之后,大夫人又刻意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江千儿的住处。最终一行人在江旬的带领下来到了江千儿居住的院子。刚一进院子,众人就立刻察觉到不对,这院子外面竟然连个普通的守卫都没有,更别说伺候的下人奴仆了,完全不见踪影。甚至让人忍不住开始怀疑,这院子里是不是从未有人居住过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江旬转头望向孙氏,孙氏同样也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不禁道,“这些个偷懒的下人,竟然如此怠慢四小姐,都是妾身管教不力,回头妾身自当好好惩治这一群奴才。”
江旬点了点头,显然对孙氏的回答非常满意。
他并不在意江千儿如何,他只要孙氏在众人面前是一副宽容大度的主母模样即可。
尤其是今日,他可不想在一帮亲戚和京中大小官员及家眷面前丢脸。
孙氏表面上一副关切的模样,心头却是极度的冷漠,因为她知道,很快老爷就会恨不得想要亲手杀了那个不知廉耻的丫头,以此来保住江家的颜面。身为主母,她原本也不是不能容下这样身份卑微的庶出女儿。甚至她还可以给她们安排一门好婚事,将她们当做自己手中的棋子,今后为自己做事,否则她也不会容忍江千儿就这么在府中长大,当然这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安国夫人江蓉的庇护。
原本她是当真不准备动手的,只可惜啊,江千儿这丫头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孙氏刚一想到这里,突然瞧见一个人从房中急匆匆的冲了出来,瞧见门外众人显然是吃了一惊,一时间没停住脚步竟就这么一下子扑倒在众人面前。
江旬眉头微蹙,他虽当着众人一时不好发作,但脸色却已隐隐有些难看。
孙氏吃了一惊,还不等她开口询问,便已瞧见地上的奴婢抬起头,已然是在江千儿身边伺候的奴婢环香。
然而环香刚一抬头,众人不免都吃了一惊,只见她脸上满是鲜血,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江旬一时间面色更沉,语气冰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环香瞧见江旬,竟是一副泪眼欲滴的模样,立刻哀声道:“老爷,四小姐,四小姐她出事了。”
众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孙氏意识到事情有所不对,刚想说什么,但却已瞧见江旬低沉着脸朝着屋内走去。众人都是一愣,但很快也都跟着走了进去。
正文 第六章 将计就计
江芷贞瞧见事情有变,略微有些沉不住了,走到孙氏身边时刚一开口:“母亲……”
孙氏却冲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轻举妄动。
江芷贞见此,话到嘴边终于又咽了下去,最终只能跟着孙氏一起进入房中。
母女二人刚一进屋便瞧见众人都是一脸震惊之色,二人朝屋内望去,一时间也被屋中的场景给吓了一跳。满地的鲜血触目惊心,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而此刻血泊中正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在她的右臂上已然有一条一指来宽的伤口,此刻正有鲜血从那伤口处一点点渗出,她那一头漆黑的长发在血泊中散开,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妖媚诡异之感,不是江府四小姐江千儿又是谁呢?
众人都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一时间都不禁望向江旬,此刻江旬的脸色已接近阴沉,转头望向跟随进来的环香,一字一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环香的神情显然是已经吓坏了,但听到老爷问话,她又仿佛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一般,顿时泪如雨下,边哭边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宴席上四小姐身子不适,也多亏大夫人体恤恩准四小姐回房休息。谁知奴婢随同四小姐刚一回房不久就有一个贼人闯了进来,将小姐给伤成这样。”
众人一听事情经过顿时面面相觑,这堂堂天子脚下的京兆尹府中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这贼人的胆子当真也太大了吧。
江旬的脸色更是难看,他掌管京中大小刑狱之事,如今这样的事竟发生在他自己府中,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无异于当众在他脸上重重的打了个耳光。
这时,倒在地上的江千儿似有醒转的迹象。
环香立刻扑了过去将她从血泊中扶了起来,一边止不住落下泪来:“四小姐,四小姐……”
江千儿缓缓睁开双眼,面色依旧是一片苍白,注视着江旬,她眼中才陡然有了一丝光芒,无力的抬起了手,仿佛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父亲,救我……救我,有人要杀我。”
她声音微弱凄然,但此刻在屋中却显得格外清晰,让人越发怜悯动容。
江蓉陡然回过神来,立刻急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
江蓉的语气中满是急切之色,江千儿望向她,一时间心中又涌起万千波澜。
能在这里再见到大姑母,当真是太好了。
前世唯独这个大姑母自幼对她关怀至深,若非是江蓉,她这个没娘的孩子早就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也只有江蓉,让她真正感受到家人的感觉。
只可惜在她嫁与张元允的第三年,江蓉就因病故去。她因为消息闭塞甚至没能在姑母病重时见她最后一面,这也一直被她当做是毕生憾事。
很快大夫便赶来了,江千儿在环香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大夫立刻为他诊脉开方,包扎伤口。
药膏涂抹到伤口上,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江千儿眉头紧皱,虽极力压制着不出声,但却也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痛苦之色。
如此一来让众人瞧见,不免更生怜悯。
环香站在江千儿身旁,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江千儿的伤口,眉头越皱越紧。
想到那千钧一发之际,江千儿毫不犹豫的捡起地上的陶瓷碎片,又在她手臂上的伤口处狠狠的割了一下,环香不免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江蓉一直注视着江千儿,脸上满是担忧之色,等到大夫包扎好之后,江蓉才忍不住问道:“千儿究竟如何了?”
大夫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这才道:“回禀老爷、夫人,四小姐身上的伤口的确是被利器所伤。而且伤可见骨,可见对方下手的确十分狠毒。好在是在手臂上,若是在胸口恐怕四小姐就……”
众人闻言都不免吃了一惊,尤其是环香,她没想到小姐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一时间不免又担心不已。
江千儿听闻大夫所言,心中却是一阵漠然。再世为人她没什么不能舍弃的,更何况是一点皮肉之伤呢,但凡是能讨回来的她都觉得是值得的。想到此她突然强行起身,跪倒在江旬面前,一时间眼泪婆娑:“父亲,都是女儿不好,是女儿给父亲惹麻烦了。”
正文 第七章 自作自受
江旬脸上不免有动容,示意环香将她扶起来,方才道:“这件事又怎么能怪你,今日寿宴府中竟混入此等贼人,实在是守卫看管不利。”
江蓉道:“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贼人混进来。”江蓉语气不善,目光顿时落在了孙氏身上,对她冷冷道:“今日寿宴是你一力安排,出了这等纰漏你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安国夫人向来很少过问后院之事,今日当众指责孙氏,看来是当真动了怒气。众人只当是因为今日是安国夫人的寿辰,所以发生这样的事她动了气也是情理之中。
这一切本也在江千儿的预料之中,只是她瞧见江蓉当真为自己而迁怒孙氏时,江千儿心中也不免有一丝愧疚。是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惜利用身边的任何人,连真心待她的大姑母也没有意外。
孙氏吃了一惊,当着老爷和众人的面,她也只能缓缓跪下道:“安国夫人教训的是,都是妾身的不是,这件事妾身一定好好调查,给千儿一个交待。”她表面上如此说,心中却已愤恨不已,自己竟为了这么一个身份卑贱的丫头当众受此羞辱,这还是从没有过的事,只是今日之事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隐约觉得,这件事一定同江千儿有关。
瞧见母亲吃亏,江芷贞终于也忍不住了,在孙氏身旁一并跪下道:“父亲,今日之事实在蹊跷,表哥如今还不知所踪呢。”她说到此突然转头望向江千儿,面带关切道:“有人瞧见表哥往四妹妹这边来了,不知四妹妹可否瞧见表哥?”她虽不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只要找到江丰,即便不是当场捉奸,却也同样可以让江丰指认与江千儿有私。
自己这个表哥好色风流成性,抢占人妻还打死了那女子的丈夫,若非母亲亲自出面动用孙家的势力将事情偷偷给压了下来,恐怕江丰这一次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有这个把柄在江丰才会答应今日之事,所以她也不怕江丰会反悔。
果然江芷贞话音一落,众人这才意识到来此的目的。
二房夫人的一双眼睛顿时全然落在了江千儿的身上,不禁又重复了一次江芷贞的问题:“四小姐,你可曾瞧见丰儿?”
江千儿顿时面露惊讶之色,反问道:“今日宴席上我的确瞧见表哥,只是后来回到房中便一直对其它事一无所知,不知表哥怎么了?”她一脸茫然之色,倒是当真瞧不出分毫知情的样子。
江芷贞如何肯甘心,立刻又道:“表哥不见了是大事,恐怕得让人在四妹妹的院中一番搜查了。妹妹切莫见怪,我这么做也是为着妹妹的清白。”江芷贞字字句句都是在为江千儿着想,却又不动声色的将矛头引到了她身上。
果然二房夫人也道:“大小姐说的有理,这么一来也只能先委屈一下四小姐了。”二房夫人说完又望向江旬,不过她既已开口,江旬也不便回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江千儿望着她们,尤其是望向江旬时,心中还是不免泛起一丝寒意。自己的这个父亲啊,到底还是同前世一样,看重名节远胜过儿女,否则又如何会连一句话也不肯为自己多说。
江蓉此刻也眉头微蹙,堂堂江家四小姐,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被人搜查。她原本以为江千儿定会阻拦,谁知等她望向江千儿时,却意外发现江千儿一脸平静,不哭不闹神色淡然道:“大姐说的有理,表哥的安危自然是十分要紧的大事,既然如此还请父亲立刻命人搜查。”
江蓉心中略微闪过一丝诧异,而就在这时,江旬已经吩咐人手下去搜查。
江芷贞退到孙氏身旁,不再言语,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原本母亲是不打算这么快对江千儿动手的,谁知大姑母竟要亲自过问江千儿的婚事,不允许母亲插手,如此一来母亲自然是容不下这丫头了。
江芷贞心中也同样嫉妒江千儿如此受江蓉喜爱,要知她也是花了大功夫去刻意讨好江蓉,但这个大姑母对她却总是淡淡的。江千儿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就能在大姑母身边如此得意。
正文 第八章 一个都不放过
没过多久,派去搜查的下人来禀报,并不曾发现江丰的踪迹。而紧接着很快又有下人来回禀,说是瞧见表少爷从后门偷溜出府了。
众人闻言无不惊讶,这个表少爷当真是太过肆意随行了吧。
二房夫人脸色一变,顿时有些难堪,立刻小声吩咐自己手底下的人,派人出去寻找江丰的下落。
江千儿从方才起就一脸淡然的注视着众人的脸色,尤其是瞧见孙氏母女脸上的惊讶,她心中更是冷笑不止,当即对江旬道:“父亲,多亏表哥无碍,若是今日表哥也同女儿这般为那贼人所伤就不好了。不光是表哥,今日来为姑母庆贺的夫人小姐可大多都是来自京中官员之家,若是有什么损伤这笔账恐怕会被算在父亲头上。”
江旬一惊,顿时脸色一变。
江千儿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若非戳到他痛处,他又岂会真正为自己这个庶女做主。
果然江旬望向孙氏,目光冷冷道:“今日之事的确是你安排不利。”
他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孙氏就顿时有了一种如坠冰窟之感,慌忙叩头道:“妾身失察,还请老爷恕罪。”
江芷贞忙道:“父亲,今日府中事务繁多,母亲一人之力实在是自顾不暇,母亲并非是有意的。”
七姨娘李氏也道:“老爷,大夫人为今日的宴会已好多日不曾睡好了,老爷应念及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江旬听了这些话,顿时面露一丝犹豫之色,江蓉道:“老爷,千儿今日也是无辜受害,她可同样也是你的女儿啊。”
江千儿注视着江旬,只见他犹豫片刻,最终却只是对大夫人道:“这件事你一定要下去好好调查清楚,还千儿一个公道。”
“是。”孙氏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江千儿听着江旬的决断,唇畔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自是不会以为能就这么轻易扳倒孙氏,同样也不会傻到以为江旬会就这么轻易的偏袒自己去处置孙氏。
如此一来,今日之事也总算是有了定论。众人很快散去,一行人离开之后,环香关上门这才终于忍不住对江千儿道:“小姐,老爷今日分明就是在偏袒大夫人。”
江千儿不以为意,环香反而更加不平,继续道:“小姐今日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是太便宜她们了。”
“环香。”江千儿语气淡淡,仿佛正说着一件与她毫不相关的事一般,“我今日的举动恐怕已经惹来了大夫人的记恨,而我今日之所以能成事,全然是因为大夫人她们未曾防备,今后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环香一时愕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千儿心想此刻孙氏母女心中恐怕已将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非拔之而后快,不过这一句话她却并未说出口,环香向来胆小,她可不准备吓唬她反倒自乱了阵脚,于是转移了话题对环香道:“我交待你的事都做好了吗?”
环香闻言顿时想到小姐对那意图不轨的表少爷的处置,一时间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回答道:“都做好了,当真是解气。”
江千儿亦一笑,今日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自然也是要讨回些利息的,想必大夫人一定会很满意自己送上的礼物。
华棠院,孙氏一回到房中便一脸低沉的坐了下来。
江芷贞跟着她进屋,冲着一旁在母亲身边伺候的奴婢白霜使了个眼色,白霜立刻会意,不动声色的带着屋中下人都退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房门。
江芷贞斟了杯茶递给孙氏,眼中带着一丝冷意:“母亲,今日之事绝不能就此作罢。”
孙氏接过她手中的茶,浅酌了一口,这才稍微舒缓心中郁郁之气,方才道:“今日之事太过蹊跷,我总觉得与那丫头脱不了关系,你父亲虽然站在我们这边,但却已经心生怀疑,所以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孙氏很清楚,这寻找真凶可找人去顶罪,一旦失去了江旬的信任那对她和对江芷贞而言便是极大的不利。
江芷贞眉头微蹙,她本就生得美貌,如此一露忧愁之态反倒更惹人怜惜,只听她道:“母亲,难不成就这么放过她吗?”她的语气中满满夹杂着不甘。
正文 第九章 烂摊子
孙氏何尝不知女儿的心思,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髻,柔声道:“贞儿,你是江家的嫡女,你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对你器重万分,所以你的名声是尤为要紧的。只要那丫头还在府里一日,我们便有的是机会,就像当初对待她娘亲一样,我们不用着急。”今日她不过是一时疏忽,当家多年要对付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母亲。”江芷贞忍不住依偎在她怀里,孙氏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道,“有些事未必要我们亲自动手。”
江芷贞抬头道:“母亲的意思是?”
孙氏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许久没见你六妹妹了,我这儿恰好新得了一只上好的和田玉簪,一会儿你便叫她过来,我要亲自把东西送给她。”
江芷贞很快明白过来,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撒娇道:“母亲偏心,这么好的东西都只想着六妹妹。”她如何不清楚,自己的这个六妹妹江芷茵那可是向来不喜欢江千儿的,平日里还时常会去找江千儿的麻烦,母亲此举当真是一举两得。
孙氏望着她,眼底满是宠爱道:“若非是好事,我又岂会想到她呢?”
这时突然见白霜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口中大叫“不好”。
江芷贞吃了一惊,立刻坐直了身子,却也不免恼怒:“大胆奴婢,母亲这里你也敢随便闯入。”
“大小姐恕罪。”白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更是惊惶不已。
孙氏知晓白霜心性,她跟在自己身边多年,若非当真出了什么事她是断然不会如此失态的,想到此孙氏不禁蹙眉道:“出什么事了?”
白霜这才抬头,结结巴巴道:“是,是表少爷,表少爷在翠云坊喝酒闹事,被人打成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孙氏和江芷贞闻言都吃了一惊,江丰被人打了,还竟然是在翠云坊。
她们自然知道翠云坊是什么样的地方,江丰素来风流成性,流连烟花之地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只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二人越想越觉得奇怪,江丰还有把柄在她们手中,他又怎么会贸然离开江府,甚至还去了翠云坊。
江芷贞不禁追问:“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表哥动手?”
“这……”白霜迟疑了一下,方才道,“因为当时情况太过混乱,所以也分不清究竟是何人动的手,不过二房夫人一气之下已经带人去把那翠云坊给砸了。”
“糊涂。”孙氏闻言眉头更紧,二房夫人如此不是明摆着要将事情给闹大吗?老爷是最顾及脸面的,若是这件事当真闹起来给江家丢脸,老爷恐怕也是不会轻易放过江丰的。若是江丰一不小心将今日的事说出来那就难办了。
“母亲,现在该怎么办?”江芷贞也满脸惊慌不安之色。
孙氏握紧了拳头,顿时做出了决定,事到如今又只有再动用娘家的人将事情给压一压了。只是如此一来,又要花费上好一番的功夫。孙氏越想心头越气,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定是与江千儿有关。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如今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同自己作对,自己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母亲……”江芷贞瞧见孙氏冰冷的目光,不免心有担心。
孙氏骤然起身道:“白霜,你立刻去准备马车,我要立刻出府一趟。”
江芷贞惊讶道:“可是母亲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若是让父亲知道恐怕。”
孙氏平静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父亲即便知道了也定然不会怪罪什么。”
江芷贞慌忙道:“可是六妹妹那边?”
孙氏神情冷漠:“芷茵那边便只能交给你了。”随即吩咐白霜:“让落霞取那和田玉簪来交给大小姐。”
“是。”
江芷贞闻言,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渐渐平静下来,心中却已有了盘算。既然母亲将这件事交给她,那么要让江芷茵怎么做,做得如何,这其中的尺度也全都在她的一念之间。母亲说过自己现在不许轻举妄动对江千儿动手,但却未曾说过旁人不许。
六妹妹与江千儿结怨已深,若是因此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此,江芷贞的唇畔突然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她知道,这一次江千儿恐怕要倒大霉了。
正文 第十章 如玉胶
大夫人在娘家逗留了一晚,直到第二日才将江丰的事给彻底压了下来,回到府中时却已经是精疲力尽。好在她昨日离开之前已经向江旬请示过,得到江旬许可之后方才出府,所以即便过了一夜回来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相反,江千儿却是喝完了汤药便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第二日一早又在环香的服侍下重新更换伤口处的绷带。
环香拆开绷带,瞧见她手臂上那可怖的伤痕,虽然如今伤口处的血液也已经凝聚成痂,但依旧还是可见伤口触目惊心的模样,环香不免担心道:“这么大的伤口若是留疤了可怎么是好。”
不光是容貌,女子也向来最为爱惜自己的身体,任何一处疤痕都有可能会是玉璧蒙瑕。
但江千儿却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毫不在意一般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环香有些无奈,不明白小姐为何对此毫不上心,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回答道:“已经过了巳时了。”
江千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却说了一句环香全然听不懂的话:“也该是时候了。”
环香正想追问,却又听江千儿道:“环香,你去门口看看是否有人前来。”她的话并不似在询问,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已经笃定了的事一般。
环香不免更加疑惑:“小姐可是在等什么人?”
她话音刚落突然门外就有奴婢进来禀报:“四小姐,七姨娘身边的南琴来了。”
南琴是七姨娘身边的贴身奴婢,环香闻言不禁疑惑道:“她来做什么?”
七姨娘与四小姐可向来没什么接触,何况七姨娘和大夫人还走得很近。
环香正想着,便已听江千儿道:“去请她进来吧。”
环香瞧着江千儿的神色,好似已全然预料到这件事一般,再一想方才江千儿的话,环香心中顿时惊讶不已,难道小姐说的人就是她吗?
南琴很快在奴婢的指引下走了进来,一瞧见江千儿便满脸堆笑的扶了扶身子,口中道:“奴婢见过四小姐,七姨娘知道四小姐昨日受伤,特地让奴婢给四小姐送了点东西来。”南琴说着便取下她挎着的竹篮,揭开竹篮上的蓝色方巾。
“多谢姨娘厚爱。”江千儿表面上如此说,心中却暗道七姨娘如今应该是最恨自己的人,昨日自己特地让她院中的奴才将江丰给抬了出去,虽然当时那几个奴才并不知道那人便是江丰,但说到底这件事也就这么同七姨娘扯上了关系。七姨娘自知此事无从解释,只会越描越黑,索性推波浊流顺了江千儿的安排。
那翠云坊之事也多亏七姨娘在背后周旋,才会做到如此不留痕迹。
七姨娘这一次可以说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但对七姨娘来说却是在江千儿身上吃了个大亏。这个时候七姨娘非但不来闹事问责,却还反倒来给她送东西,这倒是当真十分有趣。
只见南琴从那竹篮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水墨陶瓷小盒,当着江千儿的面一打开,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江千儿闻到那香气的瞬间不禁抬头略微掩了下鼻子,但脸上的笑容依旧不见分毫,这味道分明是……
她心知肚明,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倒要看看七姨娘究竟有何盘算。
南琴道:“女子的容貌躯体最为要紧,不可留下一点疤痕,这一盒如玉胶有祛疤复原之奇效,是七姨娘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光是里面的琥珀髓就珍贵异常,这么一小盒就不下十金。”
江千儿淡淡一笑道:“那可当真是好东西啊。”
“可不是嘛,七姨娘挂念四小姐的伤势,特地让奴婢给四小姐送来的。”
七姨娘,江千儿心中冷冷一笑,从这一次处理江丰这件事的手段上来看,七姨娘可不是那种冲动鲁莽的蠢人,这件事恐怕另有内幕。
她虽如此想,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环香,还不快收下,改日我一定亲自到访去向姨娘道谢。”
南琴道:“这就不必了,七姨娘说了四小姐身上有伤,就免去这些繁琐之礼了。”
江千儿闻言,只是又微微一笑,七姨娘可当真是对她关怀备至啊。
环香送走了南琴回房,瞧见江千儿正拿着那盒子如玉胶把玩,环香不禁道:“这如玉胶奴婢也曾听闻过,当真是好东西呢,只是小姐是否要偷偷拿给大夫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