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 记住我的名字和我的脸。   “你要干什么?!”   黑暗中她被人囚住,冰冷的大掌抵住她的颈部,伴随着她骤然起伏的呼吸,一声魅惑的嗓音不偏不倚地钻进了她的耳中。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干。”   沈加欢陡然一僵,身后是冰冷的墙壁,她的双手死死地放在胸前,因为害怕而抖得不成样子。   这个声音她不熟,可男人身上的味道,她却记得很清楚。   是今晚在大厅里她仓皇之中抓住的那个人。   “如果是为了今天在会场里发生的事,我真诚地向您道歉,当时情急,我并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话音未落,男人就打断她的解释,他冷笑一声道:“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对不起。”   “那……抱歉。”   男人沉默了几秒钟,随后凑近她的脸,开口道:“想道歉,可以,用行动来换。”   她下意识地挣扎,可惜她被他抓得很紧,动弹不得。   她大概能猜到男人字里行间的意味,而她的力量太小,根本抵挡不了他,于是她只能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他说:“求你……原谅我。”   “我想你理解错了,你应该求得原谅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它。”说罢,他松开禁锢住她的手,迅速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手丢在了她的脚边。   借着宾馆窗外微弱的灯光,她看见男人站在了她的身侧,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根本就看不清楚路,想跑,无疑是自寻死路。   她能听得出,面前这个男人的脾气很不好,手段也并不光明。   她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沈加欢,不应该,也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小事就得罪这个她招惹不起的权贵。   他双手抱胸,沉声道:“跪下。”   “什么?”她不可置信。   “我让你跪下。”他的声音更冷了些,“对着这件西装下跪,为你用肮脏的手触碰过它的行为,道歉。”   毫无疑问,这是他对她的羞辱。   可她清楚的是,今天来乔氏公司周年庆的外宾,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别说是现在,就算是之前的乔亦,也不会为了她出头去得罪生意上来往的大金主。   孰重孰轻,这些生意人清楚得很。   她一直不大愿意用无商不奸这类词来形容乔亦的,她活了二十多年,见过无数名门贵族,也接触过不少身份显赫、家财万贯的生意人,可没有一个能有乔亦百分之一的气质。她总想,乔亦是与众不同的,从他对她伸出援手、温柔一笑的时候,她就如此坚信不疑了。   她甚至觉得,对她这么好、这么上心、这么为她着想的乔亦一定是喜欢她的,毕竟他们的的确确是人们口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是……一切都只是她觉得而已。   明了自己处境的沈加欢最终缴械投降,她噗通一声跪在宾馆房间的地板上,咬着牙关说道:“抱歉,我用脏手触碰了你,我恳求你的原谅。”   啪——   男人按下了开关,房间的等骤然亮起,她不能习惯急促而来的光明,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他蹲下身,用手攫住她的下颚,漆黑眼睛盯着她,道:“我叫傅寒。记住我的名字和我的脸。”   既然她记不得他了,那就不妨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把他记到每一寸骨骼的最深处。 正文 002 她喜欢的人居然喜欢上了别人。   傅寒。   她从来没有想到,那天情急之中抓住的人居然会是他。   从宾馆落荒而逃的沈加欢躺在公寓的床上,呆愣地盯着天花板,回想起在宾馆发生的一切,依旧后怕地汗毛耸立。   只要是商圈里的人,没有人不认识傅寒。就连乔氏扫地的大妈都知道每天傅氏的股票精准的涨跌情况,更何况她这个在公司外交部摸爬滚打了四年的老员工。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狗急跳墙地咬傅寒一口,才得以安然离开,随后她又苦笑了一声,昔日她最引以为傲的骨气早就随着四年的时间流逝喂了狗。   她还记得当初乔亦委托她做了一份关于傅氏的分析调查,她仔仔细细地做了一份资料,包括傅寒的身高、体重、生日、家庭成员以及所有能了解到的有关傅氏的所有情况。   当初她悄悄暗访了几个被傅氏辞退的员工,所有人提起傅寒的时候,眼里划过的都是恐惧与怨愤。他做事向来快准狠,斩草除根,不给别人留半条活路,大多数人惧怕他的势力,自然他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   沈加欢闭上眼,不再多想,沉沉地睡了一觉。   隔天她刚进公司,就被乔亦叫进了办公室。   他依旧是那张好看的脸,依旧摆出一副温柔的神情,可她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昨天睡得不好?”他看完手头的报表交给她,“拿给苏经理,就说我看过了,没有问题。”   她点点头说:“知道了。”自动忽略了他之前的一个问题。   眼看她要走,乔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叫住了她。   他走到她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他顿了顿,问道:“你……什么时候和傅寒认识的?你们……”   “我昨天喝多了。”她打断他的话,随口扯了一个理由,道,“我想拉小张来着的,拉错人了。”   他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但听她这样解释,也找不出继续追问的借口。   “乔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乔亦站在原地微微一愣,今天她叫的是乔总,而不是他的名字。他以前告诉过他的,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上级和下属的分别,平日没有人的时候,叫名字就可以了。   为什么今天……   他盯着她的背影,恍惚间失了神。   沈加欢一路跑回了外交部,好不容易把东西交给了苏经理,这才猴急火燎地坐回了自己的办公座位。   她仰头喝了一大杯的白开水,她果然没有办法做到就当做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还像从前那样对待乔亦。从昨天晚上他拉着江曼的手宣布他们关系的那一刻起,她那颗盛满了秘密的心就再也没有办法旁若无人地继续正常跳动了。   她喜欢了四年、朝思暮想了思念、悉心陪伴了四年的人……居然喜欢上了别人。   家室、背景、相貌她样样不如江曼,乔亦选择了江曼,她也并没有什么好介怀的,只是四年的感情,没办法瞬间说放下就放下。   那就慢慢淡了吧,她想。   她正愣神的工夫,办公室的小崔喊她接电话:“加欢,医院来的电话!” 正文 003 我只要五十万。   乔氏有明确的规定,上班时间手机禁止开机,因此一般有急事的话,都会通过公司的电话联系到部门的员工。   医院来的电话?沈加欢心里一紧,当即被一股不好的预感笼罩住。   她接过电话,医院的人给她下最后通牒,这周再不做手术的话,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她紧紧地握住电话,直到对方冷冰冰地挂断了电话,她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已经不能再拖了。   五十万……她要去哪里弄?为了这五十万,她已经犹豫了很多次究竟要不要向乔亦开口,可现如今这种情况,她还怎么能说出口?   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她带回家的那件衣服。   是傅寒丢给她的那件西装,走之前他对她说:“拿到楼下丢掉。”   她看见西装里面绣的牌子,她记得当初她在网上看见过这件衣服,定制款,市价三百万。   她没舍得,就带回了家。   当天她向部门经理请了个假,拿着那件西装去了当铺。   “五十万。”她说,“三百万的衣服我只要五十万。”   当铺的工作人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她送来的西装,请示了上层之后将五十万给了她。   傅寒没有想到会接到当铺打来的电话。   “傅总,请问您最近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他正看着资料,没心思同对方闲聊:“说重点。”   “您定制的那款西装被一个女人拿到了当铺来典当。”   他握住钢笔的手微微一僵,尔后他启唇道:“把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给我。”   刚挂上电话,助理就敲门进来通报他下午的行程:“刚才市中心医院打电话过来说,可以临时多安排一场手术。”   他站起身披上西装就走:“去医院。”   病床上的孩子闭着眼,面色苍白,干裂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鼻腔中呼出的气体在氧气罩内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雾。   “楠楠……”她轻轻地唤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心酸地笑了起来:“楠楠,妈妈有钱了,可以给你看病了,很快你就能康复啦。”   医生和护士推门进来,将病床上的楠楠带走,准备进行手术。   沈加欢抓住了白大褂医生的手,双眼通红地问:“医生,楠楠的手术……”   “别担心,类似楠楠这样的患者在我们医院已经治愈过很多例了。”   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些。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她站在门口的走廊来回踱步,手心里都是细密的汗丝。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里突然冲出来一个戴口罩的护士,在走廊里大喊道:“血库的AB血呢?!医生!医生!”   她跑上前去抓住了护士,瞪大眼睛问:“护士……楠楠怎么样护士!”   护士没时间同她说话,挣开她就往楼层的中心处跑。   “AB血呢?!”护士一边跑一边喊,“还差400CC的血!血库没有了吗?!”   沈加欢跟着护士奔过去,中心台的护士赶忙查询了一下血库的记载。   “刚才医院有个患者做手术的时候大出血,也是AB血,血库大部分AB都被调过去了,怎么了,现在患者什么情况?!”   “患者很危险!手术不能停,可是再没血的话……”   沈加欢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线仿佛瞬间断裂了一半,整个人都崩溃了。 正文 004 不会求人么?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像个疯子似的抓住了护士的衣领,怒吼道,“为什么医院在没有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就给患者做手术!你们……”   说着,她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人抽光了一般,踉踉跄跄的差点站不稳。   “患者家属您冷静一点。”护士握住她的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我们医院今天本来没有安排手术计划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临时增加了一场手术。”   “你们现在说什么有什么用!”沈加欢扶着中心台的桌子,指着护士的鼻子大喊,“医者父母心,你们……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为什么会临时增加一台手术!你们……”   说到最后,她只觉得面前天旋地转,随后眼前一黑,顺势就要向后倒。   她也不知怎的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傅先生。”中心台的护士毕恭毕敬地朝他鞠了个躬。   傅先生……她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是他。   “我是RH血。”他冷冷地开口。   沈加欢瞬间从他怀里跳了起来,她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真的?”   “但我不会帮你。”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不帮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是RH血,为什么给了人希望又瞬间让人绝望!   像是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已然无所畏惧,一想到躺在手术台上的楠楠,她就激动得难以抑制。她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衣领,低吼道:“傅寒,我从来都没有求你帮我!”   他哼了一声:“刚才你眼里惊喜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你。”   “人渣!”她对着他叫嚣,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为什么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你是傅寒就可以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了?你……”   见她这副模样,他伸手捏住她的手臂,她被捏得生疼,吃痛地松开了手。   他不怒反笑:“趁我现在心情还不错,我给你一个求我的机会。”   “你休想!”   “呵,沈加欢,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你的膝下有黄金,还是你儿子的命值钱。”   说完,他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反正已经跪过一次了,你还稀罕什么尊严。”   他说得没错,都什么时候了,尊严有什么用。   她怕他反悔,又问:“如果我跪下,你真的愿意抽400cc的血?”   他乜了她一眼,道:“这得看我心情,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话音刚落,沈加欢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周遭围观的病人和护士都纷纷叫了一声,回过头三三两两地议论。   虽然她跪下了,态度诚恳,但他依旧是不会帮他的。   他本就是要给她一个教训,谁让她那晚拿他做了挡箭牌,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更是连一眼都懒得看他,他不过就是想让这个女人知道,目中无人也是要看对象的。   他更恨的是,这个女人居然一点也不记得他。   傅寒转过身就准备走,忽的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西装裤脚。   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后脑勺,她闷着头,没有看他,可她用颤抖的声音,哀求他:“求求你……救救他吧。”   “抬头。”他说,“不会求人么?”   她依旧闷着头。   “我让你抬头!”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提起的鞋尖勾住了下巴,他脚往上抬,逼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只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面前低声下气的女人早已泪流满面。 正文 005 我早说过了,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你欠我的。”抽血之前,傅寒如是说。   对于傅寒,她并没有恨。他两次对自己的刁难都不是毫无根据,是她先眼拙地惹毛了他的。所以现在的一切,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傅寒在里面抽血,她站在中心台等。   旁边有护士在小声地议论。   “哎,那女的真是可怜啊。好不容易凑足了手术费,没想到遇到了这种情况。不过傅公子也算是好心哦,居然抽了血。”   “什么好心啊,因为那台临时加的手术是傅公子的妹妹啊!”   “你小声点,人还在那边呢……”   临时加的那台手术……是傅寒妹妹的手术?也就是说……是他抢走了血库本该属于楠楠的血液?   明明是他的错,他还要她下跪求他?!   她气得全身上下都在抖。   傅寒抽完血出来,撩起左臂的袖子,露出精壮的肌肉。   沈加欢站在手术室旁边,目光一斜,不去看他。她怕她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冲过去扇他一耳光。   她就算再气,终归还是明事理的。   他缓步走到她身侧,斜着眼淡淡地看着他,声音不高,语气却毋庸置疑。   “说说吧,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冷静些。   “感谢傅公子的救命之恩,如果下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只要你开口,我万死不辞。”   “哦?”他眯起眼睛,轻蔑地笑了起来,“你觉得,你能帮到我什么?”   她一时间找不出答案来回应他的藐视。   见她不说话,他往前走了一步,把她逼到墙角。他垂下眼,道:“钱,没有。地位,没有。利用价值,也没有。怎么?想用身体来还?”   她抬眸瞪着他,在触及到他深邃的眼眸时,又没用地转移了视线。   “除了这个。”   他觉得好笑,忍俊不禁:“连儿子都有了,你又何必装什么圣女。”潜台词,她不过是水性杨花、人人都可以随意践踏的野草。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傅先生,这是两码事。”   “你倒是说说,这怎么就是两码事。”   他咄咄逼人,她哑口无言。   “就像傅先生动用了关系临时加了一台手术,导致血库供血不足,我儿子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和傅先生慈悲为怀,捐了400cc的血一样,看上去是因果关系,实则是两码事。我不会投诉傅先生,也请傅先生不要再把这400cc的血挂在嘴边,索求报偿。”   她的意思再简单不过,明明是傅寒的原因才让楠楠差一点出事,他有错在先,弥补在后,天经地义,她不接受他的要求。   傅寒点点头,饶有兴味地盯着她,波澜不惊的眸子突然一紧,他启唇道:“投诉?你觉得你的投诉能起到什么作用。”   “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也清楚傅先生的实力,但再小的石子投进海波,都会惊起浪花。”   “也许在石子惊起浪花之前,就已经被汹涌的海浪吞没。”他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当铺的单据,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早说过了,这是你欠我的。”   她的脸瞬间苍白。 正文 006 傅寒,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投诉我的同时,所有参与我妹妹手术的医护人员都会一同遭罪,包括院长也难辞其咎,所以你认为,你的投诉能到哪一个部门?”他将单据塞进了口袋里,继而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我可以一句话就把你送进警察局。”   她用了他丢弃的西装换了五十万,为了楠楠的这场手术。   那不过只是一件他不要穿了的衣服,用来换一条人命,就这样十恶不赦吗?!   她突然笑起来,讽刺地说道:“傅先生,你知道三百万能救多少人的命吗?”   “我不想知道。”他决然开口。   “对,正因为你明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才会这样无知。”她伸出手放在他的面前,“不是想送我去警察局么?我不反抗。你说得对,那五十万是我欠你的,我得还。”   他摇了摇手指,倨傲地说道:“那太便宜你了。”   “傅寒,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你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一点觉悟都没有。”说着,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一句“晚上八点半,我要你出现在昨晚的房间,我不会让你去警察局,我有的是办法让手术室里的人永远醒不过来”。   沈加欢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上。   傅寒开车回了公司,等红灯的时间,他看见道路旁的大楼LED屏幕上正在播放乔氏最近的开发的度假村宣传片。他冷笑一声,嗤之以鼻。   “真是不入流的东西。”   他猛地踩下油门,保时捷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是什么会让一个人在久别重逢之后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傅寒想了很久,依旧是没有想出答案。   他翻开一直放在抽屉里的那张签字生效具有法律效应的白纸,目光触及到最右下角的签名,沈加欢,还有她的画押。   明明是她自己签下的合约,凭什么可以装成没事人似的一点都不提起。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她不是忘记,而是故意不提。   既然她这么喜欢演戏,那么他不妨陪她演到底。   一直到下午六点半,手术室的灯才变成了绿色。楠楠被几个医护人员推了出来,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跑过去,拉住主治医生的白大褂,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楠楠他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微笑着解释说,“下午的血来的很及时,一点都没有耽误。”   “谢谢医生……”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但是楠楠因为年纪小,这次手术给他造成的伤害还是比较大的,麻醉还没过去,他可能还需要昏迷一段时间。等他醒了,记得让他多休息。”   她连连鞠躬:“谢谢医生,我一定会谨遵您的吩咐,谢谢谢谢……”   她在楠楠的病床前坐了许久,也想了许久。   堂姐去世前将楠楠托付给她,她不仅没有给楠楠过上好日子,还差点……   当年堂姐不沈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离家出走,等她再次见到堂姐的时候,是在她租赁的小公寓门口,堂姐跪在地上将尚在襁褓里的楠楠交给了她,声泪俱下。   堂姐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甚至到死都没有说出口孩子的父亲是谁,而她便成了楠楠的母亲。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刚出生就没了父母,至少她还能给他最后一丝慰藉。   想着想着,她不禁又湿了眼眶。   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看一眼时间,正巧乔亦打来电话。   “加欢,你在哪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我……”她想起下午的时候傅寒给她的警告,“我现在不太方便……”   “加欢,真的很重要……我一定要对你亲口说。”   “那好吧……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正文 007 傅先生?您在吗?   沈加欢没想到自己找到乔亦的时候,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她并不习惯酒吧这种地方,也并不想在这里久留。   “乔亦?”她试探性喊他的名字。   闻声他抬起头,一双晶亮的眸子里笼罩着一层挥散不开的雾气。   “乔亦,你怎么样了?怎么喝这么多?”   “不多。”难得他的口齿很清晰,而且大脑也运转得很正常,“加欢,我并没有醉。”   他虽然满脸通红,但的的确确没有醉。只是他的头脑很乱,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来理清这乱糟糟的毛线。   沈加欢犹豫了半晌,随后从包里掏出了手机,道:“我打电话给江曼吧,或者让冯助理过来接你。”   她刚按下一个数字,就被乔亦握住了手。   “别打。”他的声音有些喑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江曼。”   意识到他有些耍小孩子脾气,她耐着性子扶着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给他买了一杯水。   “乔亦,你有什么重要的话一定要对我亲口说?”   她总觉得今天的乔亦和往常不太一样。在她的印象里,乔亦是个做任何事都井井有条,酒吧这种地方他向来都是不会来的,换句话说,他很干净。   不论是小时候那个穿着白色衬衫背着黑色书包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的乔亦,还是现在这个喜欢喝茶喜欢画画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衔着笑意的他,都是那么的干净。   他抓住她的胳膊,有些无奈地说道:“加欢,我一直以为对于婚姻,我随遇而安。不过是找个相伴到老的人,爱或是不爱都没什么关系。娶江曼是家里长辈的意思,我也不想违逆,可是昨天晚上我牵着她的手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心好空。”   他说着,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沈加欢愣了愣,没想到他想要同她说的竟然是这些。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乔亦摇了摇头,好看的脸微微有些沮丧,“就是因为困惑,所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甚至不知道余生应当如何度过。”   她轻轻地拍了拍乔亦的后背,强挤出一个微笑道:“其实有些事情真的不用过分地去考虑怎么做才好,顺应自己的内心吧。”   从小到大乔亦就是一个听话且乖的人,让他和家里作对,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很孝顺,即便顺应家里的意思会让他难受,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我的内心吗?”他抬起头,一双眼静静地望着她,“加欢,我已经不知道我的心在哪里了。”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痛苦不堪。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沈加欢很庆幸的是,在乔亦脆弱的时候,选择倾诉的对象是她。   把乔亦安置好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她打开手机,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没有回拨过去。   走在罕有人迹的大街上,她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意。   她一路狂奔到宾馆,敲响了昨晚那间房间的门,却没有人回应。   “傅先生?您在吗?”   想来也是,她都已经迟到了两个小时,傅寒这种分分钟百万上下的人,怎么可能有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   然而房间里的男人正紧握着手机,紧紧地盯着房门,眼神阴冷得就像是十二月的暴风雪。 正文 008 加欢,听哥哥的话。   隔天沈加欢刚回到公司就感觉同事们看她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她正疑惑不已,冷不丁身后有人撞了她一下,是销售部门的职员,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朝她开口了。   “抱歉,您没事吧?”   “啊,没事。”   “哟,还好没事,不然撞坏了沈小姐精贵的身子我还真的是担待不起呢。”   闻言,走廊里路过旁观的几个公司职员都冷笑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她守了楠楠一夜,趴在病床上睡着了,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被同事们诡异的言辞给吓到了,她倒是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抱着一叠资料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的苏经理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冷声说:“乔总找你。”   “哦好,我知道了。”她前脚刚准备走,后脚就听见有人在小声地议论。   “没想到沈加欢居然是这种人啊,真是贱到家了。”   “就是说啊,乔总前天刚宣布了婚约,她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你看乔总说要找她,她激动得跟个什么似的,屁颠屁颠就跑过去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耀武扬威的小三呢!”   小三?她什么时候就成小三了?   她满腹心思敲了敲乔亦办公室的门,里面的男人应了声,她这才推门进去。   “乔总找我什么事?”   “加欢。”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对不起。”   “啊?”她莫名其妙,这一大早大家都是怎么了?   乔亦指了指窗口,示意她往外看。她走道落地窗旁,发现公司楼下簇拥了一群记者,她不明所以地问:“这是……”   乔亦递给她一张报纸。   报纸的标题用加粗的黑体歪曲了昨天她和乔亦在酒吧会面的事实——新欢一天变旧爱,乔氏集团总裁乔亦酒吧秘密约见情人。   标题的正下端,一张偌大的偷拍照占了大半个版面。   是她昨天晚上赶去酒吧将头晕的乔亦扛出去的照片,这些记者个个居心叵测,添油加醋,读者也是看图说话,不亦乐乎。   “对不起加欢,昨天我喝多了,让你被误会,真的很抱歉。”   她摇摇头,将报纸放在桌上道:“我没什么的乔总,但是你跟我就不同了,你的身份比较尴尬,况且……”况且你还是有未婚妻的人。“如果这种不实的新闻继续蔓延的话,可能会给公司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她明白乔氏对于乔亦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他必须守住的城池,而她也必须帮助他。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堵住记者的七嘴八舌,然而这种情况下,只有她出面才行。   沈加欢默默垂下眼眸,她知道,这就是乔亦刚才一直犹犹豫豫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   她微微欠身道:“我下去同记者解释清楚。”   “不是的加欢,我不是让你去解释。”他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说道,“照片拍的很模糊,而且拍的是侧脸,看不出是你,虽然大家都猜测,但没有证据他们口说无凭。加欢,我是要让你沉默,而不是说话。”   乔亦是什么意思?他要把这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让她片叶不沾身?   “乔亦。”她吸了口气道,“你的身价跟我不一样。”   “加欢!”他激动地低吼起来,“这没什么身价不身价的。你是女孩子,名誉比什么都重要。听哥哥的话。”   听哥哥的话。   她的心蓦然漏跳了一拍。   她想起初中的时候她旷课出去玩,被班主任发现了,他撒谎替她扛下了责任,被找了家长,免不了一顿暴打,骂他不学好,她急得哇哇大哭,张口就想说实话,却被乔亦拉住了手。   他说:“加欢,听哥哥的话。”   就是这句话,让她觉得,喜欢面前的这个人,哪怕一辈子都只能以这样的距离和方式,她都不在乎。 正文 009 因为她昨天晚上,和我在一起。   沈加欢在公司了缩了一天,连中午饭都没去公司食堂吃。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刚走到公司门口,冷不丁被藏在车库里蜂拥而上的记者围的水泄不通。   “沈小姐,请问您和乔总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您难道不知道乔总已经和江小姐订婚了吗?”   “莫非沈小姐就这么喜欢插手别人的婚姻?”   “听说沈小姐和乔总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请问沈小姐已经对乔总有意很久了吗?”   尖酸刻薄的问题不绝于耳,不断有人把话筒往她嘴边塞,她被一群人推推搡搡得无力反抗,闪光灯刺得她睁不开眼。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大声地辩解:“我和乔总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我们的关系很单纯!只是普通的好朋友而已!”   可是她又想起乔亦今天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开口,保持沉默,她硬是把到嘴的话给憋了下去。   “普通朋友为什么会在酒吧里拥抱?”   “为什么乔总喝酒找的人不是江小姐而是您?”   “请您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的脑袋一直嗡嗡得叫个不停,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又疼又痒恨不得要炸开。   她试图冲出人群,但她失败了。   “无可奉告。”她说,“如果你们再肆意造谣的话,我会告你们诽谤!”   “诽谤?”   人群中不是是谁冷哼了一声,记者看好戏般的自动给来人让了一条路。沈加欢抬起头,正看见江曼穿着宝蓝色的长裙缓步走到她面前。   江曼双手抱胸,踩着银色的细高跟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勾引我未婚夫,还在这里说什么诽谤?”   人群攒动,记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八卦吸引住,纷纷举起摄像机对着她们一阵狂拍。   “我没有,江小姐请自重!”   啪的一声,江曼伸手甩了她一个耳光。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叫我自重?”她倨傲地说道,“只要是女人都会对我未婚夫有所幻想,但是我只允许幻想,绝对不会放纵行动。”   沈加欢火不打一处来,她冷笑一声道:“留不住才会千方百计地宣告占有权,虽然我并不清楚江小姐口中的勾引是什么意思,但不难看出江小姐和乔总的关系并不融洽,否则也不会喝醉了宁愿找一个外人,也不会找江小姐了。”   “你!”   江曼怒不可遏,扬着的手又准备落下。   突然有人站在她身后,挡住了江曼即将落下来的手掌。   “江小姐。”那人开口道,“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更要看看对象。”   闻言,沈加欢的毛孔骤然紧缩。   是他……这个声音,这个味道……是他!   “是傅总!”不知是哪个记者高喊了一声,所有的摄像机瞬间全部对准了她身后的傅寒,面对这一场绝世好戏,大家都乐开了花儿。   江曼尴尬地收回手,说道:“这是我和沈小姐的私事,还烦请傅公子不要插手。”   “那如果说我非要插手呢?”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咬得非常清楚,无形之中有一种难以反抗的压迫感。   江曼的脸瞬间铁青。   他伸手搂住了沈加欢的肩膀,宣布说:“照片里的人不是她。”   “……”   “因为她昨天晚上,和我在一起。” 正文 010 现在站在傅寒身边的人,是我。   她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了!   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媒体记者的面胡说八道!   沈加欢从身后掐他的手,示意他赶快松开,可傅寒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甚至,他凑近她的耳边,为她轻轻地撩了撩碎发。   这个亲昵的小动作不知道等会儿要被这些记者添油加醋成什么模样,可没人会知道,始作俑者只是借此机会轻声告诫她。   “你想好了,是要保全乔亦,还是要保全自己的名声。”   是要保全乔亦,还是要保全自己的名声?   似乎只需要这一个问题,就足以击垮她全部的坚持。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给乔亦添麻烦,即便是出了这样的事,乔亦想到的也是保护她,可她不能总是待在乔亦的庇护下的。   所以她缴械投降了。   她甚至来不及去想,默认了昨天晚上和傅寒在一起会带来的后果不可能好过现在,甚至,她在业界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一个靠攀龙附凤上位的女人,在这个人情冷漠的社会,人们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谈资。   人言可畏么?制造出舆论等着看笑话的人可不会这么想。   一时间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她和傅寒。   “请问昨天晚上沈小姐为什么会和傅先生在一起呢?”   “沈小姐想下手的究竟是乔总还是傅公子呢?”   “还是说,沈小姐是广撒网呢?”   所有人想问的问题不过就是她和傅寒的关系,再眼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傅寒只是在为她解围,可傅寒在圈子里是因为什么让人敬而远之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这来路不明的关怀与温柔,只能成为插在她身上见血封喉的匕首。   他不是在为她解围,而是在把她逼上绝路。   果然啊,他傅寒就是这样的男人,她刚才的有所期待真是毫无道理。   她看向傅寒,他也在看着她。   “是啊,我也很好奇,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呢?”   沈加欢淡淡地笑了起来。   “我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和傅先生在一起,难道傅先生不清楚吗?”   傅寒饶有兴味地看她反客为主,像是一只豺狼看着到嘴的猎物进行最后的挣扎。   傅寒笑道:“我不太清楚,不妨你来说一说。”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沈加欢陷入了沉思。为什么要和她这样一个小角色过不去,就算乔亦和他是竞争对手,可傅寒的行事作风不该是用她来对付乔亦吧。   如果不是因为商业圈子里的事,那又是因为什么呢?只是因为那天她一不小心抓住了他的手做挡箭牌吗?难道傅寒已经睚眦必报到如此的程度了吗?   究竟为什么他要大费周章地和她周旋?   她望着面前的记者,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给大家留个悬念吧。”她目光直勾勾地望着江曼,道,“任何故事,到最后才能有所定论,过程是如何,并不重要。”   她话里有话,江曼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重要的是。”她亲昵地拉住傅寒的手,环视了一圈之后,说,“现在站在傅寒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