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卷 第一章 去后山,打牙祭      时值七月,正是最炎热的时候,燥热像瘟疫一般横行。   青云山庄里,树荫下横躺着三个少年。江词骨瘦如柴,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衣裳,闭着眼睛歪歪斜斜地靠在树上。   今年是江词穿越过来的第三年,每每想起这个她就来气,都是穿越,别人都是公主、王府小姐,偏偏轮到她就成了任人揉捏的小打杂!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不说,还吃不饱穿不暖。   头顶的知了叫得人忒烦,肚子里咕噜噜地也叫得人忒烦。江词睁开眼,见身边二虎子、大山都看着她,她嘴角一扬,问到:“去后山?”   青云山庄的后山散养着一群山鸡,这个时节正是主子们来山庄避暑的时候,也是山鸡最肥美的时候。   他们不是第一打去后山牙祭,一听江词的话,两人眼睛一亮。   看到他们的反应,江词也不磨蹭,从地上站起来,踢了踢蜷在脚边的小黑狗,三人一狗,拎起抄网,气势汹汹地去了。   目标很快出现,三人三面围攻。   哪知用力过猛,二虎子高大的身躯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对面的大山,咕咚一声,两人亲密接触后双双翻仰在地。   江词无言以对,也无暇理会他们,抡起抄网继续追击。   她一扑,没中。   她再扑,又被它跑了。   大肥鸡慌不择路,一路咯咯怪叫四处乱飞,江词追了一路都没追上。   最后,许是大肥鸡也跑累了,阿词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她一个气贯长虹,气吞山河,一气呵成,轮着抄网朝着大肥鸡狠狠盖了过去。   “咯咯咯——”   大肥鸡再次扑闪着翅膀欢快地跑了。   江词则呆愣在了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抄网,以及抄网下面盖着的那颗脑袋。   那人穿着一身锦衣,身姿如玉树般修长,斑驳的阳光透着树荫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泠然生辉,光华流转。   即便现在他的头上正罩着一个丑陋的抄网,也没有让他失去半分光彩。   乌黑深邃的双眸,高挺笔直的鼻,紧抿的薄唇透着淡淡的苍白,愈加显露出一股对世界的冷漠疏离。   眸光澄澈清透,却又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此刻,他正静静地望着她,仿佛正在用一种平静的姿态在为她悼念。   而小奶狗巴扎黑,此时正欢快地舔着他的裤脚,尾巴摇得那个起劲儿哟……   电光石火之间,江词的脑中高速运转,经过归纳总结排除正推反推判断选择单选多选……等诸多方法的严密分析,最后,一个名字闪入脑中,吓得她腿根一阵发软。   她现在该怎么做?跪舔!没错,就是像巴扎黑一样恬不知耻地巴结献媚跪舔加扑倒,即使被一脚踹开,再前赴后继,继续巴结献媚跪舔加扑倒,如此,兴许还有一线头发丝那么多的希望。   但江词还未来得及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一把冰凉的剑就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又是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抄网“当”的一下就被什么挑得脱手,震得她虎口一阵发麻。 作品正文卷 第二章 这狗是你的?      江词机械地转头,对上了另一个男人满是阴冷的脸。   “找死!”   江词听到这冰冷的声音,只觉得格外“削魂”!   江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话不说,磕头认错。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真的,真的是无心的!请公子饶了小的!请公子饶命啊……”   江词磕头如捣蒜,半刻不敢停,浑身哆嗦如筛糠,她身子骨本就瘦弱,眼下这根本停不下来的哆嗦,她自己都担心这骨头能突然散架了瘫在那儿。   他们的东家是京城纪家,在这混了三年,江词对纪家的事迹自然如雷贯耳。   纪家老爷纪纯飞是当朝丞相,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纪纯飞为人怎样她不知道,但对纪纯飞家大公子的丰功伟绩却如雷贯耳。   这位大公子每年都会来这庄子里小住避暑,而每一年,庄子里都会有人因为伺候不周被他赐死。   要么是茶水太烫啦,要么是桌子没擦干净啦,要么是饭菜太淡啦……   总之,赐死的理由千奇百怪,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总之,这位大公子的脑门上赤裸裸地印着俩大字:嗜杀。   那么现在呢?江词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她一会儿的死法,委实悲从中来……   江词成功地把自己的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摇摇那个欲坠。   巴扎黑还十分不给面子,一个劲儿往他腿上蹭,热情地舔着,它每蹭一下,每舔一下,江词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多危险了几分。   我说巴扎黑,你再舔下去,狗舌头说不定就要被拔了你造不造!你再舔,我这苦命的主子就白白走这一遭了!然后我就得到地狱里下油锅了你造不造!   江词一个劲地给自家爱犬释放眼电波,奈何两者压根不在一个频道,根本无法接轨。   就在江词以为自己大限将至,巴扎黑也狗命不保的时候,大公子却抱起了它。   小奶狗更加热情了,得寸进尺地在美男的脸上舔啊舔,还发出一声声呜呜的撒娇声。   没错,巴扎黑那狗样儿,就是在撒娇!   纪楚含强制把它的舌头转移到了自己手上,那货便专心致志地舔起了他的手心,乖巧得不要不要的。   纪楚含把目光从巴扎黑移到了江词身上,他的眸中还是那般淡漠,无波无澜,无愠无怒,却自带着一股让人压迫的气场。   “这狗是你的?”他开口,语气漫不经心,声线带着些许冰凉。   “回,回大公子,是小的养的。”   纪楚含的眼睛微眯,“你怎知我是谁?”   江词心里一片哀嚎,呜呜,真的是大公子啊!   “大公子优雅端方,姿容无双,高华自生,与我等云泥之别,小的自是一眼认出。”   拍马屁也是门技术活,这几个成语好歹是让江词憋了出来。应该没用错吧?   他看了她片刻,微抿着唇,“此狗品种不一般,你一小小奴才,何处所得?”   “是,是在河,河里捞起来的……那时它似受了伤,小的见它憨态可爱,就,就想法子救活了。” 作品正文卷 第三章 多谢大公子不罚之恩      其实真正把巴扎黑捞起来的是二虎子和大山,那两人吃虫上脑,想吃狗肉来着,幸亏江词看出了这蠢萌的小家伙实际上是中了毒,他们要是真敢炖了吃,马上就得下去见阎王。   江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硬生生把它救活了,委实不易。   男人修长又白皙的手轻轻地抚着小奶狗的脑袋,它被摸得十分舒服,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舒服地哼哼着。   他听得江词的回答,修长的手微顿,“是你救的?”   江词心里谨慎,面上不露声色,“当时这狗气息奄奄,实则小的也能力有限,便只匀了一口饭给它,未想这小家伙却十分顽强,慢慢地好了起来。”   他静默了,又摸了半晌都未再开口,江词身子僵硬,只得苦着脸继续求饶,“小的无意冒犯大公子,请公子高抬贵手,饶过小的……”   他语气清清淡淡,说的话却拳拳到肉,“你身为庄上长工,未得允许,私入西山地界,私捕山鸡,还这般冒犯于我,无论是哪一条,本公子都没理由饶你。”   江词顿时汗如雨下,眼睛开始慢慢冒酸气,妈蛋,真的要这么窝囊地被他弄死了吗?这一趟穿越只在这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了三年的活,会不会太窝囊了点?   江词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窝囊,眼中雾气不自觉地越凝越多,偏偏这时,她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噜长长叫了一声,这一身,顿时让原本十分紧促的气氛添上了尴尬的气氛。   江词面色一僵,神色尴尬地看着纪楚含,那眼神好似在说,她也不想来偷鸡啊,只是太饿了嘛。   纪楚含对着她的视线,看了片刻,错开了去,语气依旧淡淡,“罢了,你走吧。下次,不要再栽在我手里。我不会连续放过一个人两次。”   江词呆住了,真的呆住了,眼中的雾气都没有再凝聚,只直愣愣地看着他。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这个人不是东家少主纪楚含?还是说,有关少主嗜杀的传言,真的都只是传言?   江词的神情过于呆滞,一时之间忘了动作。   “还不滚?”纪楚含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顿时让江词元神归位,如梦初醒。   她连连磕头,“小的多谢大公子不罚之恩!”   江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脚步虚浮趔趄。   她连续两次叫他大公子,而他没有任何反驳,应该没错啊,可怎么……   刚走没几步,江词突然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   对了,巴扎黑,她的巴扎黑还在纪楚含手中……   江词不自觉地回头,她只是想看一眼爱犬,希望这位大公子能有这个自觉,乖乖把它放了,可未想到她的回眸笔直地撞进纪楚含的眼里,吓得她一个哆嗦,绊到树藤,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唔,好疼……   方才酝酿的眼泪这个时候一股脑地流了下来,狼狈不已,她艰难地爬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把脸上的灰尘拍干净,一条温热的大舌头就舔了上来。 作品正文卷 第四章 烤鸡吧      湿湿热热,带着微微的摩挲感。   那舌头十分敬业,把她的脸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地舔了一遍,认真又虔诚。   江词艰难地把这小奶狗推开,这臭狗,怎的这么热情!话说,方才它才刚刚舔了纪楚含的脸,舔了他的手,现在又来舔她,这这,你说,你是个什么意思!   江词扭头有点心虚地看了纪楚含一眼,然后她再度吓坏了,她仿佛从纪楚含略显嫌恶的眼神中看到了与自己方才一样的想法。   舔了他的狗,又舔了她。   江词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逃之夭夭,巴扎黑欢腾地跟在江词身后,尾巴依旧摇得欢乐。   纪楚含伸手摸了摸自己方才被那小黑狗舔了一遍的脸,面上神情微微抽搐。   江词逃出生天,顿有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跑得很远了,方才小心地回头,确定身后真的空无一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转过头来,正要好好喘喘气,突然就“啊!”一声地叫了起来。   而拎着大肥鸡站在她面前的大山和二虎子被她吓了一跳,也跟着“啊”了起来。   而那只可怜的大肥鸡则惊吓过度,咯咯狂叫,随时准备晕厥的状态。   “你们干嘛吓我!”江词大吼。   “我们是准备给你一个惊喜啊!你看,我们把这只鸡抓到了。”   江词:……   大山盯着她,慢吞吞地开口,“你怎么屁滚尿流的?是遇上张管事了吗?”   江词嘴角抽了抽,大山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骂人的话真的好吗!你才屁滚尿流呢!   江词到底没把这事说出来,只摆摆手,含混道:“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大山看了她片刻,淡淡移开了目光,“烤鸡吧。”   咳咳……说鸡不带吧,这是基本的礼貌知不知道!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江词压低声音,“咱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可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青云山庄景致优美明媚,远望前后山丘起伏缓和,宛如忽至桃源。田间一片翠绿,处处生机盎然。   庄子大得不像话,江词趁着这段时间得闲便常常戴着帷帽溜到后庄果园偷摘新橘,或是寻那连名字都叫不齐全的林中菌菇,翻着花样的入菜。   江词方向感极好,在茂密林中穿梭从不会迷路。   她发现了一个好去处,林中竟有一弯隐蔽的清泉,那处刚好呈凹字形,四周都被树木的藤须所遮掩,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江词嗅了嗅自己身上,汗意涔涔,她看着四下无人,未曾多想,一个猛子便扎了下去,河水清冽,她全身顿时被舒爽的凉意包裹。   她游啊游,搓啊搓,洗净脸上身上的汗渍和灰尘,展现出皮肤原本的光滑亮泽,在斑驳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明媚透亮的光彩。   她洗得舒服至极,身子飘在水面上,像一张淡薄的树叶,在清澈透亮的水面漂浮,墨发披散,宛若海藻。   正在江词舒服得快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时,只听得水花四溅,一瞬间,江词惊得回光返照,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一个憋气,麻溜地往树须繁茂的地儿游去。 作品正文卷 第五章 怎么会是他!   江词藏在一大撮繁茂树须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小心地往外看。   没一会儿,她便看到了这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她看到来人的那张脸,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全身僵住。   怎,怎么会是纪楚含!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几天前纪楚含才刚刚警告过她,不要再犯在他手上,可可可可可是现在,她又跟他撞上了!   江词脑中一边刷屏似的往外冒着那些“只有她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九九八十一式连环赐死法,一边研究怎样把自己变没了。   纪楚含的泳技很好,他像是鱼儿一般灵活,又宛如蛟龙一般矫健,长而有力的手臂一下一下地爬水,姿态优美,赏心悦目。   整汪湖水被他搅动起来,留下不断流荡的波纹,映着夕阳余晖,细碎又晶莹。   江词有点看呆了,他若是船上现代的泳衣泳裤,那就是标准的国家队水平。   他一个猛扎,消失在了水面上。   水面久久未恢复平静,江词也没有看到那个脑袋再冒出来。   江词心下疑惑,莫不是游出去了?江词依旧待着不敢动,又过了一会儿,江词有点待不住了,这么久都没有再浮面,一定是已经游出去了。   简直天赐良机!江词赶紧把头发披散在前面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然后从角落里游了出来,游得那叫一个迅猛,三两下就游到了岸边。   正在江词要爬上岸开溜时,突然,脚下被人一把抓住,她惊得尖叫了一声,吓得魂不附体。   紧接着,另一人破水而出,粗壮有力的手准确无误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这一瞬间,江词的血脉瞬间凝住,遍体生寒。   “你是谁?为何在此?”清冷又没有温度的声音。   江词哆哆嗦嗦,声音紧绷,“大大大,大公子,饶命……”   纪楚含的身子顿了一下,把江词脸上的黑发巴开,露出整张脸,他眸子微沉,“是你?”   江词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是小的啊,好,好巧……”   纪楚含上身光裸,江词的视线刚好落在他的胸前,晶莹透明的水滴正沿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肌缓缓向下流淌,透着一股青春向上的力量。他的腹部隐在水中,透过清澈的水面,江词还能看到那紧绷的腹肌,结实又匀称。   兴许是她看得太认真,纪楚含觉得她的目光似乎化作实质,由上而下一路摸过来,最后还定格在了水面以下。   纪楚含生出一股被调戏的感觉,对方还是个瘦骨嶙峋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子!   纪楚含眸子一眯,怒意涌上心头,他的眸光顿在她脸上,骤然一滞。   面颊粉莹,唇角鲜嫩,毛孔细得几不易察。   掐着脖子的手下意识动了动,平滑柔腻,没有喉结。   他声音微微上扬,“女的?”   江词本就吓得够呛,眼下听得纪楚含一语道破自己的秘密,更吓得骤失面色。   江词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大公子饶命!小的不是有意隐瞒,小的实在是被逼无奈啊!小的幼时……”   “我不关心。”纪楚含冷冷打断她。 作品正文卷 第六章 小婢多谢不杀之恩      江词准备好的说辞都生生堵在了嗓子眼,最后只哀戚道,“大公子,饶命!”   “如果你想要以这样的手段引起我的注意,恭喜你,你成功了。”他再度开口,江词却没从中听出半点恭喜的意思。   江词拼命摇头,恨不得把脖子摇断了!   “三番四次接近我,目的何在?”他的声音骤然又冷了几分。   江词吞了吞口水,“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小的不是故意接近您的……”   “是吗?”纪楚含修长的手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摸得江词又是一阵遍体生寒,“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可以说是巧合,第二次,还是巧合?”   “小的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是有一句假话就任凭公子杀剐,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不得好轮回!”   这个誓言够重了吧!   谁料,这男人竟这般会借杆儿往上爬,还十分犀利,“你明明是个女的,却一口一个小的,如此隐瞒性别,这不是假话是什么?”   江词:……   这踏马也算?!他方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说吧,想要什么死法?本公子仁慈,无论你选哪种死法,我,都会成全你。”   纪楚含的话给了江词一记透心凉,好荣幸哦,还能有选择的权利。   江词艰难地吞咽口水,声音飘飘的打着颤,“无论小……小婢选择什么死法,都可以吗?公子都会帮我吗?”   纪楚含再度眯着眼睛,“本公子从不食言。”   江词小心翼翼地看着纪楚含,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说:“小婢想,长命百岁,自然老死!请大公子,成全……”   一瞬间,她看到了纪楚含那平静无波面容上泛起了涟漪,他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几下。   好个长命百岁,自然老死。   纪楚含掐着江词的手放开了,江词以为自己要解放了,谁料,他却捏住了她的下巴,她刚刚松下的一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   这这这,这是什么个意思!   我勒个叉叉,难道是恼羞成怒,所以要强吻吗?   啊……噢……嗯啊……爷……您,您轻点儿……嗯哦……停下……不要……人家受不了了……嗯啊啊啊……雅……雅……雅蠛蝶!我的下巴,要被您捏脱臼了!呜呜,疼死了啦……   说好的要一起白头,啊呸!说好的让我选死法,人家已经选了长命百岁,自然老死,这臭人怎么反悔了!   江词眼睛湿漉漉的,宛若受惊的小鹿,她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目光中满是祈求。   纪楚含目光幽沉,似笑非笑,“挺会抖机灵,倒让我无从下手了。”   言罢,突然毫无预兆地收回了手,江词的脖子和下巴只剩下一片辣辣地疼。   江词咳嗽了两声,“小,小婢,多谢公子,不,不杀之恩……”   纪楚含眸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能从我手下逃过两次,你倒是第一个。”   江词赶紧借杆往上爬,可劲拍马屁,“那是因为公子宅心仁厚宽厚仁慈大人大量……” 作品正文卷 第七章 探究欲      谁料,他竟笑了,他笑得极浅,唇轻扬起一些弧度,左右两边的嘴角凹进去,陷成两个小窝。   很好看,让人有点移不开眼去。   但这抹笑,却带着一股讥诮和嘲弄,一股对自己的嘲弄。   “是吗?”他语气淡淡地反问,似乎是在反问自己,也似在问她。   因为他的神色和语气,江词有点发愣,就像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让她顿生无措。   “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因为,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多次巧合。”   江词还在发愣,纪楚含淡淡地抛下这句话,然后一个飞身,瞬间消失在江词眼前。   江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觉又是一阵发愣,久久没有回神。   她有些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她又在他手下成功地捡回了一条命?真是可喜可贺啊……   与纪楚含第二次偶遇之后,江词的正常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是偶尔,她的脑中会不自觉地回想起纪楚含那天的那个带着讥诮嘲弄的笑,以及那句淡淡的反问,“是吗?”   他那锋利单薄的五官,嘴角那抹讥笑,就像是一枚最易折断的冰凌,却偏偏固执地戴着一层面具。   纪楚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真的是那个因为茶水太烫桌子不够干净饭菜太闲就随便杀人的纪楚含吗?他当真如外人所传那般冷酷暴戾,杀人如麻吗?   如果这样,按照他的脑回路,自己应该足够死上一百次。一个真正嗜杀的人,断不会这么容易被她三言两语打发。   对他,江词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探究欲。   庄子里的生活单调又乏味,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日,整个庄子都放了假,大发慈悲地让他们早早收了工。   大山和二虎子要去河边洗澡,江词为避免女儿身暴露,只依旧淡定地称自己是旱鸭子,把二虎子所有挑衅激将的话都堵了回去,二虎子见怎么撩拨都没用,只无趣地拉着大山去了。   他们一走,江词便打了水认认真真地洗了个干干净净,正欲好好歇息,便觉得心口一阵闷闷,十分难受。   她暗自强压着,那股感觉却愈加强烈。   之前她也时不时有过这样的症状,江词怀疑,这是穿越人士的“职业病”,定是这具身体突然和她这个灵魂发生了什么矛盾冲突,或者是正主残留的灵魂意识在和她的灵魂正在激烈地争占领土,待她们的矛盾激化,自己的这病症是不是也会愈加严重?   正这时,巴扎黑窜了进来,它急切地扯咬着江词的裤腿,嘴里发出呜呜的哼声。   江词见巴扎黑这异常的模样,心里暗道不好,想来是哪里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心口异样,抬腿就跟着巴扎黑往外跑去。   一人一狗跑得像一阵风,窜进了林中,林子渐显茂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江词只觉得心口的那股感应也似乎愈加强烈了起来。   跑着跑着,江词发觉自己眼前俨然是一个雾气萦绕的月牙泉。   而此时,泉中景象让她大惊失色。 作品正文卷 第八章 中毒      泉中三人正激烈地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光裸上身,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双眼赤红,浑身煞气,像是蓄势而发的大型猫科动物,浑身充满攻击性。   这还不算是重点,更重要的重点是!这个“大型猫科动物”不是旁人,正是纪楚含!而另外两个和他扭打在一起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大山和二虎子!都是她的大熟人啊!   更更重要的重点是,大山和二虎子两人就像不要命似的往纪楚含身上猛掐猛打猛咬,一副要把他杀吞吃入腹了掩尸灭迹的模样。   到了这里,江词心口的那股异样竟然消失了。她不觉暗叹,敢情她是对大山和二虎子的危险产生了感应哪。   巴扎黑急切地汪汪了两声,用狗声表达自己和江词一样急切焦躁的心情。   江词大义凛然跳入泉中,从头上取下头上唯一一根木簪子,朝着纪楚含身后某个穴位狠狠扎下,一瞬间,一切挣扎颤抖都停止了,纪楚含身子一软倒在了泉中,大山和二虎子也脱力地瘫了下去。   二虎子腿根发软,“我我我我们杀人了,怎怎怎怎么办?”   大山面色微沉,一语不发。   江词把纪楚含捞了起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还没死。”   二虎子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江词看了他们一眼,心道迟早要告诉他们真相,便近乎残忍地说,“他是大公子,等他醒了,我们也就完了。”   “什什什什么?!”二虎子腿根一软,又跌了下去,面色煞白,嘴唇微蠕,浑身颤抖。   一瞬间,大公子的各种丰功伟绩涌入脑中,让他心神俱毁,难怪,难怪他一见了他们就发狂似的要杀人!果真是煞神,果真是大魔头!嘤嘤,他还不想死哪!   二虎子面白如纸颤颤巍巍,“怎,怎么会这样啊?我我我,早知道我就不拉你来这里泡什么温泉了……我我也是无意中发现这里有温泉,想着今天有空就来试试,谁谁谁,谁知道会碰上他,而而而而且我我我我们什么都没做,他他就要杀我们,就像发了狂一样……我我我们这都都是都是为了自保啊,不是故意得罪他的……他要是醒了,我我我们怎么办啊,会会不会被被他挑了手筋脚筋拔掉舌头挖掉双眼啊……”   “闭嘴!”江词觉得烦躁,出声喝止了他,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要想活命,就只能把他救活。”   二虎子又犯怂了,“可可可,他醒了一定会会杀我们的……要不我们把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同时接收到了江词和大山冷飕飕的目光,他便住了嘴。   三人把他拖上岸,面对他光裸的上身,江词根本来不及胡思乱想,她在他鼻息上探了探,又细细号脉,不觉面色惊讶。   “呼吸不畅,气滞之症严重,他,有肺疾。”   她顿了顿,“除了肺疾,还有剧毒。”   那毒,还是她曾见过的,她在巴扎黑身上见过。 作品正文卷 第九章 我能救他!      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巴扎黑与他这般亲近的原因,也明白了第一次他为什么放过自己。   可是,为什么他会发狂如斯?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诱发他那般发狂?   二虎子目瞪口呆,“阿词,你懂医?”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赶紧去行宫找人,他的病症拖延不得。”江词当机立断。   二虎子磕磕巴巴,“我我这就去,我脚程快。”   江词微一点头又转向大山,“大山,你去我们的屋子旁那棵大榕树下,正对屋子的正南方位,榕树根下往下挖,给我把那里面的东西取来,直接拿去行宫,一定要快。”   大山的眸子沉静,看了她几秒,然后什么都没多说,点了点头。   江词暗暗祈祷,纪楚含,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们也都要跟你一起陪葬!   江词守在纪楚含的身旁,他的呼吸变得愈加急促了起来,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满满的汉,嘴里低低呢喃,满是痛楚,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抵抗着什么。   江词觉得,他似乎又要发狂了。   江词手里握着那支方才把他扎晕的木簪子,随时准备再来一下。   就是要给他医治,也要先保证自身的安全。   江词刚抬起手中簪子,便觉得身前一阵冷风,她抬眼,堪堪与前面的男人看了个对眼,江词举簪扎人的动作顿时凝住了,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僵了僵。   是上次那侍卫。   江词的手一哆嗦,赶紧把簪子放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但迎风的剑已经欺身而来,须臾之间便到跟前。   “找死!”   江词欲哭无泪,这人统共就跟她说了两次话,两次说的台词都是一样的。   正当迎风挥剑要朝着她劈来时,江词大骇,脱口大喊,“我能救他!”   迎风的剑顿时僵在半空,眼神依旧冷冽,充满戒备。   江词惊魂未定,声音阵阵发颤,“他的肺疾,我能治!他身上的毒,我也能解!”   江词见他不信,便只能急急地道:“他身上的毒我在巴扎黑身上看到过,巴扎黑就是我救活的,所以他我也一样能救!”   迎风盯着她,那把冷冰冰的剑依旧没有要拿下去的意思。   江词似乎意识到什么,她指了指依旧守在一旁的小奶狗给他介绍,“它就是巴扎黑,当时我把它捡回去的时候它已经中毒很深,眼看就要死了,是我救的它。”   她目光盈盈,充满恳切,“相信我,也许,这个世上,就只有我能救他,至少,给我一次机会,也算是给大公子一次机会。若是我救不了,到时候你再杀剐也不迟!”   迎风的眸光冰冷,江词感到自己后背汗意涔涔,脖子上的冰凉触感久久未去,过了不知多久,终于,那凉飕飕的触感消失,江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公子若是有什么不测,我第一个杀了你!”   江词刚刚放松的心弦顿时又紧绷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依旧危险至极,摇摇欲坠。    作品正文卷 第十章 突然闯入      青云山庄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绵延的山岭群落,春绿满山,夏叶月荷,秋赏红枫,冬日晴雪,景致颇好。   庄子的西头是农田庄户,东头,便是主人家避暑的行宫。   东西两头象征着身份的阻隔,像江词这样的长工根本没有资格踏入东边,而现在,她却来了,拖着颤颤巍巍的身子,别着摇摇欲坠的脑袋,来了。   避暑行宫通体气派,中秋月圆,莹白月光洒下,金碧朱紫的颜色交相辉映,高台小阁,曲廊华堂,就像是迷离虚幻的蓬莱仙山。   园中依着山中景致布置,流水蜿蜒地绕着园中小谢流过,浅浅的水中长满睡莲,一派生机翠意。   大山把江词埋着的箱子带到了平日不能踏足的东头行宫,江词底气陡生。   纪楚含被送进了房中,没多会儿,另一个年轻男子匆匆进去,屋中影子影影绰绰,没多会儿便是一阵药香弥漫。   江词和大山二虎子都被撩在一边,江词沉思片刻,招呼着两人便往厨房的方向奔去。   好容易找到了厨房,江词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两样药材,又寻了些蒜头,一股脑丢入壶中,大山和二虎子只忙着烧火熬制,熬了许久,江词寻了个炉子让他们起炉,只放了炭火,三人一路端着炉子,药壶,又回到了上房门口。   大山和二虎子只看着江词,两人什么多余的都没问,只等着她发号施令。   江词叩门,半晌,迎风打开房门,看到是江词,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迎风还未及多说什么,不想江词一闪身就闪了进去,身后大山和二虎子两人身上俱是端着滚烫的东西,迎风有心相拦,却被烫了一下,让他们也钻了空子。   迎风恼怒至极,江词已经径直上前,看着床上那依旧呼吸沉重的纪楚含。   另一男子正在为纪楚含施针,不想江词等人突然闯入,神情亦是怔了一下。   江词看着那男子,神情认真严肃又带着一股不卑不亢,“大夫,请让小的试上一试!”   “大胆!我们正在为公子诊脉,尔等还不快快退出!”迎风劈手就要来抓江词,江词知道他武功了得,一个闪身,抓住眼前大夫的双臂,把他推到了迎风的跟前,挡了回去。   云焕被江词推了出去,险些遭了迎风那一掌。   江词却在身后拽着云焕的衣衫不放,一副要把他当成死靠山的样子。   “就让我试一试吧!大公子现在呼吸愈加凝滞,已有肺部脓肿之症,若是不及时诊治,大公子定会因此丧命!”   “你一个草民,有何能耐能治得了大公子的病症?你三番四次接近大公子,今夜若不是你,公子的病症也不会发作,我方才就该杀了你!”   江词拉着云焕左挡右避,三人推推搡搡,云焕被江词拉得衣衫不整,仪态尽失,不免也有些恼怒,正待睁开江词的脏手,便听得她急急喊道:“这位大夫施的神堂、肺俞、心俞、督俞等穴位,虽然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却不能让肺部脓肿快速消去,不是正确的急救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