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河神选妻 上 老人们都说,洛河是一条凶河,汹涌波涛千丈深,奔腾万里入海流。临岸的村庄每年都要向洛河河神奉上牛羊猪肉等祭品,以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不要让河水冲垮堤坝,淹了万亩良田。 青葭村本不在洛河岸边,但有一条洛河的支流穿山而过,顺着山势直奔而下,蜿蜒数里汇入山中的静水湖中。这青葭村便散落在深山静水湖四周,梯田的浇灌,村民的日常用度都是从这湖中取水。青葭村的村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定期来山中打猎的猎手及四处游走的杂货商人,极少受到外人的打扰,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惬意。 只是近日,青葭村的村长很是头疼。他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团白雾自称河神,说要娶妻,若青葭村七日内不交出新娘,河神大人便要施法使湖水倾覆,河水倒灌,淹了整个村子。 老村长觉得这事有点玄乎,便找了村中的长老们商量,最后一致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找个适龄女子献给河神作新娘。这梦若是真的,河神见着喜欢,说不定能保青葭村百年平安。若这事是假,他们献出新娘也是一番心意,河神也不会怪罪于青葭村。 只是,找谁家姑娘成了一个大问题。几个长老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 “抓阄吧!”老村长抽了两口烟袋锅子,吧唧吧唧嘴巴决定道。 “好,就抓阄,这个公平!” “抓阄抓阄,抓到谁家算谁家!” “那可说好了啊,抓完可不准反悔!” …… 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赞成用抓阄来决定谁是新娘。于是不出半日,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要所有家中年满十六未出阁的姑娘第二天一早到祠堂集合,村长要给河神选新娘。 “呸!那群老不死的就会瞎出主意!”卷着袖子正在浣洗衣裳的闻人七啐道,“要我说,哪有什么河神!分明是只妖怪在兴风作浪,我们就该请个道士收了它!” “哎呦我的小祖宗,可不敢乱说。”一旁的郝大婶赶忙拉住闻人七,佯作打人的样子在她脸旁拍了拍,“我听张家媳妇说,她嫁过来前,外村也有这样的情况呢。据说每三年就要向山里的神仙进献童男童女一对,不然就会山崩地裂,要闹灾的!” “张家婆娘那张嘴要是能信,这天上准要降红雨了。”闻人七用力甩打着衣服,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样。 “这事信不信的,村长既然发话了,明儿少不得要去祠堂走一趟。”又有人搭话,庆幸的拍拍胸脯,“还好我家幺儿年纪小,躲过了这一劫。”说完,又扯扯身旁的人,指指像是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里的闻人七,小声嘀咕道,“我记得闻人家的姑娘,今年正好满十七岁吧?” “是正好满十七,不是说要许给村长家的二公子么?你看她满不在乎,就知道这事准落不到她头上。”接话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意放大了音量,“这抓阄啊,是公平,就是不知道准备阄儿的人肯不肯公平了~” “啪!” 闻人七木着脸把衣服甩进木盆里,瞥一眼被被自己吓到的两个人,冷笑一声,伏过身去瞪着两人:“你们知不知道,有一妖怪,就是专门吃长舌妇的?他们会先把人捆成一个粽子,掰开她的嘴巴,用烧的通红通红的铁夹子把舌头夹出来,然后拿刀这么一割!”闻人七吐出舌头作势一划,“割下来的舌头就用来下酒喝,可好吃了。” 方才还在嘀咕的妇人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也不管衣服洗没洗好,收拾了端起木盆转身就跑。 “哈哈哈哈!”闻人七大笑着拍拍手,朝着二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活该!” 知道闻人七又在捣蛋的郝大婶瞪了她一眼,拉住她关心的问:“那明儿村长那儿你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啊?”闻人七掰掰双手,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我倒是要看看,那河神能有个什么神通!” 说完,端起洗好的衣服,朝郝大婶道了个别,也离开了。 闻人家的姑娘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脾气,郝大婶无奈的摇摇头,心想着待会儿吃了饭要去村长家走一趟。不为别的,就为了她家也有那么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闻人七并不知道,过了明日,她将会与自己口中的“妖怪”有了千丝万缕斩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傍晚,残阳西落。 即便是已经入夏,山里的气温依然凉爽无比。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的闻人七摘下围裙,随手擦擦挂在门后,又踮脚拿下放在碗柜上的药包,端起药罐,准备给自己卧病在床的老父亲熬药。 这药材是跟着猎人一起进山的老大夫给开的,父亲喝了许多日咳嗽才渐轻,大夫交代熬药前要先泡上个片刻,激发一下药性。这不,闻人七刚按照大夫要求把药泡好,就听见院外有人在小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小七!小七!” 听这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闻人七叹口气。 “在厨房呢,自己进来!” 懒得出去开院门,反正半人高的篱笆根本拦不住他。 果然,闻人七话音方落,便有一个人影闪进了厨房,玉面薄唇,一身书生打扮,来者正是青葭村村长的二公子,何青书。 “小七,猜猜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何青书笑眯眯的献宝似的把手捧在闻人七眼前。 “不猜。”闻人七眼都不抬一下,“让开。” 厨房就这么大,多个人哪儿都觉得挤。 面对闻人七的冷淡何青书倒也不恼,在偌大的厨房里像是跟屁虫一样跟在闻人七身后转来转去,直到闻人七受不了的喊道:“何青书!” “在在在,小七你说你说!” 丝毫没感受到对方就差挂在脸上的烦恼之意,何青书的厚脸皮让闻人七有种一拳砸进棉花的错觉,她好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冷静,再冷静,呼吸,再呼吸,闻人七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微微翘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我猜,是浆果。” “太对了!小七,你不愧是我心仪的女子,这么聪明!”何青书惊叹道。 聪明个屁!闻人七在心里骂道,每次都是浆果,猜不到才怪! “这可是来打猎的猎人从外面带进来的果子,咱们山里都没有的,我特地从爹那里偷了些过来……” 嗡嗡嗡嗡,闻人七在何青书没完没了的叨叨声中点燃了小炉子,放上药罐,浸上药材,搬了凳子坐在一旁,拿着破裂开口的扇子摇啊摇扇着火,好像这样就能把何青书扇走一样。 因为给爹爹拿药的缘故,家里的银两省得不多了。小弟又到了读书的年级,总不能让他跟着自己一样一辈子呆在这山沟里,总要送出去念上几年书,考个秀才,能留在外面不要回来最好。只是到时候又少不了要用银两打点,现在就该计算着了,不能到时候再两眼一抹黑。闻人七托住了下巴,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最后落在了还在啰嗦的何青书身上,红彤彤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青书哥哥……”闻人七笑弯了双眼,放柔了声音叫道。 “哎,小七……阿不,小七妹妹,你说。”何青书谄媚的凑上前来。 “你说要娶我的事,是不是真的啊?”闻人七强忍住打寒颤的冲动,这腔调她自己听着都不舒服。 无奈,有的男人就爱吃这一口。 “真啊,比珍珠都真!”何青书先是肯定的点点头,稍待片刻又支吾道,“不过……得等我考上秀才,我爹说,我想娶你……那个……得先考上秀才……” “那要等多久啊?”闻人七冲着何青书眨眨眼睛,嘴角抿成一条微弯的线。心里却想,等你考上秀才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你何青书要是能有考秀才的本事,那静水湖里就能飞出一条龙! 想虽这样想,但日后小弟的未来还是要靠她这个姐姐的。想到这里,闻人七又朝何青书倾了倾身子,用自己都发麻的声调又叫了声青书哥哥。 何青书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闻人七,脸早就红成了一片。他支吾半晌,咽口唾沫,像是决定了一样腾地一下站起来。 “你干嘛啊!”闻人七被惊了一跳,眼看就要生气又强压下来,“青书哥哥,你怎么了?吓死我了……” “小七妹妹,我们、我们私奔吧!” “哐当!” 闻人七还没来得及对何青书的豪言壮语做出反应,外面直接传来什么物品掉落的声音。 “谁在外面?”闻人七眉头一凝,大吼道,“给我滚进来!” 片刻,一个清瘦矮小的身影在厨房门口出现。 “姐,是我……”闻人七的刚满七岁的小弟闻人不予讪笑着走了进来。 闻人七一个扇子糊在了小弟头上,骂道:“你小子,好的不学,跟谁学的学会偷听墙角了?” “不是,是爹让我来看看,药熬好了没有。”闻人不予辩解道,“他今天感觉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累?”闻人七立刻就紧张起来,抬脚就想去看看自己爹爹,“不予你看好药,我去看看爹。” 闻人不予慌忙将自家大姐拉住:“姐,姐,你不用担心,爹没事,他今天就是想早点休息了,你不用这么紧张。再说这药,我都没熬过,火候控制不好恐失了药效,还是姐你看着吧。” 卷一 第一章 河神选妻 中 “是啊是啊,还是小七妹妹你看着药比较好。”好不容易找到两人独处的时间,唯恐闻人七离开的何青书接道。 “是个什么是,小七妹妹是你能叫的吗?”闻人七白了何青书一眼,拿扇子朝对方赶了赶,“走走走,别在这里碍事,没看到这么点地方都不够站的吗?” “小七妹……” “妹什么妹,还不快走!”闻人七眼一横,作势就要打人,“不走我可要动手了啊!” 完全不明白刚刚还温柔可人的小七妹妹怎么就突然变脸的何青书伸着脖子还想说什么,但被闻人七的乌黑眸子一瞪,又害怕的缩回来,只好作罢。他一步三回头的慢吞吞走到门口,顿了顿,转回身来,认真的看着闻人七说道:“小七,你如果,我是说你要是想通了,随时来找我,我一定会带你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吃人的村子。” “嗯。” 也不知听没听到的闻人七随口应道,坐下来对着炉子呼呼的扇起风来。 何青书叹口气,拂袖转身离开。 “姐。”闻人不予蹲在了闻人七面前,他双手托着下巴,十分认真的叫了一声。 “干嘛?”闻人七没好气的抬眼,“没看到我忙着的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以后,能不能不那样说话啊?” “哪样?” “就,青书哥哥……那样。” 闻人不予惟妙惟肖的学着,闻人七噗嗤一声笑出来,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又一扇子打在了自家小弟的后脑上。 “你管我?” “不是管,就是不习惯。”闻人不予撅起嘴来,露出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认真表情,“姐,答应我,你,我,还有爹,能不能一辈子都在一起?” 闻人七摇扇子的手微微一滞,她看着上下窜动跳跃不止的火焰,似乎想到了什么,反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就是突然想到的……” “臭小子!”闻人七笑骂一声,“我跟爹这辈子不跟你在一起跟谁在一起?人小鬼大,想的还挺多。” “我不小啦!”闻人不予反驳道,“我以后可是家里的顶梁柱!” “是是是,我们未来的顶梁柱大人,麻烦你去告诉爹,药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好了,让他老人家先休息,过会儿我端过去好不好?”也只有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闻人七才会表现出寥寥无几的耐心,火光映红的脸庞露出温婉的笑意,“快去吧。” “嗯。” 对姐姐的命令总是唯命是从,闻人不予离开了厨房。 见弟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闻人七这才收起笑意,眉间渐渐凝起。 就连小弟都看出不妥来,她又怎会不知,一向性子懦弱的何青书怎么会突然提起私奔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定是明天给河神选妻的事情有什么猫腻…… 虽然何青书对闻人七情有独钟,但村长一向看她不上,闻人七脾气再不好,缺点再多,唯太有自知之明这点最好。 有猫腻就有猫腻吧,反正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这世上还没有她闻人七害怕的东西呢! 这样想着的闻人七掀开药罐的盖子,她侧身躲了躲迎面扑来的热气,拿木筷拨了拨药材,嗅着沁人心脾的浓郁药香,深深吸了口气。 深山里的村子,总是睡得特别早,弯月还挂在树梢,散落在田野间的灯火早已一盏盏熄灭,只余那一家独处的院落,灯火还在燃着。有少女掀帘而出,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影子剪烛投在窗户纸上,轻吹勺中药,喂给病中父。 直到那灯也熄灭,林间萤火渐起,清风才摇曳着星芒旋过,夜迈着轻盈的脚步降临。谁也不知道,那静谧了整整一日的净水湖突然泛起涟漪,一抹银麟打乱月影星光,跃出水面打了旋,变成一妙龄女子在湖面上持扇起舞。 那湖岸的垂柳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石桌一石椅,桌上摆着琉璃酒盏与水果若干,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享用。 妙龄女子仰身半卧,手中长扇微合,华发散落间一手捏花攀臂而上,一只闪着银光的蝴蝶就在那指尖倏然展翅高飞,绕过女子青萝丝带,滑过水波轻漾的镜面湖泊,缓缓落在了石桌的酒盏之上。 一只骨节微凸修长白皙的手轻扫而过,惊走了仙蝶,突然出现在石桌前的男子袍袖微敛系在腰间,外氅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他大大咧咧的坐下,拈起一颗葡萄丢进嘴中,又端起琉璃酒盏一饮而尽杯中酒。 女子回首,眸中映出男子痞痞的笑意,不觉勾起嘴角,脚踝一点,旋身朝男子飞去。 男子头枕单臂,拿起石桌上不知何时又满了酒杯朝着女子飞来的方向一洒,晶莹的液体尽数散落,盈盈晶光中,女子身影瞬间消失。 再看垂柳下,石桌石椅尽消,空荡荡只余柳荫簌簌,轻哼夜歌。 02 翌日,雄鸡报晓,旭日方升,还不见阳光冲破云雾,闻人七便起了身,简单梳妆过后,挽袖挑起担子拎起木桶出门。 她最喜欢一日的清晨,深吸一口气,满鼻清香。去静水湖打水会经过一处石子路,石子间青草夹生,偶有多色小花迎风绽放,片片簇簇妆点的小路格外秀丽。还有路旁的灌丛,这会儿虽然已经是一片深绿,但在春夏交替的季节便会开遍百花,常会有藤蔓调皮的爬到小路上,捉迷藏似的勾着她的裙摆。 晨光下的静水湖像是一个刚刚睡醒的美人,粼粼波光梳洗着摇曳垂柳,小荷尖尖害羞似的藏在墨绿色的荷叶之后,又随着微风左摇右摆。那浑圆剔透的露珠也在荷叶上滚啊滚,终于压得叶垂首,扑通一声砸进湖中,搅乱了打水少女的倒影。 打水归来的路上,村庄便渐渐热闹起来,一路叔叔伯伯婶婶奶奶的叫过来,闻人七晶亮的眼珠子里闪烁着幸福的光。 淘米做饭,再撒一把米到圈养的鸡群里,顺道拍拍侧房闭着的窗户,叫醒小弟起来念书。然后在闻人不予摇头晃脑的读书声中,闻人七的一天便正式开始了。 若是平常,用完早饭,她就要去山中采药挖草,除了必带的镰刀藤筐,闻人七还会带上猎人送的长矛弓箭,说不定能打点野兔子什么的回来加餐。但是今天,她刚刚喂病卧在床的父亲吃完早饭,院外便有人喊了。 “小七姐,小七姐吃好饭没有啊?” 将饭碗置在厨房,闻人七瞪一眼好奇从侧房中探出头来的小弟:“读你的书,今天上午背不完你青书哥哥教的文章不许出门。” 闻人不予撅撅嘴,拿书卷挡住了脸,耳朵却长长的支了起来。 在院外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郝大婶唯一的女儿芳芳。 “芳芳,这么早?”拉开篱笆做的院门,闻人七迎了出去。 “嗯。”郝芳芳扭捏的揪着手帕,“娘说,要我喊你,一起去祠堂。” “呦~”闻人七笑了,她打量了两眼明显打扮过的郝芳芳,抬手扶了扶郝芳芳插在鬓角的碎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当河神的新娘啦?” “小七姐!”郝芳芳脸一红,作势捶了闻人七两下,“你明知道,明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奔着何家大公子去的。”闻人七将挽着的衣袖放下,盖住了粉藕般白皙的胳膊,她调笑着拱拱还在害羞的少女,见她脸越发红,不觉越发觉得有趣。 这青葭村待字闺中的女子,怕是有一半以上的心思都在那何家大少身上,另一半,不消说肯定就是据说能考上秀才的何家二公子了。也不知道那两个臭小子哪里好,除了那副用来骗人的皮囊之外,连村口的粗汉何二哥都比不上,何二哥至少还力大如牛呢。 “小七姐,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去,村长的命令,谁敢不去?”再逗下去郝芳芳怕是要把手帕扯坏了,闻人七赶忙应道,“你先慢慢走,我家里还有点事,我保证你还没走到村长家我就能追上你!” “真的?”郝芳芳眨眨眼睛。 “真的,千真万确!”闻人七拍着胸脯保证。 “那我先走了。” 朝闻人七摇摇手,郝芳芳摇摆着腰肢离开了。 望着郝芳芳的背影,闻人七不由得啧啧两声,要是她是个男子,也会对这么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再三留情的。 “姐。”闻人不予不知何时出现在闻人七身后。 “呀!”闻人七吓得一拍胸脯,一掌糊过去,骂道,“臭小子,什么时候出来的?” “姐,你看看人家。”闻人不予揉着脑袋,朝郝芳芳离开的方向指了指,“那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什么要不要球不球的,你姐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替爹看着你考上秀才,然后成家立业,为闻人家开枝散叶。”说到这个,闻人不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秀眉一竖,“可跟你说好了,不许娶个像郝芳芳那样的女子回来!” “芳芳姐不好么?”闻人不予不解道。 “心肠好是好,就是脑袋太一根筋,又是郝大婶好生好养伺候着长大的,你要是找个这样的,不得是娶个祖宗回来?”闻人七伸指用力点点小弟的眉头,“听到没?” “知道啦。”书中不曾欺我,长姐如母啊。闻人不予像模像样的叹口气,又拉拉闻人七的衣角,“姐,刚才我听见你和芳芳姐说什么新娘,是芳芳姐要出嫁了吗?” “耳朵怪长,有你什么事,回去读书!”闻人七两手叉腰。 “姐……”闻人不予撒娇道。 “想找打是不是?”闻人七说着就要撸袖子。 “哎哎,别打别打,我去读书就是啦!”闻人不予抱着头跑进院子。 “我若中午回不来记得给爹做饭!” “知道啦!” “死小子……” 闻人七小声骂了一声,从院外关上了篱笆门,迈着轻快的脚步去追郝芳芳。 卷一 第一章 河神选妻 下 这时的青葭村祠堂里,已经站满了人。虽然说只让满十六未出阁的姑娘前来,但给河神选妻一事早已传遍全村,大多姑娘都是家中父母陪着前来。 一群人聚在祠堂里,唯有几位长老和村长有藤椅坐着,其他人也不敢大声说话,你传一句我搭一言的窃窃私语着。 “咳咳。”老村长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拿烟袋锅子扣扣鞋底,咳嗽两声示意大家安静。 “人都到齐了吧?” “到齐了,早到齐了。” “村长,你就说吧,这么早把我们家闺女叫来,是真的要给那什么河神选媳妇啊?” “郝家闺女还没来呢!” “还有闻人家的!” 嗡嗡嗡嗡,村长的话像是一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中,祠堂里的小声低语瞬间变大起来。 “郝家闺女还能拿出来看看,闻人家的就算了吧,选出来河神也看不上啊!”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祠堂瞬间哄笑起来。 “笑什么笑!”守在自家父亲一旁的何青书不乐意了,怎么什么事情都会扯上他家小七? 站在另一旁的何青石也挑了挑眉毛,不过并未言语,他朝祠堂外望了望,只见一抹翠绿闪了进来,身后拉着一个粉色身影。 正是闻人七与郝芳芳。 何青石朝轻拍胸脯气喘吁吁的郝芳芳微微摆手,赢得佳人羞涩垂首后,不由得弯起嘴角。同样也朝闻人七狂送秋波的何青书就没这么好运了,他就差跳过去和对方打招呼了,无奈闻人七眼睛里就是没有他。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老村长站起来,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今儿这么早把大家伙儿叫来,为的什么,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老村长走到祠堂供奉的神像前,深深鞠了一躬,而后起身,这才打算正式讲话。 “前几天,镇守静水湖的河神大人给我托了一个梦,说要在咱们村中挑选一个新娘!”老村长声音沙哑,虽然年纪已大,神态看起来却十分康健,“今儿把大家聚集过来,就是要在咱们村还没出嫁的姑娘里,给河神大人选一个新娘。给河神大人选新娘这件事,是件好事!这说明是上天在眷顾我们!我和长老们都商量过了,谁也不用争不用抢,咱们抓阄!抓到谁家姑娘,就是谁家姑娘!” 村长声音刚落,一个清丽的声音紧接道:“村长,你说这是河神大人在眷顾咱们,那何苦把咱们村没出嫁的姑娘都叫出来,你就说河神大人看上谁了不就好啦?” 说话的人正是闻人七,她甩开郝芳芳死死拉着她的手,挤到人群前来,也不管何青书在朝自己使着眼色,又说道,“村长,且不说这抓阄公不公平,你怎么就知道抓出来的姑娘就是河神大人欢喜的呢?万一送错了人,惹怒了河神大人,遭殃的岂不是我们?” 闻人七这一问,也问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大家纷纷附和。 老村长冷哼一声,甩手道:“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我刚不是说了,这是上天在眷顾咱们村子,要从咱们村里挑选一个河神大人的新娘。这是天赐的良缘,选中谁,自然也是天意,难不成老夫还能在这抓阄过程中从中作梗吗?” “村长,如你所言,河神娶妻是天意。那抓阄前,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河神娶妻,青葭村嫁姑娘,怎么个娶法,怎么个嫁法?”闻人七走出祠堂,朝着天指了指,“这天是要你选个姑娘送到河神大人的府邸,还是河神大人亲自前来迎接?若是送,怎么个送法?咱们青葭村百年来可曾建过什么河神的庙宇?” 闻人七一连串问题噼里啪啦抛过来,砸得老村长有点晕,他老人家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伸手一指。 “老三,你给闻人家闺女解释解释。” 说完坐在位置不说话了,但表情明显有些不痛快。 村长口中的老三,正是青葭村的三长老,也是村子里年级最长见识最多的老人。在村中的威望较之村长也不低。 “咳咳,我来说两句哈。”三长老捋捋垂在胸前的长寿胡,接过话茬子,“闻人家闺女问的,想必也是大家所关心的。村长在决定给河神选妻前,也是与我们众长老商量过的。咱们青葭村百年来虽未曾建过河神的庙宇,但年年对静水湖的祭祀却不曾少过。每年芒种时节,湖前备酒献粮,敬得就是这河神大人。如今上天眷顾我村,肯在村中给河神选妻,定然也是看到大家心诚灵至,故此,村长大人才决定在今天为河神大人选妻。至于选出的新娘怎么个嫁法,这个简单,抬了轿子落在年年敬献的地方,河神大人自有办法将新娘接走。你们看如何啊?” 问的是大家,众人的目光却瞧向了闻人七,显然是想让闻人七来回答。 闻人七宛然一笑,父亲曾说三长老于家中有恩,村中长老皆可不论,唯三长老要敬上一敬。已然得到答案,但还放心不下的闻人七问道:“确定只是抬个轿子在湖边呆一夜?” “哼,不然你以为要怎么样?”老村长扣扣烟袋锅子,示意一旁的人把已经做好的签子拿了上来,“这是连夜做好的签子,每根签子上都写有一位村中未出阁姑娘的姓名,抽到了谁的名字,谁就是新娘!” 村长话音一落,祠堂内一阵寂静,大家盯着那桶摆在村长面前的签子,已经有人小声祈祷不要自家女儿被抽中。 闻人七也看着那桶签子,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但村长把三长老都抬了出来她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眼望向何青书,只见他也紧张的看着自己,一副好似签子已经定下来就是谁的样子。 老村长转身朝神像又拜了拜,挽了挽双袖,这才从木桶中抽出一根签子。 “我看下啊……”老村长将签子举到身前,眯着双眼瞧了又瞧,在寂静的雅雀无声的祠堂大声念出了木签上的名字,“闻人七!” “来人,把闻人七送进绣房,帮她穿上新娘的衣裳!” 老村长话音一落,便有几个婶娘出现在闻人七身后,扯着她就要往祠堂外走。三长老站起来身来想要说什么,被一旁的二长老拉住。郝芳芳脸色苍白的拉着何青石,要他赶紧求求村长能不能换个人,闻人七可是她唯一的好友,正说着何青书扑通一声跪在村长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老村长怒喝。 “爹!”何青书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爹,我与小七已经私定终身,您换个人吧!” “胡扯,无人做媒,也无父母之命,哪来的定终身!”老村长笃定道,他紧紧握着签子的手往外一挥,“快把闻人七送到绣房!来人,把二公子带回房!” “爹!” 相对于跪地不起的何青书,闻人七倒是平静的很。她乌黑的眸子扫过祠堂,看着那一张张庆幸又露出几分可怜的脸庞,不觉有些心酸,即便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即便他的父亲在病前曾一度在村中教书育人赢得不少赞誉,她于这个村子,不,是外来的闻人家于这个村子而言,终究还是生疏的。 垂眸,闻人七抬脚就要跟着婶娘走的时候,祠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等一下!” 这稚嫩的声音,闻人七转身,只见小弟气呼呼的站在祠堂外。 “小弟?你来干什么?” “村长伯伯,请等一下!”闻人不予快步跑进祠堂,也不搭理询问的长姐,径直走到村长身前,“村长伯伯,不予也曾读过几年书,您能让我看看那签子吗?” 老村长脸色一白,紧紧握着签子的手颤抖了两下。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掺和什么,新娘已经定下来就是你姐姐,怎么?你们还信不过我这个村长?”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言语。 闻人不予则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佝偻老人,他缓缓伸出手:“我只要看一眼那签子上的名字,如若当真是我家姐,不用你们,我亲自把我姐送上花轿!” “哼,已经决定的事情更改不得了,不予,你年级尚小,不懂这里面事关重大……” “我只要看一眼签子!” 闻人不予童稚的声音如此坚决,坚决到围观的众人都开始动摇,已经有人小声说着:“村长,就让他看看吧……” 老村长气的浑身颤抖,他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碰到还跪在地上的二儿子。 “爹……”知道内情的何青书抬头恳求的望着他。 “唉……”老村长叹口气,坐回了位置,把签子放到了桌子上,不再言语。 闻人不予见状,伸手就要拿,却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了胳膊。 “不予,不用看了,就是我。”不知何时来到了小弟身旁的闻人七朝闻人不予摇摇头,她拿起签子看都没看就扔回了木桶,“上面的名字就是我。” “姐!你……” “照顾好爹。”说这句话的时候,闻人七没有看小弟,而是望向了还在跪着的何青书,“答应我,听爹的话,好好读书。” “小七……”何青书抬头,他紧紧咬着下唇,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我会帮你照顾,照顾好伯父的……” 闻人七笑笑,没有答话。 她挣开小弟紧紧拉着的手,然后在闻人不予的额顶轻轻拍了拍,转身离开。 这天夜里,一向静谧的静水湖的岸边,出现了一顶贴着双喜挂着流苏的红色轿子。 这天夜里,不管是在家中寝食难安还是躲在附近躲着想一窥河神真面目或是藏在草丛里有着其他想法的人,在湖中心开始缓缓荡起涟漪的时候,都在瞬间沉入了梦乡,连在湖畔不知名虫的叫声都停止了。 月华倾泻,微风荡漾,一点两点似萤火般的光芒环着湖中心一圈圈散开,湖上缓缓腾起一团浓雾。那雾中心像是有一片流动的华光,远远地看过去并不真切,忽的一阵风吹过,雾散光现,一抹浓黑的发在月光中如泼墨般倾洒开来。 青白色的袍子轻盈的飘着,每踏出一步湖面上便荡开一朵涟漪,那修长的身影一手垂在身前不缓不急的走上岸,走近大红的轿子。河神静立在轿前,他探出手想掀开轿帘,又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稍等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撩开那红纱的帐子。 “呀呀呀呀——啊!” 一只大脚迎面踹来。 “啊——啊——啊!”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扑通一声,河神被踹回了湖里。 卷一 第二章 洞房是什么 闻人七被扶进花轿的时候,正好有一阵风吹过,红盖头飘了飘,正露出她涂得艳红的双唇。她在不知是哪个婶娘的提醒下微微低头,却在迈进娇子的时候停了下来,闻人七掀起盖头,回首望去,何青书、郝芳芳还有她那刚满七岁的小弟正在不远处站着。 “回去吧。照顾好爹。” 她轻启唇畔,虽然没有出声,但她知道那三人都能听见。 垂下眼睑,踏进花轿,闻人七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中。 郝芳芳没忍住,双目垂泪,轻泣起来。 “芳芳姐不用哭,我姐会回来的。”闻人不予扯扯郝芳芳的衣袖劝道。 “你怎么知道?”郝芳芳擦擦眼泪,难过的问。 “因为她是我姐,我姐才不会不明不白的就嫁给什么河神!”闻人不予看着花轿笃定的回答。 “没错,小七是个坚强的女孩,她一定会回来的。”何青书抿紧双唇,难得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今晚我就守在这里,我倒是要看看那个河神是个什么人!” “青书哥,我陪着你。”闻人不予拉拉还在哭泣的郝芳芳,“芳芳姐,麻烦你今晚照顾下我爹。” “不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伯父的。”郝芳芳点点头,“我这就回去跟娘说一声。” 郝芳芳一走,何青书与闻人不予二人便趁众人不注意时躲进了距离花轿不远的草丛里,夏至野草丛生,正好遮住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只是,两人料定了闻人七会有后招没错,却没想到夜幕刚降,便有睡虫钻进了耳朵,直接躺倒在草丛里睡着了。 花轿里的闻人七已经掀开了盖头,她都想好了,如果真有河神,她就做河神的新娘,然后恳求这个神夫婿先救救自己病重的老父亲,再让他想办法把小弟送出村子去读书,反正神的家人总该是有些好处的,就当是他娶自己的聘礼。要是根本没有河神,或者有谁来冒充…… 闻人七缓缓从袖子里抽出一根半个胳膊粗长的擀面杖,她就把他打的哭爹喊娘!还要叫全村的人都来看看,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鬼怪神魔! 为此,她还偷偷换上了去山野打猎时的鞋子,鞋底上缝着防滑的倒刺,只要有人掀轿帘,她就先给他一脚再说! 只是,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闻人七皱起眉头,连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了。 咽口唾沫,虽然现在听不到动静,但直觉告诉闻人七,轿子外面现在站着什么东西。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确的,在她抬起脚运足力气打算来一发惊天一踢的时候,我们的河神大人洛白,刚刚从湖中缓缓升起,一步一涟漪的来到了花轿前。 掀开轿帘的刹那,他是满心激动的。 在此之前,洛白想了很多种轿中女子的神态,她可能会有点害怕,身着红衣头盖红纱在微微发抖,也可能正好奇的掀开盖头张望着,猛地见到自己露出娇羞一笑……娇羞一笑……洛白脸上露出了荡漾的神色,他施了法让整个村子寂静,唯独留了这顶轿子,就是想看一眼他那未来妻子的娇羞模样。 “娘子……” 他轻念着挑开帘子,毫无防备的把全身暴露在轿前,却怎么也没想到轿中直接冲出一股大力直接把他踹回湖里。 “扑通!” 水面上炸开了大大的一朵水花。 “小贼受死!” 闻人七跳出花轿,把头上盖头往地上一扔,指着湖中还在抹脸的河神大喊一声,紧接着扑上去,抄起擀面杖就打。 “我让你冒充河神!我让你娶新娘!我让你折腾,让你瞎折腾!” 洛白压根没想到轿子里会冲出这么一个人见着他就又踢又打,湖边水不深奈何在噼里啪啦的棍杖下他竟然站不起来,只能在水中乱扑腾着挨棍子。 使出全身力气暴揍河神的闻人七不一会儿就累了,她挽着袖子后退两步,擀面杖横在肩上,指着趴在水里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的河神大喊道:“站起来让姑奶奶我看看,你到底是谁家的臭小子!” 洛白嘴角抽了抽,他抬起被湖水浸得湿淋淋的袖子抹把脸,不小心碰到被暴打时屡次中招的眼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疼,真疼,看样子这人是真想至自己于死地,你说他一没得罪天二没得罪地,就想娶个媳妇,怎么就冒出来这么一个家伙? 捂着眼睛起身,洛白见眼前人还有往前冲的架势,不由得一个后跳。 “你等等等等——” “等什么等,快说你是什么人?” 夜幕下闻人七也看不太清对面的人到底是谁,但连她一脚都躲不开肯定不是什么神仙。她举着擀面杖,大有你不招我就屈打成招的架势。 洛白甩甩湿成一绺绺的长发,即使是在湿身状态下他也要保持作为一个神的形象。 “我是河神——哎呀——呀!” 话未落音擀面杖从侧脸爆抽而过,洛白被打的口水四溅,再次扑进水中。 “你再说你是河神!”闻人七瞪眼,一脚大力踩在洛白肩上,毫不留情的碾了又碾。 这么弱的河神?骗小孩子呐! “我真的是……咳咳……河神……”洛白努力挣扎,无奈这种半身扭趴在水中的姿态实在是使不上力气。 闻人七冷笑一声,擀面杖在手中试量了试量,再次发着咻咻的声响朝洛白甩了过去。 “哎哎哎我说我说我说!”洛白抱住头,在擀面杖落在身上前大声喊道。 擀面杖在洛白鼻梁前嘎然止住,闻人七松开脚,撩起被湖水浸湿的长裙往腰间一系,擀面杖在手心一上一下的敲着:“说吧。” 洛白站起身,单薄的长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他扯了又扯还是难受得无法忍受。他忌惮的看了两眼那个在月光下残暴度堪比恶魔的女人,咳嗽两声轻了轻嗓子,然后运足气息:“凡人,你可知罪?” 闻人七挑起眉毛。 “弑神是重罪,对神不敬也是重罪!”洛白刚挺起胸膛,见对方挥着不知名的武器就要扑上来,赶紧跳着躲开,“你可别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我这是神不跟人一般见识!” “那你就见识给我看看啊!” 闻人七哪肯吃这套,撸着袖子就上,洛白往哪儿跳她往哪儿打,凭着利落的身手几乎是百发百中,不一会儿对方就又挨了她数下,直疼的哎呦哎呦大叫。 “呔!” 不知道是不是疼得狠了,洛白突然往湖中心一退,指着闻人七大声喊道。 闻人七被他惊得一愣,手中擀面杖扬在半空数秒,愣是没落下来。 “本神不与你计较,你莫要蹬鼻子上脸!”扬手就要唱大戏,洛白趁着闻人七不备,化身一股青烟飘走是也。 “本神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洛白逃走前丢下的最后一句话。 闻人七眨眨眼,又揉揉眼睛,转身四处张望,发现人确实不见了,冷哼一声。 “还真会点儿功夫,以为会轻功能能装神仙嘛?” 叫你装神仙!再来打不死你。 扛着擀面杖,闻人七雄纠纠气昂昂的回家了。 再说洛白狼狈不堪的回到栖身的山洞,一进洞门口就看见某个爱美如痴的仙子正对着他从老君那里淘换来的淘汰照妖镜扭着腰肢。 “我说,小鲤。”洛白捂着隐隐作痛的眼睛,不解的问,“你站在照妖镜前面能美出什么?” 怎么看都是一条红色的鱼在镜子里左摇摇尾巴又摆摆短到不能在短的鱼鳍。 “呦吼~河神大人回来啦?”小鲤头也没回的跟洛白打着招呼,“你懂什么,这是最原始的美。” “……” 对异性的审美无法理解的洛白拿过真正的镜子,皱着眉查看眼角有没有肿起。疼是次要的,破相就不好了,要知道他为了这副好皮囊可是多修炼了三百年才选择化形的。 “你那娇滴滴的新娘呢?” 小鲤从洛白身后冒出来问道。 “小鲤,我郑重警告你!”洛白啪的一声把镜子摔在石桌上,“以后不要再我面前提起新娘两个字!” “怎么,被人给揍回来啦?”小鲤幸灾乐祸,“我看看我看看,这眼角青的,怎么着?河神大人,那群凡人是围殴的还是请了道法高深的驱魔人?” “哼,我是不想跟她、他们动手!”洛白一想起那个暴力新娘眼角就滋啦啦的疼,但在同伴面前还是要面子的,他一挥手不屑道,“我可是要保得一方平安的河神,怎么能跟一群凡人一般见识?打吧打不得,躲吧双拳难敌四手,这才受了点小伤好吧?” “保得一方平安的河神?”小鲤又飘到了照妖镜前,“没听说过哪家河神一上任就要娶凡人新娘的,还恐吓人家村长不给娶就发洪水,你就不怕地仙一状告到九重天,先撤你的仙资后拆你的仙骨?” “他敢!”洛白对此倒是毫不在乎,上九重天?先看看够不够资格再说。 “地仙敢不敢的另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小鲤凑到洛白跟前笑着说道,“就说你娶媳妇这事,要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抢也得把新娘抢回来。” 洛白一把推开好友,嫌弃的挥挥袖:“你离我远点,身上一股子腥气。” “有吗?”小鲤慌忙抬手四下闻闻,“没有啊,我可是刚刚洗了花瓣浴的!” 听到花瓣浴三个字,洛白不由得一阵恶寒。他打开始认识眼前这条鲤鱼精开始,就不明白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天资不去修炼,天天在化形上苦下功夫。当然,想不明白的洛白选择性遗忘了自己为化形更加帅气逼人一点多修炼的那几百年。 “妖就是妖,就是去王母的汤池里泡上百年也泡不掉你一身臊。还抢新娘,我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爱着我崇拜着我不论我是喜欢吃甜豆腐脑还是咸粽子都能死心塌地跟着我的知心人,你个小妖精懂什么?” 小鲤撇嘴,对洛白的话懒得反驳。 “不过,有点你倒是说对了。”洛白托着下巴道,“不蒸馒头争口气,这账我可得好好算一算……” “怎么算?你真要发洪水啊?”小鲤睁大眼睛瞧着洛白。 “想什么呢,我是那么公报私仇的人吗?”洛白轻哼一声,轻蔑道。 洛白四下打量着光秃秃的山壁,这山洞平日里只他一仙居住,就摆了张寒冰床和石椅石凳,看起来十分落魄。他记得凡人的书籍中有记载,若是成亲,新房可是要涂椒墙燃红烛铺红帐的,现在看来,不仅那群凡人没把这次的河神娶妻当回事,他自己好像也没太上心,什么都没准备就穿着一身新衣去接亲了。 这样想着,洛白挥袖扫过寒冰床,大红的纱帐凭空从洞顶垂下,又打了个响指,石桌上燃起一双红烛,洞壁上也贴上了大红喜字。他歪头想了想,脚下跺了跺,一条鲜花铺就的红毯从洞口织开,铺满了整个山洞。 正在照妖镜前美着的锦鲤仙子发觉了山洞里的变化,轻笑一声,甩着手帕扭到洛白身前:“我说尊敬的河神大人,这新房布置的着实不错~”她展开纤细的五指抚上洛白微微凹下去的锁骨,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探进那身大红的喜服里,在洛白耳畔轻吹一口气,“不过你真的明白洞房是怎么一回事吗?” 洛白侧头躲开锦鲤仙子探过来的红唇,将在自己胸前作怪的手掏出来,一把推开。 “你离我远点,腥气熏天了要。” 锦鲤仙子顺势往同样铺满了鲜花的寒冰床.上一躺,她娇媚的攀起双腿坐起,对抬脚就要离开的洛白说道:“我就要去参加仙子比美大赛了,你可只有一次机会哦~” “什么机会?”洛白回头。 “弄明白洞房的意义啊。”锦鲤眨眼。 “哼,你真以为我是白痴吗?” 洛白朝锦鲤丢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不就是在一张床.上睡觉吗?只要身上没有怪味他都能忍受! 刚刚化形不过百年第一次来人间的河神大人心想。 卷一 第三章 河神与面 上 闻人七回到家时,发现父亲房中的灯火还亮着。 又让父亲担心了……都是她不孝。 闻人七轻轻敲了下门,屋中并未有反应,她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发现父亲闭眼斜靠在枕头上,呼吸均匀,显然已经入睡。 好友郝芳芳趴在还燃着烛火的桌上也睡熟了。 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将父亲扶着躺下,盖好被褥。闻人七又走到郝芳芳身旁,轻轻推了几下,好友呢喃几句并未醒来,不想弄出太大动静吵醒难得沉睡的父亲,闻人七抄起一床薄毯给郝芳芳盖上,而后吹灭烛火,蹑手蹑脚离开。 小弟的屋里也是漆黑一片,想着家人定是担心她到半夜才睡着,闻人七便没有进闻人不予房中查看,自然没有发现她那乖巧的小弟并不在房中,更想不到家人与好友之所以睡得这样沉,是河神大人的法术在作怪。 一天没怎么进食,肚子早就饿了,闻人七走进厨房打算给自己下碗面。 点燃小炉子,放锅煮水,剥葱切菜,自小便撑起了家中半边天的闻人七在厨艺上是青葭村出名的好。连偶尔来山中打猎借宿的猎人也喜欢到这个少女家中借口饭吃,常常夸赞若是在山外,这厨艺不比那大酒楼的一等厨子差。 夜还长,只是静得有些让人心慌。闻人七掀起锅盖时不小心被蒸汽熏了手,差一点把盖子丢掉,她借着热腾腾地白气望向窗外漆黑的夜,不由得簇紧眉心,总觉得今晚会发生什么,这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青葭村同样无法平静的人还有一个,正是村长大人,因为我们的河神大人又入梦了。 洛白在老村长的梦中故弄玄虚,先是套出暴力新娘姓氏名谁家住在哪儿,又警告他不要惹怒了自己,要赶快再选一个新娘送来,并着重强调这新娘要温柔可人,否则就真的要水淹青葭村。 老村长连连答应,心想定是自己抓阄作弊漏了馅,在梦中是出了一身汗,又中了洛白的法术无法醒来,难受的在床.上翻来滚去。 从村长梦中出来的洛白化出实体,俊美的脸上透着一股邪气。 “闻人七?这名字有意思。” 他背手飞向高空,借着月色确认闻人七家的方位,倒也巧了,这寂静的青葭村中只有一家灯火还在燃着,正是闻人七家。 “哼,敢打我?”洛白碰碰还青着的眼角,疼得一咧嘴,“今天就让你知道惹着我洛白大仙是什么下场!” 言毕飞身而下,正落在闻人七家前。 洛白摘下头冠,一头乌发披散而下,他将头发散落到额前,敞开双袖一挥,青白的袍子在月色中变得惨白无比。 轻飘飘地来到窗前,洛白垂着头正要弄出点什么动静,忽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 好香! 洛白猛地抬起头,不巧正碰到朝外支起的窗户,哐当一声惊到了正在下面的闻人七。洛白抱着头赶紧蹲下,躲开上前来查看的闻人七。 “没风呀,窗户怎么就关了……” 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闻人七支开窗户,又朝父亲屋子的方向望望,确认未惊起父亲,这才回屋盖上锅盖,静等面熟。 洛白揉着中招的额头,半蹲着小心翼翼挪到厨房门口,正要龇牙咧嘴发出点恐怖声音,忽然一盆水迎面泼来。 那是洗菜的水,还有菜叶子呢,正好泼进河神大人嘴里。 闻人七显然没发现黑黑的院子里还有个人,她泼水时头都没抬,转身又去看面。 闻人七! 洛白一口吐出嘴中的菜叶子,撩起湿淋淋的长发,不由得咬牙切齿。 河神大人这下彻底怒了,他鼓动衣袂,院中忽然狂风大作,卷起他散落的长发舞作一团,因为暴怒青白的脸色在月色下也多了几分可怖。 闻人七发现起风了,吹得院中的老槐树簌簌作响。 “大半夜的怎么刮起风来了?”闻人七自言自语,锅里的面就要好了,她掀起锅盖快步走到屋门前,关门关窗,然后去盛面。 “……” 被无视的洛白有点心塞,甚至有点委屈。 他就是想报复一下而已,有这么难吗?厨房里又传来香气阵阵,想着他要报复的人此刻正在大快朵颐,洛白止了风,摸摸平白又多了一块青的额头,抽抽鼻子,垂头丧气的打算离开。 就在洛白离开前,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这声音极小,平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但洛白不是凡人,他皱起眉头,这村中都被他下了术,众人皆陷入沉睡,不到天亮术不会解,怎么还会有脚步声? 除非,发生声音的人是在下术后才进的村子。 洛白隐了身形,想看看是什么人半夜入村。 数个黑影趁着夜色出现在洛白的视线内,他们身着夜行衣,或背刀或带剑,到了闻人家院外,领头的人抬手一顿,众人猫腰蹲下。 “大哥,情报上的就是这家。”一个黑影凑上前来,跟领头耳语,“我之前来打探过,这家姓闻人没错,家中一共三人,一老两小。” “两小?” “对,一个年满十七的小姑娘,和一个刚满七岁的小男孩。” “哼,管他几个,全部干掉!”领头手一挥,几人施展轻功飞入院内,放轻脚步朝着两间屋子逼近。 藏在暗处的洛白眯起眼睛,他虽刚入人间不久,但这架势不看也知道是来打家劫舍了。 哼,他洛白罩着的地盘,还没见过有什么人敢来撒野! 脚下踢起一块石子,正中朝着厨房而去的黑衣人。 “哎呀!” 黑衣人疼得小叫一声,被老大啪的一下揍了脑袋。 “你小子发什么怪声!” “不是,老大,有人打我……” 黑衣人正辩解着,刷刷又有几块石子从暗处飞来,将其余几个黑衣人砰砰砰全部打倒在地。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领头人一声怒喝! “哐当!” 厨房的门被踹开,听到屋外动静的闻人七手拿扫帚叉腰出现。 洛白自暗中现形,他微微扬起视线,扫过满院的黑衣人,最终落在领头人的身上。 “滚?”那个一席青白长衫的男子掰着手腕笑道,“不如你先给我示范示范?” 闻人七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黑衣人一个个扑向那个长发披肩的男子,看着他毫不费力的左躲右闪,发丝轻盈的在月色中飘动,男子似乎动都没动手,就把一院子人撂倒在地。 忽然一个黑衣人从男子背后跳起,冷冽的月光反射在刀尖之上,闻人七的小心还未喊出口,男子猛地一个侧身,刀刃顺着男子身前劈下,他顺势抓住黑衣人的胳膊大力往外一抛,黑衣人哇哇大叫着被砸向院门。 “还不快滚!” 负手而立,洛白冷冷的瞪向躺了一院子左翻右滚哎呦直叫的黑衣人。 领头人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敢看男子一眼,摆摆手就要带下属们离开。 “等一下!”闻人七突然跳出来,她走到洛白身侧站定,“没听到大侠的话吗?是让你们滚!听不懂滚是什么意思吗?” 洛白眉角一挑,没有应话,望向黑衣人的眼神却冷冽了几分。 黑衣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望向老大。领头人深吸几口气,心中默念几遍大丈夫可曲可伸,然后蹲下一个跟头滚了出去。黑衣人们放下武器,跟随在老大身后,翻着跟头依次滚出院子。 “嘻嘻。”闻人七好笑的看着满院的黑皮球,仰头看向乌发散落肩头的英俊男子,“谢谢啊。” 洛白很想说抱歉我才不是要救你我只是在履行身为青葭村河神的职责,但第一次施手救人并获得感谢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好到洛白把不久前眼前人还暴打了自己一顿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他帅气的捋直垂在肩头的发,回道:“不客气。”说完,抬脚就要走。 “那个,恩人你等一下……” 洛白站住,心想难道是要送我什么珍贵的东西做回报吗?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他可是河神啊,可是,但是,还是好期待怎么办? 忽然叫住洛白的闻人七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叫住对方,是要感谢吗?可是刚才感谢的话已经说出口啦,要是送点什么东西,她家徒四壁,哪里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以谢重恩? 闻人七并不明白,哪怕她只是送出个歪瓜裂枣,对于洛白而言,都是值得珍藏的宝贝,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救人收到的礼物。 “那个……”闻人七努力想啊想,终于想到自己似乎刚刚煮了一锅面。无法送什么珍贵的宝贝以报恩情,留恩人吃顿宵夜总是可以的吧? “我刚刚下了面,你要留下一起吃吗?” 面对小心翼翼问出口的闻人七,洛白想的可没那么多了,他可是做好来者不拒的准备了呢。 “好啊好啊!”答应的似乎有点过于痛快,洛白握拳轻咳一声,挺起胸膛道,“既然你如此盛情,本仙也不好推迟。” “太好了!” 过于兴奋的闻人七并没有听出洛白话中的异处,她赶紧步入厨房,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捞一碗面盛上端到洛白身前,并递上筷子。 “恩人,我家穷,没什么好招待的,你等等,我这就去切点肉给你做卤子。” “不用啦。”家穷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啦,反正对于神仙来讲,不存在饿与不饿一说。洛白挑起一筷子面,深深吸口气,不过这面真的好香啊,香得他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叫了。 “这怎么行,我去下卤子,恩人你慢点吃!” 闻人七却不愿意了,怎么只能让恩人只喝一碗葱花面呢? 卷一 第三章 河神与面 中 说话间,她已经摘下了悬在窗前的五花肉,那本来是要留着腌好放到过年时吃的,但现在招待恩人最重,大不了明日她再去山中打些野味就是了。 肉切沫,油热下锅,激起一阵白色烟雾。 “好香……” 洛白嗅嗅鼻子,打个卤子就这么香,这个凡人在卤子里放什么作料了?他这个神仙也太没有神格了,怎么就被一碗打卤面给征服了? 虽然这样想,但洛白在卤子端上来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抛神格于不顾,往自己还剩半碗面的面条里狠狠舀了一大勺。 看着恩人吃得如此开怀,闻人七开心的笑了。她端起自己那碗早已冷掉的面,抄起筷子也吸溜吸溜的喝起来。 “你怎么不放卤子?”吃得筷子都舍不得放下的洛白余光瞥见闻人七只是在吃面,挖了一勺子卤递过去,“你做的卤可好吃了,自己不尝尝吗?” “我不吃啦,恩人你吃就好。”闻人七赶紧摆手。 “这么一大碗卤子我也吃不完呀?”洛白指指那盛在海碗里的肉卤说道。 “没关系,余下的我可以存起来,明儿给爹和弟弟下饭。”闻人七都打算好了,明天她要还要请郝大婶和郝芳芳过来吃饭,谢谢她们照顾自己的父亲。 洛白闻言放下碗筷,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大概是要常年在外劳作的原因,闻人七的脸不似平常女子那般白皙红润,反而带着些健康的小麦色,因为要嫁河神的缘故脸蛋上被涂上了浓重的红色,看起来有些滑稽;浓黑的发简单的用红绳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又大又亮的眼睛忽闪着,乌黑的瞳仁不带一丝杂质,亮晶晶的好似一颗圆溜溜的葡萄,让人挪不开视线;高挑圆润的的鼻头下,嫣红的唇瓣微启,面入口整洁的皓齿咬断,不小心溅起的汤汁挂在唇角,樱桃小舌微微探出舔净…… 咕咚,洛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跳速度突然加快,脸上也蓦然染起两片红晕。 “恩人,你怎么了?”察觉到洛白的不自然,闻人七抬头问道,“是面不够了么?” “不不,还有还有!”洛白端起碗来遮住脸,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家里那条锦鲤恨不得一天换一张能诱惑众生的皮囊,他怎么就对这么一个姿色平平的凡人花痴了呢? “我有个问题,可以问吗?”面对闻人七困惑的眼神,洛白赶紧扯着话题。 “恩人请问,闻人七知者必答。”见洛白发问,闻人七郑重其事的放下碗筷。 “你不用这么紧张……”洛白挠挠头,正转动脑筋想抓紧找个问题应付差事的时候,突然一双小手探了过来。 原来是他的发滑落的肩头,差点掉进汤碗里,正被闻人七接到。 闻人七抬手抽下自己挽发的红绳,也不顾自己的长发瞬间散落,她绕到洛白身后,一点一点顺着恩人被风吹乱的发丝,温热的指尖不时滑过洛白的额前耳后,让洛白的一颗心砰砰又加速起来。 “你是叫闻人七吗?”这丫头,温柔起来和花轿里的那个暴力女完全不同。 “是呀,恩人怎么会知道?”闻人七好奇道。 “这个嘛……”洛白总不能说是他威逼利诱从村长里哪里知道的,他放下碗筷,决定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是河神,自然无所不知了。” 正在身后梳理着河神长发的闻人七动作一顿。 “您说您是,河神?” “是啊,我就是河神。” 完全不知道背后的少女已经黑化的洛白笑眯眯答道。 “原来是河神大人啊……” 闻人七将那头垂在腰际的乌黑长发放在手中握了握,确定自己已经全部抓实之后,用力往下一拽。 “嗷——啊——啊!” 一声不属于人类的惨叫从青葭村的某处传出,震得月亮都躲入了云后,只余漫天的星星好奇的眨着眼睛。 05 闻人不予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有些迷惘的爬起身,揉揉酸疼的肩膀,似乎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草堆里睡着了。他四处张望着,视线在扫到湖边的那顶红色花轿时脑海瞬间清明。 “姐……姐!” 闻人不予大喊一声,顾不上喊醒身侧还在沉睡的何青书,快步朝花轿跑去。 被闻人不予一声大喊惊醒的何青书揉着脑袋坐起身来,只见闻人不予掀开花轿的帘子一愣,又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青书哥,我姐不见了!” “你姐不见了?”何青书还在迷糊中。 “花轿,花轿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姐,我姐真的被河神接走啦!”闻人不予晃着何青书的肩膀,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青书哥怎么办,我姐被河神抢走啦!” “河神……小七……”何青书甩甩嗡嗡作痛的头,刹那间清醒,“花轿里没人了?” “嗯,一个人也没有,我姐不见啦!青书哥,怎么办……”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闻人不予抬手擦擦,“姐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我不哭……” “你先别急,该死,我怎么就睡着了!”何青书用力拍了两下脑袋,“说不定,说不定小七早就回家了,我们先回你家看看!” “嗯!” 闻人不予点点头,转身就往家跑去。 何青书起身,也正要朝闻人家方向赶去,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花轿一侧。 “爹?” 那拄着拐杖的佝偻老汉不是别人,正是何青书的爹,村长大人。 “青书,你怎么在这里?”老村长瞅了一眼自己没出息的二儿子,看他一身皱巴巴还粘着茅草的衣衫,叹口气,“你在这里守了一夜?” “嗯。”何青书点点头。 “可有看到什么?”老村长试探性的问。 何青书摇头:“我只记得昨夜和不予商量好在这里守着,但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花轿里就没人了……” 老村长拄着拐杖的手抖了抖,他喃喃自语的重复着何青书的话,不过一会儿头上竟冒出汗来。 “爹,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尽管心中挂着闻人七,但还是把自家老爹摆在第一位的何青书赶紧问。 “没有,没有,我没有身体不舒服。”老村长摆摆手,他轻声道,“是我脑子浑了,竟想做欺骗神明的事情……” “爹,你要是没事,我想先去闻人家——” “闻人家闻人家!你心里除了那个闻人家的臭丫头还有别人吗!”老村长不知为何突然生起气来,他拿起拐杖在何青书身上狠狠的抽了两下,“去什么闻人家,你去通知郝家,就说河神的新娘搞错了,让他家的闺女准备准备。”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何青书迷糊了。 “河神的新娘应该是郝芳芳,懂了吗?”老村长冷哼一声,“顺便叫几个人,把花轿也抬过去,就说我批准的,不用去祠堂拜祖宗了,穿戴好直接抬过来吧!” 何青书愣了愣,结结巴巴的说道:“爹,可是,可是芳芳和大哥……” “关你大哥什么事情,就算咱们何家和郝家有婚约,那也架不住河神要娶新娘!” 新娘不是小七吗?怎么又换成了芳芳?不行,他得先去通知大哥,再去郝家! 脑袋难得清明一回的何青书口中应着自家父亲,却抄着小道先回了家。 闻人不予气喘吁吁的回到的家,还没进院子,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一扁筐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把糠米撒到院子里喂鸡。 “姐……” 他的姐姐没有被河神抢走! 闻人不予兴奋的连门都没走,直接从半人高的篱笆上越过去,大喊着姐姐就扑了过去。 “姐姐!” 闻人七不防,被自家小弟扑了个满怀,差点跌到在地。 “死小子,你一晚上都干什么去了?我说你怎么这么老实,一晚上都没听见你起次夜,敢情给我玩夜不归宿,胆肥了你是吧!你给我说说这一晚上都干啥去了,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闻人七推开小弟,拿筐子往闻人不予头上一砸,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数落。 “对不起,姐……”闻人不予抽抽鼻子,又紧紧的抱住自家长姐,眼睛的泪忍了再忍,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死小子,松开!”闻人七推了推,发现闻人不予不知怎么力气突然大增,她竟然推不开了。 “姐,让我抱会儿你,就一会儿……”闻人不予把头埋进闻人七身前,嗅着姐姐身上熟悉的皂角味儿,提了一夜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闻人七也放弃了推开小弟,就这么拖着一个拖油瓶,开始在院子里喂鸡浇菜。 “姐……” “干嘛?”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哪能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那,昨晚你见到河神了吗?”闻人不予抬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问。 “这个啊……”闻人七牙疼的托住下巴,她望望湛蓝的天,脑海里不由得闪出昨晚发生的事情。 如果可以,她能不能当作昨晚,其实她根本就没见到什么鬼河神啊? 卷一 第三章 河神与面 下 昨晚,月挂梢头。 被闻人七一把扯住头发疼得上蹿下跳的河神大人哀嚎着。 “你松手松手,疼疼疼疼疼,松手松手!” “还装不装河神了?”闻人七拽住满手的乌发,又加大了几分力气。 “不装了不装了!”什么神格都赶不上自己的发肤握在别人手里,洛白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自己的身份。 闻人七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解脱的洛白嗖的一声蹿出去老远,他紧紧贴着墙壁警惕的望着眼前的暴力少女。 什么温柔啊都是假象,眼前的这个凡人就是个动不动就动手的暴力狂!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搬过凳子一屁股坐下,闻人七一脚踩在凳子上。她歪头想了想觉得这不是对待恩人的方式,又把脚撂下,伸手把另一张凳子拉到自己跟前,唬道,“过来,坐下!” 好像,这也不是对待恩人的正确方式吧? 洛白贴着墙慢慢移动着,他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挨着板凳的边坐下。 “说吧。”闻人七把洛白刚才还没喝完的面递过去,她最讨厌剩饭的人了。 “说,说什么……”被闻人七的架势吓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真身本该是受万人尊敬的神仙一枚的洛白接过面碗,茫然的问。 “你到底什么人,为什么半夜三更会出现在我家院子里?”这才想起来询问的闻人七重新又问。 “我是河神呀……”洛白看着闻人七把手掌掰得嘎巴嘎巴直响,不禁欲哭无泪,这年头怎么说实话还没相信了呢。 “我真的是河神啊,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洛白一挥手,只见偌大的厨房里突然狂风四起,锅碗瓢盆被风吹得哐当作响。闻人七抬手挡住肆虐的风,待她感觉到风止时,忽然觉得有耀眼的光从指间透了过来。 闻人七放下了手。 眼前,一条蜿蜒盘曲浑身闪着银光的龙正旋在厨房里,张大眼睛的瞪着她。 “……” 闻人七长大嘴巴,本应该害怕的她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缓缓的伸出手,探到了龙息前。她摸摸了龙漆黑的鼻尖,滑腻腻的,好像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沾到了手上。 银龙蹭着闻人七的手心晃晃鼻尖,小小的打了个喷嚏,硬挤在小厨房里的庞大身躯都跟着抖了抖。 突然意识到手中黏糊糊的透明的液体是什么的闻人七赶紧去洗手,一边洗一边透过盆架上的铜镜偷偷看向那条银龙。 只见银龙缓缓扭动着身躯,房梁因为龙身的滑动簌簌掉落着灰尘。似乎只要银龙愿意,这座建筑粗糙的小屋顷刻间就会不复存在一样。 闻人七紧张的呼吸都变轻了,因为那银龙将头探了过来,近得她都能听到龙的喘息。龙须在闻人七耳畔飘啊飘,它张开大口,露出刀尖似的利牙。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葬身龙腹的闻人七闭上了眼睛。 得,这下真的要去见神仙了。闻人七心想。 “你相信,我是河神了吗?”银龙开口,声音有点熟悉。 闻人七张开眼角,发现银龙不见了,方才杀退黑衣人的恩人正俯身凑在自己耳旁问。 闻人七后退一步,对着恩人使劲点头。 她信了。 “记住了,我是青葭村的河神。”洛白在闻人七耳侧轻声说着,一人一神都没有察觉到此刻的动作到底有多暧昧,“若有什么难处,在静水湖的杨柳树下转三圈,大喊我的名字,神迹便会降临。” “那你叫什么?”闻人七错开身子,眼前是神仙俊美不似凡人的脸庞,狭长的眸子里似有星光流动,深望下去直叫人腻在里面不想再出来。 “洛白。” 河神大人的唇擦过耳畔,直到洛白离开,闻人七还怔然立在铜镜前,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她真的见到神仙了…… 那是不是就代表着父亲的病有治了? 心中刚刚燃起希望的闻人七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就想到今天自己好像做了那么几件不太对得起河神的事。 比如在花轿里一脚把河神踹出去…… 比如用擀面杖把河神一顿胖揍…… 又比如刚刚,她还拽着河神大人的头发不放,逼他喝掉剩饭剩汤…… 这下轮到闻人七欲哭无泪了,河神大人你不要走,你可不可以听我解释! “唉……” 闻人七长长叹气,驱赶开满院子啄食的鸡群,打算去鸡窝看看有没有母鸡下蛋,好用来给父亲补身子。 小弟已经被她撵去念书了,这会儿正朗读得起劲,大概是见到长姐安全归来,心里欢喜得很。 要不要去给河神大人道个歉呢?闻人七纠结着,可是道歉总得有点什么做赔礼吧?恩情用一顿面条来还本身就已经很说不过去了,总不能再把河神大人请到家里吃顿饭吧?不行不行,那带点什么好呢?不过河神大人应该什么都不缺了吧?河神大人长得这么俊俏为什么还要在村里选新娘呢?村子里的姑娘就算是挑最好看的,都没有河神大人自己长得好看呢…… 闻人七想着,托着下巴坐在院子里就出了神,连去鸡窝看有没有下蛋的事情都忘了。 “小七姐,小七姐!” 忽然有人用力拍打着篱笆门,闻人七闻声抬眼,只见郝芳芳站在院外拼命朝自己摇着手。 这丫头,早晨醒来离开的时候还吵着一夜未归肯定会被娘亲骂,怎么这么快就又赶回来了? 闻人七起身去开门。 “小七姐,小七姐……” 郝芳芳见到闻人七仿佛是见到了救星,嘴一撅眼一红,两行泪就哗哗掉了下来。 “乖乖,谁欺负我家芳芳了,这是怎么了,郝大婶骂你了还是打你了?”闻人七慌忙把郝芳芳迎进来,帮好友擦干眼泪。 “小七姐,我在你家躲一会儿好不好,我,我……” 郝芳芳说着又要落泪,闻人七见她这会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想着问也问不出什么,就把郝芳芳带进了自己的卧房。 “你先在我房里呆一会儿,什么时候想跟姐说了,再说。”闻人七最见不得人落泪,一瞧见郝芳芳哭得梨花带雨似的小脸就心疼的不得了。 “呜呜……小七姐……”听了闻人七的安慰,郝芳芳反而哭得更狠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郝大婶打你了?”应该不会吧,郝芳芳年幼丧父,郝大婶可是一直把这么个闺女当宝贝养着的。闻人七正纳闷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芳芳,你先在屋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闻人七说着就要走,忽然被郝芳芳一把拉住。 “小七姐,要是外面的人事来找我的,你一定不要说我在这里好不好,求求你……” “好好,我今天就没见过你,你放心,可不许再哭了,再哭姐要心疼了。”闻人七把郝芳芳带进怀里拍了拍,又嘱咐了句,“你要是不放心,姐姐离开后你就把门插上,这样谁都进不来了,嗯?” “嗯……”郝芳芳点点头,这才松开紧拉着闻人七的手。 闻人七帮郝芳芳擦了擦眼泪,叹口气,这才离开。 院外,只见何青书和何青石焦急的站在篱笆门前,一瞧见闻人七出来,何青石就大喊问道:“小七,你可曾看到芳芳?” 这是小情侣闹别扭了?闻人七一心向着郝芳芳,对何青石自然没什么好脸看。 “我没瞧见,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火急火燎的在院子外大喊大叫的?” “小七,不好了,我爹要把芳芳嫁给河神!” 心急口快的何青书回道。 闻人七眨眨眼。 “河神的媳妇不是已经定下来,是我么?” 卷一 第四章 河神神识 上 洛白回到洞府,捂着脸一屁股坐在寒冰床.上。 他觉得自己要没脸见神了,怎么就在一个凡人面前现了真身呢?尤其是那个凡人还碰了自己的高贵鼻子!不过那个叫闻人七的凡人的掌心软软的热乎乎的,覆在鼻尖上倒是格外舒服,舒服到他好想让她再摸摸自己的额头与龙角…… 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神格就全丢完了。 小鲤去参加锦鲤选美大赛还未归来,洛白仰身躺在床.上,望着悬在洞顶上的花球发呆。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自己获得神格那日的情景。 他本是一条盘在天柱脚下的蛟龙,修炼千年不曾化形,一心只向天道的他在诞生那日便关闭了六识,只醉心于念经修仙,想着有朝一日能荣登九天之上,自由无限赏遍六界瑰丽风光。 只是在这日,静心潜修的他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一般,突然开启了封闭的六识。银色的蛟龙于天柱脚下盘旋而上,直冲天际,似要把这天捅破一个窟窿。 就在他冲破云雾,眼见就要撞上仙界大门之时,忽然天降七彩祥瑞,有阵阵轰鸣声从九天之上直贯而下,震得神禽四散百鸟争鸣。 这是天降神旨,封诞于天柱脚下银乌蛟龙为神的旨意。 被祥瑞围绕的银龙停止了冲击仙界的行为,他在云雾中盘旋穿梭,发出一声声震彻天地的龙吟,终而化形。 谁也不知道在祥瑞中化形完毕的新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化出一面镜子先看了一眼自己的脸,紧接着发出一声靠,又化为龙身飞往天柱脚下,重新盘上,又修炼了个几百年。 等神龙再度醒来之时,天柱四周已是群山延绵,他在山中穿梭着,上天入地翻涌四海,最终在这不闻世事的青葭村落了脚。号令六界的天道新封的神龙一觉醒来,不曾上九天报道,也不曾归神位,反而栖息在了一个小小的村落,自封了一个河神。 天界由此震怒,更有群神直谏要去其神位,只是神格已降,若其无违背天道之意犯下六界重罪,这神格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了。 洛白由此被封印了大部分法力,天界为其保留神位许其在人间滞留,直至归位。 洛白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看中了这破落的山村,宁愿栖息在这静水湖湖底挨饿也不愿回归神位受香火供养。 想到香火,洛白不由得发出一声声哀嚎。 神不食不寝,不代表不会饿不会休息啊,无人信奉则无香火,无香火则无延续,神便会自我消亡。这青葭村虽年年都有祭奉,但都是打着给洛河河神的名义,就那么一点点香火还被洛河河神那个抠门的家伙分去,落到他手中的,自然少之又少。 所以,他必须尽快立下新河神的威望,娶妻就是他的手段之一。 娶个对自己始终如一的妻子,就代表在未来百年都至少有一人信奉自己,他再助妻子在村中立下神威,这整个村子不就都对自己充满了自发的敬仰了吗? 洛白对自己聪明绝顶的头脑赞不绝口,完全没想过还有一种可能。 便是凡人那颗意已决便不可再违的心。 比如郝芳芳。 听完何青书解释的闻人七眉心凝成了一个疙瘩,她虽然有想过抓阄儿可能会出现作弊现象,但怎么也没想到村长大人竟然做好了不管抽到谁家姑娘都会念自己的名字。 这下可好,全村的人都知道老村长忤逆天意惹怒了河神大人,要抓郝芳芳这本应该嫁给河神的妻子去祭河。 “错在村长身上,怎么要抓芳芳去祭河?”闻人七忿忿不平,这村子的人脑袋都被驴给踢了吗? “这是……我爹的主意。”何青石握紧拳头,脸上尽是不甘,“他说,他说他的行为已经犯下了罪行,必须有人去祭河才能平息河神大人的怒气……” “我呸!”闻人七一口啐在地上,她还想着河神大人怎么就这么容易原谅自己的冒犯,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何青石,我问你,你这辈子是不是就认定芳芳一个人了?”闻人七看向何青石。 “我何青石对天发誓,此生非郝芳芳一人不娶!”何青石抬手对天起誓,“小七,你我与芳芳自小一起长大,我对芳芳的心意,你难道还看不到?” “那好,芳芳此刻就在我的房里。”闻人七心中拿定主意,嘱咐道,“我去找河神大人,你们在这里守好芳芳。” “找河神大人?”何青书惊讶道,“小七你见到河神大人了?” “哼,何止是见到。”闻人七瞥一眼何青书,愤愤的挽起袖子,抄起放在家门口的锄头就往外跑去。 何青石也顾不得闻人七说的是真是假,赶忙上前敲门。 “芳芳,你开门好不好,我是青石大哥啊……” 屋中并未有任何反应,何青石心中一惊,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后退两步一脚将门踹开。 “芳芳!” 冲进屋中的何青石失声大叫。 那双脚离地悬在房梁上的人不是郝芳芳还能是谁? 跑远的闻人七自是没有听到何青石的恸吼,她快步跑至静水湖岸边,按照河神大人昨晚的嘱咐,绕着垂柳转三圈,把锄头往身侧一立,指着静水湖大吼道。 “洛白,你给我滚出来!” 半晌,湖面上游过几只野鸭,再无动静。 “难道昨天的话是哄我的?”不应该啊,神仙还会说谎吗?闻人七正纳闷着打算再绕三圈试试看,忽然一只手探到了肩头。 “别碰我,没看到我烦着呢吗?” 啪的一声打掉肩膀上的手,闻人七没好气的说道。 “哦?那你不妨跟我说说你都烦些什么?” 身后的人也是个好脾气,没恼。 “还不是那个死河神!”闻人七嘟囔着,完全没意识自己嘴中埋汰着的河神大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死河神?”那人额角一跳,崩起一朵十字花。一晚上没见,本以为归顺的第一个信徒咋就骂起神来了呢?他强行掰过还要去绕圈子的闻人七,问道,“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该死吗?” “……” 看着眼前比凡人不知要美多少倍的脸,闻人七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是不是注定和河神大人八字不合,怎么每次见面她都处在得罪他或者即将得罪他的情况中。 “说吧,把本神请出来是想祈求点什么?”洛白手一挥屁股下就多了一张石凳,他翘着二郎腿坐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壶酒,俨然一副说吧说吧想说多久说多久本神都奉陪的架势。 闻人七刷的一下把河神大人手中的酒杯抢过来,往湖中一丢。 “你干嘛?”洛白跳起来。 “你一个神仙不去做保佑子民的善事为什么非得学妖魔鬼怪抢妻夺亲呢?”闻人七把锄头往手中一握,摆出不是我敌我不分而是你做事太过分,我这就要替天行道的姿态。 “抢妻夺亲?”洛白有些迷糊,“我什么时候抢妻夺亲了?” “你说你没有,那为什么我们村的村长说你昨晚托梦给他,说一定要娶芳芳为妻?” “芳芳是谁?” 闻人七哑然,这家伙一脸雾水的样子着实不像是在撒谎。她撇撇嘴,拉住洛白的胳膊就往村中走。 “哎哎,你要带我去干嘛?” “你不是说你就是河神,而且没给村长托过梦非要娶芳芳为妻吗?那我们就去找村长对峙,看看谁说的是真话!” 闻人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完全忘了自己这是在神仙对话。洛白心中自然就不舒服了,心想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河神,那好歹也是神,总不能被你一个凡人呼来喝去,能听到召求现出神迹就已经是他天大的恩赐了。 “我去不了。” “为什么?”闻人七皱起眉头,这事太着急,说不定此刻村长就带人找到她家去了,她不能再耽搁。 洛白笑笑,像是一缕幽魂般忽然就挣脱了闻人七的手向后飘了几步。 “这不是我的真身,而是我留在这杨柳树下的神识。”他抬手在空中挽了花,长袖一洒,杨柳忽地无风自起,湖面上也泛起了涟漪,一曼妙女子自湖底升起,开始在湖中心旋转起舞。 “我的这缕神识不可走出这静水湖的范围,不然就会自动消失。” “那……”闻人七急切的问道,“那芳芳怎么办,总不能让村里的人绑来扔进这静水湖中吧?” “你放心,若这芳芳当真是青葭村献给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好好待她,不会让她溺亡的。”洛白的神识负手而立,心想芳芳这名字听着就让人舒心,定然是个温柔可人的好姑娘。 “不会溺亡个鬼!”闻人七冲着这没事总爱装装逼的河神大人的神识大吼,抄起锄头就抡了过去,“芳芳早就有心上人了啊混蛋!” 哐当,河神大人的神识不幸中弹,那一锄头正揳在他的头部。 完全没有任何抵御措施的河神神识头部缓缓呲出一束血花。 还在洞府内蒙头大睡的洛白如遭当头一棒猛然惊醒,紧接着就感到昨日被某人扯头发的部位开始隐隐作痛。 是昨日的后遗症? 不然,洛白捂着头起身。 是他留在静水湖岸边的神识出事了,洛白化作龙身怒吼着就冲出了洞府。 什么人竟然敢在青葭村为非作歹,连他的神识都敢碰,这是不想活了吗? 只见青山叠嶂间一声龙啸冲破云雾,一头扎进汹涌澎湃的云海,银色的龙鳞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或被云海吞没,或露于山巅峰顶,在山间几个沉浮直接冲向了青葭村。 青葭村静水湖岸边,闻人七看着抱着头跳脚不停大吼“你竟然敢伤我,我的真身一定会报复你”的河神神识,越发怀疑,昨晚见到的那条银龙是不是做梦了。 卷一 第四章 河神神识 下 洛白降落在静水湖岸边时,闻人七正无聊的举着锄头刨坑,而他的神识抱着还在冒血花的头已经躲到了杨柳树上,一副处在防御状态你看不见我的姿态。 “怎么又是你?” 洛白心想,招惹了他的真身还不够,又来找他神识的麻烦,这个小姑娘怎么就摆脱不了呢? 杨柳树上的神识瞧见主人一个飞扑就跃了下来,抱住洛白的大腿痛哭流涕。 “主人啊她欺负我啊啊啊啊——啊!” 闻人七翻白眼,继续刨坑。 洛白嘴角一抽,心说堂堂河神神识被一个凡人欺负成这样还有脸找他喊冤,这厚脸皮也不知是继承的谁。 但神识再无能也是他的分.身,总不能不明不白就让一个凡人欺负了去。洛白准备趁此机会立立威,他上前一步站在埋头刨坑的闻人七跟前,轻咳一声,暗示自己的存在。 闻人七眼都没抬,一把挥开眼前碍事的人,一边挥舞着锄头说道:“叫你们家主子来,别一个两个这么不经打,一锄头就吓得躲人身后不敢出来。” 洛白额角崩起一个十字花,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拉出躲在自己身后还在发抖的神识,一掌劈过去,将神识打散回收至体内。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闻人七直起腰身,将锄头往身侧一立,看着昨晚在家中自称河神还在自己眼前现了龙身的洛白,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从心口升起。 “说!你为什么要强抢民女当老婆?” 强抢民女?觉得受了天大冤枉的洛白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要真想抢个女的当老婆还用得着去给村长托梦?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强抢了?”老子是公平求亲好不好。 “你管我哪只眼睛看到,总之不许你娶芳芳为妻!”闻人七叉腰怒吼。 河神毕竟是河神,不比一缕神识分不清是非,闻人七这么一吼洛白就明白了,这芳芳定然是村长给他选出的新妻子。芳芳?名字好听,人肯定也好看,脾气也定然要比眼前这只暴龙女好。 洛白心情大好,他朝闻人七瞥了一眼,笑道:“河神娶妻可不是小事,青葭村的村长曾向我许下求得青葭村百年太平的心愿,我已应下,这才有了芳芳姑娘嫁人一事,你一个小姑娘就不要在中间乱掺和了。” “我乱掺和?”闻人七冲着自己挖的坑一指,怒道,“好一个河神,不做善事只管祸害平民百姓,我今天就替天行道,这坑就是为你挖的!” 闻人七不由分说,抬起锄头就朝洛白打去。 洛白侧身闪开,一脚蹬地后退数丈,闻人七挥舞着锄头紧跟而上,一副佛挡杀佛人神挡杀人的架势。洛白不敢还手怕无故伤了凡人再被九天上那群无聊整天找事的碎嘴神仙们记上一笔,只能左躲右闪,最后无奈飞向湖面,静立在平镜般的静水湖上劝说闻人七。 “闻人七,你莫要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想起郝芳芳那张哭啼啼小脸的闻人七的怒火只增不减,要知道这郝芳芳可是跟在她屁股后面长大的,“你才不识好歹!有了本姑娘还要再娶一个,娶谁不好非得娶芳芳!” 哈?好像终于抓到闻人七话中重点,洛白倒抽一口冷气。 “什么叫有了你还要再娶一个?”洛白连忙摆手,“我可是跟你村长退婚了,你不算数的。”他才不要娶一个暴力婆娘回去,那不得是天天遭殃的节奏。 “那也不能娶芳芳!”闻人七可不管这套。 “为何?男未娶女未嫁,你说不能就不能吗?” 洛白正辩驳着,远处跑来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小七!不好了,芳芳,芳芳她……” “芳芳怎么了?”闻人七赶忙问。 “芳芳她上吊自杀了!” 闻人七手中的锄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双目一红,扭头冲着一脸惊色的洛白吼道:“洛白!若是芳芳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填平了这静水湖,上天入地也要去玉帝前告你的状!” 说罢,也顾不得捡上锄头,撒丫就往家中狂奔。 刚刚跑过来报信又要跑回去的何青书拍着胸脯大喘气:“小七,你等等我,芳芳人没事,没事……” “人真的没事?”洛白飘到了何青书身后,严肃问道。 “真的没事,发现的早,救、救下来了。”何青书摆手,他得缓缓才能跑回去。 “芳芳现在人在何处?” “小七家……哎?”何青书微怔,这说话的人不太熟啊,他转身,只见一个在半空漂浮着的男子正俯身看着他。 “……鬼……鬼啊……”何青书两眼一闭,吓晕了。 洛白落地,弯腰伸手摸摸对方的鼻息,还好,没死,有气。 听到芳芳上吊自杀,他其实是生气大过于惊讶,嫁给河神就这么的让人不耐吗?寻死觅活也不肯,他有这么差劲吗? 看着闻人七离开的背影,洛白扛起何青书,循着昨夜的记忆不急不缓的朝闻人家飞去。 闻人七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满了村民,连她病重在床的老父亲都由小弟搀扶着坐在她房门口。 “爹!” 她拨开人群,挤到父亲身旁,心疼的拉起父亲的手。 “爹,是女儿不孝……” 闻人翰朝女儿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话,他弓着腰咳嗽了一阵,指指站在人群里左右两难的三长老,示意事情他都交给了老三,让她尽管进屋去看郝芳芳。 知道爹在村中一向是德高望重,他老人家既然挡在门前,即便是村长也难以再进一步。担心好友状况的闻人七朝父亲点点头,敲了敲紧闭的木门。 “是我,闻人七,开门。” 她话音方落,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何青石,老村长一见着自己的儿子,当即吹胡子瞪眼的用拐杖敲敲地,只是话还未出口,闻人七一个转身把木门哐当关上了。 老村长气得在门外直骂。 闻人七掏掏耳朵,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屋内只有何青石、郝大婶和郝芳芳三人,一条撕扯成条的被单还悬在房梁上,闻人七将被单硬拽下来,团吧团吧往还在啜泣的郝芳芳身上一扔,冷冷道:“真想死?” 郝芳芳鼻尖一酸,挣开母亲的双手扑进了闻人七的怀抱。 “小七姐……呜呜……” 好似受得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郝芳芳嚎啕大哭。 “我不想嫁给河神……呜呜……小七姐……我不要,不要嫁给河神……” 郝大婶叹口气,坐在一旁抹泪。 何青石张口欲言又止,最后一拳砸在木桌上,五指攥得咔吧咔吧直响,他嗓音嘶哑。 “是我没用,保护不了芳芳……” “你是没用,但也不全怪你。”闻人七揽着郝芳芳,轻拍着好友的后背,帮哭得直噎的郝芳芳顺气,“芳芳,你相不相信小七姐?” 郝芳芳在闻人七怀里点点头。 “既然信小七姐,就把这事交给我。”闻人七声音带着说不尽的温柔,她早就把郝芳芳当成了亲妹妹一般,家人是她此生唯一的底线,只要他们安好,她如何都愿意,“别哭了,姐看着心疼。” 她拉起郝芳芳的手,走到何青石身旁,把好友的手郑重交到何青石粗糙的大手中。 “芳芳就交给你了。”知道何青石人老实,要比他二弟靠谱的多,闻人七嘱咐道,“一会儿听我暗号,若是我在屋外踹了墙一脚,你就带芳芳从后窗逃走。” “没用的,村长在后窗安排了人……”郝大婶也不想自己女儿不明不白就被沉了湖,但她寡妇一个实在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何青石,你一个大老爷们,别告诉我连后窗那两个喽啰都解决不了。”闻人七推开后窗,扫了一眼窗外立时紧张起来的两个青年,啪嗒又关上,冷道,“若是如此,还是趁早放开芳芳,免得误了她。” “小七,你放心,我何青石定会护得芳芳一生周全!否则天打雷劈……”何青石起手就要立誓,郝芳芳赶忙拉住,冲着心上人摇摇头。 闻人七却没心思看这对小情侣秀恩爱,她在房间里踱了几圈步,眉头紧紧锁着,似乎在思索什么。必须要找个完全之策,芳芳不能被沉湖,不代表村子里的其他姑娘就可以,村长下了狠心要这么做,肯定是那死河神昨晚说了什么狠话。 怎么才能既平息河神的怒气,又能避免其他同村人遭罪呢? 闻人七蓦然想起方才洛白的那句话,他不肯娶她……对!就这么办! 闻人七计上心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三长老还在苦劝村长,老村长的耐性似乎也撑到了尽头,一看到闻人七出来,直接把皮球踢了过来。 “昨夜河神大人向我托梦,就是不满你们家闻人七才要另娶女子。咱们村温柔贤惠的姑娘虽多,但郝芳芳是首一个!”老村长冷哼一声,气得手都哆嗦起来,“昨天抽签抽到的也是郝芳芳的名字,是我给我家大儿子存私心才念的闻人七的名儿,你们要讨个说法,就问问闻人七,看昨日是不是河神大人也跟她发了神迹!”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落到闻人七身上。 闻人七挽挽耳后发,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身前。 “爹,女儿不孝,日后不能照顾您了!” 这下不仅闻人翰愣了,村子里的其他人也愣了,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说跪就跪了? 早已赶到的河神大人也藏身在村民中,他也想看看,这个闻人七到底如何化解这场棘手的矛盾。 卷一 第五章 这是谋杀 上 “爹,女儿不孝,日后不能照顾您了!”闻人七跪在父亲身旁,不管旁人如何拉扯就是不肯起来。 三长老见状,也不劝村长了,颤巍巍的走过来。 “小七你快起来,你爹身子本来就不好,可别再让他老人家为你操心了。” “三长老,这事都是小七的错。”闻人七抬首时,竟已是满面泪水,她咬着下唇,将自己难得柔弱的一面展现眼前。 村民们都吃了一惊,谁不知道闻人家的闺女强悍的狠,有次不小心被猎人的陷阱夹了腿,都强忍着一滴泪未掉,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哭成这个样子? 闻人翰咳嗽了几声,朝女儿伸出手,要她起来。 闻人七这才起身,她擦擦泪水,哭诉道,“村长大人没说错,昨夜河神大人确实在我眼前现了神迹。” “你们看看,我没说错——”老村长接道,只是话刚出口,闻人翰便抬眼望了过来,老村长被闻人翰瞟得有点心虚,话没有再说下去。 “河神大人本是看中了青葭村坐落在万千重山之间,无世俗之事打搅又民风淳朴才肯屈尊落脚。他说他们天上的神仙,轻易不管人间之事,只因这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因果循环,一事一报,所以他落脚青葭村一事也不曾告知过任何凡人,就是怕被缠入凡尘俗事之中,扰了自己的清修。” 闻人七的话半真半假,小时又跟着父亲念过几个字,半文半白的听的村民们也是不甚了解。洛白自然就不同了,他挑着眉角,没有出声打断,想继续听闻人七要怎么个胡诌下去。 “昨夜河神大人见静水湖岸多了一顶花轿,还以为是哪家的新娘子被贼人打劫,这才显了神迹问我,为何要独坐在花轿中,不见迎亲和送亲的人。”闻人七哭哭啼啼的擦干泪,一手指向闻言色变的村长大人,“都是村长大人,错念了签子上的名字,自己做鬼心虚。根本没有什么河神娶妻,你们不要再上当受骗,真的惹怒了河神大人降下天灾!” “你你你——你个死丫头,你胡说什么!”老村长最害怕自己权威受到挑战,闻人七这噼里啪啦一顿话把他人都摘了个干干净净,唯独一盆子污水都倒到了他头上,他怎么愿意。 三长老赶紧拉住村长大人,帮他顺顺气,心说自己一把年纪了也是累,这村长总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既然如此,你如何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又为何要跟你父亲说日后不能再照顾他老人家了?”三长老人老心不混,知道这些个疑问也是村民心想的,不解决就算老村长答应不再让郝芳芳沉湖,日后若真有什么灾情,此事定会还要上演。他也知道闻人七一定是做好了准备,故而帮着大家问了出来。 “三长老,我知道我一人之言不足以为信,但这是昨夜千真万确发生的事情。”闻人七说着又要掉泪,她咬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把我投进那静水湖中,看看我能不能活着回来!” 闻人七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阵惊诧。 “姐,你在说什么胡话!”闻人七的小弟率先跳了出来,芳芳姐不能沉湖,那他的长姐就更不能沉湖了! “小弟,我没说胡话。”闻人七扫过嘁嘁喳喳小声私语的村民,眼睛里闪着冷冽的光,“昨夜,河神大人既然向我现了神迹,那今天,他定然不会让好人枉死在静水湖中!” 好一个不会让好人枉死,洛白垂下眼睑,这个闻人七有胆有魄,生成女儿身可惜了。 莫名的,洛白对这个动不动就要施展暴行的闻人七多了几分好感。 闻人翰开口想说些什么,冷气灌入肺中,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闻人七赶忙帮父亲顺着气,老父亲颤巍巍的握住女儿的手,轻声道:“去吧,爹等你回来。” 闻人七笑了,难得爹竟然支持自己。 她嘱咐小弟要照顾好爹,然后挺胸抬头,朝着眼露狠光的村长昂起下巴,围在院子里的众村民齐齐让出一条道。 闻人七打头,带着浩浩荡荡一百来口的村民前往静水湖。谁也没有发现,村长的二公子何青书不知什么时候趴倒在院外的树下,还昏迷着。 一行人来到静水湖旁,只见湖面偶起波澜,湖水静谧幽深,唯有湖中央簇在一起的新荷低低的垂着,连点风都察觉不到。行在前头的人多看了两眼竟觉得要被那水吸下去似的,不由得后退两步。 平时不细看不觉得,今天才发现这静水湖也带着一股邪气。 闻人七站在岸边凸起的石头上,浓亮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异常坚定的光芒,她一一扫过那些远远站着不曾为自己说过一句话的村民们,觉得她爹为了这个村子呕心沥血那么多年,真是白费了心思。 “小七……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说这话的,是平日和父亲走得一向近的三长老。 “三长老,你不用担心小七。”闻人七朝着三长老笑了笑,她脱下外衫丢给一旁的村民,“帮我看好衣裳,一会儿我上来还是要穿的。” 说罢,双手扬起,奋力跳下湖去。 扑通一声,湖面上溅起了好大的水花。村民们纷纷围了上来,往那幽绿的湖中探着头,也不知是关心跳水的人儿还能否上来,还是想看看传说中的河神是否存在,救这可怜的姑娘一命。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人群之后的老村长磕打了两下烟袋,朝着身侧的两个仆人使了个眼色。仆人们点点头,绕过人群,在背阴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也悄悄下了水。 没有人知道,闻人七是会水的。 在跟着为避开世俗的父亲来到这小村落的之前,她就学会了游泳,不仅会,而且闭气尤为出色。连当时教她游泳的叔伯都甘拜下风,说闻人七这是生成了女儿身,若是个男儿,定然也是一名水中骁将。 所以在沉入水中的那一刻起,闻人七便知道这次自己赢定了。她朝水下前进了一丈左右的距离,开始缓缓朝湖中心移动,想着等到了时间就浮上水面,然后告诉所有人是河神大人救了她! 大概是因为生长了荷花的缘故,湖底都是淤泥,闻人七不敢沉底,怕脚陷进淤泥中拔不出来,只是小心的在湖中游动,心中庆幸幸亏这静水湖不像书中描写的湖水那般清澈,不然这局她也施展不开了。 掐算着时间,她正要往上浮起时,忽然觉得脚踝一沉。 闻人七一惊,含在口中的气大乱,瞬间一串串气泡从鼻翼两侧冒起。 这是漏气了,在水中闭气的人一旦漏气,就要立刻浮起,不然人便要溺水了。 闻人七倒是想浮出水面,但是两个脚都被死死抓住,她低头望去,只见两个看不清表情的男人一人一手抓着她的脚踝,好像在往她脚上挂什么东西。 她死命挣扎,口中的气越露越多。岸上已经有人发现湖面上的水泡,懂水的人纷纷说,这闻人七一定是在水底溺水了,有人脱了衣服就要往水下去,但都被老村长派人拦住了。 湖面上的气泡越来越急,越来越小,最终,湖面归于平静。 水下的闻人七依然挣扎着,拽着她脚踝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长长的绳子,绳子的低端坠着一块石头,正往河底淤泥里陷着。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闻人七张开嘴,最后一串气泡从喉中冒出,湖水猛地灌了进去。 似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闻人七保持着双手向上的姿态,双眼因为缺氧的缘故逼得通红通红,似染了鲜血一般。她一点一点往下沉着,眼前的光越来越暗,最后,连一点光也没有了。 “快看!闻人家的没上来!”老村长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上前来,他指着平静的湖面大声宣布,“她撒了谎!这是河神在惩罚她!现在还差一个郝芳芳,要是她不沉湖,河神就会降罪咱们青葭村!你们——” “快看!” 不知是谁喊了句,打断了村长的话,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了湖面上。 只见一袭白影在湖中打个旋,冲着方才不停冒气泡的地方就去了。 “是谁下水了!小心河神怪罪!”老村长怒道,他环视四周,想要从人群里找出到底少了谁。 但是没人理他,所有人都关心的看着那袭在湖中越潜越深,最终消失不见的白影。 老村长拿着烟袋的手有些哆嗦,他有些怕了,难道真的有河神不成? 是的,真的有河神,那袭白影正是我们的河神大人,洛白。 入了水,洛白就好似到了自己的地盘,怎么速度快他就怎么游,等到了闻人七身旁,见她已经双目通红四肢僵硬,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度气。 双唇相接,一口仙气下去,闻人七眼中的血色似是褪了些。洛白用力向上带了带闻人七,却发现这人沉的不正常,低头一看,正看到那垂着的双腿上还悬着两根麻绳。 这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