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楔子 我回来了 华灯初上的城市中,一辆红色越野停在下班的车潮之间,红灯的倒计时显示还有六十秒。 奚江的嘴里叼着一根烟,打火机打着又灭掉,来来回回好几次,却始终没有将烟点燃。电台DJ轻柔治愈的声音在车中回荡,指尖轻敲方向盘,视线在前方定格,红灯在他褐色的瞳孔中倒映,将那之间藏着的深沉遮掩。 半晌,他拨了一通电话,在等待接线的时候,打火机“啪”地一声蹿出火苗,奚江皱着眉头点烟,烟雾缭绕,电话那边熟悉的声音传来:“您好这位听众,我是您的朋友辰光,请问您有什么话想说给大家听吗?” 奚江把烟斜斜咬在嘴角,看着红灯转绿,默默的发动车子。 “你这个电台,收听的人很多吗?” 窗外车水马龙,电话彼端却寂静无比,他并未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何不妥,沉默且耐心地等着。 “……当然!”女DJ的声音中竟带了轻微的颤抖,但对于匆匆下班回家或赶赴一场应酬的人们来说,并不容易察觉。 奚江打转方向盘,右拐,眉头微皱,狠吸了一口烟,然后拿下夹在两指之间,他说:“那好,我想请你帮我告诉一个人,就说,奚江回来了。你就这样说吧,她如果可以听到,就会懂。” “……好。”DJ的回答听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似乎酝酿了半天才将这么一个字讲出来,顿了顿又问:“只有这一句吗?请问您还有其他什么想要转达的吗?” 奚江嘴角上提,似乎是笑了一下,他说:“没有了,就是想让你告诉她一声。” DJ又是一阵不寻常的沉默,这在她简短的电台生涯中从未发生过。 “好的,我一定会帮您传达到,”又补充,“不过您刚刚亲口说出来,也许对方已经听到了。” 奚江把烟蒂扔出窗外,吐出最后一口烟,他说:“听到就好。” 卷一 第一章 我究竟哪里惹到他了1 和奚江再次见面,是在多年后的这个下午,我正于机场候机——这个“再见”要得益于我的伯乐老总,若不是他手底下暂时没有了可用之才,恐怕接下来一年都轮不上我出公差。 头天睡得晚,以至于到了下午才醒,匆匆洗漱后打车去机场,等办好相关手续,距离登机时间竟然还富余一个小时,不爱吃飞机餐,我就去二楼点了碗面,此时吃饭的人有点多,几乎都坐满了,搜索一阵后,我决定去坐那个用报纸将自己的脸完全遮挡住的人的对面。 “你好,这里没人吧?”我出于礼貌,坐下之前还问了一嘴。 那人放下报纸,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慢慢点点头,说:“嗯,没人,你坐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人在回答的时候,总感觉像是在撒某种谎。不过我肚子实在太饿,手里又端着那么大一盘子,便没有多想,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稀里呼噜的吃拉面,我想我的吃相可能不大好,因为余光老能看到对面的人几次三番的想把报纸拿下来,但对方碍于良好的修养,头自始至终都隐藏在报纸后面,直到他的同伴回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一开始是问了这个位子是否有人的。 那人同伴回来时我是背对着的,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反倒是对面的人似有所感地突然将头伸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冲我头顶上说:“哎江儿,你可下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被这妹子给勾走了!” 我眨眨眼,紧赶慢赶把嘴里的一口面咽了下去,吃惊地看着他,自认为自己的审美还是没有突变的。 “想走就走,我稀罕你跟来似的。”后面的人如是答。 我对面的人就看着我的头顶笑得不明所以。 身后的人走到我前面,这次我们位置反了过来,他拿下对面那位的报纸,随即抬手腕看了眼手表,说:“赶紧上个厕所去,别一会上了飞机老让空姐带你去卫生间。” 对面那人就滚刀肉似的笑,我举着一双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非常紧张。 “奚、奚江?”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表现的不那么喜悦和激动,而把惊讶显得多一些。 背对我的人愣住,然后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来。 突然间,那已经被我遗忘了很多年的感觉再次找上来,是很深很深的无助,和很深很深的绝望,但比之从前却又稍有不同。从前我因为他的不告而别而彷徨无助,绝望至极,乃至于整个世界都好像变成了黑暗,消沉许久。 而现在,那感觉很轻很轻,几乎就像一根极细极长的线,可是却缠缠绕绕的悄然绑住了我的一颗心——仍然会很难以承受。 原来我们已经分别那么久,久到我听不出你的声音,你也认不出我的背影,更甚至我的声音。 “郁比邻?” 卷一 第二章 我究竟哪里惹到他了2 不过还好还好,我还认得你的样子,你还大概记得我的脸,忆得起我的名字。 与他无言面对面看了差不多十秒钟,着实尴尬的可以,也专注的过了头,连那个报纸遮脸的人什么时候去了卫生间我都没发现。 我想他跟我之间大概没什么话可说,但我却是和他有很多话想说的,所以为防止他转身走开,我赶紧从脑子里搜罗出一个打招呼的词,再配上个动作—— “嗨。” 他似乎对我们之间的这场不期而遇很有种预料之外的恼意,和很多年前一样,见到我连句起码的问候都没有,不过从前也就罢了,毕竟那时候天天见面,问候与否并不关什么紧要,但当我们隔了那么多年之后再见,他竟然也能平铺直叙地犹如昨天才见过面一样地对我说:“没想到你也在A市。” 我克制的微笑,否则我不敢保证下一秒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让人大惊失色的动作来,而即便对他的回应心里有十万个不满意,也要拼命地抓住这个话头,能多说一句是一句。 “我家就在这,我能去哪?” 奚江似乎是想了想才点点头,朝我面无表情地说:“哦,我忘了。” 我没心没肺地说:“没关系,现在记得也不晚。”又问,“你来这出差吗?” 他摇头,倒显得很耐心的解释:“不是,在这边有工作。”可然后就没了声音,他也不看我,说完话就坐在之前报纸男的位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做出了一副公务繁忙请勿打扰的样子。 我就更加尴尬不已,本来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脑子里就已准备好成百上千句话等着他,然而却败在他的默然不语与拒我千里中,我一直觉得聊天是要相对的,如果让我对着谁自说自话,那绝对是种煎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碗面已经凉了,黏成了一坨,我目光直视,心里想象着把筷子戳在面上时候的感觉。 机场里面的人熙熙攘攘,可是喧哗声却好像根本融不进我和他之间,或者大概是我自动屏蔽了其他人。 这种寂静随着报纸男的回归被打破,他有些无辜地站在桌子边上,看看我又看看奚江,我们两个谁都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于是他就自己开口说:“江儿,广播催咱们登机呢!” 外界的声音重新撞进脑海中,我听见广播员在用温柔的声音说,我所乘坐的那次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 我“嚯”地一下站起来,惊动了对面以及旁边的两个男人,迎着他们的目光,我说:“那什么,我上飞机了,下次见哈。”说完我等了两秒钟,可在那漫长的两秒钟里,奚江并没有老同学见面要互相留下联系方式的意思,我心里凉了半截,但竟豁出去似的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既然你也在A市,那以后常联系吧。” 我的手举在奚江的面前,奚江低眉敛目地看着,根本没有要接的意思,于是乎我仅剩半截热乎乎的心就齐整整的凉透了。 卷一 第三章 我究竟哪里惹到他了3 从前我的脸皮在奚江面前可以无休止的加厚,可毕竟多年过去,我也独自在生活里摸爬滚打太久,这个东西已经磨的有点薄了。因此在报纸男磨刀霍霍地围观,以及机场这么个大庭广众之下,我不好意思的自顾自笑了笑,脊背挺直要把手收回。 没想到这时候报纸男却说话了,他说:“好的好的,小妹妹,我们常驻A市的,等我们回来有空就找你出来玩啊!”话还说着,报纸男眼光带向奚江,手就伸过来要接我的名片。 却被一只不怎么客气的手截了过去。 我愣愣地看着奚江,心里竟还分出一些抱歉给报纸男,报纸男却一点都没有被撞破好事的懊恼,反倒笑得比谁都开心,好像天生就长着张笑脸一样。 我摸不准奚江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起码有我的电话了,至于他的,我不敢要。他收下名片后就一言不发地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看样子并不想说什么。广播又在催了,我把背包背好,朝他们挥挥手,匆匆丢下一句:“我走了。” 忙乱间我好像看见报纸男笑得一脸高深的样子目送我,那一瞬我在心里想着,他真是笑出了一个境界,单一个笑脸都能表达出好几种意思。奚江连头都没抬,好像没听见我说话,我叹了口气给自己,在职场刚刚春风得意一会,情场就毫不留情的扇了我一巴掌。 上飞机没多久我就明白过来报纸男那么贼兮兮的笑是为哪般了,因为我才刚刚系好安全带,就看他正朝我热情的挥手,顿时再次心潮澎湃,原来好事成双就是这么来的啊! 而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所谓的巧合缘分,不过都是事在人为,哪来那么多的命中注定。 他们和我坐的是同一航班,而不同的是我的老总只出了经济舱的钱,他们却是头等舱。 奚江看着别处,可他只要在,我就不会放过能引起他注意的每一个机会,听见报纸男嘴上说着“哎又见面了”,我也朝他挥一挥手说:“你们也去C市啊?” 飞机上人不多,报纸男三两步无障碍地蹿过来,问我:“你去C市玩啊?” “出差,我出差去!”也不知道我的说话声能不能传进奚江的耳朵里。 报纸男哈哈笑:“呦,看不出来,小妹妹还在职场里混啊!” 我说:“我就长得显小,其实我跟你们差不多的。” 我旁边没有人,报纸男就不客气地坐下了,自我介绍道:“我叫程昱,和王程,日立昱,小妹妹叫什么?” “郁比邻。” “哎,”报纸男程昱突然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刚才江儿叫了你名字的,对,你和我们江儿认识?” 卷一 第四章 我究竟哪里惹到他了4 我想起来刚才在餐厅看见奚江时自己眼睛都直了,短暂地完全忽略了其他人。 点点头,“算是认识吧。”也许是我的错觉,老觉得报纸男这么问是别有深意。 程昱就嘿嘿地笑,颇有成就感地说:“那我无意间还做了件好事啊。” 我就看着程昱笑而不语,我不知道这对奚江算不算是好事,但对我而言则确确实实是件好极了的事情, 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了。 这时候程昱抓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他低头看,然后咧嘴笑了,向我告辞:“那什么,我去前面坐着了,这是我电话,以后有事打我电话啊!”又贼兮兮地小声问我,“要不我让江儿过来啊?” 我立刻摇头,虽然有些心口不一,但也的确是有些紧张。 空姐把帘子拉起来,我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名片,有些好笑又有些侥幸,起码这个叫程昱的和奚江关系不错,有他在,我就有很大几率能再见到奚江。 A市到C市距离相当远,是从国内最北飞到最南,差不多要五个小时左右,我以最快的速度翻完了座椅上的几本杂志,心神仍然极度静不下来,看窗外层层云朵,地面建筑密密麻麻,感觉心里更加乱七八糟了。 抬手腕看了眼手表,时间竟然才过去十分钟,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快熬到极限了,皱眉靠在窗户上,内心里非常想跳机。 耳边倏地传来一声轻咳,我猛打了个激灵,回过头看,立时抛弃了跳机的念头,奚江怎么坐到我旁边来了? “你……”我没料到报纸男竟然这么一意孤行,所以也根本没预设过他这时候来该怎么应对! 奚江睃了我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果我不主动的话,他与我几乎无话可说,可是他这么坐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他能做到一言不发,我却不行的,虽然我的脸皮没有从前那么厚,但也没有那么薄如透明,若是拿刀子刮一刮,倒还可以刮得出几层来的。 我便问他:“是经济舱比商务舱坐的舒服?” 他并没有看我,但好在不再沉默,回答我的话还挺认真的:“都一样,我坐哪都行。” 我沉默了半天,尽量装作不是那么想他的样子问他:“奚江,咱们是不是有……十年没见过面了?” 他想了一会才点头,“嗯,是有这么多年了。” 我就顺着这个话题追忆:“你那时候连高考都没考就走了,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我还以为……” 奚江突然偏过头来看我,那褐色的眸子像是带着灵气,不由分说地将我定在原地,我也不由自主地想入非非,偷偷地在心里误会了他一下。 “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我以为永远都见不着你了。 而我的话堵在唇齿间说不出口,却见他凉凉的笑了笑,自问自答地说:“以为我疯了吗?” 我知道我的脸色肯定变了。 他复又扫了我一眼,似乎没注意到我的面上的菜色,冷冷地说:“郁比邻,我还没疯,而且现在挺正常的。” 我有些六神无主,轻轻且小心翼翼地说:“奚、奚江,你说什么呢?” 他却不再说话,头靠着椅背,双手抱肩,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卷一 第五章 我究竟哪里惹到他了5 可我的心却更加混乱不堪,一些逐渐被遗忘了的从前的事情依次重回脑海,关于当年那个集体,关于当年的奚江,那些事我确实知道,但他从未给我机会参与其中,更别说参与他的生活,所有人都拿到了他的许可,唯独我。 而他竟又在多年后讨债般的直呼着我大名,对我说,郁比邻,我还没疯,而且现在挺正常的。 与我有什么关系?! 话题到这里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我也被弄的挺不好受的,虽然我喜欢他,心里有他,可厚脸皮和死皮赖脸是两个不一样的词,都说在爱情里是不该要脸皮的,但我跟他之间存在这东西吗?我想是没有的,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他,如果真有的话,那别后重逢的场景也不应是这种样子的。 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是我一味地往他面前走,而他则非常赶时间的随着我的速度往后退,要是这也算爱情的话,那不知我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对待? 然而多年后的奚江却不大像我原来了解的那样,就在我也要闭眼装死的时候,他竟然开口说话了,且还是个问句:“你去C市干什么?” “出公差。”我摸不准奚江是什么意思。 他睁眼偏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好像很看不起我一样,似乎在说,就你?还出公差?开小差还差不多!我被他看得心里极度不自在,真是的,那是什么眼神啊! “真的!”我和他强调。 奚江那应该是个笑脸,不过看不大出来,他说:“哦。”而就在我以为这是他的结束语的时候,他竟然又说话了,且又是个问句:“订了哪家酒店?” 我卡了一下壳,才含糊地说:“哦,那个,下了飞机好像……” 奚江嘴角勾了一下,我下意识地闭嘴。 “郁比邻,”他叫我的名字,我神经紧张,从前他每次叫这三个字我都特别紧张,提心吊胆中,听见他说,“你撒谎连草稿都不先打好的吗?” “我没撒谎……” 奚江就又勾了勾嘴角,然后看着我叫我的名字:“郁比邻。” “啊?”我掩耳盗铃似的认为我声音中没有体现出心虚。 “没事了。”他重新闭上眼睛,头靠在后面,前言不搭后语地问我:“郁比邻,你不困吗?” 你在这坐着我连跳飞机的念头都没有了,怎么可能会困呢?摇摇头,然后发现他看不见我的动作,便说:“不困。” “我困了,”他没有再睁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种他很是心满意足的错觉,他说,“所以你安静一会,别说话了。” 我:“……” 虽然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假寐,还是假装很累,不过有一件事还是随了我的意的——我终于可以好好的,明目张胆的看着他了,不用担心他突然睁开眼睛发现我的窥视,也不用担心被发现了会显得尴尬,因为我知道他,他说一不二啊! 卷一 第六章 我究竟哪里惹到他了6 奚江的呼吸很浅,若不是看他胸膛还在有节奏的起伏,我一定会忍不住伸手上去探他鼻息的。 看来他这会是真的睡着了。 抬腕看表,猛然惊觉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三个小时!记得不久之前我还在度秒如年不住叹息,想不到只一会的工夫,旅途就缩水般的如此之短。往旁边看了看,奚江眉头皱着,可能睡的不大舒服,我跃跃欲试了半天,还是没攒够充足的勇气—— 在叫醒他与不叫醒他之间,我懦弱地选择了后者。 直到飞机安全降落的前一秒钟,我和奚江都再没有任何交流,然而我这一路竟也能过的一点都不枯燥乏味,反而相当安心享受。 下了飞机,报纸男程昱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去取行李,奚江就一直跟在我后面,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睡了一路,此时面上仍然有些睡后的懵懂,倒显得更加无害了些,我说:“我去拿行李。” 他点了点头,回应我:“去吧。”说完拐道往外面走。 我边走边回味奚江方才说的那两个字,“去吧”,好像一句话只讲了一半,后面会是什么?我在外面等你?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有点心猿意马,然而下一秒又猛地被理智拉回,乱想什么呢!他对我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我竟然还指望他带我一程,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行李取出来,我慢慢往外走,门口站着很多出租车司机,操着一口我听不太懂的方言版普通话,大致是在问,去哪啊去哪啊……之类的。 这次来C市,美其名曰是出公差,实际除了单程的机票钱,其他费用一概由我自己出,远在A市当老板的人在临危受命时还许了个愿,说现在公司没钱,自费只是暂时的,等效益好了,就把出差的费用都给我补回来。 对于他给的画饼充饥空头支票,我就只能在心里冷笑了,那是只舌灿莲花的铁公鸡,指望他给我报销,我还不如去一门心思的搞搞副业。 然而出差的决定来的突然,导致我匆匆订了机票,却忘了订酒店。不过也不打紧,一会用手机订一下,然后再坐车过去就行了。 我正低头翻着C市的酒店信息,没有看见迎面走过来的人,以至于人家都到我跟前了,我还在一个劲地往前走,要不是对方伸手挡了一下,势必就会撞到他无疑。 抬起头的瞬间,我的面部表情从愤怒到立马开出朵愤怒的花,想说的话还在舌头上绕,就听见他先说:“小妹妹,走路低头的习惯真得改啊!” “你从哪来的?”我朝他后面扫了一眼,没看见奚江,略略失望。 卷一 第七章 我究竟哪里惹到他了7 程昱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目光落在我的手机上,问我:“什么东西那么好玩?连路都不看了?” “没什么,”我说,提着行李有些进退两难,“你不是走了吗?行李忘拿了?” 程昱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竟然直截了当地说:“我回来找你啊。” “找我?” 程昱点头,“对,跟我走吧。”说着一把抢过我的拉杆箱,率先往出口走。 我连忙跟上。 “是奚江让你来的吗?” 程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反问:“你觉得呢?” 放一百个心,奚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是。”我说。 程昱就点点头,说:“嗯,不是。” 我心里有些难过,虽然也知道奚江不是那种会管不相干的人和事的人,但我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哦,”我闷闷地说,“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的回答似是而非,“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愿意做好事。” 我低低地“嘁”了一声,“机场这么多人呢,你怎么就单单瞄上我了?” 他从善如流地说:“因为我就认识你一个啊!” 我:“……” 不管怎么说,能省一笔出租车的费用,我何乐不为啊! “你坐后面吧。”程昱将我领到一辆保时捷旁,打开车门,贴心地说:“我把你的东西放后备箱。” 车门关上,外面的喧嚣被隔绝,余光瞧见副驾驶上坐着的人,心里的感觉既安心又忐忑。 “嗨,你朋友说我能搭你们的顺风车。” 奚江在后视镜上看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来。 我有些讪讪,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在程昱很快就开门进来,及时化解了车内的尴尬气氛。 “先送你吧,小妹妹?”程昱回过头来笑着问我意见。 我下意识地看了奚江一眼。 “你不用理他,他就是看着很严肃,其实是挺随便一人,”程昱说着突然又“嗨”了一声,自嘲似的说:“我多事了不是?你认识他的时间可比我长,我还在这自作多情地当起沟通桥梁来了!” 我冲他笑了笑,被他这么乱七八糟说了一通之后,紧张压迫的感觉不知不觉就少了很多,想了想,对他说:“那什么,你等一下,我先订个酒店,然后再告诉你地址。” 程昱看了奚江一眼,我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后者依然什么反应也没给,我心里“腾”地生起一股失落来。那失落来的突然,我尚未来得及细品其中的原因。 正低头翻看酒店信息的时候,就听见程昱边发动车子边说:“不如你和我们订一家好了,这样也更方便些。” “不用!”我想都没想的就反对。 也许是声音有点大,我话音方落,车内就突然变得好安静。 “郁比邻,你怎么还和从前一样?”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奚江的声音传来,带着略略的不耐。 我看着他,喉咙里像堵了东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卷一 第八章 我究竟哪里惹到他了8 奚江应该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也没打算我能给他什么回应,因为他刚数落完我,就又不耐烦地对程昱说:“看我干什么?赶紧走!” “那小妹妹,我们就直接去酒店啦!” “我还没订……” “没事,让江儿给你订!” 我心里顿时有些微妙,看了奚江一眼,见他拿出手机要打电话的样子,便低低地对他说:“谢谢啦!” 就又听见他从鼻子里哼出个“嗯”。 程昱是个话痨,一路上就听他叭叭叭没完没了地说,就算我俩谁都不回应,他也不会觉得尴尬,跳跃性也很强,常常说着说着就不知道原话题是什么了,等第五个红灯的时候,程昱再次对扶老人过马路的孩子赞不绝口,却突然将矛头指向了我。 “小妹妹是A市本地人吗?”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在和我说话,回答说:“是啊,土生土长呢!” “哦,哎,那你和我们江儿怎么认识的啊?”问这话的时候,程昱偏头笑眯眯地抬下巴指了指奚江。 我也看了眼他,却从后视镜里发现他正直直地盯着我看,心里顿时一悸,避开他的注视,我说:“我和他是高中同学。” 程昱笑了一声,说:“我认识他满打满算也就三年,他高中的时候也这么……好像谁欠他八万吊钱似的脸吗?” 我噗嗤笑出声来,却又撞上奚江的目光,这次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的低气压,眼神中仿佛有了些微的笑意。 “你直接问他啊!” 程昱“哈”了一声,说:“我要是能问的出来,还至于等到三年之后在这里问你吗?” 我就点点头说:“嗯,好像高中也是这样的。” “本性难移,原来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欠揍啊!” 奚江“嘶”了一声,说:“开你的车,废话怎么那么多呢?” 我笑得脸发僵,心里直泛酸,为什么他对别人就能通情达理,看见我就跟看见几辈子仇人一样? 到了酒店,程昱去停车,我跟着奚江去办理入住手续。 “坐那等着。”他说完就走。 我就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小小声说:“……哦。” 很快办好,见奚江往我这边看,我连忙起身,一路小跑过去,伸手想接过钥匙,但他却看都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就走,我愣了一瞬,赶紧跟上。 “那什么,谢谢你啊,”等电梯的时候,我笑着说。 “谢程昱,不用谢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就生气了。 我低着头,看向他锃亮的皮鞋,“……好。” “走了。” 电梯里只有我和他,他笔挺地站在中央,我慢慢移到了角落里,楼层缓缓上升,我问他:“多少钱?” 卷一 第九章 我究竟哪里惹到他了9 “嗯?” “酒店,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他眉头皱起来,不耐烦地说:“问程昱!”我莫名其妙他突然而来的烦躁,自问并没有说错什么,不过没关系,一会打电话问一问就知道了。 “到了。”他简简单单地说,电梯门甫打开,就率先而去。 我低着头在后面跟着。 “钥匙。” 他停在自己的房门前,将门卡递给我,接下来的时候我扫了一眼房间号,不由得挑起眼帘看了奚江一眼,当然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竟然住隔壁,预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洗漱完毕,已经是后半夜了,手机上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我便关了灯,闭上眼睛睡觉。 也许是白天见到奚江的缘故,晚上的梦里也第一次有了他,不过梦见的却是从来都没发生过的场景——我站在校园的小路上,时值深秋,没有太阳的早晨,浓雾在我身后,奚江一脸严肃地站在我对面,静静听着我演练无数次的告白。 真可笑,曾经练习过无数次,却一直没攒够勇气当面对他说,搁浅这么多年,头一次竟然是在梦里。 六点的生物钟准时将我叫醒,外面已然天光大亮,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后,我撑着爬起来,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做运动,然后冲了个热水澡。 全部收拾完,已经差不多八点,有电话打进来,我以为是老板,却没想到来电显是昨天刚刚存好的程昱。 “喂?” “郁比邻……小妹妹?” “……嗯,对。”程昱看着年龄并不大,所以听他老是这么叫我,有点怪异。 “是这样的,”他轻咳一声,“我们准备去楼下吃早饭,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我本想说不用,但又突然想起来要还他住店的钱,便说:“好啊,我这就下去。” “不用不用,我们过去找你吧。” “行,我都收拾好了,你们随时都能来。” 挂断电话,想了想,找到大老板的电话,拨了过去。 “陈总,我到C市了。” “嗯,好,”大老板说,“C市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了,小郁你啊,不要有什么顾虑,放开了手脚干吧!” 我这老板从来都不拿自己当外人,把A市的商业圈当成自己家,C市就当成泰山,不过却是个老婆不疼老丈人不爱的主,还什么放开了手脚干,不过是个低三下四求人办事的活,让他一说,就好像我真的是来这大展拳脚了似的。 但毕竟是老板,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好,你等我好消息吧!” 重新照了一遍镜子,确定在形象上没什么太大瑕疵,便站在窗前,无聊地欣赏C市的外景。 吹了一会海风,程昱过来敲门,奚江站在旁边,正低头看着什么文件,瞧都没瞧我一眼。 “走吧?” “走吧。”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等餐的当口,程昱问我:“小妹妹,一会你要去哪?C市出租车起步价太贵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坐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