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第一章 神秘青铜盉 随着“咣当”一声巨响,一只黑色的布包砸破了颜欢面前的门板,伴随着四处飞舞的碎木渣狠狠从他的脚面上滚了过去。此时的颜欢正躺在一张竹躺椅中,疼得一下子跳将了起来。那布包足有一只篮球大小,里面的东西也十分沉重,滚落在地的声音铿锵有力,想来应该并非寻常的铁制品。 如果是被其直接砸在身上,恐怕现在颜欢已经要上医院急救了。 “妹的,神经病啊?大白天的乱丢什么垃圾!” 颜欢用手捂住了生疼的脚面,转而将视线投降了那个滚落在躺椅下的布包。可他一看之下却立刻忘记了疼痛,而是好像捡到了宝贝一般惊呼起来: “咦——这包里的东西——好像是个古物啊!” 身旁的小伙计却伸手便要去脱他脚上的鞋子:“要真是古董还能这样扔进来嘛?虽然额也看不出啥名堂,估计奏是个赝品而已嘛。少东家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脚吧,管这东西干啥?” “废话,这么大一坨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飞到我们铺子里来的呢?你不觉得它很可疑吗。”颜欢虽然慌张,却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躺椅另一头,伸手将布包从地上提了出来,摆到了柜面上。 铺子外的光线透过门上斗大的破洞,被柜面一侧镂空的雕花格栅切割成了一条条光带,照在了柜面那张古旧的沉香木台子上。颜欢伸出了仍颤抖不已的手,匆忙解开了布包上的结,又将散发出些许异味的布包掀开了一个角。从布包内腾起的细小粉尘随着射入屋内的阳光中上下飘舞着,其中的那件神秘物件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果真是个古物,而且居然还是件青铜器!妹的,难怪能把门板都砸穿了,我这只脚能躲过一劫真是上辈子积了德。” 只稍稍一瞥了一眼,颜欢便已经意识到了此物绝非寻常。他飞快地将布包的其余部分尽数打开,让里面的那东西整个暴露在了阳光下—— 只见那物通体青绿色,锈迹斑斑,同家中日常所用的水壶较为类似。其上有口,口圆且有盖,前有流后有鋬。但与现代水壶所不同的是,这壶身下有三蹄足,口小,腹部扁圆,四周有装饰繁复的蟠虺纹。流短,呈流线型龙首造型。从外貌上看来,的确是一件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盉。 “是个真东西,不是赝品?”小伙计也吃了一惊,干瞪着眼瞧着颜欢。 颜欢冲小伙计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他是城隍庙中一间名为“博雅轩”的古董铺子掌柜。虽然平日里一些非法渠道出手的玩意儿他也见过一些,但所卖之物大多也仅是一些十万元以下的小件,像今天这种从天而降的大东西,他可是头一遭碰上。 颜欢的背微微有些驼,体型清瘦皮肤白皙,但容貌还算英俊。他的下巴和上唇边留着些许半公分左右的胡碴,头发也蓬乱地立在头上,乍看之下颇有点颓废艺术家的味道,两只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的。与常人不同的是,颜欢左侧的瞳仁是浅黄色的,好似半透明的琥珀一般,右侧的瞳仁却如黑曜石一般的乌黑,显得格外深邃。 他在网上看到过,这叫做双眼虹膜异色症。由于自己的父亲颜胥是琥珀色的瞳仁,所以黑色的那一半瞳仁,或许就来自于他从未谋面过的母亲。而似乎正是因为这双特殊的眼睛,他也拥有了异于常人的敏锐观察力。 此时他忽然察觉到,布包中还有一张奇怪的东西,随着刚才自己的翻找从布料的褶皱中飘了出来。这东西明显不是用沉重的青铜制成的,掉在地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那是一张微微有些发黄的照片。可让颜欢觉得奇怪的是,青铜盉上的小盖本是同盉腹锈蚀在一起的,在之前同门板和地面的猛烈撞击中才断裂脱落了下来。而这张照片如果是从青铜盉的腹中掉出来的,又是谁把它塞进去的呢? 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让颜欢瞬间便忘记了脚上的疼痛,好似着了魔一般怔在了原地。他保持着半蹲的动作,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然而让他震惊的原因,并非仅仅是从怀中的千年古董里飘出了一张照片,而是随之赫然出现在自己视线内的,那张照片上的两个人。 “这,这不是,老头子吗?!他身边的这人又是——谁啊?”颜欢只看了照片一眼,便惊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连忙将地上的照片拾起。 照片的拍摄地点,似乎是一处野外的宿营地。被密林环绕的一小片空地上,一近一远地立着两个人。近处的那人带着副黑框眼镜,面容憔悴,正是颜欢的父亲颜胥。而稍远处的另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身上则披着一件肮脏的黑色制服,长头发一缕缕地贴在头皮上,口中叼着根烟,眯缝着眼睛,活脱脱一个在野外颠沛多年的流浪汉模样。 颜欢的心脏像是被锤了一下似地,隐隐觉得这张脸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他将照片翻了过来,在其背面发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的竟是自家铺子的地址: H市城隍庙庙东街后巷17号 颜欢只觉得血液一下子全都逆流进了自己的脑子里,天旋地转起来,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他大口地喘着气,浑身上下缺氧一般麻木僵硬。 “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这件青铜盉并不是偶然间才会将布包扔进我们家这间铺子里来的。我猜测,对方八成是为了确保能将这张照片送到我的手里,才会故意挑选了这样一个无人的午后前来!这个送信之人会是谁?他又究竟是从哪里弄来这张照片的?” 颜欢满腹狐疑地抬起了头,随后听见门外的窄巷里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他和小伙计对视了一眼,便立即拔腿朝着铺子外冲了出去。 序幕 第二章 命案现场 夏日午后的太阳光白得刺眼,光线裹挟着灼人的热浪,丝毫不受城隍庙后街窄巷上空密如蛛网的电线阻挡,毫无顾忌地直射在正置身其中的颜欢身上,在他脚下投下了一片只比脸盆略大一点的深黑色阴影。 似乎他要追的人并没有跑远,只拐了几个弯颜欢便已经追上了对方。只见前方窄巷墙角里的人影背对着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皮袄,脚踩一双老式登山靴,完全是一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登山者打扮,同眼下这燥热的天气,以及巷子四周的青砖绿苔显得完全格格不入。 “妹的,你这个人吃错药了吧?这么热的天气里还跑得这么快,当自己是非洲鸵鸟吗?我可告诉你,今天的事儿你别想就这样轻易了结!” 颜欢将手撑在腰后,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因为剧烈跑动,他的身上汗如雨下,汗衫整个都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背上。燥热的天气让颜欢的喉咙又干又涩,浑身上下仿佛快要烧起来了似地滚烫,这也将他的情绪如同装满了火药的炸药桶一般,彻底引爆了开来。 “喂,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我家铺门口的那两块雕花门板可是百年红木所制,价值连城。你得赔我五千——啊不,至少五万,这里面包括维修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还有对我的这双新鞋的补偿。” 颜欢右脚上的那只鞋子已经在跑动中被甩得不知飞到了哪里。他赤裸的脚底沾满了小巷中横流的污水,滑腻的液体让他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心,心中的怨气更重了。 见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颜欢当场便急眼了,伸手想要去拽他。但未曾想自己的手刚碰到对方的肩膀,原本靠着墙立在阴影中的那个人,却突然直挺挺地朝他的身上倒了过来! 颜欢反应还算迅速,立刻向后撤了几步,这才没有被对方撞倒。可他面前的那人却仿佛商场里摆放的假人模特一般,竟咚地一声狠狠摔在了颜欢刚才站立的地方。 “喂,喂,喂,大哥你演技真是一流啊,这样倒下来难道不疼么?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你这种碰瓷儿的,拜托你别给我找事儿行不行?再瞎耽误功夫,你该赔的那些钱我可要开始算利息了,赶紧给我起来!” 颜欢不知道这个怪人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再轻易动手碰他,可那人却依旧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直到一股殷红色的液体从那人的身下流了出来,颜欢才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再次凑上了前去。登时,他的脑袋中嗡地一声响,吞下了一大口唾沫: 只见那人眉心的正中处,还有一处圆形的伤口,正泊泊地向外流着鲜血。一双圆瞪的眼睛对上了颜欢的目光,狰狞的模样当即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虽然是炎热的夏日,但颜欢的四肢却像是被放在冰窖里冻了整整一夜,根本无法再挪动分毫。 颜欢下意识地想要去掏手机报警,可摸到的却是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看来刚才出门时太过匆忙,什么都没能带出来。 看到尸体眉心的伤口,颜欢回忆起了在追逐开始前,自己在巷口处听到的那一声清脆的巨响。之前他还以为那是将点燃的炮仗放在了罐头中发出的——附近有几个顽皮孩子,经常以此为乐。在持续飙升的肾上腺素刺激下,颜欢的瞳孔放大,思维也变得敏锐了起来,终于反应过来那时自己听到的,竟然是一声枪响。 “持械杀人?”颜欢脑海中猛然间蹦出了这四个字:“如果凶手还在这附近,那我岂不是也危险了?!” 就在这个当口,窄巷的上空再次传来了砰砰砰一连好几声枪响。颜欢不知道枪声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此时的他已经被吓破了胆,转身便朝窄巷外落荒逃去。 这条窄巷,是H市城隍庙后街纵横交错的无数小巷之一。通常巷子两侧都是各商户的后门所在,可偏偏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里面狭窄逼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进出。慌乱间,颜欢撞倒了身后一个绿色的环卫垃圾桶,桶里的垃圾翻落了一地,叮咣乱响。 “吵死人了!谁家的熊孩子,还让不让人午睡啊!” 颜欢的头顶上传来了吱呀一声,二楼的一扇窗子被人推开了,随即爆发出了美梦被惊醒之后的一串怒吼。发出怒吼的人很快便看到了楼下巷子里倒着的尸体,语气也由之前的愠怒变为了惊恐的尖叫: “来人啊,杀人啦!那个人,你别跑!” 颜欢根本不敢抬起头来,唯恐被二楼的人看清楚自己的脸。所幸枪声再也没有响起过,他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好似一只过街老鼠般顺着墙根溜之大吉。 他前脚刚刚离开这片后街小巷,被喊叫声惊动的街坊领居便已纷纷推门出现在巷子里,呼救声和打电话报警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围观的人群开始越聚越多,原本安静慵懒的午后也变得嘈杂了起来。 颜欢好不容易才回到了铺子门口,虽然他光着的脚底已经磨出了一个血泡,但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溜得还不算太慢。铺门半掩着,里面的小伙计正从门上的破洞里探出头来朝外面张望着。见颜欢终于回来了,他连忙一把将快要虚脱的同伴拽进了铺子里。 “少东家,你出去追的那个人哩?”小伙计说的虽是白话,但字里行间却依稀带有明显的西北口音。 “死了……” “外面嚷嚷着死人哩,说的该不会奏是那个人吧?哎呀,咋会死了嘛?” “是……是被杀的……” 胆小伙计的声音随即颤抖了起来:“咋办,这可咋办嘛。奏只是一扇门而已,少东家你说你冲动个啥嘛!” “妹的,冲动你个大头鬼啊,人怎么可能是我杀的?凶手早就跑了,你给我小声点!” 颜欢一把捂住了小伙计的嘴巴。见小伙计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开了手,又重新将视线投向了摆放在柜台上的那只弥漫着诡异气氛的青铜盉: “妹的,莫非那倒霉蛋就是因为这玩意儿才会被人追杀身亡的?” “那还得了,额这奏去把它给扔哩,额们不要惹祸上身。” “就算你把它扔了,这件事也不会就这样算了,更不能保证我们就会因此而安全——”听见门外不远处已经响起了警笛声,颜欢估计那个凶手肯定不会继续在附近逗留,伸手按住了小伙计的手: “况且你想想看,死者不惜冒着青铜盉被损毁的危险,也要将它不偏不倚地丢进我们这间铺子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序幕 第三章 钱袋儿 “能为了啥嘛,额看奏是巧合哩。” “可是这样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啊。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将赃物留在身边,万一在半路上同凶手不期而遇,还可以试着用它来换回一线生机。毕竟对方如果看见有利可图,或许就不会轻易惹出一条人命来了。” “那少东家你打算咋办嘛?你快想想办法。这东西留在铺子里,一会儿万一警察找上门来——” “我这不正在想吗?你赶紧把空调打开让我冷静一下,另外再去找几张纸,我们一起把门上那个破洞补上,别让人看见铺子里的情况。”颜欢说着,小心翼翼地伸长了脖子,从门板上的破洞向外看去: 值得庆幸的是,时值仲夏,午后的太阳正火辣辣地晒在大地上,此时街道上围观的人群都忍受不了酷热而作鸟兽散了,压根没有人注意到刚刚从窄巷中逃回来的颜欢。然而树上的知了却并没有销声匿迹,继续用它们那无止尽的音调给颜欢本已烦躁的心情火上浇油。 小伙计答应了一声,抄起遥控器对着墙上的那台二手空调按下了启动键。只听滋滋几声乱响之后,空调上却噼里啪啦地闪出了几点火光,随后冒出了一阵青烟,彻底没了反应。 “空调,空调好像坏哩。少东家你稍安勿躁,额这奏找个维修师傅来——” “叫人上门?你想害死我吗?哥可是刚刚踏入社会,将来要当上CEO,赢娶白富美的有为青年啊!早知道去年毕业以后就该继续念研究生的,也不至于现在就业都困难。”颜欢摇了摇头,阻止了小伙计,痛苦地哀嚎了起来。 就在半个钟头前,他还坐在柜台边的那张竹躺椅中使劲忽扇着手里的蒲扇,所有的一切都如往日一般,无聊、单调。但这场突如其来的命案,却转瞬之间让自己原本就已经坎坷的人生变得更加命途多舛了。 “不过托老东家的福,少东家你顺利地来到铺子里当掌柜了,也应该算是跳出了火坑吧。” “嘁,根本就是出了这坑入那坑,一坑更比一坑深啊。现在咱们俩不是就正在被坑里的火煎熬着呢吗?快去帮我弄条湿毛巾来,汗要是再这样淌下去,我整个人就要干巴成一张纸了,接下来几天也可以不用再上厕所了。”颜欢端起一缸冷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又将剩下的一点浇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少东家,咋啥事情经你一说奏变得这么滑稽哩?” “钱袋儿你少讽刺我了啊,幽默可不是我的强项,我的专业可是正儿八经的计算机工程系!而且昨天才给你说过的,不要再喊我少东家了。” “额这不是叫习惯哩嘛。自打来铺子里的头天起,额奏管老东家叫老东家哩。你是他儿子,自然奏是少东家哩嘛。不然额又该管老东家叫啥称呼哩?”小伙计笑着应了一声,随即跑去后堂提来了一桶水,也带来了几张发黄的纸和一罐浆糊,一点一点补起了门板上的那个洞。 他本名叫钱岱,比颜欢小四岁,也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生得矮小精壮,皮肤黝黑,总是在笑起来时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脖子上还挂着把据说自从他出生时起便一直戴在身上的银制长命锁。 “得了得了,随你高兴吧。否则等老头子回来又要数落我矫情了。”颜欢接过了小伙计递来的湿毛巾,将其搭在脖子上,之后也动手帮起了忙。 钱袋儿嘿嘿一笑:“奏是哩,叫其他啥都别扭,还是叫少东家显得亲切嘛。” “苍天呐,想不到我堂堂一个计算机系的高材生,竟然捣腾起了古董买卖。不仅店里卖的九成藏品都是我这大半年来从地摊上淘来的假冒伪劣,现在还兼职起了裱糊匠。”片刻沉默之后,颜欢又忍不住嘟囔了起来,甩掉了粘在自己手指上的一大坨浆糊。 “少东家振作一点嘛,多少跟你一样的年轻人做梦都想开个店哩。” “得了吧,就咱家铺子这熊样,几年里卖出去的大件东西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剩下的只够吃饭和交电费了。” “有句话说的好着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生意总会好起来——” “得了吧,要不是这间铺子是老头子趁便宜的时候盘下来的,我们现在多开张一天就是多赔一天钱,哪里还有一丁点儿的起色?你这外号也算是白起了,没能给我带来半点财运不说,连我自己前些年勤工俭学攒下的一点私房钱也赔进去不少。这完全是塞翁失马,彻底破产哪。” “但老东家他曾经私下里跟额说过,少东家你天赋异禀哩。” “天赋异禀?我充其量也就是记性比常人好些罢了。再说这年头各种帮助记忆的APP玲琅满目,光记性好能顶个球用?要是天赋能直接卖给别人换钱花,哥还不立马直接上个中央空调了?” “少东家,你咋三句话都不离钱嘛。票子总是一点一点赚到的,想开点,生活才有乐趣嘛。”钱袋儿摇着头劝道。 “去去去,少在这瞎扯淡。惹上这糟心的事情已经够我烦的了,你还非要让我添堵么?瞧瞧咱这间屋子里,除了我和你之外连只耗子都找不出来。这个月眼瞅着又是要喝西北风的节奏了,再继续这样下去,咱们哥俩今后别说娶媳妇了,估计到老了连块墓地都没有,只能埋在铺子后的天井里了。你说我不想着钱还能想些什么?” 颜欢说着,有些嫌弃地将整座铺子扫视了一圈。 博雅轩所处的这座老屋面积并不算小,除了招揽生意的前厅外,后堂还围有一片不大不小的院子,加起来足有两三百平米。但颜欢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么大的面积,能划给他用于陈列代售的前厅,却只有区区五十余平,显得拥挤不堪。 而整间铺子内的藏品也实在是乏善可陈。铺子里的其余几间宽敞的屋子,全都堆满了父亲颜胥多年来搜集到的各种文献和笔记。这些东西中虽然不乏孤本的古籍,价值远超店铺内的古玩,可颜胥却明令禁止,不准将这些资料向外兜售,颜欢无聊时也只能翻阅这些文献笔记,用以打发时间。 序幕 第四章 杀人嫌犯 “也不知道当年老头子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取了这么个破名字。” 颜欢仰起头,冲着柜台后挂在厅堂正中的那块牌匾翻了个白眼。生意冷清,铺子里足有两个多月没有半个客人光顾了。他也懒得打扫,牌匾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博雅轩——这名字咋哩,不是挺雅致的嘛?”钱袋儿奇怪为啥颜欢突然数落起自家的铺名来。 “我看还不如改做‘仰望星空’算了。”颜欢咂了咂嘴:“现在的人全是向钱看的,来古玩店里的客人,无非抱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淘到些值得收藏的物件儿,二便是为了销赃。这两样,哪个能同‘雅’字沾上一点儿边?你看城隍庙正中间的那家汇宝堂,人家名字就取得很实在。” “少东家,话可不能这么说。老东家他咋说也是北都大学的知名考古学者,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冒险家哩,取那样俗的名字咋像话嘛。” “俗?老头子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了么。”颜欢对钱袋儿的话却嗤之以鼻:“都快要退休了,还整天满世界的瞎忙,我都不知道他究竟还想要做出些什么建树。再者说了,学院里每年就给他那么点儿经费,全让他给糟蹋了,也不知道拿回来补贴补贴家用。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他这种人了,名气再大品格再高也就是个快要退休的教授罢了,能换成钱使么?” “少东家,额可不许你这样说老东家的。”钱袋儿反驳道:“想当年甘肃的那支探险队,可是由一个土豪老板赞助的,穿金戴银可气派着哩。但是在遇到额的时候,还不是只有老东家一个人愿意出手相救?他身上这种宝贵的品质,可是拿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的。” “哟哟哟,还一套一套的,思想品德课学的不错。你说的那是特殊情况,但现实中我们遇到90%的问题,都能用钱解决。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要是老头子有钱的话,当年妈妈她也不会——” 说到这里颜欢有些哽咽,旋即自顾自地岔开了话题:“得了得了,不说这个了。你这家伙,就是个认死理儿抬杠的。你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但我这辈子肯定是得等有了钱之后,才能谈理想谈人生谈追求的。” 说着他将门板上的最后一点缝隙也用纸糊了起来,拍了拍手,目光又回到了柜台上的那件青铜盉上,猛地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东西,莫非就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如果能把它给卖了的话,后半辈子可就衣食无忧了。 可是黄粱美梦才刚刚开了个头,颜欢便被门外响起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硬生生地塞了回去。木门被来人拍得微微摇晃起来,连带着刚补好的窟窿上那层纤薄的纸也哗啦啦地乱响了起来。 隔着半透明的纸,颜欢只能看见三五个人影立在门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柜台上的青铜盉一把抱在了怀里,随后躲在了柜台后隐匿了身形,示意钱袋儿去代替自己应门。 “谁,谁啊?” “警方办案。你是这个店的老板吗?” 听外面的人自称警察,颜欢更加不敢让钱袋儿开门了,在柜台后面使劲摆了摆手,用嘴型做出了“我不在”的示意。 “小店,小店已经打烊哩。老板……老板他出去哩,没在!” “那也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把门打开。” 颜欢知道钱袋儿并不善说谎,听见门外的警察这样问也是紧张得不行,立刻给小伙计打了个手势。钱袋儿见状只得支吾着应道:“外,外面刚死了人哩,额,额可不敢开。” “那好吧,你们老板是叫颜欢吧?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店里的?”大概是听钱袋儿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警察也不再要求他开门,就这样隔着门板继续问道。 “刚走没多久。”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不知道。额只是个小伙计,咋能知道东家去了啥地方嘛。” “哎,小伙计,这门上的窟窿——” “那,那是被砸坏的。” “谁砸的?” “是,是额搬东西时不小心弄的。额刚刚才补上,你们可千万别把纸给额再弄破哩,要不少东家回来又要骂额笨哩。” “你说的那个少东家跟周围邻居的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警察先生,这究竟是咋回事嘛?你们问来问去的,是不是在怀疑额家少东家哩?” “你是在暗示自己的老板跟刚才发生的命案有什么关系吗?” 钱袋儿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赶忙用手捂住了嘴,片刻之后才继续回答道:“不,不是。额的意思是,如果你们问完了的话,额后堂里还有活要做……” “行,那小伙计你先忙吧。如果看到你们老板的话,就让他及时和警方联系一下,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警察说完便离开了。听见汽车发动走远的声音,钱袋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躲在柜台后面的颜欢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心脏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完了完了,看来警察开始怀疑我了。” “少东家,对不起,额奏是不会说谎嘛。” “跟你没关系。” “咋没关系嘛?明明是额说错了话,才让警察怀疑到你的。” “钱袋儿,你还真是单纯得可以……”颜欢紧张地摇了摇头:“刚才那些警察是因为还没有来得及申请搜查令,所以才不好强行闯入铺子里来。但是他们必然已经掌握了什么和我有关的确凿证据,比如说——妹的,刚才见到尸体太过紧张,居然把鞋子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警方现在一定是找到了我的鞋,这是要把我列为嫌犯的节奏啊!” 直到此时,颜欢才意识到自己跑丢的那只鞋还留在案犯现场的某条窄巷中,当场急得跳了起来。 “少东家,现在额们可咋办嘛?额,额这奏去收拾一下,赶紧逃吧!” “先别吵吵,我得打个电话给老头子,先确认一下!”颜欢虽然满头是汗,却安慰起了比自己还要手足无措的钱袋儿。他将手心里的汗在裤子上擦了擦,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已经大半年都没有拨打过的,父亲颜胥的号码。 序幕 第五章 火眼金睛 听筒里传出的并不是颜胥常用的彩铃《梦冒险》,而是一阵滋滋啦啦的杂音,数秒钟后信号戛然而止,没有接听,也没有任何提示便断了。 颜欢一直嘲笑父亲居然会用这首完全不搭调的少女歌曲做彩铃,他也几乎没有给颜胥打过几个电话,可他现在却无比希望能听到那句熟悉又有点陌生的“为了你我要去冒险”。他仍不死心地又重新拨了一次号,可听筒里竟然传出了“您所拨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 “不会的……办公室——对了,打给办公室!”颜欢又在柜台下的一本纸质通讯录里翻找了起来,找了好久才找到了那个已经磨损得有些模糊的号码,并拨了过去。 “喂您好,这里是北都大学考古系——” “颜胥,颜胥在不在?在的话就让他立刻来接电话!”不等听筒那头的人打完招呼,颜欢便早已迫不及待地说明了来意。 “对不起,请问您是他家里人吗?校方也正在到处找他,一直想给他家里去个电话,却苦于没有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我是颜胥教授的儿子。校方也在找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头子他本人现在在哪里?” “临近暑假前,颜教授带了几名学生外出考察,从那之后便音信全无。几个学生家长也急坏了……” “音信全无?总不会是失踪了吧?!这怎么可能?老头子他怎么可能会失踪?”颜欢难以自控地失声叫了出来,随后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颜欢被自己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但很明显这一切都不是梦,他只好又盯着照片仔细分辨了起来——照片上那人虽然比印象中瘦削了不少,但那眉眼,那神态,就是自己的父亲颜胥没错,他绝不会认错! “还请您稍安勿躁。颜教授虽说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但从未出过一次安全事故,只是他这次还带了学生,所以院方才会比较重视。现在看来,应该能够肯定他也并没有回家了。” “那你知道老头子他最后带着学生去了哪里?” “颜胥是我们学校的终身教授,所以其实是拥有一部分特权的。你是他儿子,应该也清楚他的秉性,是那种典型不服管也根本管不住的人。话说回来,颜教授一个多月都没有跟家里联系,你们作为家属一点都不着急么……” “老头子他要是会给我主动打电话,太阳都能从西边升起来了。”颜欢嘟囔了一句,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不愿听对方继续啰嗦便挂上了电话:“妹的,这怎么能不是个梦呢?” “少东家你是咋哩嘛,咋会突然想要打电话给老东家哩?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失踪,究竟是个啥意思嘛?老东家他出啥事哩嘛?”颜欢的脸色愈发惨白,也让一旁的钱袋儿忍不住问道。 颜欢没有回答,而是将那张诡异的照片递到了钱袋儿眼前。 “这不是老东家吗?”钱袋儿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颜胥:“另外这个人又是谁嘛?” “我要是知道这人是谁就好了。但刚才在窄巷里发生的命案,一定跟老头子的失联有关系。我们能发现这张照片,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否则直到今天我还以为老头子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呢。妹的,他这次怕是摊上大事了!” “你说啥?老东家他,他真的失踪哩?”钱袋儿接过照片看了一眼,也大吃了一惊:“少东家,要不额们赶紧报警吧。” “你还不如直接把我给绑去警察局算了。拜托你动动脑子行不行?现在警方已经把我列为了凶案嫌犯,报警不是硬生生把我往火坑里推吗?要是他们先把我关上个十天半个月,谁还能去找老头子?” 颜欢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抱起地上的青铜盉摆在了柜台上,又熟练地从柜台下摸出一只放大镜,一双白手套,一柄细毛刷,还有一盏LED无影灯:“如果仅仅是为了送照片,根本没又必要带上这样一个又沉又重的东西。咱们眼下唯一的线索,或许就是这件青铜盉了。” 此时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青铜盉一般在小盖上都有铭文,只要铭文未毁,或许便能根据它判断出文物的大致出处。而这个出处,则很有可能就是拍下那张照片的地方。 借着无影灯,颜欢很快便将沾在盉盖上的烂泥尽数除尽。在一圈蟠虺纹的装饰中,他发现了几个篆刻的金文。 “少东家,这上面乱七八糟的,刻的是些啥东西嘛?” “这上面写着:‘楚申之子卫铸父之盉吉’。意思是这件青铜盉,是楚国一个名叫卫的人,为他的父亲申所铸,大概是为了父亲贺寿祈福之用。看这件青铜盉形制,应是春秋早期所铸,风格还没有摆脱周制影响。春秋早期的楚器本就稀少,有如此保存完整的就更少了。这件青铜器不仅非常珍贵,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那能根据这句话知道老东家的下落不?” “呵呵……”颜欢斜着眼睛瞥了一眼钱袋儿那张天真的脸:“从区区一句话就能知道老头子去了哪里,你真当我是开了天眼的大仙啊?” “啊——?”钱袋儿拖长了声音,失望之意溢于言表。 “我也没说这句话一点忙都帮不上,不过暂时只能让我想到一个大概的方向罢了。”颜欢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但被钱袋儿的这番话一激,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件青铜盉,应该是一件在近代出现过,随后又失去了踪迹的特殊文物。老头子放在后堂里的某本资料中,有提到过一件青铜盉,上面也是这样的十字铭文,分毫不差。资料中说,早在抗战爆发之前,这件青铜盉便是大军阀吴佩孚部下萧耀南的私人藏品。后来萧耀南离奇死亡,由陈嘉谟升任湖北省督办,然而萧耀南的大量私人藏品,却从此下落不明。” 第一幕 异动鄱阳湖 第六章 沉没的邮轮 “下落不明?那额们面前的这东西又是哪里来的哩?”钱袋儿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又问。 “其实,这件青铜盉并不算是完全失踪了的。老头子的那本资料中还有一段记载,说是在湖北当地有传说称,日军当年入侵武汉,在民间搜刮的财物中,便有这件青铜盉。时值二战尾声,日军便将其转交给了东亚海运株式会社,准备用一艘邮轮运回日本国内。” “那这东西岂不是应该在日本哩,又咋会出现在这里嘛?难不成是那个死人从日本偷回来的?老东家他也在那?” “那咱们赶紧买票去日本!天哪,拜托你动动脑子好不好,这青铜盉如果真的在当时就被运回了日本,应该早就已经被当做国宝展出了,还轮得到被我捡回来?你先听我说完行不行。”颜欢用手指的关节狠狠弹在了钱袋儿的脑门儿上: “这艘日本邮轮,名叫神户丸号,其上装载着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金银珠宝和古玩玉器。可它并没有顺利抵达日本国内,而是于1942年11月,在准备经由长江出海返回日本的途中,沉没在鄱阳湖老爷庙一带的水域。” “这么说,这件青铜盉,是那个死人从水底下捞出来的哩?” “鄱阳湖可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这绝不可能是独自一人能实施的打捞工程。” “哦。”钱袋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话说回来,湖上不应该是风平浪静的嘛,那艘日本船又是咋沉的哩?”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老爷庙水域一直被称为中国的‘百慕大’。相传仅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该水域上能统计出的遇难船只就不下百艘,而失踪人数更是达到了四位数。附近的船老大都知道,那片水域在转眼间便会由一片晴空万里变成狂风巨浪的地狱。只是谁知道这是不是杜撰出来的。” “这么多船哩,咋可能是假的嘛?”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老爷庙水域最深处40米,而最窄处只有3公里。国内外曾多次派出考察队下水探索,均未能发现任何沉船残骸。如果真如当地人口述言传的那样,千百年来,无数沉没于此的大小船只,总不可能连一艘船的残骸都没有留下吧?” 颜欢的表情变得愈发严肃了起来:“而且这几年鄱阳湖几近完全干涸,连湖底都长上了大片的水草,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任何人在老爷庙这一带发现一丁点沉船的痕迹,更不要说神户丸上的这些宝物了。眼下之计,我们有必要尽快去实地考察一番,才能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实地考察?” “对,就你和我,去鄱阳湖老爷庙!” “可少东家,你刚才说的那啥子中国的‘白目’,听着就怪瘆人的。”钱袋儿面露惧色:“就额们两个人一起去,万一碰上了老东家说起过的那些古怪的事情……” “封建迷信真可怕。中国的‘百慕大’也就是个称号而已,你害怕个什么劲?再说了,老头子以前说的那些故事,八成也是结合坊间野史编造出来吓唬我们的,你该多向我学学,做到对他的这些鬼话只听不信。” “那,那少东家你打算啥时候出发嘛?” 颜欢用手捏住自己的下巴,思忖了起来:颜胥一辈子都在野外进行考察,见过无数风浪,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即便他这次真的落难,自己是否能够帮上忙都还是未知数。 况且,既然早上的命案是因为那张蹊跷的照片而起,那么杀人凶手很有可能会再次回到博雅轩来。再加上自己已经成了警方的怀疑对象,这时颜欢想要尽快离开H市避避风声的念头,似乎比寻找父亲的下落来得还要更加强烈一些。 不仅如此,如果这件青铜盉真的是来自鄱阳湖底的话,就算此行不能够顺利查出颜胥的下落,自己至少也能从沉船中捞点值钱的物件儿带回来,小赚上一笔,稍微缓解一下铺子里财务日益吃紧的现状。 这样一想,颜欢便果断地做出了决定:“警察迟早会查到铺子里来,我们还不如趁现在先出去避一避。赶紧收拾好行李,买好车票,搭最近的一班火车出发。” 经过一番折腾,火辣辣的太阳已经在不经意间西沉了下去,空气中的燥热难耐也消退了几分。颜欢拖着钱袋儿进了后堂,翻箱倒柜地胡乱取了一些父亲留下的工具:一枚可充式LED手电、一枚GPS定位器、一柄多功能军刀和几只冷焰火,塞入了双肩背包中。 “少东家,你不带这些铲儿、刷儿啥的吗?咋连换洗衣服都没带哩?”钱袋儿看着颜欢手中轻便的背包,无法理解地问道。 “哦对哦,那我还得备好一大包方便面,再带上拖鞋,洗发水沐浴露,最好再去外面买一副扑克牌,省得路上无聊。” “这个提议不错,额最爱打牌哩。” “不错个屁啊,那个地方可是个湖,你打算生根发芽长在水里不成?更别提带那么多没用的刷子铲子尺子什么的,根本派不上用场,就这几样足够了。倒是有个高科技的东西,必须得带上。” 颜欢说着,从锁着的柜台下取出了一枚二十多公分长短,左右各有一根对称长把,酷似自行车龙头的黑色东西。 “钱袋儿你去后院的井里给我打桶水来。这东西放了太久,还不知道好不好用了,我得先试试。” “这是个啥东西?”钱袋儿不知道颜欢竟会在柜台中藏了这么个东西,不禁好奇地问道。 “这东西叫做‘鳃式水下呼吸器’,是前些年一个朋友送的,据说是个棒子货,但一直都没派上用场。” “那这玩意儿到底有啥用嘛?” “我也不太确定,只知道是个高级货,据说里面有硅薄膜制成的人工鳃,就像鱼鳃一样,可以直接从水里将氧气过滤出来。带上它,人就可以不用带氧气瓶,直接潜到百米以内的水底,并且像在地面上一样能够正常呼吸。老爷庙附近的最大水深也只有40米,正好能派上用场,就怕棒子货不靠谱。别多问了,快去帮我弄盆水来。” “咋会有人能造得出这种东西哩?少东家你可别唬额。”钱袋儿听得目瞪口呆。他口中虽说不信,却仍去天井里端了满满一盆水回来,想要亲眼看看这呼吸器究竟有多神奇。 第一幕 异动鄱阳湖 第七章 杭州旧识 颜欢将呼吸器咬在了口中,将整个脑袋都浸到了水下。呼吸器似乎开始正常工作起来,冒出了一串串气泡。可谁料刚过了不到半分钟,颜欢就不得不把头从水中抬出,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哎呀少东家,你瞧瞧你,脸都憋得红哩。”钱袋儿拍着他的后背道:“不过你说的可对着哩,棒子货真不靠谱。” “啥呀,这东西八成是没电了。”颜欢将呼吸器后盖打开,抠出了一块乌黑的方形物。 “在水下咋能用电嘛。万一短路,岂不是要活活地把人给憋死哩?” “这块电池是特殊的防水电池。当初送我这东西的那个家伙,似乎也没有给我专用的充电器啊……”颜欢似自言自语一般地将电池放在手里摩挲着。 “那还不简单嘛。少东家你现在奏打个电话,问问你那个朋友还能用啥方法充电不奏成哩嘛!” 颜欢却忽然犹豫了起来,将手中的电池朝柜台上一扔:“算了,就算能充上电这东西也不一定能用了,我们去租个水肺就得了。” “少东家,你的态度咋说变奏变嘛。打个电话问问,总比额们去当地租水肺方便吧?水肺体积大又引人注意——”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这件事情关系到老东家的安危,额咋奏不能多问问哩?”钱袋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等一下,送水肺给你的人,该不会是杭州的那个吴老板吧?这下可好哩,你们两家是世交,老东家失踪,正好可以请他来帮忙嘛!” 颜欢的头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现在打给吴哥,难免会另生枝节。” “会另生啥枝节嘛?” “你适可而止啊,不该问的事情就别瞎打听。前段时间我跟吴哥之间闹出了些误会,现在他估计还在生我的气呢?” “少东家你可真逗哩,吴老板和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前要好得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有啥误会不能说清楚的嘛?而且多一个人帮忙,找到老东家的希望奏会更大嘛!”钱袋儿不依不饶地劝道。 “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和吴哥的误会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颜欢却仍是使劲摇着头。可他话还没说完,一部手机却已经贴到了自己的耳朵上。 不用想颜欢也能猜得到,那是钱袋儿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那个杭州吴老板的电话。 手机听筒中传来了“嘟——嘟——”的呼叫音。就在颜欢还在一边闪躲,一边让钱袋儿挂断通话的当口,对面一个略带醉意的声音已经将电话接了起来: “欢子,爷他娘的可终于等到你露面了。你小子是在跟爷玩失踪吗?一年多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是不是打算就一直这么躲下去了?” 老吴的嗓门很大,颜欢连忙将耳朵躲得远了些。他瞧见一旁的钱袋儿脸上摆出的那副单纯而执拗的表情,没好气地狠狠瞪了小伙计一眼。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了阵阵女人娇羞的劝酒声,这让颜欢头皮一阵发麻——他了解老吴的活动规律,此时他肯定正在外面花天酒地。一天24个小时中,现在可能是最不适合跟他说正事的时候。然而电话已经接通了,颜欢也只得尴尬地笑着回应道: “嘿嘿,吴哥,的确是我没错。你最近过得如何?” “别跟爷在这儿绕弯子了,有屁快点放。你小子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大晚上的,主动抽风来电话骚扰我,最好是为了玉蝉的事,要不爷吃好饭就从杭州直接杀去你家铺子里,一脚把你给踹死了算逑。” “吴哥你先消消气,那只玉蝉的事情——” “尼玛,现在知道让爷消消气了?”电话那头的老吴打断了颜欢的辩解:“你小子摔碎的那只西汉白玉蝉是我爹留下的唯一遗物!平日里爷连擦拭一下都要小心再三,你怎么就会给摔得那么粉粉碎,连拼都拼不起来了?!摔碎了玉蝉也就罢了,你个欠操的玩意儿居然还一直躲着我,想要畏罪潜逃是不是?” “吴哥,那只玉蝉真不是我摔碎的,是你家那只四蹄踏雪的老猫干的。” “啊呸,别指望爷会信你的鬼话。当时爷就不该耳根子软,同意把它交给你把玩的。那玉蝉足有一颗鸽子蛋般大小,一只手足以牢牢握住,要是你当真十分小心,就算那只老猫直接扑到手上来,也是绝对不可能脱手的。爷忙着做生意,都没顾得上这茬,没想到你小子竟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连个道歉都没有。今天既然你主动打电话找上门来,咱哥俩就非得好好说道说道。否则这多年的兄弟还做个蛋,一刀两断反倒干脆……” 颜欢知道老吴说话就是这样口无遮拦脏话连篇,只得任由他狠狠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才继续苦笑着道:“吴哥,我以我的人格担保,那枚玉蝉我一定会赔给你,这样还不成吗?” “赔偿?你他娘的歇歇吧,那玉蝉是用上等和阗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皇室上品,玉色白腻,玉质细润,水头更属上乘,做工也比中山靖王墓中出土的玉蝉精致不止十数倍。往少了说,在市面上随便卖卖都至少能出到一百万以上的价格。难道你想把你家那间铺子拿来给爷做抵押?爷可告诉你,那铺子可是在颜叔名下的,压根就没你半根毛的关系。估计你小子这时手头连几千块都拿不出来吧?” “现在店里的确没有多少现金,不过——” “妈蛋,不过个屁啊?一分钱没有还信誓旦旦地跟爷说什么赔偿?” “其实——是我偶然间得知了一个地方,有把握能寻到一批珍贵文物。要去那里的话,需要吴哥你助我一臂之力,到时候除了赔偿,找到的东西我们俩三七开,你七我三,这样总可以吧?” 说到这里,颜欢反而将心一横,索性在电话这头把话给说开了:且不管到底能不能在鄱阳湖下找到“神户丸”号和其中的文物,他打算先利用这个做借口把老吴哄去再说。多一个人,也就多了一分助力。而且,如果此行只有颜欢自己和钱袋儿两人,他心里也的确还是有些发毛的。 可谁料电话那头的老吴一听颜欢的说辞,却立刻把话头给掐断了。 第一幕 异动鄱阳湖 第八章 入伙 “打住打住,爷已经知道你小子想要干什么勾当了。好意奉劝你一句,寻宝可是件非死即伤,脑袋别在裤裆里的活计,若不是走投无路之人,是绝对不会去干的。你也别想着靠这条歪路发财了,小心搭上性命。” “吴哥,我说的地方可是鄱阳湖老爷庙啊!” “你是不是穷得连内裤都快拿去当了?爷再重申一遍,这种冒险的事情爷过去、现在、将来都一概不会参与。” “那——那如果吴哥不打算去,是不是可以先借点钱给我,权当是赞助投资了?”颜欢见老吴说的坚决,气势一下子又弱了下去。 “赞助你个罗圈儿屁!你小子要是万一在水下嗝屁了,爷的钱岂不是要彻底打水漂了?奶奶个熊,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啊,不仅不赔偿爷的损失,还想让爷陪着你一起担风险?咱俩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友尽!”老吴再次打断了颜欢,并打算终止这次谈话。 颜欢见情况不对,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双手捧着手机苦苦哀求道:“吴哥,吴哥你听我说!实话告诉你,其实我这次去老爷庙,主要是因为我家老头子他失踪了!你不肯去又不愿赞助的话,好歹也把上次那个水下呼吸器的充电器快递过来给我啊!” “颜叔他——怎么可能啊?你小子可别想唬我。”电话那头的老吴虽然仍表示不信,但明显还是犹豫了起来,并没有直接挂断电话。 “吴哥我真的没唬你。我手里还有一件可能是从老爷庙水下打捞上来的青铜盉,钱袋儿他也能为我证明!”颜欢当即便抓住了机会,将卷入命案、发现青铜盉内颜胥的照片、以及判断其来自老爷庙的经过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我说欢子啊,你该不会是学会吸毒了吧?说得跟天书似得,你觉得爷会信你么?先让爷打个电话给颜叔,看看是真是假后再说。”电话那头的老吴虽仍是骂着,语气中却显得有些担心起来,也不等颜欢多说便挂上了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一刻钟后,就在颜欢已经对说服老吴入伙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被他丢在桌上的手机却再次响了起来。他像打了鸡血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抄起手机放到了耳边。 听筒那头果然是老吴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回应道:“爷这次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一起去鄱阳湖找找看吧。装备全都由我来置办,你小子只要保证到时别放我鸽子就行。”老吴说着,长叹了一口气。估摸着他也和颜欢一样,把所有能问的地方全都问了一圈,确定了颜胥失踪的消息。 “吴哥,大恩不言谢!” “哎,别跟爷说这种客套话。这次爷可全是看在颜叔他的面子上才会答应你的,你小子可别以为玉蝉的事就这么轻易算了。如果能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七你三,爷可都记着呢!” 即便老吴这样说,颜欢的心情也还是好了许多。他嗯了一声,让老吴不要挂断电话,紧接着打开了一旁的电脑,迅速查了查最新的列车时刻表安排了起来。挂钟上的时间,从20:29跳到了20:30整,距离最近的一班火车出发,只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吴哥你就搭明早最早的一班火车,从杭州去九江,在星子县城同我汇合好了。”他同电话那头的老吴约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到的,只是能否顺利赶上车,早到晚到的问题。” 刚挂上了电话,一直在旁边仔细听着二人对话的钱袋儿便开口问了起来:“少东家,你咋不告诉吴老板那张照片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事情哩?” “啧,你怎么像个退了休的大妈一样,这么爱打听?”颜欢皱了皱眉头:“不告诉吴哥的原因,是因为刚才跟吴哥的那番通话意外地提醒了我……” “啥嘛?” “钱袋儿,老头子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家和吴哥两家人之间的关系?” “颜、吴两家都是百年世家,有着近一个世纪的深厚世交哩。但额也奏记住了这些,更详细的都想不起来哩。” “你就活活笨死算了。”颜欢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祖父,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最早一批投身考古工作的学者之一,也是当时历史语言研究所下设考古学组的资深成员。而老吴他家则是当年富甲一方的豪绅,非常喜爱收集各类文玩古董。这一共同的爱好,让我们两家的祖辈逐渐有了频繁的来往。进而在七十年前那段兵荒马乱的岁月中,由吴家大力资助,一齐做起了国内的古玩生意。” “哦,对着哩,额有点想起来哩。老东家说,老老东家他——” “什么叫老老东家啊,你就算尊称一句老太爷也不为过。” “是哩,当年老太爷在短短几个寒暑的时间里,便合伙开起了遍布全国的十余家古玩店,暗地里疏通渠道,甄别、挽救可能会被偷运出国的珍贵古玩,并悄悄藏匿起来。两家人的交情,也奏这样日渐深厚起来哩。可生意后来咋又会不行了嘛?” “你真是榆木脑袋不开花,怎么什么正经事情听过就忘?就只有那些神神叨叨的封建迷信记得清楚!铺子成了这副模样,还不是因为老头子他经营不善,生意越来越惨淡,铺面也越换越小。幸亏祖宗家底厚,不然哪里还会有供我们落脚的这个铺子?” “对着哩,对着哩,少东家你这样一说额奏全都想起来哩。不过额都让你给绕晕哩,这些和你刚才想到的事情有啥关系嘛?” “怎么没有关系?我们家铺子生意不好,吴哥的父亲却着实是个做生意的好手,把江南那几间铺子做得风生水起。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吴哥会在接手家里生意之后,把所有祖产全部变卖,转行做起玉石加工的生意了吗?” “是不是因为二十年前——” “没错,就是因为二十年前的那件事。”颜欢脸色阴沉了下来:“我从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老头子身边的另外那个人有些面熟。刚才在和吴哥交谈的过程中,我突然意识到,那副面孔同二十年前失踪的一个人很像!” “那不奏是——”听颜欢这样说,钱袋儿浑身也像触电一般地僵住了。 “没错,就是吴哥的父亲,二十年前失踪,搜寻无果后只得宣布死亡的吴叔。” 第一幕 异动鄱阳湖 第九章 连夜潜逃 颜欢说着,又掏出了从青铜盉内找到的照片,捧在眼前仔细瞧了瞧。照片上那人果然是老吴的父亲,颜胥的拜把兄弟吴延陵没错。只是由于时隔太久,那人又披头散发形容憔悴,所以自己一开始才会没认出来。 “那你刚才干啥不直接告诉吴老板嘛?照片上的人可是他爹啊,这样他不是就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了嘛?” “不行不行,这事儿暂时还不能让吴哥他知道!”颜欢斩钉截铁地否定道:“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如果吴叔还活着,他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什么不会来寻找自己的妻儿呢?要知道,吴哥他可一直都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觉得是吴叔故意抛下他们母子二人离开了。如果让他看到这张照片,那就等于坐实了证据,让他受到的打击未免太大。” “少东家,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啥事情嘛?吴老板他爹究竟是咋失踪的嘛?” “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老头子他似乎也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吴哥小时候曾经一直追着老头子问过,但老头子他每次都含含糊糊地不肯正面回答,我怀疑——” “少东家,你该不会是在怀疑,老东家同当年吴老板他爹的失踪也有啥关系吧?” “这我暂时还不敢肯定。但照片这件事情现在仅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在我搞清楚它的来历之前,绝对不能向吴哥泄露半个字,你明白不明白?” “知道哩,少东家你可以放一万个心哩。额是榆木脑袋不开花,听过奏忘哩。额们刚才说了些啥?”钱袋儿咧嘴笑着应道,露出了满口整齐的白牙。 “耍贫嘴你倒是在行!”颜欢被钱袋儿逗乐了,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既然吴哥把装备都包了圆,我们也赶紧出发吧,得赶在警方的通缉令发布之前上路!” ……………………………… “出租车!”颜欢好不容易才拦到了一辆空车。从他和钱袋儿拎着包出门时算起,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多钟头的时间了。 开车的司机是个满脸油光的中年大叔,已经到了发福的年纪,臃肿地挤在驾驶座内。明显是个乐天派的他扭过头,笑着同颜欢二人攀谈了起来:“年轻人,你们要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们……是要赶八点钟的火车。”颜欢犹豫了一下。此行既是为了寻找线索,也是为了避开警方的追查,他并不想让太多无关紧要的人知道自己的去向,便只告诉了司机大叔发车的时间。 “那你们怎么还不早些出门呢?今天是周末,又赶上放暑假,这个点火车站那一带正是堵得厉害的时候。” “还不是临时有点事情给耽误了嘛,麻烦师傅你快点开。”颜欢简单地应了一句,便抱着双肩包坐在位子上不吭声了。 “好嘞!”出租车司机应了一声,一脚油门便踩了下去。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出租车朝着火车站的方向绝尘而去,但这样的高速行驶并没能维持多久,便被堵在路上的车队阻挡了下来。 司机刚才的一番话,让颜欢一路上都不禁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今天因为没赶上车而出不了城的话,自己究竟该怎样在城内藏身。然而想了一路,他却半点方法都没能想出来。 不巧的是,自己又偏偏在凶案现场留下了一只鞋,这已经几乎可以被当做是铁证了。即便警方无法找到凶器和其他证据,这只鞋也足够让自己被关上一两个月的,而这恰恰是颜欢绝对无法接受的。意识到此行甚为关键的他摇下车窗探出头,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尾灯,心中愈发焦急了起来。 “妹的,这条路周末时我也不是没走过,但今天怎么会这么堵?” “大概是因为前面撞车了。现在的人开车简直毫无章法,见缝就钻。你挤我我挤你,一不小心就碰上了,结果谁都走不了,还不如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通过。”司机大叔抱怨道,脸上却依然笑嘻嘻的:“人这一辈子,什么事都得淡定一点,不要急吼吼的,年轻人你说是吧?” “嗯。” 颜欢重新缩回了位子中,紧张地看了看手表——距离开车时间,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了。车子又以蜗牛般的速度超前滑动了一小节,司机大叔也仍在一个劲儿地同二人吹嘘着自己的过去: “……就拿我来说吧,在九十年代那会儿,我可真的能称得上是富豪了。因为炒股,家里的存款已经有六位数了。当然我也没具体算过,反正是只会多不会少。” “六位数,额听说那时万元户都很少见哩!”钱袋儿并没有意识到时间紧迫,搭茬道。 “可不是嘛。但后来我染上了赌博,慢慢地就把家底给败光了,所以现在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开出租车养活一家老小。不过我也想得开了,活了大半辈子,福也享了罪也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其实就是人生啊……” “少东家,这师傅说的还挺有哲理的哩!” 颜欢却压根没有打算参与到二人的对话中来,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毛票,递到了师傅面前:“钱袋儿,拿好包,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可是还没到地方哩!”钱袋儿吃了一惊。 “来不及了!距离开车还有不到十分钟,我们必须得跑过去了!”此时颜欢已经能够看到火车站楼顶上红色的大字了,估计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跑得快点应该还能赶上火车的发车时间,但坐车却是肯定来不及了。 二人匆匆在缓慢的车流间狂奔了起来,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便踏入了候车大厅。大厅里并没有开空调,候车的大量乘客如同逃荒的难民一般,密密麻麻地挤在进站口的前面,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臭与厕所的尿骚混合而成的味道。 “开往九江的列车很快就要检票了,请旅客朋友们做好准备。”电子播报的女声在大厅里响起,周围的人群也好似惊蛰时的虫蚁一般都活泛了起来。 “这喊的是哪班车哩?”钱袋儿掏出手机,对照着网络购票的信息。 “就是这趟车了!妹的,幸好赶上了!”一路上都神经紧绷的颜欢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角流下的汗,掏出身份证拽着钱袋儿跟着人潮向检票口挤了过去。 隐约之中,他却觉得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方向,心里不由得通通乱跳了起来。 第一幕 异动鄱阳湖 第十章 强行闯关 “莫非是那个凶手?还是调查命案的警察尾随而来了?!”颜欢心中念叨着,渐渐分了神。已经刷了身份证进站的钱袋儿扭过头来,朝着愣在检票口的颜欢嚷道: “少东家你咋哩?” “哦,哦,来了。”颜欢这才缓过神来。他无法判断刚才究竟是不是错觉,但不管自己有没有暴露,先上车才是眼下的第一要务。 可就在他将身份证贴在读卡器上的时候,闸机却并没有正常打开,而是发出了嘟嘟的报警声,并亮起了红灯。颜欢脑子里登时嗡地响了起来,又将票刷了一次,但情况却并没有任何改变。 “没买票吧?让开让开,后面都等着呢!”排在后面的人使劲将颜欢挤去了一旁。 “谁说我没买票?让我再试试!”颜欢这次是真的急了,一冲动竟和身后那人互相推搡了起来,在检票口前引起了一阵不算太大的骚乱。但这也足够引起工作人员的注意了。 “怎么回事?”检票员和一名执勤的铁路民警走到了颜欢的跟前。 “我,我明明买了票的,我的同伴都已经进去了。”颜欢气急败坏地解释道。上车的队伍快要走完了,他知道自己和钱袋儿的目标正变得越来越明显,却只能强忍住内心的焦虑和紧张。 “身份证给我检查一下。”铁路民警抬起头将颜欢上下打量了一番。 颜欢见对方从腰上解下了一枚警方专用的身份证识别仪,和闸机另一侧的钱袋儿对视了一眼,犹豫了起来。 万一被查出自己身系要案,那岂不是要被请回局子里去,还落了个畏罪潜逃的罪名?可有这个民警挡在闸机前,自己也无论如何无法强行登上火车的。 “妹的,该不会出师未捷就身先死了吧。”他暗暗在心里骂道。 “喂,你发什么愣啊?铁路规定,必须持有效身份证件才能上车。”民警还算有耐心,又重申了一遍规章制度。 颜欢在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只得硬起头皮将手中的身份证递了过去。直到这时,距离城隍庙命案案发也总共才过去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延缓推测警方的通缉令或许没有那么快能够下发到各处,否则自己八成连票也买不到了。 眼下只能赌一把了,而他决定铤而走险。 幸好,民警用识别仪核对了颜欢的身份后,又要求看了看手机上的购票信息,挥了挥手道:“你的身份证似乎是消磁了,这次可以放你通过。但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可千万不要再因为心急而起冲突了,对自己对别人都没好处。” “是,是,一定一定!”颜欢内心一阵狂喜。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赌对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着。 “开往九江的列车很快就要停止检票了,请还没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上车。”大厅中又传来了一段电子播报。同时民警肩上的步话机里传出了一阵电子杂音,一个女声呼叫道: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紧急通知,收到请回话。” 民警听到呼叫,背过身示意颜欢他们可以离开了。颜欢长出了一口气,拉着钱袋儿头也不回地向站台上赶去。 然而就在二人终于抵达了站台,以为已经逃过一劫时,颜欢却忽然听到有人在远处高声喊叫着自己的名字。他回过头,看见方才查验自己身份证的那名铁路民警,正沿着横跨站台的天桥飞也似地追了过来,眼神就好似刀子一般,直要将他们两人钉在站台上。 “颜欢,你给我站住!刚接到刑警大队通知,你是一起命案的重要嫌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民警高声喊叫起来。字字铿锵,显得那么不容违抗。 颜欢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而与此同时列车的大门也在二人的面前徐徐关上了。 “少东家,这下额们该咋整嘛?”钱袋儿的声音都发颤了。 “当然是煎炒烹炸随便你喽,你说还能咋整?赶紧跑呗!”颜欢一声大叫,当即转身在站台上狂奔了起来。 “我命令你们给我站住!”民警体力很好,一路飞奔几乎不怎么减速,眼见就要追上站台上的两人了。可颜欢和钱袋儿毕竟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急转弯竟抢在缓缓启动的火车前,跳下了铁轨,逆着列车前进的方向跑了起来。 “跳!跳上去!”颜欢伸手攀住了一扇车门边的扶手,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钱袋儿也学着他的样子攀到了扶手上。绿皮车开始逐渐加速,锵锵地驶离了车站,开得越来越快。颜欢努力抗拒着愈来愈强的劲风,使出浑身的力气打开了车门,终于钻了进去。 “少,少东家,额,额们逃,逃掉哩!”钻入车厢的钱袋儿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道:“额差点吓得尿裤子哩。” “别急着高兴,这事还没完呢。”颜欢反身将车门关上——这趟车是通向南昌的快速列车,在抵达九江前,途中只会经停一个小站。他早已做好了打算,客流高峰时期,警方不会采取强行逼停的方法,更不会命令列车返程。只要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躲过前方经停小站里必然会出现的搜查,就应该能顺利抵达九江。 车厢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顶上几盏故意弄暗的小灯,让颜欢得以稍稍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们无意间闯入的是一节软卧车厢,车内乘客此时都在软卧的包厢隔间内呼呼大睡。幸运的是,二人虽然在打开车门时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但车门所在一侧恰好是开水间所在,开水机的声音掩盖了他们发出的噪音。而列车员休息室也恰好不在这节车厢里,他们的非法闯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额居然成逃犯哩,被在火车站里当场抓了现形,而且还在警察的眼前跑哩。”钱袋儿靠在开水间的一侧,还没有从方才奔逃的惊惶中恢复过来。 “悲了个催的,我这次不但畏罪潜逃还拒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颜欢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话说回来人命案这件事暂时跟你的关系还不大。万一我半路上被抓了,你就说是我胁迫你一起来的,然后找机会按照原计划去和吴哥会合,让他想办法继续寻找老头子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