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约会生财道 红心(宛清媛) 万千红是个具有江水之气的女孩儿。她笑起来很爽朗,从不掩饰,难见娇羞。她说话的时候,大气澎湃,如江水滔滔,许多大腹便便的小气男子与之相比如同阉过的肥鼠。她对朋友豪爽,很少记仇,朋友很多,以男性居多——这就是她发愁的地方,这些男性朋友视她为兄弟或者红颜,从不想东想西。 她没有女人味吗? 她长得亦算唇红齿白,悬胆鼻,丹凤眼,风格虽不够婉约,但是倜傥不羁,走在哪儿哪儿都算是一道风景线。依照唯一交心的闺蜜文心的说法,她个性标签鲜明,极易辨识,不会被人群淹没,怎么会没有男人注意呢? 其实也有的。 郝博约她会面,在一间咖啡豆与鲜花香味俱浓的小店。阳光撒满百叶窗的木格,小野丽莎略带磁性的声音回味无穷,阳伞斜斜地靠在桌边,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万千红庆幸自己穿上了长裙和泡泡袖的白衬衣,而且赶在赴约前将长发拉直放下。只要不开口说话,现在的千红多少有些“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之韵味了。 身材颀长的郝博穿着一件粉色衬衣,外罩淡蓝的薄毛衣,清新淡雅,笑容温暖,恰如春风,不,是个恰如春花般的美男。 他见到千红,微微鞠躬以示歉意,风度无可挑剔:“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千红摆手道:“是我早到,你好客气。” 那架势堪比好兄弟拍着肩膀说“兄弟伙,还客气个啥”,许多她心仪的对象就是这样代入兄弟角色之中。交流之前还文质彬彬,几句话一说立刻忽视性别,吆五喝六。 幸而郝博没有介怀,微笑着给千红推荐一款梦游娃娃造型的甜品,温润滑软的奶油衬得娃娃超可爱,超梦幻,但凡女孩子都会觉得可爱。 千红也不例外,但她从没学会双手互握,用娇滴滴的声音说:“哇,好可爱哟!” 她把蛋糕图片看了又看,避开服务生,小声问:“能不能换个造型普通的?” 郝博意外地看她一眼:“为什么?” “要我吃掉这么有造型的娃娃,好像要唐僧吃人参果,感觉很罪孽。” 郝博从善如流,立刻替她换掉。她喜滋滋的,觉得自己装小女人很成功,郝博亦愿意照顾她,甚有心意。 可惜她不知道,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小女人从来不会联想那个光棍男光头秃驴的故事,她们更可能说“哇,好可爱哟,如果我以后能有一个这样的宝宝就好了”。而如果男人心仪这个女人,他一般会说“既然喜欢,那我们去买一个陶瓷的梦游娃娃放在家里”。所以,千红只能算不伦不类,而郝博自是心有旁骛。 不管怎么说,千红还是享受了一小段时间浪漫的感觉,直到郝博开始切入正题。 “你和文心是多年的好朋友?” “5年了。” “我时常在聚会的时候看见你,但从来没有看见过文心。” 千红放下咖啡杯,扯出纸巾抹了抹双手,将纸巾捏成一团,狠狠摁在烟灰缸里,然后颇不淑女地往椅背上一靠,斜着眼说:“你想追她啊?” “我……”郝博微微红了脸,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打着曲线救国的心思,其实很对不住千红,此刻千红若是倒一杯冰水在他脸上,他亦无话可说。 “你有福气了。”千红不怒亦不怨,大大方方地说,“至少能看见她的裙子,这条是她借我的。” 郝博没好意思盯着裙子看,但飘来飘去的眼神出卖了他。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千红摆摆手,毫无芥蒂地坦言:“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习惯了。” 原来他不是第一个,郝博如释重负。但随即,他又暗暗发愁,前面的师兄都阵亡了,他还能淌得过地雷阵吗? 不过,他到底家教良好,没有失礼,还记得道了声歉:“真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唯一看不起你的,就是你没胆子直接对她表白,简直不像男人!” 郝博红了脸:“听说很多人都被她拒绝了。” “那是。条件比你好的多了去了。” 郝博抓住机会问:“她的理想男友到底有什么标准?” “标准?哼,哼,反正你不够格。而且你们被她外表所欺骗,根本不了解她的本质——她心冷呀!七大洲四大洋,起码冰冻一半。” “对不起,我不知道……” “所以说你还不够格嘛!”千红一句话被郝博的后话堵回去,这些怪物一厢情愿,都不相信她的谆谆教诲,还要替文心可惜交友不慎,哼,早晚知道死字怎么写! 郝博明白千红的意思,只是笑,不说话,但眼神中分明不相信。 “好啦好啦,看在我有点点喜欢你的份上,给你创造一个机会吧!反正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郝博欣喜若狂。 千红在他面前摊开手,郝博不解:“这是?” “当然是给钱呀!” “呃?哦,多少?” “承惠,五百。” 千红接过钱,说句“稍等”,然后急冲冲地跑进咖啡店的洗手间,良久没有后文。虽然满腹狐疑,但郝博既不敢一走了之,亦不敢求证洗手间是否有后门,只是傻乎乎地原地忍耐。 等了约有十分钟,千红走出来。裙子没了,换了件短裤,手上还提着一个口袋。 “喏,还算有点耐心。”千红将口袋扔给他,“别说我打劫,我把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卖给你了,你可以借口还裙子把她约出来,趁着感激你的时候,赶紧请她吃饭、看电影。有多少花样就玩多少花样,千万别客气。早点儿把这个祸害搞定,最好一晚上拿下,从此皆大欢喜。” 这份人情不可谓不厚重,五百元千值万值。 “可是她明明把裙子借给你,最后却发现到了我手上,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这位闺蜜咬牙切齿:“切,谁理她!总之,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可是太着痕迹,她会不会反感?” “哎哎,这也怕那也怕,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只怕被她讨厌。” 千红无奈地摇摇头:“行了行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我会对她说,我欠了钱,把裙子抵押给你。你再给她电话,只当事前不知道裙子是她的。这样不着痕迹,你满意了吧?” 郝博大喜过望,千恩万谢而去。 千红利落地绑上头发,哼着小调,潇洒地走进背街的另一间茶房。 卷一 第二章  永怀馆传奇 茶房名叫“寻芳坊”,摆着疑似紫檀木的博古架,上面诸多造型古朴精致的陶器、瓷器。粉白的墙上几幅行云流水的草书,墙角的雕花花架上伸出数枝吊兰。器具齐全,小巧讲究的功夫茶具里飘散着袅袅茶香。一个短发女孩儿坐在垂帘后面,细细长长的手指拈着小小的茶壶把,白裙蓝衣,上著青花瓷纹,模样算不得漂亮,但明亮的眼睛里欲吐未吐的淡淡柔和很是熨帖人心。 她的身段,她的姿态,她的神情亦不出奇,但合在一处,颇勾起某种淡淡情怀,叫人身心平静,浑身舒服。 华丽都市,艳芳争奇。这么一个人物,没有与日月争辉的傲气,亦没有同花月比好的锐利,淡淡的不卑不亢,如同墙角幽兰,简直不可多得。 见到千红,她向服务生轻轻招手,那动作的节奏和韵味如春风中的柳枝般飘摇,而又不做作:“请来一杯盖碗茶。” 年轻的女服务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由衷的欣赏,应声好,迅速地摆上茶杯。临末了,还对她笑上一笑。 千红毫不矜持地坐下,一口喝得茶碗见底,然后爽快地叹了一声: “可把老娘渴死。狗屁咖啡,越喝越渴。” 文心轻扬眉毛,直直地盯住她:“我的裙子呢?” “嗨嗨,过几天就还你。” “你又卖掉了吧?” 千红尴尬地笑:“怎么能说是卖掉呢?最多算是租赁,最后还不是要回到你手上。” 文心摊开手:“赃款平分,我不会追究。” “喂喂,别那么小气,姐妹失恋总要有点精神补偿吧。” “你起的后半截折子戏还要我出场,总得付点儿出场费吧?” “这茶我请了。” “看来收入不止二百。” 千红拍着桌子恨恨地骂:“老娘凭什么分你钱?我嫉妒你好不好,我仇恨你好不好。那些男人情愿当你的备胎,也不愿意做我正室,老娘一直当你的踏脚垫,被你刷刷刷横刀夺爱。我没有拿把刀把你分尸已经很对得起你我交情啦。” 文心不急不诧,不急不躁地说:“女人,你坏我名声,泼我污水,我从来没有追究过。此心天地可鉴,请莫要上演六月飞雪。”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的心本来就很毒。男人为心中所爱,在你家门口跪一晚上,情动天地,可歌可泣,路人甲乙丙感动得涕泪横流。丫的你出来给人家说了句什么?” 文心微微埋首,想了一想说:“我是不是说的快滚?” “呸,你叫人家去死!” “哦哦,他死了没?” 千红怒瞪双眼:“你做梦!” 文心叹口气说:“那一定是个噩梦!被这种甩了情深意切的前女友,不听父母规劝的极品男缠上,你也会做噩梦的。” “人家一腔热血为你而流耶。” “谢谢,可是用不着。” “冷血!” “我以无情修有情道,助他早日脱离苦海。” “只可惜别人血泪痛流,一片丹心无所托付。” “如果他不煽情、不矫情、不滥情,我还可以考虑。” 千红敲敲桌子:“热情呢?” “恋爱可以,但不作为结婚的依据。” “所以你恋爱的标准是:不煽情、不矫情、不滥情,有热情?” “你没有告诉别人我对结婚对象的要求?” 千红耸耸肩:“我认为:无法理解的标准,不能作为标准。” 文心埋怨道:“你无法理解不代表别人无法理解。真是!我还指望你帮我宣传宣传,以便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千红苦着脸说:“我也希望你早日退隐红尘,主持永怀馆。可是什么叫舒服的男人?他舒服还是他让你舒服,身体舒服还是心里舒服?” “世上本无事,庸人想太多。”文心白眼闺蜜,“这个词乃是幸福的真谛!永怀馆一直以此为标准,替客人的爱情婚姻把脉,不知助益多少家庭和爱人,屡试不爽。你莫要小看我们。” “岂敢,岂敢。我信任阿姨,可是阿姨不肯给我把脉呀!” “我妈说过,你不用着急,时间一到,自然就嫁出去了。” 千红急道:“那是阿姨宽慰人心吧?我都25了,马上就要成为剩斗士!眼看着十八、二十的小姑娘一茬一茬往外冒,我恐怕变成老丝瓜就没人会收了!” “不怕不怕,老丝瓜还有二两瓢呢!” 文心安慰人心的话听起来半点不安慰,千红只好喷水代血。 不怪千红惦记永怀馆,永怀馆的名声颇为响亮。馆主都是女人,未见得漂亮,但一定能与心仪的对象牵手结发,而且幸福美满,羡煞旁人。如果你也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力不能逮心力不足,那么找永怀馆准没错。 二十年前,曾有濒临离婚的客户找上门来,说:“如果不能挽回,请帮我留足证据,方便对簿公堂。” 彼时,馆主还是文心的姨妈辛晴,她微微一笑说:“你若准备离婚,直接找私人侦探,他们只管保留证据,不管你结果如何。找我们呢,我劝你一句:走到这一步,已是弃之容易留之难,如果没有纵使身死犹不悔的决心来背水一战,那我们也只好爱莫能助。” 那客户骇然瞪眼:“他那样厌弃我,若我放弃自尊,对他死缠烂打,他恐怕更会避我如蛇蝎。” 辛晴淡淡说:“所以要你有纵使身死犹不悔的觉悟。世上没有零风险而百分百获益的事,你若还爱他,能留下他对你就是百分百的收益,那么你也要冒百分百的风险。” 那客户沉吟半晌,还是举棋不定,于是问道:“依您看,我该怎么办好?” 辛晴笑说:“依我看,他不过是昨日鸡肋,弃之可惜,留之无味。他永远不可能达到你的要求,人生苦短,不如到别处寻找真爱。” 客户闻言如醍醐灌顶,只觉得以前总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现在总算拨开云雾见青天,找到了正路。 离婚后,那客户在辛晴的指点下,与各色人等交往,遇到一个并不出奇的男人,初次见面只给她买了一杯清茶,既无鲜花,也无帅型,清聊半日,淡淡如水。虽不失风度,但其大方程度还不及平均水平。 客户最初看不入眼,但辛晴却让她坚持交往,她对辛晴抱怨:“这不可能是我喜欢的类型。” 辛晴说:“你眼睛不够亮,当初错把猴头当人君,如今又错把王子当乞丐。这男人好着呢,真真适合你。” 听得此言,那客户存了几分好奇,又耐住性子交往了一段时间,这才发现那男人果然是人中龙凤,不仅自己开了一家公司,身家不菲,而且体贴关怀,人品俱佳,对爱侣并无二心。于是,客户对辛晴拜服不已,自此成为永怀馆的终身客户。 由此,永怀馆声名大噪。 卷一 第三章  文心的烦恼 永怀馆的客户基本都是终身客户。世易时移,谁也不能保证爱情永远保鲜,真正有心的人会时时学习,时时修养己身,使幸福永葆青春。所以,永怀馆是一项很好的事业,文心一直想继承永怀馆,而永怀馆的馆主一定要已婚且幸福美满。所以,对她而言,尽快找到自己的许仙尤其重要。 然而,她却不能借助永怀馆的力量寻找那人。 因为永怀馆的规矩有三不收: 第一,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不收。以此杜绝见不得光的各种关系,以防为虎作伥,败了阴德。 第二,时机不成熟者不收。免得小小年纪天真稚儿错把游戏当人生,毁了前程。 第三,就是继承人不收——这是要求继承人凭自己的能力找到真爱。不能度己,焉能度人? 千红亦知道文心的焦虑不在她之下,为此,现任的永怀馆馆主辛雪还敲打文心:“心态不平,何以照出洞明世事、王子猪头?” 奈何,不经沧海难知水,不见巫山不懂云。 辛雪也不着急,只是说:“过了河,自然知道水深水浅。” 文心极珍惜千红的友情,她曾说一辈子得千红一个已属难得。她的桃花劫不少,许多女友都因男友移情,迁怒于她。只有千红明白,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那帮子混蛋男人反正早晚也会变心,不如你帮我筛选一遍,免得费时费力还讨不着好。我只管等大浪淘沙后,拣留在沙滩上的真金好了。” 很是豁达! 都是一些好女子,只是不知道如何分辨那些人到底是不是那个他。 辛雪是这样教的:幸福就是找到一个舒服的男人。好比在外吃饭,殿堂高雅的未必色香味美,卖相不佳的未必不是好味道。关键在于他给你的感觉。干净尚可,服务周到,已经及格,可以坐下来细细品尝。卖相先莫强求,即便是家小店,装饰简单,但通体觉得舒服,吃完饭后口齿留香,那就可以常常光顾,慢慢发掘了。 一个人只要留心,偌大的城市不乏属意的美食。人同此理,那个他也不会太难寻。 但是怎样感觉是舒服? 这点人人各有己志,情怀亦各个不同。许多人问辛雪的体会,答曰:个人意见,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虽然还没有资格继承永怀馆,但文心被允在馆内帮工。 这日来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对着辛雪痛诉:“我爱他至肝肠寸断,情愿自己日夜操劳赚钱养家,也不愿逼他发达上进,恨不能倾我所有,全部予他。他竟去找别人!” 辛雪的声音温柔至极:“你的情直可感天动地,我不如你。” 女孩子稍得安慰,似抓住了救星:“求你帮我,怎样才能夺回他善变的心?” 辛雪问:“你更爱他?还是更爱父母?” 女孩子不解:“这有关系?” “自然有。他们都是你所爱的人。如果选择他,就要与父母断绝关系,你肯吗?” 女孩子踌躇半晌,低头咬唇答:“我不可能放下他,即便,即便父母从此不认我。” 辛雪说:“那你回去吧。” “可是你什么都还没教我!”女孩子瞪着眼,惊讶无比。 “时候还没到,我教不了你。” “什么时候?” 辛雪耐心解释,“很多人一生总有一个阶段,爱得激烈,爱得决绝,粉身碎骨浑不怕。当时惘然,不知就里,过后才会知道,那样义无反顾只是因为你没想过自己也能牺牲得如此彻底,感动你的不是爱,而是牺牲情怀。如同英雄在最后一刻坦然牺牲,敢于英勇就义。 这时候的感情火热但不够深沉,有力但不够智慧,是战场上的武将,却不是运筹帷幄的大帅。你要的也不是战争的胜利,而是个人武力的极致表现。所以,现在还不是你确定真心的时候,等到一个适当的时机,你再来找我。” 女孩子问:“什么是适当的时机?” “知道自己要什么或不要什么,做好了准备,那个人又出现了。这就是适当的时机。” 女孩子追问:“如果那个时机始终没有出现呢?” 辛雪笑答:“机遇女神不放弃任何一人,只看你是否做好了准备。” 临别之前,女孩子心酸地说:“只怕我已不能爱别人更多。” 文心把这番话与千红讨论,两人分别做自我评估和交叉评估。最后总结,猥亵男、花心男、自私男、阴暗男等统统出局,剩下的都可承受。 “上进呢?要不要做要求?”千红犹豫不定。 文心答:“我妈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不达勿强求人。我觉得生活态度积极就好,未来发展谁也说不准,还看夫妻的共同努力。” “总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吧?” “哎哎,你自己有多少物质基础?只求没有负担就好。只要自己舒服,安步以当车又如何?” 千红细想一回,深以为是,于是笑说:“以前人云亦云,别人说要有车有房,我便以为车和房必不可少,竟一丝也没动过脑筋。其实无房无车的又岂是男人,我亦一无所有。” “有车有房也不错。固所愿也,不强求也。” 这时,文心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郝博。大概经过几日准备,终于壮起胆子了。他小心翼翼地掩饰内心紧张,三言两语,按照千红的剧本照本宣科,以诚恳却不平淡的口吻与文心约定时间。 文心并不拿捏他,一口应承,还不忘道谢。 千红摇头:“太谨慎了,不够爷们。” 文心笑她:“小心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哈!小心酸死你牙。” 文心吐吐舌:“真酸我就吐出来。只是如此谨慎还能鼓起勇气表白,已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如果你要我追别人,我连开口的勇气也没有。” “你这么优雅的女人,是该留点儿自尊。” 文心颇有自知之明:“谁人不是父母生养,谁人没有自尊?我不看低自己,也不能随便践踏别人。” 千红专戳她的痛处:“那你叫人去死?” “那人是犯贱。” “他的自尊呢?” “他自己跪没了。” “那时候他要真去死,你还睡得着觉?” 文心皮笑肉不笑:“放心,我妈已经提前给他父母打过电话。有他父母看着,想死也难。” “啊,难怪后来再没见过这个极品。” 卷一 第四章  见到女神 郝博终于见到了心中仰慕已久的女神。只见她穿了一袭素色大摆长裙,腰间系一条丝绦带,象牙瓷般细长的颈项上坠着细长精致的项链,蓬松的云髻上斜斜别一支剪花发夹,简洁飘逸,高雅大方。 他顿时涨红了脸,千言万语只说出一句:“你好。” 这并非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可惜文心对他没什么印象。千红兴趣广泛,爱交朋友,乐于参加各种主题的聚会,她偶尔跟随千红串场,观人来人往,任唱罢登台,不过是偶发心情,打发时间,哪里记得甲乙丙丁长何面目。 这次特意一看,发现郝博只着衬衫牛仔裤,干干净净,不搞怪,不多加累赘,虽不至于倜傥,但清新之气独树一帜,绝不会被人群淹没。千红被这种人杀死一回,可以无悔矣。 她微微笑问:“你就是千红的债主吧?” “不敢,是我借她栈道,暗渡陈仓。” 文心微愕,想不到对方竟毫不掩饰,自泄其底。呵,倒算得上君子。 郝博将崭新的口袋递过来,略略低头说:“这是你的裙子,我已经洗过了。” “你洗的?” “这条裙子的质料不适合机洗,我平常习惯自己动手,所以就顺手一起洗了。” 文心将裙子掏出来,芬香扑鼻,平平整整,显然他还细心地熨烫过,花尽了心思。世界上确有一类男人,厌弃不修边幅,常常自己收拾打扫,对整洁干净的诉求超乎一般女人。但文心也在永怀馆听过客户抱怨,说男人婚前把自己收拾得像朵花,待到嫁为人妇才知邋遢一如花猪。可惜当年没有修出一双慧眼,把那些个不曾留意的小动作看清楚,最后沦为一介任劳任怨还无甚功劳的清洁妇。 过来人体会堪称宝贵。女孩子若想觅得佳婿,非得从前辈身上多讨讨经不可。好比她想买一件称心如意的衣衫,一定要先做市场调查,避开假冒伪劣货,再选择自己的心头爱。否则穿不上两水,衣衫缩水,黑心棉,变色脱色,质量问题滚滚而来,直叫人悔青肠子。 因此,郝博形象虽然出彩,文心却不会一见倾心。充其量,干净尚可,服务周到,可以坐下来细谈而已。 两人在一家水吧坐下。 明窗净几,柔和的钢琴曲顺着窗外的藤蔓倾泻而下,邻桌喁喁私语,如细浪逐岸。 “我们在一次CS组队的时候见过。”郝博说,“千红是老会员,你应该是第一次去,那天没有参加活动,但很是兴奋,一直向教练请教技法。可惜后来再没有见你来过。” “啊,是有那么一次。” 文心想起来,确是第一次接触CS,凡事充满好奇,比划了半日,还是没敢上场。旁观千红,腾挪翻滚,跳跃点射,女生当中风姿无人能匹,可惜最后被一个抹着花脸的狙击手盯上,中途退场。虽然欣羡,但自己到底运动神经落后,所以后来也没有去过。 “莫非你就是那个毙掉千红的狙击手?” “你知道我?” “不然千红凭什么对你另眼相看?” 郝博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事实上,自从那次对文心惊鸿一瞥而再不得见后,他就对文心的好友千红处处留意。每每组队的时候,他一定设法跟千红分在两组,实施盯人战术,专门狙击。几次三番,果然引起了千红的注意。 文心蕙质兰心,见微知著。而郝博身手敏捷、善运头脑。千红虽然性情大方,心里未必没有一点酸味。如果客观评价,她必承认两人相宜相衬,可能性很高,否则,打破头她也不会为郝博牵线搭桥。 然而,再见文心,她淡定得如坐泰山,半字不提彼男。千红心痒难耐,终于忍不住问:“哟喂,那男人到底怎么样?你倒是‘吱’一声呀!” 文心道:“吱——” “这是好是坏?请讲中文!” “不坏,但只能做朋友。” “有何不好?” “没有不好,但相处的感觉还谈不上舒服。” 千红痛心疾首,痛斥文心:“知道剩女是怎么养成的?就是像你这样,眼高手低、挑三拣四,鸡蛋里面找骨头,最终练成男人个个都是猪的灭绝师太。” 文心挑眉:“有这样严重?你确定不是危言耸听?”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要是有我的奇遇,立马扭转人生观。” “什么奇遇可以撼天动地?” 千红脸色转阴,有些郁郁:“那本来是个美好的开始。我去做义工,那男人推着轮椅,带一个脚部有残疾的老人晒太阳,陪他聊天,一路尽心尽力,十分有爱心。赶巧老人想练习走路,因为体态虚胖,那男人难以照顾周全。我连忙搭手,配合十分默契,甚有感觉。 谁料到,义工结束后,那男人跟我说:谢了啊,兄弟。” 文心瞅着千红那头利落的短发,笑弯了腰:“你又为什么突发神经去剪发?” 千红捶胸顿足:“还不是因为我呕血把郝博让给你,偏你还不珍惜!” “呀,怪我头上?” “现代社会的淑女不是流行你那种短发吗?” “咦,这是怪社会?友情提示,千万别怪父母!” 千红气得跳脚:“郝博怎么没把你这祸害收了去?” “你怎么知道郝博不是祸害?” “难道他刺探你的嫁妆?” “没有。” “难道他不仁不德,不义不礼?” “也不是。” 千红奇了:“那有什么不对?” 文心蹙眉道:“我也不敢说自己正确,但他给我的感觉令我无法放松。” “什么感觉?” 文心仰起头,想了想说:“有两种幼稚的表现无法令我释怀。一种是力图证明自己的层次配得上对方,一种是力图求证对方的层次配得上自己。” 千红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这有什么不对?人人都想求得与自己匹配的佳人,无可厚非啊!” 文心笑:“感觉像在配种!” “虽然听起来很俗,但是生物本能要的就是配种!” “好吧。”文心叹着气说,“让我用他的方式来恭维一下你:你和大多数女孩子不同,高贵、优雅,令尊令堂一定是很有层次的人。” 千红不以为然:“不过是一种赞美方式!” 文心又说:“然后,我很认真很自卑地告诉他:其实家父是杀猪的,家母是卖肉的。” “然后呢?” “他哽了一下,好像喉咙口卡了个乒乓球,然后说:哦,我不介意,真的。” 千红耸肩,翻白眼:“去!” 卷一 第五章  妖女柳枝 郝博成了历史,千红与文心依然前途茫茫。千红求文心帮忙,怎么也要请永怀馆主教几手绝招。文心慷慨应允,私心里也想借机偷学几招。 辛雪耐不住女儿千磨万磨,终于收下了千红。女儿的气质学自她身,但此外,她还多了几许岁月的沉淀,从头到脚散发出淡淡的馨香韵味,似陈年女儿红,轻轻一嗅,脏腑内外说不出的美妙。 千红恭恭敬敬,诚心求教:“阿姨,我就想学你这满身的女人味。” 文心从旁解说:“她是痛定思痛,决定痛改前非,纵有千难万险,也要改头换面再世为人。” 辛雪诧异道:“过了这么久,你的想法还是那样天真?” “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装得了一时,装得了一世?夫妻要同走一辈子的路,假若你初见他是君子,结婚后是癞子,你能忍他多久?” 千红呐呐地说:“可是男人不喜欢我这样的……” “谁说的?”辛雪将千红仔细端详一番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只是还没有遇到要等的那个人。依我看,你什么都不缺,就缺耐心。老实说,论找爱人,你比文心靠谱!” 文心吃惊地扬起眉,千红只当辛雪安慰自己。辛雪于是说:“你们既然不信,我就把柳枝请来。她对千红这种情况比较有经验。” 千红犹不知道柳枝是谁,文心却已喜出望外,轻轻附耳,让千红放心。果然,当柳枝走进房间的时候,千红也当场大定。 柳枝是那种坏女人。红唇欲滴,媚眼如丝,走路袅袅娜娜,满脸的漫不经心,一根普通的香烟细细地吸吐,别有一翻迷离勾魂的风味。认真说,她曾经是一介名副其实的坏女人,享乐人生,任意妄为,周旋于单身已婚各色男人之中,喜欢呢一晚花心,不喜欢呢绝不让男人得逞,不向男人索取承诺,亦不给男人承诺。来来去去,潇洒不羁。男人对她爱之切,恨之也切。女人恨之切,而徒奈何。 终于,现在成为她丈夫的那个男人出现了,收了祸害,还了世界一个清静。 她在永怀馆不常担任咨询师,因为她的观点稍显偏激,且她的媚态难以让客户心安。不过,永怀馆也常常遇见需要学习妩媚手段的女子,或者丈夫一时想岔,需要尤物出场,一锤敲碎那颗不安分的蠢心。这些时候,柳枝的权威性远超辛雪。 柳枝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紧身的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蓬蓬的卷发堆上她半露的香肩,香烟缕缕,满室生香。 千红看傻了眼,忍不住说:“老师,你真漂亮!” 柳枝左手轻弹烟灰,右手托起腮帮,微眯着眼说:“你可以叫我:柳枝。”声线带着女低音的磁性,像午夜咖啡厅里让人迷醉的蓝调音乐。 她抬了抬左手:“介意我抽烟吗?” 千红的脸摇得像将要出筒的骰子:“不不不,你随意。” 谁会介意呢?连抽烟的样子都这样美,千红恨不能拍成视频,回家细细揣摩,学足模样。 柳枝从头到脚地把千红打量了一遭,说:“看起来没什么毛病。” 千红连忙说:“我的问题还是很大的,我爸从小把我当儿子养,缺乏女性性格,加上胸口又平,一直没正经交过男友,身边的男人不是把我当成兄弟,就是错认我是兄弟。我妈急得不行,我又不知如何改良自己,所以才特地前来求教。” 柳枝笑得仰首折颈。千红越看越奇怪,这女人明明没有发嗲扮萌装性感,为什么举手投足间自然就有一股媚态呢?娘啊,这一定就是书里写的那种狐狸精转世! “你的性情跟我倒有几分相像,难怪辛雪叫我来。” 千红大喜,文心亦忍不住问:“她还有您这种潜质?” 柳枝瞥了千红一眼,淡淡地说:“她想做我这种坏女人?” 哟喂,从古至今,这种坏女人是多少女人的终极理想啊!千红简直望眼欲穿。 柳枝轻轻摆了摆头:“你这样可爱的孩子怎么适合做坏女人?” 千红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可爱?哎,自己大概只剩这一个优点了。 柳枝又说:“女人受了伤,凉透了心,视男人为玩物,恣意放纵,游戏人间,唯恐天下不乱,伤人又伤己,这就是坏女人了!你们这些小女生巴巴儿想从围墙里面跳出来,不知我当初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爬回来。真真天真!” 文心和千红听出其中的辛酸,这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千红纠结万分地说:“我之所有不足以成事,老师之有余我又不适合学,都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可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 柳枝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说:“性情好,有勇气,人也聪明。你本来不需要担心,不过既然我们投缘,为免你着急,我帮你重新设计造型,拓宽搜寻渠道,改变策略方法,扭转思路,然后你就可以让令堂放心了。” 文心说:“造型的事交由我办,柳姐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柳枝说:“首先从发型着手。我看你的发型像是跟文心学的,这不好,她的发型偏文雅,俏皮淑女可用。你英气勃勃,是当世穆桂英,应该更短一点,甚至狂野一点也不要紧。 你的气质卓尔不群,为凸显个性,衣服一定要将中性路线发挥到极致……” 千红插话:“怎么是中性?我就愁过于男性化耶。” 柳枝说:“你当然是个小女儿,就算外表雌雄难辨,但你内心深处永远有女儿家的柔软。只要有人注意到你的内心,外表的独立特行只会为你加分添彩。” 千红愁眉苦脸地说:“可是,可是现在为止,男人都是我的外表就浅尝辄止了。” 柳枝浅笑:“你就不知道让自家的酒香先飘出深巷吗?” “酒香?” “你勇敢又直爽,这样可爱的女生哪里去找?” 千红低声说:“男人情愿女人矫揉造作。” 柳枝仰首大笑:“原来你把男人想得那样复杂!知道坏女人为什么受男人欢迎吗?因为她不像好女人那样总是忸怩作态,够直接,够主动,够出格,玩的就是刺激,玩的就是心跳。懂了吗?” 千红眼睛一亮:“你叫我主动追男人?” “不,不急!我的大多数东西你是学不了了,不过有一样你学会的话应该得心应手。” “什么?” “大胆的挑逗!” 千红面露难色:“那,那不会叫人看低吗?” 柳枝摇摇头:“我不是叫你用风尘女的方式挑逗男人,而是用天真大胆的眼光远远的、狠狠的审视男人,这就足够挑逗了!还有,最适合你的方式也不是守株待兔,你要想法设法尽可能多地接触男人。和穆桂英过招的男人无可计数,里头只有一个杨宗保。你必须找出他,生擒他,然后招他成亲。” 卷一 第六章  女王穆桂英 文心带着千红横扫网店,买了数套帅气得一塌糊涂的衣服,又遵照柳枝的指示,趁机拍了一套黑白艺术照。照片中,千红面带天真,眼神清澈,英气勃勃,雌雄难辨,恍若现代的圣女贞德。 柳枝为千红选择的通天大道是网络。网络是个好地方,保持安全距离,保证心灵交流,适合众多女人,比如第二眼美女、非美女、心灵美女等等。当然,也适合千红这款。 柳枝说:“即便你是第一眼美女,网络也是磨炼武功的好地方。” 学会恰当地与男人交流对每个女人都是一道人生课题。 柳枝在一家颇有盛名的征婚网上注册,然后说:“每个人都角色幻想,你的名字最好能够恰如其分地形容自己的性情,并且引入某种角色,这是招引匹配者最有效率的方法之一。莫要追求飘雪之类诗一般的名字,空空洞洞,无病低叹。” 她取的名字:偷不着。 千红和文心敬佩非常。每个女人都能袒胸露背,那样不难引来采花贼男。然而像柳枝这样不低俗、不扮媚,随手起个名,也能勾动人心的,确非常人所及。 随便找了一张自己的照片挂上,名与色十分相衬。柳枝做姜太公状,只等愿者上钩。 “我最多和三个男人聊聊,你要看仔细了,我不会再做第二遍。” 千红有些担心:“仓促之间,恐怕难以学会。” “这种事发乎情,动乎心,应该是天生的本能。你要学不会,那就是朽木不可雕,再教也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 文心向千红耸耸肩,两人暗暗瞪大了眼,生怕错漏一滴半点。 第一条信息顷刻而至,对方名叫:就是你。 就是你:你好呀,美女! 偷不着:哦……叫我有事? 就是你:为什么叫偷不着? 偷不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我怕糟糠之妻变成黄脸婆,落得个弃妇下场,不如做个偷不着。 就是你:嘿嘿,你不怕寂寞? 偷不着:长夜漫漫,自然也怕。 就是你:那我偷偷来偷,安慰你的寂寞,不让别人知道,好不好? 偷不着:怎么偷是偷偷来偷? 就是你:你说个地点,今夜某时,我必到。 偷不着:给你一个时间,此城某地,我必等。 就是你:啊?没有提示? 偷不着:有提示,我还怎么做偷不着? 文心和千红笑得打跌。将“就是你。”的对话框关上,柳枝侧身问:“你觉得这男人怎么样?” 千红答:“有些小幽默,但不是柳枝姐的对手。” 柳枝摇摇头:“我问的是:如果他是你的征婚对象,你怎么看?” 千红踌躇半晌说:“我只注意你怎样挑逗男人的。” 柳枝轻蔑一笑:“我是坏女人,但不是风尘女。风尘女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以毫无原则,可以滥交。而我站在高高的塔楼上,深情地呼唤男人,让男人爬上来接我下去——我用挑逗来激励男人,但绝不为爬不上塔楼的无能男人大开方便之门。 所以,任何男人,如果第一次聊上,就约你共度春宵排遣寂寞,立刻放弃他。我们必须坚持的第一条原则就是,山来就我,我不就山。” 千红疑惑:“可你教我要大胆,还要我主动追男人。” 柳枝笑道:“你见过女人给男人送花、下跪求婚的没有?” 文心和千红同时摇头。 “所以,女人不是追求男人,只是挑逗男人。如果你们觉得挑逗是个贬义词,那我们就说激励男人。懂了吗?” 就是你频频发来信息,柳枝不理,直接拉入黑名单。 第二位的名字有些意思,叫做:偷心人,和偷不着倒像一对。 偷心人:想偷什么偷不着? 偷不着:偷人。 偷心人:貌似是我的专长。 偷不着:那我专门克你。 偷心人:哦哦,我还以为你想偷别人。不过,我就喜欢挑战。 偷不着:偷偷摸摸不是正道,你有实力,就来征服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偷心人:偷技也算实力的一种吧? 偷不着:鸡鸣狗盗,最多忝身门客,不入将相之流。算什么好汉? 偷心人:哟,既然你知道我家祖师爷,那也该明白:关键时候,是我家祖师爷救了孟尝君一命。否则历史早被改写。 偷不着:那你偷过几多人的心? 偷心人:我辈祖训:盗亦有道。偷心乃人生大事,岂可胡偷乱盗?我还在踩点阶段。 偷不着:燕肥环瘦,想偷哪样? 偷心人:何需那些胖的瘦的,偷得一个海伦,斯巴达再无女人。 偷不着:呵,你就不怕你的特洛伊有覆城之危? 偷心人:牡丹花下死,虽九死而犹未悔。 柳枝回头问千红:“这人如何?” 千红只差没流哈喇子:“可以可以,我觉得还可以。” 柳枝又问文心:“你觉得这样?” 文心犹豫了一下说:“感觉是……巧言令色之辈。” 柳枝笑得如春风摆柳:“千红这孩子有些天真烂漫,你又过于谨慎多疑。男人嘴皮上若没二两油,枯燥的生活又怎能滋润多情的心呢?” 千红不服气地问:“你也说这男人尚可,为何又说我天真?” “有些女生以为找到一个好男人就能幸福一辈子,岂知许多怨偶皆非坏男坏女。你知道为什么?” 千红语塞。 “能够欣赏穆桂英的是杨宗保,能够担得起穆桂英的也是杨宗保。穆桂英不能下嫁老实忠厚的走夫贩卒,也不能攀求骚客豪绅、王子贵族。如果世间没有杨宗保,那她会选的必然是占山大王或者少数民族的英雄王子。懂么?” 千红艰难地点点头。 柳枝指着屏幕又说:“此人心高气傲,又无酸腐之气,背景实力不可小觑,这种人想找的绝非夺其光华的穆桂英,而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戴安娜王妃。我们谋人,而非谋事,莫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否则时间飞逝,转眼老去。” 千红恍然大悟,深以为是。 第三个人名叫:老生廉颇。 老生廉颇:女人,你到底想人来偷,还是不想? 偷不着:想也不想。反正有人来偷,我定做那个偷不着。 老生廉颇:谁有耐烦偷来偷去,若是我看上了,直接抢来,当夜洞房。 偷不着: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老生廉颇:饭?本帅每餐米饭一斗,肉十斤,披甲上马,可直取中军主将。可惜为小人误矣! 偷不着: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将军已为小人误,还敢容女子近身? 老生廉颇:没本事的男人才诿过女人。康熙乾隆后宫三千妃嫔,怎么没有亡国?老子最看不起那种遇事往外推的、没脊梁骨的软骨头!男人要是看轻女人,谁为我们养儿子? 偷不着:将军神人,果非常人能比! 老生廉颇:就是老了些,恐怕姑娘们会嫌弃。 偷不着:…… 柳枝问:“看明白了?” 千红紧紧盯住屏幕,半晌才赞:“精彩绝伦,那老小子已经上钩了。” 柳枝又问:“如果你是我,你会选谁?” 千红一顿,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有男人气概,能给人安全感,且不乏情趣幽默,我会选老生廉颇!” 柳枝摇头:“我会选偷心人。” “因为他比较适合你?” “因为我比较喜欢挑战,喜欢他这款。” 这句话十成十是坏女人的口吻,千红和文心面露了然,口中诺诺。 柳枝亦了然二女的心思,于是说:“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二女尴尬笑笑:“不不,只是心气比较高。” 柳枝嫣然一笑:“但凡女人,谁没有心气?张飞潘安不过是萝卜白菜,关键须是你心中所好。你喜欢就选他,不喜欢就丢开,不要给喜欢找若干理由,认真听从自己的心声。今天便教给你这三点,若是学不会,从此丢开浪漫梦想,找个老实人过日子就好。” 千红赶忙诺诺点头。 柳枝接着说:“我再强调一点:激励男人可以,不要抬杠至死,给自己留点退路。拿得起,还要放得下。明白?” 千红连连点头。 柳枝说:“也罢,现在就出个题目。取个网名给我听听。文心先说。” 文心知道柳枝是借机给千红时间考虑,于是笑着说:“我取个巧吧,借用柳姐的创意取名:塔楼上的公主。” 柳枝摇摇头:“角色有了,性情不够贴切。”又问千红,“你有主意了么?” 千红把心一横,咬牙说:“。” 柳枝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也不评价好坏,半晌说:“那就用这个名注册吧。如果有了人选,再来找我。” 卷一 第七章  施百炼 永怀馆来了一名新客户。 ,男人,三十岁,身高体量中等,戴着眼镜,倒也文质彬彬,但不善言辞,兼且羞涩。他的苦恼在于:不知如何与女生女人相处,也不知应该追求哪类女孩。 辛雪仔细看过他的资料,家世普通,少年立志奋斗,埋头苦读,心无旁骛,寒窗十年,成为一介资深医药研究员。算得上三十而立,只差成家立室。父母亲戚介绍几多相亲对象,个个都不成,或者他看不上眼,或者别人看不上他。自己感觉像囫囵吞枣的人,上不去下不来,巴巴儿卡在中间,无计可施。 见客户颓颓然的样子,辛雪柔声安慰:“你的问题并不严重,只是向来疏于交往,缺乏与女生交流的经验。只要起个头就好了。” 愁眉苦脸:“就是无人跟我起头,所以向贵馆求教。” 辛雪笑说:“这倒是本馆的分内事。我会先替你安排性情各异的几类女子,都是本馆的老师,你试与她们相处——看看自己亲近哪类,厌恶哪类。过程之中,她们会指正你的问题所在,如有需要,还会专门培训。” 抬起头,面色郁郁,欲言又止。 辛雪体贴地说:“有任何疑问,都可告诉我。你是客户,我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问:“老师们如果好,可能继续交往?” 辛雪微笑:“我亦准备正告你:切莫抱此念头与老师们相交。请保持平常心,能与其中一人交为轻松自在的朋友,你就算合格。” 永怀馆只收生活美满的已婚女性为全职职员,文心还是单身,所以只做兼职,平常在一家公司做文员,周末才到馆里做事。 这个周末,她刚刚踏进馆里就碰到了霍圆圆。圆圆大眼圆脸,甜甜笑容,活泼调皮,属可亲可爱型,是馆里的奇葩。三十余岁的妇人,还常常扮天真、扮清纯、扮傻傻,演技出众。 “霍姐,今天你出案子?” 圆圆吐舌说:“就是替那个理科男把脉诊断,除出男人应该买单之外,几乎一无所知。相处一周,我说一百句,他能说三句。可累死人了!” “他现在哪去了?” 圆圆哈哈地笑:“我教他学会替女人拿包点菜,看遍近期的娱乐八卦,然后送到柳枝那妖女手上了。” 文心也笑:“柳姐极会调教男人,他应该会茅塞顿开吧!” “谁知道?”圆圆撅撅嘴说,“你道他呆呢,他偏偏不傻,生怕女人算计了他的房产轿车。本来就不是什么花心人物,还要步步为营,注定是场乱箭穿心的悲剧。” 文心眨眼:“姐夫当年想必大方得很?” “呸呸!我最后悔当年没叫那骗子多出点血,稀里糊涂就被绑上了他的贼船。现在的女孩子可比我狡猾多了。” 这分明是打做情,骂做俏,幸福女人往往如此,文心只是笑。 圆圆又说:“听说等几天,你妈打算将这男人交到你的手上,好好准备功课吧!” 文心紧张道:“我还没有单独接过案子,怎么办?” 圆圆嘻嘻地笑:“怕什么,真要见了面,那男人比你紧张多了。” 文心急道:“可是单独接案子,一定要出计划书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到时我妈不予通过怎么办?” 圆圆转了转眼珠,支了个招:“不如先去考察目标,实地打探打探。” “在哪里?” “喏,妖女能在哪里?” 文心大喜告辞。 工作的时候,柳枝喜欢两种地方,两种最能够发挥她能力的地方。白天是咖啡馆,一定要色调厚重,隔断别致,光线黯淡,软软的沙发可以将半个人陷进去,舒缓低沉的音乐引人欲眠。夜晚是酒吧,什么类型都可以,曼妙的灯光令她化身妖娆,魅惑十足。 她最喜欢的咖啡厅叫:黑天。 文心轻手轻脚进去,找了相邻的隔间坐下,竖耳偷听。 柳枝淡淡地说:“我要你看着我,不要低头,不要别开头,一直看我,保持十分钟。” 怯怯地说:“我,我该看哪里?” 等了一下,无人开口。透过隔断的镂空,文心看到脸红筋涨,慌得手足不知放何处好。 柳枝喷出一口淡淡的烟圈,才慢慢说:“你既自傲又自卑,有时高高在上俯视女人,有时卑微到尘埃里仰视女人。这就是你的问题!” 那男人声音都在发抖:“这,这是什么意思?” 柳枝轻轻踢了踢脚尖:“;老实说,对你而言,我算得上女神吗?” “当然是!” “如果现在我脱了衣服,站在你面前呢?” 张口结舌,双颊血红,全无办法招架。 柳枝轻轻说:“那你一定会藐视我,看轻我,怀疑我别有意图。等到我们上过床,你会觉得我下贱得只剩一堆肉。” 男人瞠目结舌,羞愧地低下头,抬手挡住柳枝的灼灼目光,两条腿几乎将茶几脚夹坏。 柳枝直起身,摁熄烟头,正色道:“你也不用紧张。我只想告诉你:女人是这样一种动物,如果厌恶你,你碰碰都觉得恶心。如果敢于和你赤诚相见,那至少对你印象偏好。不要因此看轻女人,也不要因此看重女人。你首要必须学会的,便是对待女人的平常心。” 偷偷瞟过去,见柳枝神色郑重,这才讪讪地坐起身。 柳枝问:“你能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对待女人吗?” 频频点头。 “你不能!”柳枝摇着头,将两人的柠檬水满上。发现自己忘记照应,慌慌张张地从柳枝手中接过水壶。因为太心急,灌得柠檬水满桌都是。 柳枝冷眼看着他,继续说:“你能以对待兄弟哥们的心态来对待我吗?” 抹了把冷汗,扭捏地说:“你,你们完全不一样嘛。” 柳枝微微一笑:“那我给你另找一个人来,给你三天时间,好好练习练习,把她当兄弟,当普通朋友,再当她是女人。” 文心溜回永怀馆。她心中已经不慌,要学的东西太多,她虽不算典范,倒也能指点一二。见到女儿,辛雪果然交待她准备的案子:“我会安排你最后出场,当做客户的教学考试。你一定要端住范儿,适当为难为难他,但不要令他过于难堪,而丧失信心。” 考试?既要为难对方,又不能过于难堪。 文心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接到了千红的电话:“喂喂,柳姐叫我出你们的案子耶。” “哪一桩?” “一个叫的。” 文心疑道:“按理,你没有资格呀!” 永怀馆有严格的用人规定,能够单独处理案子的人必然经过一系列的评估、培训和考核。每一件案子都关系到客户的终身幸福,容不得胡乱张罗。 千红说:“柳姐让我拿那人做练习,不在男人面前故意扮女性化,学会恰当地展露真实的自己。” 哦,原来是客户配对练习。花有千钟,人有万类。永怀馆的员工不能穷尽所有的性情类型,所以有时会挑出特点十分对应的客户,进行培训和练习。 文心不由叹道:“你俩确实绝配。” 卷一 第八章  无人能及 千红成了一只好奇的猫。她整天揣摩施百炼是何等人物,竟然能被评为自己的绝配。问文心,她打死不说,死缠烂打之下,只说叫她放心,对方不是太擅长言辞,气场远逊于她。 文心问她网上征婚进行得如何,她亦有些懒懒,说十个人中有八个问她是不是李宇春,一个约她走秀,还有一个同志。 然后,她终于见到了施百炼。 甫一碰面,两个人先是一愣。 千红哇啦哇啦大叫:“你哪点像我绝配?” 听说柳枝介绍的练习对象是位神秘女士,施百炼原本也是惴惴不安,就怕遭遇一任厉害的角色,把自己吃得死死,完全无法松弛。 待见到千红,他几乎未经大脑脱口而出:“你是女的?” “你是不是头猪?”千红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头。 施百炼反而松了口气,大笑:“本以为只有我浑身毛病,找不着老婆。原来也有你这种为找老公焦头烂额的女人。” 千红呸呸数声,回敬道:“你才焦头烂额,你全家都焦头烂额。”继而又问柳枝:“不是说他不善言辞、气场不强吗?” 施百炼回答:“不知为什么,压你一头我全无负疚感。” 柳枝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们适应得不错,下面的时间你们好好相处。放松心情,多交朋友对二位有益无害,若有缘结交莫逆,许多事情可以相衬相帮。” 总之,虽然起头有些“惊艳”,但因全无紧张,气氛竟是意外地融洽。两人聊得胡天海地,甚至口无遮拦地讨论武藤兰。训练效果出奇地好。 文心问千红对施百炼的印象。千红说:“他就是个屌丝,最多是个小有钱的屌丝。” 圆圆好奇又八卦,打电话问施百炼对千红的印象。施百炼说:“她这款女人,我想想,算是一只开化的母猴子。” 问两人有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千红说:“屌丝男如果再成熟一点,还能骗个清纯妹妹。” 施百炼说:“老师教我要尊重女性,给她留点面子。” 柳枝趁热打铁,策划了一个新活动:为千红发了一个网贴,说明时间地点,欢迎男性前来认识,并指派施百炼做亲友团成员,文心暗中压阵。 报名情况出乎意料的火爆。原来有人将千红的头像及聚会征集贴传到微薄上,题目是:“春哥。”相亲征集令,春心江湖重磅弹。结果,微薄纷纷转载,群情涌动。 这一天,千红身着黑色哑光皮裤,配简式宫廷白衬衣,外罩缀着若干银链的小马甲,脚蹬皮革马靴,耳垂上一枚银光闪闪的耳钉,发型师为她做了韩式手抓发。甫一亮相,满堂喝彩,强过许多专业COS打造的形象。 参加聚会者有男有女,大部分人毫不掩饰浓重的好奇心,也有部分专来拍照织微薄的好事之徒,还有少部分女王粉丝赶来支援。 千红大大方方,不扭捏,不怯场,挥洒自如,风度迷人。几个女粉丝不时尖叫。 有人语带讥讽,不怀好意地问:“女王,你确定你是女的?” 女王稳如泰山,镇定作答:“你确定你身心健康、家教良好,而且是男的?” 有人期期艾艾,眼怀爱慕地问:“不知女王是否介意拉拉?” 答:“对不起,我十分介意,非常介意。”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高声说:“我出一千块,赌女王今天找不到男友!” 施百炼忍无可忍,勃然大怒:“一个女孩子勇敢寻找真爱,人家容易吗?你有钱可以去支援希望工程,多积点德,免得断子绝孙。” 那人被店员赶走。 然后众人各抒己见,讨论春哥式女人孰好孰坏。千红拍案而起:“对不起,我不认识李宇春。” 一位满脸肉瘤的男士礼貌地鞠躬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我能够接受,但最终发现我们最多做兄弟。” 千红并不介怀:“我们都在四海之内,能做兄弟也是缘分。况且,我也不好兄弟你这盘四喜丸子。” 众人哄堂大笑。 聚会很热闹。文心静静独坐在邻桌,暗暗替好友开心,也不免微微失落。一直以来,与千红一路同行时,她总是受到男人的重点关注。千红自甘做陪衬,像绿叶对红花,无怨无悔。而今天,她突然变得璀璨耀眼,好似一颗默默隐藏在无尽星云中的黯淡恒星,忽然爆发出堪比整个星系的光彩,所有目光都为她吸引,再无别人。 文心明白:千红已经超脱以往的东施效颦,一个勇敢追求、洒脱不羁、不畏人言的真实千红,谁也无法阻拦她大放光彩。就算今日杨宗保未到,他必定等在未来不远的拐角处。 曾听别人说:艺人将要走红是看得出来的,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必然风范十足,无人能够仿效。而原来女人是否在接近爱情也是看得出来的,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充满灵动性情,方圆三百里内。 也许这便是成功、幸福和整个人生的真谛:忠实于本心,做真实的自己。 从文心的角度看,千红的侧影笑得酣畅淋漓,非常尽兴。她遥遥向千红举起水杯,默默祝福朋友幸福。 施百炼又回到了“黑天。”咖啡厅。尽管柳枝依旧媚态横生,他也能比较坦然地替她点着香烟。 “这段时间,进步神速啊。” “哪里,都是老师教得好。”施百炼恭敬作答。 柳枝笑:“太正经我可受不了!你若能淡定从容面对每一个女人,便达至高境界,可以杀死女人无数。” 施百炼笑笑,没有作答。 柳枝点头:“宠辱不惊,初具风范。我没什么可以教你了,其余东西需要你自己体悟,非言语能及。你可以再和别的老师处处,也可以直接参加考试。决定了,自己去告诉辛雪。” “考试?” “当然,你是否真正学有所成,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辛雪会安排考试,查看你是否还有什么致命的不足之处。” “其他老师都是些什么人呢?” 柳枝悠悠地说:“疯女,傻姑,老古板之类。” 尽管自认承受度已有提高,施百炼还是出了一头冷汗。他摸出纸巾擦了擦问:“恕我无礼,请问霍老师和您的称号是什么?” “圆圆?她是童姥,我是妖女。”柳枝意味深长地喷出一个烟圈,“还有问题吗?” “没,没,我直接考试吧!” 卷一 第九章  考试 辛雪看着施百炼。男人一扫颓丧苦恼之气,坦然接受目光洗礼,如脱胎换骨。 “看来你已有所获?” “是,获益良多。” “确定不需要再见见其他老师?” 冷汗霎时流下,施百炼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问:“有这个必要吗?” “为客户负责,我需告知:修炼己身很重要,但明白自己与哪类女人相配也很重要。你若人云亦云,单单追求白富美,虽然未必没有可能,但不幸福的风险很大。” 施百炼略一迟疑,还是问道:“除出心动,还有其他相配原则?” 辛雪把手一摊:“根据我的经验,心动,或者说第一眼心动并非幸福的充分必要条件。好比许多人追求高潮,但真正的高潮只是一刹,更长的时间我们需要舒服和放松的感觉。如果某位女士能令你长时间感觉舒服和放松,那么,她多半就是你命中的白娘子。” 施百炼沉吟思索,许久抬起头,眼睛雪亮:“不需要其他老师了。为万千红做亲友支持的时候,我替她着想,为她考虑各个男人的优劣,领悟到许多不足以及自己的需求。我要直接。” “一法通,万法通。既然你有信心,那我就放心了。” 辛雪递出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子清秀文雅,如小荷不染淤泥:“明日下午,你去‘万卷书吧’,找到这个女孩子,尝试跟她聊天。姓名、年龄、联系方式、爱好、住址,五项资料得其二就算及格,了解越多,分值越高。虽然不代表什么,但你尽可以尝试。” 这天下午有些阴郁。 万卷书吧却很明亮,落地玻璃、沙发、音乐、饮料、墨香勾留住十余书虫,各自静静捧书阅读。 施百炼深深吸了口气,踏进书吧。 那女孩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她穿着白衬衣,系细带,罩灰色无袖连衣裙,干净、清爽,浑身学院气息。手中的书名:《中国建筑图典》,梁思成摄,林洙编。 霍童姥说,要关注女生身边的细节,找一切可能有联系的话题进行交流,可是,建筑和医学完全没有共同语言,难以搭讪啊。 难道还是个学生?施百炼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位不会是称号疯女、傻姑中的一个吧?也许是最难让男人得手的老古板!可是这么年轻,也不像啊! 他端着自己的茶杯,走到女孩对面,轻轻问:“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女孩迅速抬起头,冷淡地看他一眼:“随便。” 他松了口气,取出一本书坐下。只要有资格坐下来,机会无处不在。霍童姥教过他,如有机会,尽可以借口求教与对方交流。 片刻后,他问女孩子:“请问可以借支笔吗?” 女孩子从包里掏出一支笔给他,又立刻回到建筑的世界。 施百炼又问:“你是建筑系的学生?” 女孩子皱起眉头,不悦地问:“你有什么事?” 施百炼不退反笑:“请勿介意,我爱好摄影,尤其喜欢古代建筑美轮美奂的感觉。但建筑知识贫乏,只知道故宫和寺庙,经常想找一些别致的地方而不得。今日正好碰到你,所以想要求教一二。” 女孩子面色略好,轻声作答:“我亦不是建筑学出身,只是有些爱好。你有兴趣,可以买我手上这本书,其中记录非常详尽。梁思成是梁启超的儿子,也是我国建筑学大师,眼光一流。” 施百炼问:“你为什么喜欢古代建筑?” 女孩子答:“本来不是十分有兴趣,但梁思成与林徽因的故事感动了我,所以才来看看,哪知一看就放不下手。” “还有无其他推荐?” “应有尽有。” 施百炼呵呵地笑:“敢请前辈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能多多讨教。” “不行!”女孩子断然拒绝,“我妈说过不能把电话随便告诉别人。” “QQ就好。” 女孩子转转眼珠:“实话说,你是故意跟我搭讪的吧?” “但愿我不令你讨厌。” 女孩子想了想,刁难道:“如果我坚持不给你呢?” 施百炼老老实实地说:“你若故意不给我,只能说明你喜欢我,期望再见到我。那么我会回家修炼功力,再接再厉。如果你讨厌我,那么为免以后我再三缠绕,你还是现在给我的好。” “如果光凭无赖就能追到女生,那世界岂不是无赖的天下?” 一个男人陡然插话,令两人同时一愣。施百炼惊疑不定,看向女孩子。他知道永怀馆的已婚女士都有一个恩爱丈夫,难道今天就遇到一个? 哪知女孩子也问:“请问你是谁?” 那男人本来坐在施百炼身后。待他站起身来,两人才发现这是个十足十的潮人,戴着鸭舌帽,黑框眼镜,灰绿色围脖,深色T恤,军绿色工装裤。 男人走到女孩子面前,摘下眼镜和帽子,露出一双有神的大眼。他的笑容有些玩世不恭,坏坏的却很有味道,不失赏心悦目之形。 “何方,很高兴认识你。” 女孩子看了看何方伸出的手掌,并未与之握手,却凑上前去嗅了嗅,扑面一股好闻的薰衣草香。 “你横插一杠算什么?” 何方神态自若地收回手,笑着说:“我想打抱不平,不知妹妹给不给我机会?” 女孩子拿眼睛询问施百炼,他看看何方,又看着女孩子,非常无辜地问:“我只想知道我过关了吗?” 何方挑衅地说:“如果你问我,我一定回答不。” 施百炼暗自好笑,让出半边沙发,彬彬有礼地回道:“您请便。” 女孩子噗嗤一笑,拿出纸笔写了一串号码递给施百炼,正色回答:“你今天的表现只能得到QQ,是否过关不由我评判。” 施百炼道声谢,起身离去。 何方有些惊诧,他斗志昂然地冲出来,欲要跟对手一搏,却发现对手将他丢下,拍拍臀走人。他隐约感觉整件事有不妥之处,却又说不明白。 女孩子笑盈盈地看着他,柔声问:“请问你要坐着还是要离开?” “我当然要坐,多谢!” “不谢,请自便。我先走一步!” 说罢,女孩子毫不客气,抬腿便走。 何方完全凌乱了,这一男一女统统不按牌理出牌,他出的招没人接,对方又不予机会让他接招。整个一个乱局,有力使不上。 他匆匆追着女孩子出去,大声问:“好歹告诉告诉我,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女孩子停住脚,转身看着他,满眼笑意。 他亦失笑:“你,你看我都这样了,总要给个名字吧!” “知道名字又能有什么用?” “有你的名字,我就能找到你!” 女孩子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一番,点头说:“好啊,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她伸出手,笑意融融地说:“初次见面,我叫文心。” 何方亦满脸笑意地伸出手:“喏,你的QQ是×××××吧?” 卷一 第十章  暗昧人生 店员来找千红:“万经理,那边有位客人需要大量的金项链,想与你议价。” 千红对面前的客人道声歉,让店员代为照应,往柜台的另一边走去。不知为何,她对卖珠宝首饰得心应手,许多女孩子前一秒还犹豫不已,待千红夸赞几句,便美滋滋地买下。两年之后,她便成为了一店经理。 那客人是年轻的男人,发长及耳,戴耳钉,穿紧身T恤,哈伦牛仔裤,只有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银戒。不可否认,男人肤白细腻,修长的手指具有钢琴家的气质。而且毋庸讳言,他长得还算耐看,流线型的面部曲线有些阴柔,某些角度看去雌雄难辨,不够男人汉气概,与千红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这显然不是那种大量买卖金银的常客。那些人的鲜明标志是:花衬衫或者花T恤,或者着西装,颈项或手腕上必定有几件金器,霸气外露,像道上的大哥,令人望而生畏。 不过来者是客,千红并不怠慢。 “您好,先生。听说您想进大批的金饰,对款式和数量有什么样的需求呢?” 客人一双丹凤眼微微瞥了她一眼,问:“女孩子一般喜欢什么样的?” “女孩子一般喜欢款式别致的细链,您可以看看这些。” 千红一边嘴上说着,一边从柜台里端出几根细链,天鹅绒的布料上,细碎的金环闪闪发光。 客人摆一摆手,又问:“那么不一般的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 千红困惑地问:“请问先生所谓不一般的女孩子是指哪种?如果不是十分有把握,先生可以带她到我们柜台来亲自挑选。” “比如说像你这样的。” 千红愣住,微微眯眼:“我这样?我这样是哪样?” 客人坦然回答:“我说的是比较酷的女孩子。” “啊。”千红松了口气,还以为这是专门来砸自己场子的人呢。自从那次聚会以后,隔三差五会有各色人等前来观摩,不时上演狗血事件,“通常气质比较酷的女孩子会喜欢设计非常个性化、具有鲜明特点的项链。客人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们的设计师,我们也提供定制服务。” 客人从裤兜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千红:“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你看能够做出来吗?” 图纸用签字笔画就,线条流畅清晰,环状金链吊射线状流苏,末端未闭合,做如意纹,略带古朴,气质狂放,若身穿高领紧身皮衣,骑机车,必定十分契合。从绘画功底和创意思路来看,这位客人已然不俗。 千红不由赞道:“先生的设计功力深厚,可以考虑进军珠宝设计,日后必定大放异彩。” 客人眼神亮了亮:“你很喜欢?” 千红一笑:“如果先生的客户与我类似,想来应该是喜欢的。不知先生想做几条?” 客人竖起一根指头:“一条。” “听说先生想批量进货的?” “我想先看看贵店手艺。” “荣幸之至!”千红对客人十分敬佩,拿出订货单登记,“请问贵姓?” “褚滔。何时能够取货?” “一月之后。” 客人欣然而去。 这天临近下班,金店发生了一件轰动事件。一名少女捧着一束黄色的五瓣花推门而入,并且送给了“春哥。”万千红。 “咦,这什么花,从来没有见过。” “像是苜蓿。” “不,不,跟苜蓿还是不太一样。” “快看看谁送的?” 一群女店员七嘴八舌,拥在千红身边。谁收到花都不奇怪,千红收到就奇怪。往日最多人来看稀奇拍照片,还有人赌她找不到春天,没想到缘分竟毫无预兆地降临了。真是够浪漫,重要的是够意外。 千红毫不掩饰心情,大方地将卡片示众。上面只有一句淡淡的话:百慕大奶油花,花语:坚韧,坚强。并无落款,引得众人好一阵失望。 千红兴奋地给文心打电话,占线。又拨给施百炼:“喂喂,有人送我花。” “啊?哪个倒霉鬼看上你这款了?” “呸呸,小心我咒你考试不及格。” “不好意思,本人已经过关。” “你踩狗屎了?色诱考官了?哎,以阁下的尊容只怕很难色诱成功,话说谁是考官?” “姓文名心。” “呀?你居然过了她的法眼,其中必有猫腻!不行,我得问问。” 挂了电话,呼叫文心,终于拨通了! “喂喂,你在做什么勾当?” 文心的声音似乎有些躲闪:“嗨,没做什么呀。你什么事?” “你是理科男的考官?” “你知道了?” “怎么能轻易让他过关呢?应该好好折磨折磨,然后等他买通我们姐妹,再让他过关的。” 文心亦摸不着头脑:“我只告诉他QQ号而已,但至少要得到两项资料才能过关的!” “笨!QQ里面有你资料。” “有锁定,仅好友可见。” “你不知道满大街都是QQ破解程序吗?” “啊哦……” 千红叹口气,这个网络笨虫:“算了,给你说件好事。” “什么?” “今天我收到鲜花了。” “啊?” 千红兴奋得难以自抑:“说明有人追我啦!” “有无确定是人类?” “是ET更好,最好有宇宙飞船,我可以浪漫环游银河系。” “咳,咳。”文心清了清嗓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事实上,你打电话之前,有人正与我电话诉衷肠。” 一秒空白,两秒空白,三秒空白。 “太狠了吧——”河东有狮吼:“你是不是朋友!我有好消息第一个通知你,你居然隐瞒不报,你是何居心?有异性没人性!” 文心小声说:“我,我怕刺激到你脆弱的小心灵。” “屁!你就是准备抛弃我!” “好啦好啦,明天请你吃饭!” “我要见情敌!” “喂喂,你什么时候改做玻璃?” 千红泣血控诉:“他是我友情的情敌!” “淡定,我们今天才认识,他还不够资格威胁你的地位。” “今天才认识,已经如胶似漆。你被什么冲昏头了?” “哎呀呀……”文心大为不好意思,老老实实交待了认识过程,然后说何方那家伙如何如何聪明,竟然一眼扫去就把自己的QQ号码记住,而且稍晚就等在自家门口,一脸坏笑地堵住了将要回家的自己。 这次千红也摸不着头脑:“可是QQ里面没写住址啊?” “是啊,他根本没通过QQ。” “他跟踪你?” “不,他只是有一个做警察的好朋友。”哦,警察,只要把名字输入系统,全国上下13亿人口尽在掌握之中。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复杂,只是我们想得太复杂而已。 “这家伙太狡猾了。”千红不依不饶:“我要威胁威胁他的地位!” 文心反击:“小心现世报!那个什么送花者,你敢不敢带他见我?” 千红小小地纠结了一下:“总要等我听过他的表白,再带给你策反吧!” “好,一言为定!” 千红再给施百炼打电话。施百炼满腔怨愤:“女人,你不需要睡觉?” “我需要安慰啦。” “小姐,为我人生大事着想,请你在早上9点到晚上9点之间呼我。” 千红脸皮极厚:“你现在又没有女朋友。” “马上就要有,拜托你提前养成良好习惯。” “八字还没有一撇,想得容易。” 施百炼信心十足:“万事俱备,我只需静候机会女神的青睐。” “小心成为女神的备胎。” “男人婆,当心再遇同志。” “你当心做不成备胎,做千斤顶。” “哼!” 挂上电话,老妈又呼进来:“这么晚还没回出租房,你在干嘛?” 千红的脑袋立刻发胀:“妈耶,我搬出来你还不放过我!” 电话那头顿时气焰滔天:“怎么,孽子,嫌弃你妈了?” “不敢!但是,这个时间打电话——你女儿万一正谈恋爱呢?” 电话里面一声惊喜:“儿啊,你有啦?” “妈,这句话有歧义吧!” “有了不更好?就算那男人不要,生下来,我和你爸帮你带。” “呸呸!你怎么就巴望女儿被抛弃!” “废话,那人是谁?” 千红声音泛起些微甜蜜:“还不知道,只见到花,没见到人!” 老妈喋喋咒骂:“屁大小子,跟老妈玩心眼?” “我真不知道。今天刚收到一束花,没有署名。” “那赶紧的啊,只要那小子冒出个头,你就一把抓住七寸,别让他跑了!” 千红头都痛了:“妈,行行好,我想睡觉了。” 老妈意犹未尽:“记住啊,抓七寸!要快,要狠,要准!” 挂上电话,世界终于清静了。千红伸了个懒腰,不由懒懒地发呆。 那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送了花却不署名?为什么不署名也不露面?为什么没有送红玫瑰——糟了,难道他不是示爱? 真是暗昧而纠结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