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十年泡沫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陈许问我。
　　我抬头朝他笑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十一月，Q市的郊外，与浪漫无关。陈许听到我的回答之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大手覆盖上我的，揽过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的身上。
　　他问我，“那你想不想知道刚才我许了什么愿望？”说的时候，我仰起头，看向他的脸，伸手摸了下他的下巴，摇摇头，“不想，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大概是没有刮胡子，胡渣刺刺的。
　　陈许哈哈地笑出了声，将我不老实的手从他的脸上抓了下来。
　　“程暮。”他喊我的名字。
　　“嗯？”
　　“怎么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觉得你没有长大。”
　　怎么可能没有长大。我十年前认识了陈许，从十七岁的少女到现在即将跨过三十的门槛。
　　我抓着他的另一只手，挠了挠他的手心，说：“这次电影拍完，我们结婚吧。”
　　陈许沉默了数秒。这数秒的时间里，我第一次知晓等待一个人的答复竟然会有度日如年的错觉。如果再早几年，我大感会掰着他的手指数给他听，十七岁时相遇，二十岁时相恋，彼此见过家长，就差一张证。
　　而我已经二十七了。
　　好在陈许沉默的时间不长，他点点头，说的话在我听来，就像是一颗糖，吃到嘴里，越品越甜蜜。
　　他说，“好，等你回来，我们结婚。”
　　而后来，现实告诉我，男人说的话最不可信。哪怕是喜欢了十年的男人，依然如此。在我回到Q市，再一次见到陈许的时候，则是在他的办公室里。
　　这个承载了我青春大半记忆的男人坐在对面说，他已经结婚了。
　　我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的话咽到了肚子里。我盯着陈许这张熟悉的面孔，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张脸我看了十年。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描绘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就开始长久的沉默，似乎等着我骂他。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在听到他说他已经结婚了这句话之后，我的内心里竟然如此平静。
　　我问他，“什么时候结的婚？”
　　陈旭两手交叉搁在桌子上，他看了我一眼，视线垂了下去，而后我听到他说，“你走的那个月。”
　　我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甚至没有坐下。
　　而心里想的是，这就是我爱过的男人。
　　前一秒说，“好，等你回来，我们结婚。”
　　然后在我走的后一秒，就与另一个女人结婚。
　　“你……放在我家里的东西，已经搬到了你的公寓。”陈许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公寓的钥匙给你，以后我也不会过去了。”
　　我默默地拿起钥匙。这是我第一部电影片酬到账时，陈许陪我去挑选的公寓，当时我就把钥匙给了他一把，笑呵呵地和他说，“别嫌弃屋子小，肯定比不上你的住所。”
　　那时陈许还是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哪里敢嫌弃”的那个陈许。
　　我点点头，他已经与我划拨得如此清楚，我又何必还要问个清楚。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弯腰脱下我还没来得及回家换掉的高跟鞋。
　　“谢谢你，陈许。”
　　他一愣，抿着嘴唇刚想说什么，我已经拎着高跟鞋砸在了他的脸上。
　　“谢谢你告诉我，男人都是人渣。”



正文 第2章 顾维是谁

　　
　　“我的姑奶奶，您可真是有本事。”这是Cora接到我电话，听完我平静地讲述与陈许拜拜的过程之后，他的第一句话。
　　Cora是我的经纪人。平心而论他是个出色精明的经纪人，除了……他是一个男的，却取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我平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在几个月前，陈许还与我一起坐在这里，而现在只有我一个。
　　要说不伤心，那肯定是谎话。长达十年的感情，早就在时间的催化下融入了骨髓，现在突然从身体里拔掉，自然是疼，而除了疼之外，还有一种无所适从。
　　我认识陈许的时候，还只是个学生。那时他也不过是刚刚进入社会打拼的年轻人。转眼的时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陈许已经成为了在Q市可圈可点的商界人物。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早知道会有被他甩掉的一天，当时我就应该多多利用陈许的人脉资源。否则，我哪里需要将人生最好的年龄都花在打拼上。
　　我整个人陷入沙发里，脑子里全部都是之前在陈许办公室，他被我的举动吓到的模样。
　　他一定没有想到，一向听他话的程暮也会有这样出格的一天。
　　我光着一只脚，提着剩下的一只高跟鞋走出他的办公室，一路上受到了陈许公司员工的各种奇异目光，嘲笑的，好奇的，考究的，直到我走出那扇玻璃门，才终于长松了口气。
　　Cora在电话那头，安静了一分多钟，才恢复往日的话唠，“我就说陈许这种男人不靠谱。演艺圈是个什么地方？他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你在这个泥塘子里滚打。”
　　如果是往常，听到别人这样说陈许，管他什么公众人物的形象，我只会撸起袖子和对方拼命。但是现在听到这样的话，我竟然只是觉得酸涩。
　　局中人看不清。局外人却看得透彻。
　　连Cora都看清了，我却直到现在才明白。如果陈许真的爱我的话，哪里会在他出人头地之后还放任我在这个圈子里熬。
　　“但是，既然你们两个掰了，程暮你就把心思都花在工作上。”Cora的话像一把明晃晃的刀，把残酷的现实扔到我的眼前，“离《一朝南方》的首映式没多少时间，有时间和我在这里吐苦水，不如先去保养你赚钱的那张脸。”
　　“好，好，我这就去。”没有等Cora开口，我就挂掉了电话。
　　那时我还不知道，Q市除了我，其他只要是看过报纸的人都知道，白手起家却已经分割装潢设计行业一杯羹的陈许结婚了。
　　第二天醒来时，脖子酸痛。我揉着脖子起身，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电视也没有关，主持人优雅的声音娓娓动听，“今日，本市装潢设计行业的新星，乐艺的总裁先生将会带我们走进他与陈太太的温馨家庭……”
　　我随手换了一个频道。
　　门铃声在此时不友好地响起。
　　见到Cora我丝毫不感到意外。他穿着紫色的衬衣，带着一个夸张的墨镜。看到我没有梳理的头发与惨淡的脸，第一次没有如同往常露出一副“程暮你别给我作死”的表情。
　　Cora的目光在我身上审视了一番，又在客厅里巡视了一遍，转过身松了口气，“比我想象中的好，没有翻天。”
　　我说，“当然，不过是少了一个男人而已。”
　　Cora朝我翻了个白眼，“虽然程暮你刚回来，不过可没时间给你休息。下午有个访谈，你稍微准备一下。”
　　说完，他上下打量起一夜没有睡好的我，“啧啧……你这个模样，还是抓紧时间收拾一下。”
　　我愤怒地甩手进了浴室。
　　当我擦着头发回到客厅时，Cora已经将需要用到的资料放在了茶几上。
　　“一会儿你看看，别出岔子了。”
　　“这么重要啊？”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白纸。第一页特意被Cora用荧光笔标注了一句话，“制作人：顾裳。”
　　“顾裳是？”我抬眼问。
　　“顾维的妹妹。”Cora答。
　　我皱着眉，这个名字有点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顾维是谁？”
　　Cora一连说了三个“程暮你没救了。”
　　Cora将他的黑色手机屏幕送到我的眼前。我定神，看着他帮我百度的资料，顾维，B市人，MIK集团的总裁兼任CEO。
　　我终于想起来了。虽然不属于娱乐公司，但是MIK与很多娱乐公司保持着较好的合作关系。而这个顾维，则是《一朝南方》的最大投资人。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大老板。
　　



正文 第3章 陌生之人

　　下午，Cora开车送我去录制厅。
　　坐在后座，我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机。以前邮箱里存储了很多陈许发给我的短信，我看了一眼，然后将这些短信全部删掉。
　　想了想，又将陈许的联系方式加入了黑名单。
　　这回就是彻底的将这个人归结到陈年旧事里。
　　十五分钟的节目，与其说是增加我的知名度，不如说是增加《一朝南方》的曝光率。
　　主持人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程暮也不是第一次登上电影屏幕吧。”
　　节目里的问题大多数之前准备时讨论过的，我微微一笑，答道，“是的，准确来说是第第四次了。”
　　“这算是第一次出演主角吧？”
　　我稍微有些好笑，“假如女二号也算的话。”
　　毕业后，我在演艺圈里混了三年，终于第一次在某部小制作的电影里当了一个配角。陈许那时摸着我的头发，他的眉眼在温暖的灯光下越发的柔和，“程暮，无论你演什么样的小角色，在我的心里，你都是我的主角。”
　　而当我真的用自己的努力，换到了一个可以被观众认为是主角的角色时，他已经在别人的身边。
　　节目录制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
　　Cora去停车场取车时，我留在一楼的大厅里。晚上九点多，只有寥寥几人。
　　正对休息区的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的手臂上挽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我看到他垂下眼眸，与旁边的女人攀谈时，不时微微点头，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怔怔地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看到他陪着旁边陌生的女人，直到走出我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
　　我完全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陈许和陈许的妻子。
　　我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到可以无所谓陈许这个人，而当真的看到他与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依旧会觉得胸腔发闷，眼睛发酸。
　　Cora打电话催我快点出来。
　　“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种情况。”
　　电话那头的Cora很快猜到了原因，“你遇到陈许了？”
　　我没有回答，握着电话坐在没几个人的大厅里，头顶的灯光晃得人眼花。
　　“程暮？”这声低沉清冽的声音出现时，我吓了一跳，坐直起身子，抬眼看向对方。
　　在这里可以直呼出我名字来的人，除了Cora以外还会有谁？
　　陌生人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黑色的西装衬得他的眉眼分明，轮廓清晰，黝黑平静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眯起眼睛，眉头微蹙，“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微怔，看着这个陌生人不知道怎么作答。
　　见我没有回答，他静默片刻之后，凉凉地问，“你哭了？”
　　大厅里冷气开放，我不由地环住自己的双臂。两人之间陷入一片静寂，我不断地回想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男人。
　　对方的手机这时响了。他自上而下看了我一眼，简单利索地说了一句“一会儿谈”就挂断了电话。
　　“先生，我不认识您。”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我认识你，”他开口，“程暮，Q市人。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开始混迹各种剧组，二十四岁接到人生第一部电影。现在二十七岁岁，刚拍摄完《一朝南方》回到Q市。”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带感情，眉眼淡漠地说着关于我的事情。
　　私家侦探？狗仔队？还是其他……
　　他不紧不慢地说完，垂下眼眸，神情平静地朝我伸出左手。
　　“手机。”他说。
　　我很想拍开他的手，但是在触及到他眼底的情绪，还是怔怔地将握在手心里的手机放到了他的手上。
　　“我是顾维。”他淡淡地说，“程暮现在与我在一起。”
　　说完，干脆利落地掐断了我一直没有挂断的通话。
　　我目瞪口呆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正文 第4章 难忘一夜

　　狭小的空间里，顾维垂眼看着我，终于说了他上车后的第一句话，“系好安全带。”
　　我特别没有出息地应了一声，低下头老实地系上安全带。
　　就在今天上午，我还与Cora开玩笑说，等我傍上顾维，以后就再也不会被他骂了。Cora斜眼看着我，说如果你能傍上顾维，那我就允许你吃一个月的烤肉。
　　而就在十分钟前，这个叫做顾维的男人说了一句“我是顾维”，而后独断地挂掉了Cora与我的通话。
　　“顾先生……”我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的男人。不一会儿，Cora就又打了一个电话，顾维看了我一眼，接起电话：“明天我会送程暮回去。”
　　挂掉电话之后，顾维直接表明意图，“和我走。”
　　我不是刚从大学毕业的人。在泥塘里摸爬滚打六年，该懂得不该懂的早就明白了。一个演员，除了靠自己的脸与演技吃饭之外，想要红，一靠人，二靠运。
　　当顾维说完，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既然可以调查清我的事情，那么陈许与我的事情，想必也是知道。我朝他笑了笑，“顾先生打算带我去哪里？”
　　顾维浮在眼底的情绪很淡，“我去开车。”
　　都是成年人，会做什么事情，心知肚明。我百般无赖地靠在座位上，侧过脸隔着车窗，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
　　顾维在引擎发动之后，就不再言语，眼睛专注地直视着前方。直到抵达目的地，他才有条不紊地松开安全带，侧过脸，探身帮我解开牢实的安全带。
　　“到了。”他说。
　　顾维下车帮我打开车门，我看向他身后的建筑物，还真是酒店。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与陈许以外的男人来到酒店。顾维将房卡扔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松开领带，解开领口的扣子。看到我平静地坐在床上，他有些意外地转过身，面向我，边解衣服边说，“程暮你很冷静。”
　　我看着他脱衣的动作，淡定地点了点头。
　　人生二十七年里，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冷静。此时我头脑清醒，知道自己即将做的事情是什么。
　　既然爱情不愿意光顾我，那么事业总会垂怜我。
　　顾维低着头，抵在我身边，“需不需要给你时间反悔？”
　　“不需要。”我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去洗澡。”
　　哪怕是费用再昂贵的套房，也只有一个浴室。我出来的时候，顾维正坐在床边。看到我出来，他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进浴室，又一言不发地走出浴室。
　　我的头发还是半湿，躺在床上时，压在背后，有些不舒服。顾维一只手撑在枕边，在他无声的凝视里，我的掌心已经开始出汗。
　　他凝视了片刻，没有说话。等我感受到时，已经是他身体覆上来，带着陌生的气息。他的动作如同他说话时的简洁，每一个动作都意图明显，俯下身，一只手抚上我还半湿的头发，另一只捏住我的下巴，几秒钟之后，嘴唇落了下来。
　　与陈许完全不同的接吻方式带着陌生人的气息。
　　摸着我头发的手开始变成环抱着我的头，从嘴唇之间的试探到后来的侵略性深入。我睁着眼睛，近距离地看到眼前的这个人闭着眼睛，鼻尖划过我温热的皮肤。
　　这个人连动情的时候都如此地简单。
　　顾维睁开眼睛，半眯着，凑近伏在我的耳边，说话时鼻翼处喷出灼热的温度，“你可以闭上眼睛。”
　　我顺从地选择闭上眼睛。
　　屋子里很安静，任何一点声音都可以清楚地听到。我在昏昏沉沉之间睁开眼睛，上方的男人，头埋在我的头发里，我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模糊之间，我好像听到他轻笑了一声，然后他的身体又重新一次覆了上来。
　　



正文 第5章 白白被吃

　　我是从梦里醒来的。
　　睡眼惺忪，模糊地看到床头柜上的摆设有些陌生，不像是在家里。我习惯性伸手在枕头边翻找手机，却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这时我才注意到床上还有一个人。
　　他还没有睡醒，鼻翼间的温热呼吸喷洒到我的脖颈上，惹得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
　　原来梦里的荒唐事是现实。
　　我一只手抚上前额，昨天自己也没有喝酒，怎么就着了这个男人的道。
　　顾维的一只手扣在我的腰间，另一只手则搂着我的肩膀。
　　男人的力气终究与女人不同。我几次尝试想要掰开他的手，而他虽然还在熟睡，却下意识地收紧了臂弯，脸贴上我的脖颈，深呼吸了几下，声音里带着困倦，呢喃说，“再睡一会儿。”
　　我僵硬地靠在他的怀里。
　　原来不是自己喜欢的男人，也可以一起睡觉。
　　顾维起身时，我刚从第二次睡眠里清醒。
　　他薄凉如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怔了一会儿，好像被睡的人是他，不是我。
　　因为不想在清醒的状态下面对这个刚认识的男人，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直到我听到他下床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被浴室里的流水声取代，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趁顾维在浴室的这段时间，我下床在地上寻找自己的手机。昨天晚上Cora给我打了十几次次电话，今天早上又打了两次。
　　我蹲在地上，给Cora发了条短信，“今天回去，平安。”
　　“程暮。”我还没有等到Cora的回复，顾维已经走出浴室。他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丝与脸部的线条，滑进浴衣里。看到我蹲在地上，手上拿着手机，他眉头蹙起，黑色平静的眼睛里蓦地变得深沉。
　　他出声提醒，“你最好穿件衣服。”
　　我勾起嘴角，朝他微微一笑，“顾先生看都看过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顾维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一缩。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平静地换好衣服后，说：“一会儿还要麻烦顾先生送我回去了。”
　　他凉凉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言语。
　　回去的路上，顾维如同昨天晚上一样，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提醒我要系上安全带。
　　这男人够小气。
　　我侧脸看了他一眼，他薄唇紧抿，黑色的眼睛里只有前方的路。
　　顾维上车后，没有询问公寓的地址，就轻车熟路地将我送到了熟悉的小区。我道了句谢谢，准备开门下车，却被他突然抓住了手腕。
　　“顾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转过脸，仰头看向他。
　　他默了默，“不用称呼先生。”
　　我有些好笑。我们两个的关系又不熟，一面之缘，睡了一晚上，再无其他。
　　“好，那顾维，”我看着他黝黑的眼睛，平静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顾维点点头，没有说一句口头承诺也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一声不吭地摇上车窗。直到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才想到我这样算不算白白被人吃了却什么实际利益也没有捞到？
　　我换掉昨天的衣服，对着镜子检查起自己身上的痕迹。
　　真庆幸这些青印子不是在脖颈上，也不是在手臂上。至少它确保了我在夏天不需要穿高领长袖来遮挡这些痕迹。
　　洗完澡后，我给Cora拨了一个电话。他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和顾维勾搭上的？”
　　这种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就在昨天之前，我对于顾维的了解，仅限于网络上搜索的资料。我压根没有见过顾维，更别说认识。
　　我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Cora。
　　听完，他只说了一句话。
　　“程暮，你以前是不是睡过他，却没有付房费跑了？”
　　我忍不住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顾维这种背景的男人，只有他睡女人的份，哪里有女人睡他的份。



正文 第6章 风平浪静

　　我的生活没有因为一个顾维而改变，我的事业也依旧是不愠不火。今天一个不知名品牌的代言，明天一个地方台娱乐节目，出场不过五分钟，走一个过场，却要搭上一天的功夫。
　　然后回到家，只有自己一个人，连下厨的欲望都没有。
　　那天的预感越发真实，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白白地与别人睡了，却没有任何改变。我深深吸吸了口气，努力想要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却发现自己最近遇到的是懊糟事。
　　作为一个女人我还真是失败。
　　我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时光浪费了在一个相恋七年，转头与别的女人结婚的男人身上。Cora以前问我，程暮，你想红吗？我说，当然，有哪个艺人不希望自己红？Cora说，你既然想红，有陈许这么好的资源，就利用一下啊。我回给Cora一个笑脸，那不行，爱情怎么能为事业服务？
　　现在想想，我那时真是天真。天真到让我想要唾弃的地步。
　　爱情不为事业服务，所以我要忍着应酬时被人灌酒，从制作方手下得到一个跑龙套的角色。我需要穿着迎合男性观众喜好的低胸服装，然后在节目里露一个脸。
　　经济公司如何安排，经纪人与演员就要怎么做。
　　没有背景的艺人就是这样，生活在这个产业链的最底层，拿着最低廉的片酬。这两年比最开始好了点，好歹有过荧屏经历，哪怕是配角，也比跑龙套好。
　　我疲倦地靠在沙发上，没有工作的日子里，人总是无聊。而女艺人又不能像普通女人一样，无聊的时候去各种声乐场所发泄。一个负面新闻，苦心营造的形象就毁于一旦。多少女艺人因为一点花边新闻而被经纪公司雪藏。
　　我不想与她们一样。
　　但是之前，我有陈许作为支撑，而现在我什么也没有。
　　而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我不想，我不愿意，就可以避免的。
　　东方已经泛白，我打了个哈欠，起身洗了把脸。我竟然在客厅里坐了一个晚上，说出来我都不敢相信。除了学生时代偶尔会熬夜之外，我的作息已经算是比较规律的。
　　我整个人埋进柔软的床里。
　　如此颠倒的作息，假如被Cora知道，少不了被数落。
　　好在今天没有工作，我暗暗庆幸，用被子蒙上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当我隐约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睡意正浓。我裹紧身上的被子，不管不顾这个电话。没多久，铃声消停了。
　　我刚想翻个身接着休息，手机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谁啊，Cora吗？我不情愿地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来电的是谁。
　　一个陌生的号码。
　　骚扰电话？还是推销电话？我没思考就挂断了电话。
　　谁知对方非常有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地拨打我的号码。
　　我干脆将手机调成振动，扔到了一边。
　　结果这回竟然是短信提示音。只有一句话，我是顾维。
　　四个字吓得我整个人都不再瞌睡，坐直身子，正好一个同样的号码拨了过来，我老实地解锁，滑开，“顾先生，请问……”
　　“我在你公寓楼下，上车。”他简洁利索地丢给我一句话之后，挂掉了电话。



正文 第7章 暗潮汹涌

　　我看着被挂断通话的手机，数秒后才反应过来。怔着下床走到客厅，拉开窗帘。楼下停着的黑色宾利，确实是顾维的车。
　　握在手里的手机此时震动起来，阅读完了这条短信，我便松开拉着窗帘的手，钻进浴室，花了十分钟洗漱，之后匆忙换了身衣服，离开了公寓。
　　顾维看到我，不动声色地朝我点点头，示意我上车。
　　一路上，他薄唇紧抿，表情阴沉。
　　我看了顾维一眼，就将上车前的疑问压在了心底，直到路上所遇的车辆越来越少，而私人别墅越来越多，我才狐疑地侧过脸，“顾先生，您要说的事情是……？”
　　听到我对他的称呼，顾维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像那个早晨一样纠正我对他的称呼，只是看了我一眼，低低沉沉地说：“到了在说。”
　　顾维所说的到，是指他的住所。还没有到晚上，他进门却抬手拧开了灯。屋里的颜色如同他的人，不是黑色就是白色，除此以外，就没有再看到第三种颜色。
　　看到我还站在门口，顾维只给了一个命令，“坐吧。”
　　有那么几秒，我想歪了。
　　顾维将几张照片背面朝上放到桌子上后，才重新坐下来。我看看桌子上的东西，又抬头看看顾维。他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看我没有动作，伸手将照片推到我的眼前。
　　“和你有关，你可以看。”他说。
　　我哦了一声，伸手翻开照片。
　　看到图像后的第一眼，我心里生出两个字，完了。
　　照片上的主角是我，还是清晰的正脸。但是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不偏不倚，就是旁边的顾维。
　　我还真是倒霉。从事演艺六年，与陈许每一次见面都没有被人抓拍到过。却不过是与顾维一次，就被狗仔队抓到，而且还是正脸的照片，这是走了多大的霉运。
　　旁边男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桌子上，看到我不知所措地看向他之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程暮，”他开口说道，“你是艺人，比我更清楚这些东西。”
　　我忙点点头。
　　我当然清楚这些东西的意义。这下照片，无论是炒作，捧一个人，还是打压，毁掉一个人，都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屋里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太真实，但我却无心欣赏。如果这些照片见报，再配上娱记的言论。倘若是炒作倒还好，但若不是的话，那我这六年维持的形象一定是跌倒谷底。
　　而下周就是《一朝南方》的首映礼。
　　显然有人比我更不希望看到这些。
　　顾维面无表情沉默着，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巡视一番之后，却一言不发。
　　而这时，被我扔在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我看了一眼顾维，他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是Cora的电话。
　　“程暮！你就不能小心点吗？不知道戴上墨镜再下车？现在可好，明天全国人民都知道，程暮你和顾维有过关系！”
　　声音之大，震得我耳朵疼。
　　看我没说话，Cora那边声音有些急躁，“程暮，你现在呆在家里千万别出来，其它的事情我先去想办法。”
　　我握着手机瞄了一眼顾维，他却已经阖上眼睛。““可是……我现在已经在顾维家了。”我对Cora说道。



正文 第8章 出乎意料

　　Cora默了默，留给我一句话，“你的公寓现在是不能回了，离开我给我打个电话”说完就率先掐掉了通话。
　　“经纪人？”
　　我点了点头，“顾先生，关于这些照片……”
　　他打断了我的话，“与我有关，”顾维说，“我自然有渠道打压下去。”
　　听到他这句话，我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抬起头看向他，但是他却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是个商人，与其打压，不如转变成商机。下周末是程暮你的电影首映礼吧。”他动作自然地靠回在椅背上，“炒作与否，由你决定。”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炒作这个词汇会与我联系在一起。
　　当然，进了这个圈子，没有哪一个人会是是圣母，谁都愿意红，更愿意红的发紫，我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在前六年里，我有陈许。我自然不会去找可以捧红我的人，哪怕是经纪人劝说我。
　　但是世界上任何买卖都需要平等交易。
　　既然顾维会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也会有相应的要求。
　　我神色冷静地看向这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顾先生有什么要求？”
　　这是我见到顾维第一次笑，很细微，一不注意就会被忽视掉。他嘴角上翘，看了我一眼，“程暮，你想多了。我是投资人，自然希望得到更多的回报。”
　　我愣愣地花了一分钟才消化完这句话。
　　直到我们两个人谈话结束，他依旧没有对我提出任何要求。
　　我纳闷地起身。如果事情按照顾维所说的发展，那这件事情自然是利大于弊。
　　我从包里翻出手机，准备给Cora打个电话，告知他我这边已经结束了的时候，顾维开口道，“你的公寓现在不能回去吧。”
　　他怎么猜到的。我有些吃惊地转过身，看到他眯起狭长的眼睛瞟了我一眼，“楼上有客房，你可以不用先回去。”顿了顿，又补充道，“炒作也要有点样子。”
　　顾维这个人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仿佛是被编辑好的程序。让我在他的家里过夜，不过是为了做铺垫，与他计划好的炒作嵌合在一起。
　　我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翻来覆去，却不知道现在可以做什么。
　　这是别人的住所，从我进了二楼里侧的房间之后，就没有再出去过。
　　我给Cora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顾维帮我解决了这件事情。很快他的回复传来，告诉我经济公司帮我准备了一个临时住所。
　　我打了一行字，发出去之后，手机就没有再传来任何消息。
　　过了很久，我已经打起瞌睡时，敲门声响起。“程暮，出来吃饭。”
　　我盯着餐桌上的食物，又看了一眼已经换上休闲装，坐下来用餐的男人，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刷新了。
　　就在刚才我打开屋门的那一瞬间，看到的是带着围裙的顾维。试想一下一个吝啬言语的男人，带着围裙敲开房门的场景。
　　哪怕是陈许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有下过一次厨。
　　他悠闲地喝完了半碗汤后，看到我眼前的饭一口没动，眉头微蹙，“不合口？”
　　我再一次大跌眼镜。
　　这句话换做任何一个男人说，我都不会觉得违和，但是从顾维的嘴里说出来，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大概哪里出了问题。



正文 第9章 似曾相识

　　我默不作声，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桌上一片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与碗筷碰撞发出的清脆声。
　　平心而论，饭菜味道不错，但是在这种环境里用餐，我依旧食之无味。
　　心里只想着快点吃完，快点回屋里。
　　“程暮，吃个饭你也会紧张？”顾维悠闲地盛了半碗汤，边喝边说，“那天晚上也没有见你紧张。”
　　说完，他轻嗤一声。
　　顾维的话如同点醒我一般，睡都睡过了，到了这时候才装矫情？我抬头望向顾维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勾起嘴唇朝他一笑，“顾先生说的有道理，谢谢您今天的帮助。”
　　他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英俊的面孔在昏黄的灯光下柔软了几分，而吐出来的话却依旧简洁利索，不带任何情绪。“我说了，我是个商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你不需要称呼我先生。”他纠正道。
　　我了然地点头，轻笑了一声，“厨艺不错。”
　　听到我的称赞，他默了默，许久才垂下黝黑的眼眸，说：“这才像是我认识的程暮。”又自知失言地补充了一句，“我看过你以前的电影。”
　　我总觉得顾维像是欲盖弥彰，但是我又确实想不起来自己以前见过他。顾维这样优秀的人，假如见过，一定印象深刻。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却丝毫没有睡意。只能靠着数羊打发时间，一只，两只……直到后来，闭上眼睛，看到了陈许与他的妻子，站在我的对面。
　　陈许的妻子喜笑盈盈地两只手挽着他的手臂。看到我的时候，娇嗔地看了一眼陈许，“听说你以前喜欢她啊。”指着我笑道。
　　陈许平静地看了我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果断低下头，对倚在他旁边的女人说，“我不认识她。”
　　画面又一转。
　　是顾维。手指缓缓地敲在桌子的边缘，脸色阴沉地质问我，那些照片是不是我自己一手策划的。他语气冰冷，眉眼里不再有任何情绪，盯着我的脸，凉凉地说，如果你懂点规矩，你想要的，我说不定会给你。
　　我张张嘴巴，想要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摇摇头，脸上最后一点忍耐消失殆尽，毫不犹豫地起身，背离我的方向，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这都是什么梦。
　　我猛地掀开被子，大喘着气。夏季的天亮的早，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我却再也没有睡意，愣愣地躺在床上。
　　我终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健忘。
　　一个可以随意丢掉七年感情的男人，有什么好怀念的，但是又偏偏会在压抑的梦境里第一个想到他。
　　我长出了口气，解锁，划开手机屏幕，打开记事本，写下两句话。
　　“第一，彻底忘记陈许。”
　　“第二，好好准备首映礼。”
　　保存，确定。
　　之后，我离开房间。二楼离客房不远就是浴室，我捧了一把凉水，冲在脸上，而后盯着镜子中还在滴水的脸。
　　哪怕是再精心保养的女人，二十七岁的脸也不会如同十八岁。时间终究在皮肤上留下了痕迹，而比这些痕迹更可怕的则是眼睛。
　　虽然它们还是乌黑透亮，但是已经不再如往日般单纯。连我自己都可以通过镜子看到这双眼睛里的世俗，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我终究不再是以前的程暮。



正文 第10章 疲倦的人

　　每一分钟每一秒钟，这个世界的人都在发生着改变。
　　这个世界不存在一成不变的人。
　　十七岁的程暮第一次明白喜欢。二十岁的程暮第一次与人恋爱。二十七岁的程暮第一次与人分手。而这些与我的青春密不可分的人，名字叫做陈许。
　　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任何感情都会发生变质，而与陈许的不会。
　　直到陈许平静地告诉我，他结婚了。
　　我将搁在枕头边的手机放回包里之后，心情平静，下楼准备离开。感谢昨天顾维允许我留在这里过夜，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离八点还早，请Cora接我回临时住所的最好时机。
　　而当我下楼，看到的场景则是，顾维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放着他刚喝完的咖啡，手里还握着手机。
　　他睡得不深，听到下楼的声音，就微微睁开了眼睛，抬手揉揉眼睛，看向提着包愣在楼梯上的我。
　　“几点了？”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饭桌上的那套休闲装，声音有些沙哑与干涩。他下意识地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七点二十。”我答。
　　他晃晃悠悠地起身，脸上写满了疲倦，好像下一秒就会摔倒。而他就以这样一种状态走到厨房，几分钟后，又以这样一种状态端着咖啡走回客厅。
　　顾维抿了一口咖啡，“准备回去？”
　　我如实地点点头，“经济公司帮我临时准备了一套公寓，可以避避风头。”
　　他扯出一个倦怠的笑容，抬手挡住眼睛，重新靠回在沙发上。
　　“你确定回去的路上不会被拍到？”
　　我哑然地看向顾维。
　　最安全的办法自然是呆在一个地方，哪里也不去。娱记再疯狂，也不会疯狂到冲进别人的家中。
　　顾维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他慢条斯理地说，“这两天你可以住在我这里。”
　　这回轮到我傻了。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我会给你的经济公司打个电话。”
　　我这回终于有了一种自己被潜规则了的实感。
　　顾维又眯了一会儿眼睛，而后起身，眼神已经恢复冷静。起身走回他的房间，出来时已经换上了贴身的西装。他似乎很喜欢黑色，在他身上我只见过这一种颜色。
　　“你会做饭吗？”顾维高高的个子，站在我的面前，扔给我的问题太过意外，我半天才回过神来，呆呆点头。
　　他说那就行。
　　直到顾维关上门，我还是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十点多，Cora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才终于明白他的意义。
　　Cora急匆匆地说，“程暮，你快打开电脑。”
　　我一愣，又不是在自己的公寓，哪里有个人电脑？我默默地提醒Cora，我在顾维的住所，没有电脑。
　　Cora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了一句，程暮你让我刮目相看了，竟然真的能抱到顾维的大腿。说完，他催促我打开电视。
　　我不解地打开电视，然后目瞪口呆地看完电视里的虚假信息。握在手中的电话差点滑落至地下，而电话那头的Cora则继续说，“程暮，这回你算是家喻户晓了，虽然不是以女演员的身份，而是以顾维绯闻女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