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葱不长在山岗上 第1章 马路有虎 我叫宋宁安,是一名女性。 为什么我要强调自己是女性?是因为我患了一种病症,这种病症的患者中有70%是男性,我偏偏是属于那另外的30%。 几率很低,可我还是遇上了…… 这个病,病因至今都没有查清,所以,也没有办法治好。幸好,除了偶尔的嗜睡,我其实跟个正常人一样,并且这个病也会在8到12年后自然消失。 睡美人症。 这个病倒是能让人想起那浪漫美好的格林童话,可是,我知道在我找到所谓的王子之前,这个病可以毁了我的一生。 就在几天前,我终于遇到那枚的“纺锤”,诅咒便开始在我身上应验。 于是,我第一次发病了。在发病之前,我开始变得抑郁,对每件事都无法集中精力。暴饮暴食,就像要冬眠的松鼠,几近疯狂地储备粮食。 在家里昏睡的那段时间里,我好像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只有一个片段,仅是这一个画面,就能让我惊醒。 我10岁那年转学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杜墨晴,她在上学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改装货车撞飞,场面鲜血淋漓…… 我醒来后,看着熟悉的房间,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心口,庆幸这只是一场梦。 突然想起什么,我起身去看日历,发现今天居然是星期一。我记得自己是星期六有发病的征兆,难道自己第一次发病才睡了1天? 我又看看了墙上的钟,现在正好7点,是墨晴来找我上学的时间。 像往常一样,我收拾好自己,就在门口等她来找我一起上学。心里酝酿了一大堆话要告诉她,关于自己是怎么发病的,还有那个梦。 我目不转睛盯着腕上有些幼稚的hellokitty儿童手表,任由秒针肆意转动,时间慢慢流逝。 7点20分。 按理说,墨晴是不会迟到的。我掏出钥匙,开了门锁回到屋里,找到家里的座机电话,拨通墨晴家里的电话。 最后是墨晴的妹妹接的电话,她告诉我,墨晴6天前出了车祸,已经去世了。 她真的出了车祸,就如我梦里的场面。原来我不是昏睡了1天,而是整整8天。 眼眶的泪珠连同手里的电话,“啪”的一下坠落在破旧褪色的木桌上。 眼前的马路,有崭新的红绿灯,新刷的斑马线,似乎跟梦里的马路不同样子。可我知道,地上那滩已经干掉的黑红血迹就是墨晴的。 我睁着红肿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这条新马路,有些发愣,脑海里也不断浮现梦里的场面,让我悲痛之余也心生恐惧与不安。 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少个10秒,反正我的脚像挂了一个大铁球,怎么也抬不起脚。 高一下学期才刚开学,我就已经请了两个星期的假,今天是我该回到学校报道的日子,我知道我不该迟到。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吓的身子一缩。小心翼翼转头看向身后,我1米68的身高视线平视也只能看到那人的胸口。 我很快抬起头看向对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他逆着清晨阳光的关系,反正我发现他的皮肤特别白皙通透,简直跟他脖子间挂着的白玉玉佩一样雪白。 小巧饱满的红唇,英挺的鼻子,凝白的皮肤更衬得他眉目乌黑。这么鲜明精致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像丹青画里走出来一般。 此时他一眨不眨眼睛地盯着我,微微侧头似乎想把我看的更仔细。 “同学,我在这注意你很久了,你怎么不过马路?不是快要迟到了吗?”他的嗓音低沉浑厚又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有点奇怪,但我不愿跟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么多,随便找了个借口:“我的脚伤了,我正在计算着10秒钟之内我能不能拖着我的病腿顺利到马路对面。” 说完,我能很清楚看到他那幽暗的眸子顿时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只听他嘴里嚷着:“太好了,太好了。” 忽然间,我就被他扶着冲向马路对面,不,应该是架着过马路。他清瘦的手臂不知哪里来得力量,反正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到对面。 不枉费他的那双大长腿,我回过头看绿灯只过去6秒。 他把我放下之后,就低着头急忙忙从外套的口袋翻出一张纸,在上面刷刷写着什么。我怔怔地看着马路对面,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很快,他把手上的纸递到我的面前,并用手指指着一个地方,冲我微笑着说:“同学,麻烦在上面签一下名。” 本来凭着他高大帅气的形象,又加上他乐于助人的品格,我心里已经暗暗给他贴上男神的标签,但当我把目光落到纸上赫然出现的字上…… 我恨不得把这张纸跟他的男神标签一起撕得粉碎! 寒假实践活动登记表。 我把目光下移,注意到他的信息,高二11班,余杭。 目光继续下移…… 捡到人民币若干,交给路过的巡警。 帮老爷爷推车。 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 扶老奶奶过马路。 扶脚伤的同学过马路。 这位余学长,寒假实践不去打打工,做做义工,他的寒假实践活动就是这些……我仿佛看到他身上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原来,他扶我过马路只是为了……完!成!他!交!表!的!任!务!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我愤恨签上自己的名字,就把纸甩回给他。 果然男神这种生物就该让他上天! “谢谢!”他回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我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他在我身后向我挥手道别:“同学,再见。”听此,我更加加快了脚步。 可是,走着走着,我又觉得,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始终是帮了我,让我克服对马路的恐惧,我终归要感谢他。 思及于此,我猛地停下脚步,回头。 却见他依旧在站在原地,笑容明媚。他身边是一团团橘红的绣球花,早晨最柔和的一缕阳光穿过他柔软的发丝落在我的脚边。 这一刻,我忽然想握住这缕阳光,任由它照进我心里。 回到教室,发现我的万年同桌陈紫此时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余光瞄到刚从后门进来的我,马上坐直身。 “宁安,宁安,你可算回来了,来啊来啊,刚调了座位,我们坐这里。”她眨眨她细长的眼一个劲向我招手,简直像是老鸨招客手势,她手上也就差一条带着香气的手绢了。 随着她那一声喊,全班人51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我,我顿觉头皮发麻,小跑回到自己座位,如坐针毡,我以为自己接下来少不了一顿盘问。 但是,只听陈紫开口:“宁安啊,你的事大家伙都知道了,你放轻松。”陈紫马上伸手揉揉我僵硬紧绷的肩膀。 “那……你们还想问什么?”我微微闭了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陈紫耸耸肩,摊摊手:“没有啊,我就是羡慕你啊,这次的摸底考试你睡一觉就过去了,不像我们死的这么惨。” “怎么?摸底考试很难?” “这次我们班全年级倒数第一,你可不知道,昨天开班会班主任都哭了,现在谁也不敢到她的办公室去劝,你是唯一可以置身事外的人,组织准备派你去安慰我们敬爱的班主任。”陈紫笑得格外温和。 我环顾四周,发现全班人都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我。 “可我……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我一向沉默寡言,对于我来说,说话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能点头表示的事,我绝不开口说一个“是”字。因此,我口才不好,不善言辞。 在班里存在感很低,成绩中游,各方面都表现平平,能被班主任记住名字也是班主任死记硬背的而已。 陈紫悠闲地抱着臂,后倾着身体靠在椅背上,说道:“这你倒不用担心,你只要告诉她,这次我们考差,完全是因为你没有参与考试就行了。” 我当即反驳:“你当老师傻,还是我傻,你让我一个人去背黑锅……” 陈紫的表情蓦地变得高深莫测,整个教室的气氛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本来就是你的零分成绩,拉低咱们班的平均分,只是班主任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我们就是给你一个主动认罪的机会嘛。”陈紫语重心长道:“还有你看,班主任一直把我俩放到到什么位置?” 我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座位,是最后一排,前面还有两个高大的男生。我和陈紫都不算高,老师居然把我们调到这样的位置。如果想看黑板,要么是我和陈紫当长颈鹿,要么是前面两个男生当缩头乌龟。 陈紫抓起自己的试卷,拿到我面前,替我扇风,她淡定的声音继续响起:“老师不是说过,她怕我们两个人上课睡觉影响其他同学的积极性嘛。” 她的话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猛摇她的肩:“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眨个眼睛都能睡着,老师怎么会让我们‘强强联合’?” 我虽然早被查出有睡美人症,但前几天才发了第一次病,而这个陈紫可是班里名副其实的睡神。偏偏老师以为我随时发病,从开学就把我跟陈紫安排在一起,雷打不动的组合。 “好啦好啦,所以说,在老师心里你也不是什么好学生的形象,也不怕再抹黑一点。你还是快点去跟老师认错吧,这样大家都好。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组织会给你记一功的,大不了我给你打一个月的水吧。” 我才松开陈紫的肩:“这还差不多。”最后,我在大家热烈的目光注视下,“光荣”地站起身,准备走出教室。 快到门口的时候,陈紫突然懊恼地说:“哎呀,宁安,我刚忘了告诉你,你窗口养的花,上次老师开窗的时候不小心推到地上了。” 闻言,我脚步一踉跄。 没关系,今天我虽然丢了一个花盆,但多了一个锅…… 第一卷 青葱不长在山岗上 第2章 身世如粥 转进一个堆满酸臭垃圾的小巷,我熟练地避开地上的剩菜果皮以及乱飞的苍蝇,捂着鼻子走了一段路。终于,在巷子的尽头拐了个弯就看到那个三层楼高的出租房。 一眼看过去,出租房二楼处有个仅剩半边玻璃的窗户,而窗子里的一切都被一张蓝色的窗帘挡着,那就是我的房间。 我极度缺乏安全感,不喜欢有人窥探我的生活。所以,除了有时妈妈会来拉开我的窗帘通风,我房间的窗帘几乎没有被拉开过。 这个出租房一共有六户租客,我家在二楼。出租房一楼有一个较为厚实的大铁门,我刚推开门,就听到在院子洗衣服的张阿姨说:“宁安,放学啦,你妈妈今天也挺早下班的,你家里来了客人了。” 说罢,她把手上的衣服放回水台的盆子上,甩甩手上的水,向我勾勾手。我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走到她身边,矮着身子准备听张阿姨“汇报情报”。 “哎,我刚刚看,你家的客人一身西装,气场很强,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跟你妈妈的关系好像不一般,是不是你妈妈失散多年的……” 我被她勾起好奇心,更加靠近她。 张阿姨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爸爸吧。” 听张阿姨这么说,我心里已经慢慢勾勒出客人的形象。 “阿姨,这我不知道。” 本来因为八卦而变得急切的张阿姨,被我这么回答人马上蔫了,她扫兴地挎下肩,对我摆摆手:“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我家洗衣粉刚好用完了,现在不够,你去家里拿点给我吧。” “好。”我乖巧地点头,就小跑上楼。 听邻居张阿姨这么说,我也对这位客人产生了好奇。 等我消失在楼道间的时候,才依稀听见张阿姨在我身后喊了一声:“哎呀,宁安先回来!” 可惜为时已晚,此时我已打开家门,与家里的客人四目相对。 一身整齐笔挺的西装,身材魁梧高大,头发有些发白,皮肤即使保养的很好,但还是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他是一个英俊有魅力的男人。 他一看到我,眼睛便微微睁大,似乎有些震惊。 而我看到他,只觉得有种难言的亲切感。 “哎呀,宁安你怎么跑这么快,一下子没影了。”张阿姨及时打断我和那位爷爷的对视。 妈妈淡然的面孔在看到我出现的那一刻瞬间瓦解,她蹙着修长的眉盯着张阿姨。张阿姨尴尬地笑笑,眼神里带着对妈妈的歉意。 张阿姨俯到我耳边小声对我说:“方才,你妈妈吩咐我在楼下拦着你,不让你上楼,谁知道我顾着跟你八卦竟忘了这事了。” 事已至此,妈妈很快恢复了镇定,她对我说:“宁安,妈妈跟这位客人有事要聊,你先在楼下玩一会儿。” 此时,我还没有听出妈妈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跟着张阿姨下楼。 才下楼几步,我实在是止不住好奇,然后又想起自己还没跟张阿姨拿洗衣粉,正好可以回去看看……于是,我偷偷地掉头回去。 我尽量放轻脚步,慢慢蹭到门边。 手刚落在门把上,便听到妈妈平静的话语从屋里传出来:“宁安是我领养的孩子。” 手一下子弹开,这一刻我心跳如雷,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想继续听下去,却见张阿姨已然又上楼来逮我。 “宁安,快走吧。”张阿姨站在楼道冲我比口型。 我看着张阿姨,忽然想起刚刚妈妈说的那句话,此时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 屋子里头,晏海唇角不自然地抽动,似笑非笑道:“芝芝,你不必再掩饰,你以为我看不出宁安长得跟我很像吗?” 宋芝颓然垂眸,眼睛发涩。她桌子底下的右手,按住左手虎口处的合谷穴,眼睛才渐渐恢复清明。最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晏海,现在才想起找我?嗯,我当然知道你能把我调查的很清楚,怎么,要怜悯一下我吗?” 闻言,晏海心里支撑他这么多年的弦一下子崩断,他伸手掐掐眉心,手掌遮住眼底的情绪。 半晌,他的手才无力地垂下,原本炯亮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竟让他多生了一丝老态。他怔怔看着她不复圆润的脸,良久才开口:“你想过宁安吗?” 宋芝蓦地抬眸,抿紧苍白的唇。 …… 妈妈跟客人聊了很久,我最后是在张阿姨家吃的饭,我素来喜欢吃张阿姨做的饭菜,可为什么今天张阿姨家的饭菜会变得这么苦涩无味,我吃得简直像吞沙般难受。 刚吃了小半碗,妈妈便出现在张阿姨门前。 “宁安,你过来。” 不知为何,此时我竟有些害怕看到妈妈,只能迟疑不动。 妈妈见我没有动静,面露恼色。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我不是没有问过,而是妈妈才懒得编什么借口骗我说爸爸在什么遥远的地方,她每次都直接无视我的问题。 我妈妈性格十分寡淡,对身边的一切都有种漠不关心的淡然,包括对我。 我跟妈妈的相处模式不像母女,她在我身上不会投入过多的疼爱关切,也基本不会跟我聊天。就连每日三餐和照顾生病的我都像公事公办的样子。 每天只问我明天想吃什么,不会注意我最喜欢吃什么菜。 我偶尔的伤风感冒,她买来了药,端来了热水,直接就上班了。 别的孩子都可以跟妈妈撒娇,而我却不敢跟妈妈表现出依赖,我怕她会不耐烦。 看到妈妈这样的脸色,我不敢再造次,还是放下筷子,走出张阿姨家。 妈妈身后还站着个人,我一眼认出就是方才的客人。他走到我的面前,冲我微微一笑,显得慈祥温和。 “宁安,你跟他走吧,他是你爸爸。” 我之前还觉得门口偷听到的那句话,其实是我自己听错了而已,还曾在心里无数次宽慰自己,可如今却见到妈妈如此平静地告诉我:让我跟亲生爸爸回去。 她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舍,也没有先问过我的意见,只是陈述一个决定。 16年的母女之情,何至如此? 我握紧拳头,咬着唇不吭声。 “宁安,你想跟我走吗?”那个男人柔声问我,向我伸出手。 一边是冷漠的妈妈,一边是温柔的亲生爸爸。 我还是固执地看着妈妈,企图从她波澜不惊的脸找出其他情绪,可是并没有,只见她缓缓开口:“快去收拾一下自己房里的东西,想带走的就带走,不过,把校服带走就行了,到了那里你不愁吃穿。” “妈,你就这么想我走吗?” 她面无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把我抱在怀里,轻拍我的背:“乖,妈妈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不能照顾你了。” 是什么重要的事,竟比得上我? 我赌气地推开她的怀抱,一把拉开家里的门,冲回自己的房间。 我把身上的书包放下,把衣柜的校服塞进书包,再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大布袋,把自己的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进去。 胡乱塞好这些东西,我准备离开,可是临出门的时候,目光还是落在了床上的毛绒小熊上。 那只小熊手抱着一个爱心,爱心上有个透明的卡套,卡套里面有一张我和妈妈的合照。我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把门关了。 可当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又突然改变了主意,重新回到房间,我把上面的照片取出来塞到裤袋。 …… 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舒适整洁的四轮汽车,虽然身边的人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我还是会局促不安。 “叔叔,你真是我的亲生父亲吗?”我潜意识里还不能接受一个能当我爷爷的人当我的爸爸。 他轻笑出声:“不像吗?我们长得很像啊。” 像是像,但年龄有些不符。 我注意到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确实像鱼尾,难怪人们会叫它鱼尾纹。我也看到他额上的安静躺着的抬头纹,听人说,抬头纹有几条,就是多少十岁,我认真地数了一下,有五条。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少岁啦?是做什么的?”我扑闪着眼睛,好奇地问他。 他眼神专注地目视前方,认真开车,没有转过头却又耐心解答我的问题:“宁安你都高中了,应该知道有个诗人叫晏殊,爸爸就跟他一个姓,姓晏,叫晏海。爸爸年纪有些大,今年55了。然后爸爸是开服装公司的,就是卖衣服的。” 说完,他顿了顿:“原来你妈妈没有跟你提过我啊……” 我能听出他最后一句话的失落无奈。 我突然想问他,如果我是妈妈的领养的,那我的亲生母亲又是谁?我是怎么被领养的?可是一系列的问题都梗在喉咙,我一时间都问不出口。 而晏叔叔则若有所思,开车老是开过头,好几次急转弯。最后他在把车停在路边,把头靠在方向盘上。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出声打扰他。只听他闷声开口:“你才16岁,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实在不能……” 他这句话,让我更加迷惑,不禁陷入了沉思。 第一卷 青葱不长在山岗上 第3章 职业有毒 在我认知里,一直把有钱人定义为:有一栋别墅,别墅里有游泳池。 而我发现这位晏叔叔,是属于我认为的有钱人。 晏叔叔准备把车开进停车场,我依次看到宽敞的院落,英伦风格的豪宅,大大的游泳池,堪比高尔夫球场的大草坪。 一想到这以后就是我的家,我竟开始变得虚荣起来,甚至有个念头,就是把同学们都请到这里看看,然后告诉他们,这就是我家。 可是,我这股虚荣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管家阿姨把我领到一个房间,这里的主色调是我喜欢的粉红色,粉红色的墙纸上面有精美的樱花浮雕,粉红色的床帐下是一张柔软的大床,木地板上铺着粉红色的地毯。 书桌上有一张闪着七彩光的水晶台灯,旁边有一个白色的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 我过去拉开大窗帘,发现这背后有一个落地窗,我推开落地窗走到外面的阳台,这里有张藤条编的吊椅,吊椅上面摆着两个小枕头。吊椅面前有一张玻璃圆桌,正中央还摆置着一盆山地玫瑰。 从这里眺望过去,连绵不绝的青山,宛如翡翠的湖泊,大片大片的红玫瑰。 “小姐,这是你的电话。”管家把一个手机递给我,我愣愣接过,想不到我居然有自己的手机了。 “谢谢。” 管家阿姨向我微微一颔首,便后退离开了。 我回头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它里面的东西要比我原来的房间多,但我却觉得这个房间好空旷,我显得特别渺小。 虚荣之后就是空虚。物质的富裕也填不满精神的空乏。 我仔细端详这台手机,这是台翻盖的手机,这已经算是时下最高级的手机了,我一揭开盖,就听到“哔哩哔哩”的声音,是开机的声音。 屏幕显示的是彩色的主菜单,不是黑白机。 我点开联系人一栏,发现里面已经存了几个号码:爸爸、厨师、管家、司机。 “爸爸”这栏的号码是晏叔叔吧,我把其重新设置为“晏叔叔”。 想起什么,我输入了妈妈的号码,为了让妈妈的号码排第一,我设置为“俺妈妈”。 设置完之后,我盯着这个绿色的键看了很久,我好想跟妈妈打个电话,可是又怕听到妈妈冷淡的声音。 …… 我一直倔强不肯叫晏叔叔为爸爸,晏叔叔好像也知道我不愿意接受他。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眼看下周学校就要开家长会了,我悄悄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想让她参加家长会。 可是,妈妈一直没有接电话。 我终于向晏叔叔问起妈妈的情况,才得知妈妈已经出国了。连出国都不跟我说一声,这让我更加怀疑自己真的不是她亲生的。 最后,晏叔叔似乎对我表示妥协,这天,他把我拉到他的养子面前,让我认他的养子为爸爸。 晏叔叔没有婚娶,之前一直资助了一个孤儿院的大学生,后来索性把他收养了,那个大学生也改名叫晏辰。 晏辰性格十分懦弱,所幸娶了一个十分精明的女人陈柳真。他们有一个儿子,叫晏明轩,比我小三岁。 大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知道晏辰对晏海惟命是从,一点主见都没有,让这样的人当我爸爸,确实还不如晏海。 于是,晏海的妥协变成我的妥协。 家长会当天,我刚从洗手间回来,陈紫就递给我一张纸。 我定睛一看……职业规划书。 “都还没分文理科,这么早填职业规划?”说真的,我是个没有抱负的人,到现在还没找到自己的人生理想,纯属浑浑噩噩过日子。 陈紫抓着我的手把我拉到座位坐好,把她刚打的水递给我。 “你想想这次开家长会不就是让家长知会我们的选科意向吗?选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着未来的职业方向啊。” “我觉得学校这也是够绝的,万一有些家长希望孩子继承家业,而那些孩子的梦想又跟家族产业不拉边,遭到家长的阻止。那岂不是让家长提前把孩子梦想扼杀在摇篮里吗?”陈紫有些不忿地说。 我认真打量了陈紫两眼:“听你这么说,难道你的梦想要被扼杀了?” 陈紫拇指一抹鼻子,摆了个帅气的动作:“哼,你以为我会这么傻吗?我肯定不把自己真正的意向写到这上面。” 我喝了几口水,舒服地叹气:“这不完了,有什么好着急的。” “哎,宁安,那你知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陈紫神秘兮兮凑到我面前,对我猛挑眉。 我果断摇头。 “哈哈,你绝对猜不到,是律师啊。” 律师…… 这时我脑海突然有个场景:严肃的法庭上,法官、书记员、审判员、公诉人以及被告都在了,唯独缺了辩护律师,忽然法官站起身高喊:“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再次期待辩护律师出场!”样子就像婚礼的司仪。 好好的法庭审判变成逃婚现场…… 算了,律师不适合我,不,应该是我不适合律师这个职业,不然开庭的时候我睡过去了,后果我都不敢再想象了。 “宁安,那你的梦想是什么?你以后想当什么?”陈紫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跟她吐露抱负,两人共话江山。 听到陈紫的话,我们前面两个男生马上转过身,一脸期待看着我,他们那样子让我想起家里那只大黄狗。 它每次看到我眼睛都会泛光,期待又兴奋,等着我给它倒狗粮。眼前两个男生跟它那表情如出一辙。 我的额头开始冒出几条黑线。 “你们俩这是干嘛……” 李阿永摆摆手:“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你会选什么职业。” 望俊立马附和李阿永:“对对对,我和他都打赌你会选什么职……”望俊话没有说完,就被李阿永蒙住嘴,不让他坏事。 李阿永讪笑着想解释,却又被望俊也蒙住嘴。 我冷眼看着他们两个这么一来一回:“行了,你们两个。老实告诉你们,我还没想好以后做什么,要不你俩给我提几个,我采纳谁的,你们就算谁赢了。不过,如果我没有采纳你们的,就当你们输给我。” 李阿永跟望俊对视一眼,然后当着我的面击了一掌,说:“就这么决定!”也许是刚刚李阿永手劲太大,望俊在击完掌之后,甩甩了手就跟李阿永掐起来了。 这个望俊和李阿永两个老是较劲,我都习惯了。不过话说,既然他们都看不惯对方,怎么他们都没有跟班主任要求调位呢? 他们跟我和陈紫一样,是万年的同桌,每次调位,老师都不会拆散的组合。 “快说吧说吧,我正好可以想想有什么职业适合我。”他们两个人实在是互掐了太久了,我都有些不耐烦了。 “医生?”望俊抢先开口。 医生…… 我脑海自动出现这样的场景:手术台上,仪器有节奏的“滴滴”响,病人的心电图起起伏伏,一切正常。 我伸手道:“刀。”身旁的护士就给我递上了手术刀。捣鼓了一番,我又说:“擦汗。”护士也顺从地伸手要为我擦汗,可她的手刚碰到我的额头,我就突然两眼一闭,手也一松,一下子剪断病人的血管,当场血溅满我的脸…… 唉,我实在想不下去了,还是别害人害己了…… “不行!”我拍桌。 “那老师?”李阿永补充道。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们一下,他们给我的职业一定要考虑到会不会被我的病影响! “两位,别忘了,我可是随时都可能倒头大睡的人,麻烦你们结合实际。” 望俊笑了笑:“那以你的外形可以当演员啊。” “算了吧,万一我耽误了拍摄,一定会被剧组封杀。” 李阿永当即一拍脑袋:“作家!作家要求没有这么多。” 作家……我略微思考一下,作家确实不错,但是……很抱歉,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写作不是我的强项。 …… 望俊和李阿永给我列举很多职业,但我都不适合这些职业。我开始对前途感到迷茫,如果我知道几年后会有一个职业叫直播网红,我此时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要不你还是学美术吧,虽然这些很烧钱,但我看你在画画方面确实挺有天赋的。”陈紫最后也提了建议。 见我犹豫,陈紫露出诡异的笑容,她突然就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拖出教室。 “陈紫,你干嘛?” 陈紫走在我前面,声音阴阳怪气的:“刚刚我经过一片小树林,看到有个人在那里画画,因为他,旁边有好几个女生嚷着也要学画画呢,不知道在你身上有没有效果,嘻嘻。” 我本能性抗拒,推搡着她的手:“不了,万一人家已经走了呢。还有,谁会有这么大魅力?” “所以我就带你试试,相信我,你会迷上他专注的眼神,嘘!”陈紫向我摆出嘘声的姿势,带着我趴在二楼走廊的栏杆向下张望楼下的人。 他的画架架在学校的人工湖旁边,他弯着挺拔的背有些随意坐在一张长脚凳上,右脚踩着凳脚,调色盘就放在他的右腿上,动作洒脱又慵懒。 隔这么远,我还能清楚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执着画笔认真作画的模样,他不经意拨弄额前的碎发,露出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此刻他眼里有星辰大海。 余杭!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 陈紫用肩膀撞了下我的肩:“怎么样?瞧你眼睛直勾勾的,有没有什么感想?” “陈紫,我想起来我可以当摄影师啊。”当个摄影师也不错嘛,能留住我眼里美好的瞬间,让大家以我的角度发现这世界的美好。 “啊……”陈紫显然没有预料到我的转变,一阵尾音拖长的怪叫。 “宁安,你想清楚了没有?摄影师这职业我觉得有些冷门。” 此时我已下定决心,心底顿生一股力量,让我更加坚定这个决定。 重新回到座位,我毅然决然地在职业规划书上写上“摄影师”,这一笔落下,意味着望俊跟李阿永打赌没有谁成为赢家。 最后的赢家当然是我!哈哈,我这两个月都有人帮我打午饭了。 放学铃声夹杂着校门外的汽车鸣笛声,让整个校园变得很吵闹起来,我趁陈紫不注意的时候,甩下她跟爸爸会合。与父亲的相认的事,我虽然已经跟陈紫说了,但还没告诉她其实他已经55岁了。 拉开车门,我一愣,发现今天的爸爸变得有些不同……更加年轻帅气了。 “爸爸,你染头发啦?” 爸爸难得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头:“是啊,怎么样,这样我是不是年轻了20岁?” 我眼眶顿时有些发热,蓦地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如此任性地嫌弃他,是不是挺伤他心的? 第一卷 青葱不长在山岗上 第4章 转班学画 我并不知道让爸爸去开家长会的事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反正等我第二天回学校的时候,所有人见了我都脱衣服…… 第一个向我脱衣服的人是陈紫。 我刚回座位刚坐好,一旁的陈紫就重重拍我的背:“宁安!昨天我都看到了,你的亲生爸爸居然是晏海!玫心公司的董事长晏海啊,天啊,这是真的吗?” 我缩着脖子点头。 她顿时激动地脱下她的校服里面的毛衣,翻开衣服的领子把里面的标签露出来给我看:“你看,我现在穿的衣服就是玫心的,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品牌,这件事衣服是我生日求着妈妈,妈妈才给我买的。” 我尴尬笑了笑:“谢谢支持。” 陈紫又拍了一下我的背:“宁安,我激动地快哭了,下一季你家衣服出新品,能不能提前给我透露一下,我提前存钱。” “呃,只要衣服好看,哪家都一样嘛。”真不敢相信,人家追星,陈紫是追衣服…… 陈紫马上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眼睛里盛满水光,她摇着我的手撒娇,愣是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好……好吧,我问问。” “宁安,我也喜欢你家的衣服。”望俊也一把转过身正要对我脱衣服,幸好被李阿永及时制止。李阿永板着脸伸手帮望俊把衣服的标签翻出来给我看。 可是,我怎么记得,玫心是女装……不过偶尔也是会有偏中性化的衣服吧。 “宋宁安,班主任找你,让你去一趟办公室。”班长的话终于把我从这片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我小心翼翼把步子挪到老师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门一下。 班主任本来还认真淡定的神情一见到我,脸上就乐开了花。她忙朝我招手,招呼我坐她身边的沙发上。 我紧张不安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问道:“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班主任给我端来一杯茶,笑嘻嘻地说:“宁安,老师今天找你主要有几件事。” “第一,宁安,我跟你说啊,我的衣服都是你们玫心的衣服的呢。” 我露出公式化的笑容:“谢谢支持。” 班主任捂嘴轻笑:“好啦,我跟你说正事吧。” “这第二件事呢,是关于你改姓的事,昨天你爸爸已经跟我们提过了,我们校方这边会出具证明的,你以后就可以改姓‘晏’了。” 我点头,晏宁安,这个名字我还有些不熟悉,需要慢慢习惯。 “还有第三件事,就是关于你昨天填的职业规划书,你是真的想从事摄影方面的工作吗?” 我重重地点头,骨子里莫名而来一点固执。 “嗯好,昨天你爸爸也表示支持你的决定,现在准备分科,摄影是属于美术类的,下学期我们会把你分到艺术班,所以你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打好美术基础的功底。” “好,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 我算有一点画画的天赋,再加上爸爸给我专门请了一个美术老师,还常住在我家,随时教我画画,我的画画水平在我看来有了质的飞跃。 以前是随心而画,现在有了理论知识的指导,我的画也能被老师称道,当然我知道这其中老师有故意吹捧的嫌疑…… 有了第一次发病的经验,这第二次发病,我显然平静了许多。这天,我早早喂饱自己,告知了所有人我要发病的消息,便准备上床乖乖躺着,还心念着自己千万不要做梦。 碰巧的是,现在我家里刚好来了客人……余杭。 昨天我才知道,原来余杭的爸爸跟我爸爸是忘年之交,余杭跟爸爸也熟识。 今天余杭来我家,是因为他听闻汪明冬是我的美术老师,特地来拜访他。 不是来找我的,我才不要自作多情。 但是,既然他来我家,我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呢?对!反正离发病还有一段时间嘛! 我赶紧把身上的睡衣又换回休闲的居家装,梳理好头发。然后我面带微笑,迈着小步子从楼梯缓缓而下,一定要烘托出自己的“优雅”。 一条5米长的楼梯,我硬是花了三分钟才走下来,相信他一定对我充满好奇! 可惜,我这人一得意就忘形。在我快走到他面前,准备跟他矜持地打招呼的时候,我的毛毛鞋当下一滑,我“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余杭跟美术老师两个都呆呆盯着我,一时没了反应。 后来,很不幸,是余杭先反应过来,他把恨不得钻到地里的我从地上扶起,拍拍我的膝盖,强忍着笑意说:“虽然宋同学见到我激动,但你也不必行这么大礼的。” 什么……激动,谁激动了! 听到他的话,我恼羞成怒,一把就推开他。谁知道我自己其实也没有站稳,刚推开了余杭,我身子一下子没了重心,直溜溜向后扑到,头磕到台阶上。 因此,我以这样的方式“光荣”入睡。 这次,我还是做梦了,也梦到一些片段:“宋宁安,昨天背完了英语单词了吗?来,做了这张试卷。” 我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只觉得头都要跟着这些肠子一般的字体绞在一起了。 阅完卷,我提笔在试卷名字这一栏写下:宋宁安。 …… “阿姨,姑姑她怎么还不醒啊,她是不是死了?” “小少爷,你放心,小姐已经没事了,昨晚就退烧了。小姐之所以没有醒,是发病的缘故。” “发病,就是你们说的睡美人症?” “对啊,小姐只是睡着了。”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醒,她已经睡了5天了,会不会饿死,或者永远都不会醒啊。” “不会的,这不还有小少爷还关心着吗?小姐不会有事的。” 迷迷糊糊之中,我听到有两人在我身边谈话,像小蜜蜂那样嗡嗡声的,我只能很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打扰了我的清梦。 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发现眼前有什么人,我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感觉自己有种大病初愈的昏沉感。 “醒了?”本来还静悄悄的房间忽然冒出来一句话。我转头向阳台看去,我一看到眼前的人,唬了一跳,连忙坐起身道:“你怎么在这?”我想换谁看到自己闺房出现一个大男人,谁都会吓到的。 余杭抱着臂从阳台走回来,在我房间转荡一圈,才说:“如果你死了,好随时向我索命啊。” 我睨了他一眼:“神经。” “你发了整整5天高烧,不知道你有没有烧坏脑子。”余杭不冷不热回了我一句。 “你脑子才有问题,怎么能随便进女生的房间?” “刚看了你的画,你是初学者吧。”余杭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 我当即抓起一个枕头朝他头扔去,被他伸手敏捷地接住,而后他把枕头抱在怀里,继续在我房间转悠看我的画。 “初学者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你是为了什么学画画,想当服装设计师?” “不,摄影。”说完,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干嘛跟他说啊!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有些不解:“摄影?可你家是服装公司啊。”他似乎对我的梦想表示异议,成功激起我的火苗。 “我的梦想关家里什么事?我的决定为什么要受家里的牵绊!” 他听后,似乎若有所思,之后他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我看了下他的脸色,佯装不经意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学画画?” 他眯着眼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我不像你,我爸爸是建筑师,妈妈是搞房地产的,我得学建筑设计。不过,其实我的确喜欢画画。” “啊,对了,昨天听晏叔叔说,你的改名申请已经批准了,你已经正式改名为‘晏宁安’了。”听他的话像是恭喜我,可我却听不出有半点祝贺的意思。 突然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不明所以,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他把枕头放到我的肚子上,微微附身,温热的气息便笼罩着我,他靠在我耳边说:“现在你不再是宋宁安了,所以说我之前让你签的名字不算数了,麻烦你重新写一遍吧。” 我实在不懂他的用意,但还是在这张纸上面写上“晏宁安”三个字,这三个字我第一次把它们凑到一起写,字体间位置的编排都没有设置好,让这三个字看起来有些扭曲。 忽然间,我回想起自己的梦,梦里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你刚刚说我高烧了5天,我那时是不是有生命危险?” 余杭也站直身,双手插在裤袋上。眼神有些闪烁,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是啊,晏叔叔都快给你准备后事了。” 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但我还是开始怀疑我的梦,我梦里出现的人是不是都会遭遇到不幸?这次是不是因为刚好改名,不会出现梦里情景,所以我避过了一劫?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阻止梦里的悲剧呢? “晏宁安?你发什么呆?”余杭一声喊打断我的思绪。 “余杭,你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可以离开了。” 余杭欲言又止,但最后真的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定定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到房门,开门,走出去,然后又关门的一系列动作。 这下,我的房间又恢复了静谧无声。 刚刚我还想他快点走,不想让人侵入我的私人空间,怎么这头见他真的走了,我怎的又有点失落了呢?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看来我脑袋有点不清醒,我还是继续睡一会儿好了。 唉,人一无聊就喜欢胡思乱想。 第一卷 青葱不长在山岗上 第5章 倾情为画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很庆幸自己在第二次发病之后,就一直就没有再发病,能够顺利参加美术统考、校考以及高考。 在这两年里,不是余杭忙于准备考试,就是我忙于准备考试,我们同在一所学校也很少碰面。但今天,久别多日,他再次来我家了。 而这次他是来找我的。 “晏宁安,就你这地最清静,我背着我妈来的。”余杭一进我家,就松了一大口气。 “来我家,得付借宿费。”我指着院子一堵墙:“来,余大师请留下你的‘真迹’。” 我知道余杭已经考上那所美术生梦中的学府艺大,以艺大的实力和知名度,他现在的画都能在市场上卖钱了。 “我妈压榨我,连你也压榨我?” 余杭这句“我妈压榨我”在我眼睛就是赤果果的炫耀:“知足吧,你起码还有妈妈关心,我妈都不理我,自从我跟爸爸相认以后,我就没能联系上她。” “你家的事其实我知道也不多,我当时只知道晏叔叔认回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就是你。那你可以跟我倾述,当我是树洞,用来抵借宿费。”余杭的商人本质开始显现出来,一点便宜都不让别人占。 “我给你准备工具。”当然,我也是吃定他的。 我到房间拿些颜料,然后又担了两把凳子放到院子。 我东西都准备好了,余杭见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答应我了。 他拉起调色盘,沉思了一会儿,也没有下笔:“我找不到灵感,要不你跟我聊聊天,激发一下我的灵感吧?” 我点头。 “晏宁安,你想好自己报什么学校了吗?” “想好啦,当然是艺大,我辛苦了两年,就是为了考艺大的。”我眼里迸发出未来的憧憬希冀。 余杭听此,那双眸子变得熠熠生辉,笑容也变得迷人起来。 “对了,余杭,你今天为什么要躲你妈妈啊?” 余杭挠挠头:“今天……我妈妈给我安排了相亲……一个钢材集团的千金。”他灿若星辰的眼睛倏忽对上我的眼睛,仿佛要看尽我眼底的情绪。 我哭笑不得:“你才多大,怎么这么早给你安排啊,你的市场难道这么差?” 余杭眼里的光渐渐敛去,长叹一口气说道:“唉,只有我妈才会这么幼稚,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商业的联姻什么的。你知道的,我妈家开房地产公司,她恨不得全天下都有她家的楼盘。” 我的笑容已经僵住:“那你会妥协吗?那个钢材公司的千金好吗?” “哈哈,如果妥协,那我还会在这里吗?” 我一时静默无言,他没有妥协,而是来到我的这里避风头。 余杭见气氛有些怪怪的,忙岔开话题:“对了,你妈妈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应该是妈妈领养的。”闷在心里很久的话,今天我终于能找到一个倾述的人。于是,我把那天的事告诉了余杭…… 余杭听完后,起身走过来用画笔狠狠敲了我的脑袋一下,我吃痛捂着头:“你干嘛?” “晏宁安,你怎么这么蠢,这样的事你两年都想不明白?”余杭叉着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盯着我。 “什么?” “你妈妈是你亲妈。” “啊,为什么?” “你傻啊,你想,如果你是她收养的,她为什么要这么急于撇清你们之间的关系?为了争取多一点补偿或者挽留你就不会这么说。那么,是不是你妈妈跟晏叔叔有一段情,她才会这么说?你站在你妈妈的角度想想,晏叔叔来到你们家,找你妈妈,你妈妈不想让他带走你,所以才想骗晏叔叔,说你不是她亲生的,因此跟晏叔叔没关系。你说你妈妈对你冷淡,那可能这就是她表达的方式呢?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给你她全部的爱呢?” 余杭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幡然醒悟。 我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重新光亮起来,不禁跑到他身边,兴奋地拉起他的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妈妈也曾想过不让爸爸带走我,她心里也是有我的对吧。” 余杭任由我抓着手,而后另一只手拍拍我的手背:“是啊,心里有你。” “那你说我妈妈为什么会一声不吭地出国,一直没有跟我联系呢?” “可能阿姨真的有事要忙吧,阿姨是医生,可能忙于研究什么科研成果,她在研究治好你的病的办法也说不定呢。” 我松开了他,认真说道:“嗯,说不定事实就像你说的那样。” 蓦地,余杭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唉,我突然有灵感了。” “什么?” “画夕阳吧。” “为什么?” “晏叔叔好一段黄昏恋。” 漫长的等待,在这十几天里,我由最初的自信期盼到最后的不安而开始胡思乱想,不过终于还是如愿收到艺大的录取通知书。 我高兴地给每个人都发了短信告知。 余杭很快就回我了,果然他是最闲的人。 他说:“把录取通知书拍个照片发给我,我看看学校今年的录取通知书设计成什么样?” 我无语,连录取通知书的样式他这个人都要研究…… 当天下午,余杭却跟他爸爸就来到我家。 爸爸想重新建个新厂,已经基本建好了,但是他又不满意,临时拜托余杭爸爸帮他重新设计新厂样子。 余叔叔跟爸爸在客厅聊天,我继续压榨余杭留下“真迹”。 我要带他到我新装修好的画室,在四楼的天台临时搭的塑胶棚,风景好又可以遮风挡雨。 经过三楼的时候,我又听到哥哥跟嫂子吵架的声音。 我的哥哥嫂子最近都在吵架,原因无非是爸爸一直手握公司大权,不肯让位于哥哥。 嫂子嫌哥哥没用,让他死皮赖脸去求爸爸给他个经理当当,但我这哥哥倒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直不开口。 两人为此天天吵架,其实也是虚张声势,他们只是想让爸爸知道他们的想法而已,无奈爸爸见他们这么吵,一点想法都没有。 其实我猜爸爸是深知哥哥的性格,觉得他难成大事,才不敢把公司托付给他。 但我觉得爸爸都已经快到退休的年龄了,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早点让哥哥到公司锻炼锻炼呢,有空我一定要跟爸爸说说这件事。 哥哥跟嫂子吵架最受苦人就是我的侄子晏明轩了。 “姑姑……”15岁的明轩都比我高了一个头,他见我从楼梯经过,可怜兮兮朝我走过来。 我踮起脚艰难地摸摸他的头:“哥哥跟嫂子又吵架了,走,姑姑带你去姑姑的新画室看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轩很依赖我,可能我跟他年龄相仿的缘故,好沟通。 于是,我左牵着明轩,右拉着余杭,准备继续上楼。但余杭和明轩两个人却一直僵持在原地,对视好久,让气氛瞬间变得怪怪的。 我仿佛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两位大爷,还走么?” 明轩收回视线,对我绽开乖巧的笑容:“走啊,姑姑我们走。”明轩转身正要迈开脚步,余杭却率先一步把我拖上楼。 到了四楼,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 头顶是湛蓝色的天空,一团团形状各异的云朵似有似无地移动。 明轩抬头看着天空,一脸感慨地说:“我记得姑姑刚来的时候,我就喜欢带她来天台看这些云,然后指着一块云各自猜像什么,看谁能说服谁。” 我挣开余杭的手,走到明轩身边,不禁笑起来:“是啊,不得不说男生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你总能形容出一些很新奇的东西。” 我还跟明轩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突然我的脑袋就被东西砸到。 “喂,余杭,你别乱扔我的画笔啊。”我连忙把地上的画笔捡起来。 明轩从余杭手里把画笔整盒夺回来:“那是我去年送给姑姑的生日礼物,你别碰。” 余杭拍拍手上的灰,双手插着裤袋,冷哼:“画笔有什么好稀罕的,等我卖了一幅画,送一台相机给她。” “余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哈,但没必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对于余杭的好意我诚惶诚恐,我最怕送礼物这些了,好费脑筋。如果今年余杭送我生日礼物,礼尚往来,我肯定得回他,但我着实不知道在他生日该送什么…… 礼物送不好很尴尬的嘛…… “据我所知,你侄子的那套画笔价格也不菲啊。” “那不同,我们是一家人嘛。”家人间送礼物不必在乎这么多。 余杭蓦地笑起来,但我觉得有些阴森森的,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是……吗?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也可以成为一家人啊。” “啊?”他什么意思…… “我早就想跟明轩拜把子了,我也当你侄子好了。”余杭过去揽住明轩的肩,一副好哥们的样子。 好吧,我自己想多了,余杭的脑筋急转弯赢了。 我本想走到明轩身边把画笔拿走,可是走了几步,我就开始头晕,眼前忽然出现像蝇虫一样的小白点,怎么甩头都甩不开。 “诶,我突然有点困,你们两个自己去拜把子,我先回房了。” 第一卷 青葱不长在山岗上 第6章 心冷如冰 工厂顷刻间燃出熊熊烈火,漫天的大火,上吨的布料化为乌有,一个人葬身火海。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手上还打着点滴,也不知道这次自己睡了多久。这次梦里的人我都分辨不出来,但我依稀感觉那烧着的工厂像是我家的制衣厂。 我打了电话给管家阿姨,让她给我拔点滴。 “阿姨,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管家阿姨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有,余家……余先生前几天在我们家的工厂……被烧死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把抓住管家阿姨的手:“阿姨……你说谁?哪个余先生?” “余……先生,老爷的朋友余先生。” 我的眼皮开始狂跳,有些哽咽:“你说的是……余杭的爸爸?” “是的。” “什么!为什么?怎么回事?” “前几天,余先生跟老爷去工厂看看情况,逗留一时,而工厂的工人值夜班的时候违禁抽烟,把工厂烧着了,余先生被困住……没能出来。” “这怎么可能,一间工厂怎么可能这么快烧着,工厂里还有消防器材,怎么会有这么大火?没有人救火吗?”我脑海里都是那大火的场景,激动的浑身颤抖。 “当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出行的人很少,加上值班的人临阵脱逃了,没能及时救火。你也知道,我们的制衣厂采取保密措施,进厂会被暂时收管手机,余先生当时出事了,身边也没有电话,而且那时他已经被炸伤,无法自救。” 我当即掀开被子,光脚踩到冰冷的地板:“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么荒缪。” “小姐,你要去哪?” “我要去看看,你一定是骗我,这么低劣的谎话我才不信。”我觉得这件事疑点太多,我根本不会相信。 我踢了双拖鞋,打了电话给司机,慌慌忙忙出门。 我人刚钻进车里,却见爸爸已经坐在里面了。 “爸爸,刚刚阿姨说余叔叔在你的工厂被烧死了,可笑,是不是很可笑。”我呵呵笑起来。 爸爸转头没有再看我,对我的话不置与否:“小李,开车吧。”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疲惫。 雨下得很大,几乎要埋没我们的车。我想,要是余毅叔叔被困工厂的时候也有这么大的雨就好了。 车最后开到一个半山间,风把这里的树木吹的绿浪翻腾,雨打在叶子上,像一种哭泣声。雷声轰轰,我的心被吓得乱了频率。 “宁安,下车吧。他们在前面。” 雨太大,我根本看不清前面的黑黝黝一团是什么人,天气太冷,我的牙关一直打颤。 “爸爸,这是哪?” “墓地。” 我一把推开车门,一出门,雨就像一张大网蒙住我的视线,我有些睁不开眼。雨不停拍打在我脸上,我仿佛默默承受着无数的耳光。 “小姐,带伞啊。”身后是司机小李的呼喊,而我全然不顾。 此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看看余杭,他怎么样了? 雨很快浸湿我身上所有衣物,加重我身上的负担,让我每一步都走的吃力。 穿过一个个身穿黑色衣服,手撑着黑色伞的人。我终于走到前排,看到那个跪在地上,腰杆却挺的很直的人。 我脚一软,扑通一下跌到在地上,也正好看到墓碑上的字余毅。 对不起,对不起,余叔叔。 如果我不认识你,你就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了,这样你也不会遭遇不幸吧。 我是瘟神,是瘟神,我身边的人都会不幸,我认识的人都会不幸。 身子突然一暖,我被一个人紧紧抱住。 很快,我便听到他的哭泣声,忍耐许久才表现出的脆弱。 “爸爸,我没有了爸爸,爸爸……爸爸……”他不停哭喊着爸爸。 我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在我怀里哭泣,他在妈妈面前不敢哭,因为家里就只有他一个男人了,他要假装坚强,不让妈妈失了依靠。 “余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哆嗦着唇瓣,只能说出这句话了。 “我没有了爸爸,你答应我,以后别丢下我。” 我当这句话是余杭脑袋昏沉随口说说,溺水的人抓住什么都会当救命稻草。 “嗯,我答应你。”我倒希望我从来都不认识你,我不能保证我下一个梦会梦到什么?我能不能阻止一切的发生。 余杭的妈妈范天伊才看清我,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问我:“你是谁?” “我……是……”这时爸爸在后面喊了我一声:“宁安。” 范阿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爸爸吸引过去,她扑到爸爸身边猛推了他一把,几乎要把他推倒,我想站起身,但被余杭死死抱住。 “晏海,你还好意思来?余毅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呢?你这么对他的?你是不是故意要烧死他?”范阿姨发疯似的拽住爸爸的衣领。 司机小李连忙把他们两人分开。 “天伊,那是意外,值班的人如今已经移交警察处理了。不过,我的确有责任,你尽管打骂吧。”爸爸绝望地闭上眼睛。 范阿姨趁司机小李不注意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甩了爸爸一巴掌。 “爸爸!” 这时我再也坐不住了,想挣脱开余杭。 “宁安,宁安,不要离开我,我好怕。”这边是他几近乞求的声音,另一边是爸爸被范阿姨发泄的打骂。 “余杭,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很快回来。”我敌不过余杭的蛮力,怎么也推不开他。 余杭神智才微微有些清醒,他愣了愣,眸子悠悠看着我:“好,一会儿,快点回来。”他松开了力道,我想把他推开,却不小心把他推倒在地,此时我已顾不上去扶他。 挣开了余杭,我跑到爸爸面前,张开手臂挡着爸爸。 “哟,晏海,这就是你的女儿吗?怎么这么小,你强奸她妈妈才换来的吧?”范阿姨说话太难听,我却敢怒不敢言。 “宁安,你走开。”这是爸爸第一次对我怒吼。 我转首看向爸爸,低声喊:“爸爸!” 爸爸把我推开,走前几步,更加靠近范阿姨,与她对视。 “轰隆隆!”一道惊雷划破天际,犹如一条巨龙在张牙舞爪。 大雨投撒在我们的身上,噼里啪啦作响。 范阿姨没有动作,只是用最决绝的语气说道:“晏海,从此我们的余家、范家跟你们断绝来往。”刚才如此失态的事,范阿姨冷静下来便不会再做了。 爸爸听后,朝范阿姨微微鞠了一躬,又将身子转过90度朝余叔叔的墓碑鞠了三躬。而后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他似乎把整个身体的重力都压在我身上,我们勉强走了几步。 “晏!宁!安!”身后传来余杭气急败坏的吼声。 我一下子承受不了重量,整个人连带着爸爸滑倒在地。 “爸爸!爸爸!”爸爸的脸被雨水泡的发白,嘴唇发紫,双目紧闭。 司机小李见状,急忙把爸爸从地上抱起,向车奔去。 我正想跟去,这时又听到余杭的一声喊:“晏宁安,你骗我,你回来。”他的声音已经哑掉,像被人掐住喉咙一般。我顿时停下脚步,回首看他。 却不经意对上范阿姨的目光,心一紧,我霎时想起范阿姨的话。 “对不起,晏家会跟余家断绝来往!”搁下这句话,我撒腿就跑。 穿上病号服的爸爸,好像比以前苍老了十岁。他的眼睛浑浊又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脱皮。 “爸爸,你太累了。” 爸爸叹气道:“是啊,宁安,爸爸真的好累啊。” “爸爸,要不你把公司交给哥哥打理吧,你去散散心,或者你可以去找妈妈。”爸爸现在的状态,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爸爸捏捏眉头,深吸一口气叹道:“晏辰,把公司交给他我不放心。我了解他,他这样的人不适合打理公司。” 我握住爸爸的手,凑到脸颊边:“爸爸不让哥哥试试怎么知道呢?哥哥可以学的,或者他以后能打理好呢?” 爸爸的手拍拍我的脸颊:“要是你能帮我管理公司就好了。” “可以啊,我毕业之后,就去当你们的服装摄影师,你们不是刚准备拓展婚纱这个板块吗?我可以当个婚纱摄影师啊。” 爸爸点头:“好,爸爸等你来。” “爸爸,要是你不相信哥哥的实力,要不你把这次工厂这件事交给哥哥调查,看看他的办事能力。”我怕爸爸处理余叔叔这件事会伤心。 “好,爸爸都听宁安的,而且爸爸也是时候去看看你妈妈了。” “爸爸,妈妈在哪?你知道吗?” “她在美国。” “妈妈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联系。”我问出心底沉积太久的疑问。 爸爸的目光流露出爱怜,他突然看向窗外,轻叹:“她啊,是个感情迟钝的人,不懂得表达,常常会让人觉得她对什么都不在乎,可我知道,她比谁都要重情。正是因为她太重情了,才想装作不在乎。她其实是怕自己太想你,才断了跟你的联系。” “那妈妈当初为什么允许你带我走?” “她说你很渴望父爱,她不能太自私。” 我渴望父爱?我什么时候表露出自己渴望父爱了?但我又猛然想起自己曾多次问妈妈,关于爸爸的去向,却又次次被她无视的情形。 原来她当时都有记在心里…… 第一卷 青葱不长在山岗上 第7章 对你赖皮 自那次墓地相别之后,我也很识相地没有跟余杭再联系。我差点以为我和余杭从此真的不再有交集,回到相识之前的状态。 直到我生日那天……收到余杭寄来的相机,看着手上沉甸甸的单反,我百感交集。我的第一反应是想把相机寄回给他,接着细想一下,却又觉得,他来,我不往,岂不是更好。 半个月之后,我迎来了大学报道的日子。 爸爸听了我的话,把公司交给哥哥打理,自己也去美国看妈妈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事,我一身轻松踏上人生新的旅途。 艺大在c市,跟我家隔了一个省份,司机小李本来说要开车送我到学校,可我怕司机小李太疲劳,就让他送我到高铁站就行了。 我总有一天得离开他们羽翼,我得学着独立。 由于我是第一次搭高铁,什么都不懂。 检票过站的时候,我看到前面的人刷身份证进站,我也学着她这样,可是身份证一直刷着没反应。正当我苦思冥想想不通的时候,听到旁边一个叔叔无奈地说:“小姐,你是不是有票?” 我点头,把裤袋的车票拿出来。 “有票的从这里过。” 我连忙把票递给他,真的被自己蠢哭,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有在昨天就查一查搭高铁的流程呢…… 从高铁下车,我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走到学校,所幸,很快便看到墙上贴着的标语:“热烈欢迎艺大的新生,艺大的同学请往这边走。” 我按着标语上的箭头走,心里暖暖的,仿佛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我突然喜欢上大学生活了。 一路按着箭头走,我马上看到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前头有人拿着喇叭喊:“艺大的学生和家长,请到这里排队。”我看到队伍上面举着的牌子,有我所在的宿舍,我立马过去排队。 接下来,我感受到一条龙的服务,行李有师兄帮我搬,学校也专门包了车直接接我们到学校。 我刚从包车下来,便有几个师姐过来问我什么专业的,来自哪里。 我答:“摄影,b市。” 然后,我迷迷糊糊的就被她们两个拉到树荫下一个摊位。 “哎,你们b市的同乡,摄影专业漂亮的师妹啊,谁带她啊。”师姐话音刚落,我看到那摊位有几个师兄站起来。 这几个人里面,我竟还看到余杭。 余杭凝视着我,慢慢朝我走过来,我愣在原地有些局促,在余杭正要说话时候,我急忙指着他身边另一个男生,说:“师兄,麻烦你送我一下。”说完,我送上一个自认为甜美的笑容。 那个师兄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过来帮我拉行李箱。 “师妹,这边请。”我们便绕过余杭离开,走了几步,我总隐隐约约觉得身后有一束冷冻视线想要贯穿我,令我如背锋芒。 为了撇开这些胡思乱想,我打量了身边的师兄几眼,说道:“师兄,你长得真像我一个认识的人。”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我刚刚说的话,不就是搭讪的常用套话吗? 但是,这个师兄,真的长得跟余杭有几分像。 闻言,师兄苦笑一下:“师兄真有这么大众脸么,刚刚那群同乡里面也有一个人跟师兄长得像。” 我也苦笑,有些尴尬。 “师妹,你叫什么名字?” “晏宁安。”我刚说完,师兄就突然停下脚步,蹙着眉,神情马上变得有些复杂,再扫向我的视线竟多了些许凌厉。 我无辜地睁大眼睛,隐隐有些不安。 “你就是玫心集团晏海的女儿?”他的语气变得不冷不热,让人听不出情绪。 我心惊:“是……啊,师兄,有什么事么?” 仅仅是几秒的时间,他脸上异样的神情一下子消失,笑了笑,依旧笑得十分温柔:“没事啊,师妹家世让师兄有些吃惊而已。” 我几乎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不过老实说,这个师兄笑起来还蛮好看的,柔和带着蜜意,撩人心弦,而余杭笑起来是耀眼灿烂的,整个人意气风发的,这也许是他们两人最大的不同吧。 “师妹,你还没问师兄叫什么名字呢,这么不关心吗?我开始有点伤心呢。”说完,他还装模作样捧住心口做出心疼状。 “那师兄你叫什么名字呢?” “嗯嗯,这样就对了,师兄叫程云方,学音乐的。” “哦哦。”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一时两人又沉默了……为了不尴尬,一路上程师兄一直找话题跟我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心早就飘回刚刚的摊位。 到了宿舍楼下,师姐对照我的学号,给了我宿舍钥匙。 师兄带着我找到我的宿舍,并帮我把行李放好,我道声谢谢,跟他挥手告别,想目送他离开。 可他刚要走出门口,却有掉头回来,有些害羞低着头,却又忽然鼓起勇气抬起头,对我一字一顿地说:“师妹,我想追你,可以吗?” “不可以。”门口那边及时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应答。 余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宿舍门口,他手里还拿着别人的行李,身后还有一个小师妹,像是经过的时候刚好听我们的谈话。 程云方转身与余杭对视,却见余杭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师兄……”也许是他们两个人对视太久,余杭身后的小师妹忍不住催促。 余杭马上转过头,带着歉意对她说:“师妹,不好意思啊,你的宿舍到了啊,就在隔壁,师兄有事,就不送你了。” 闻言,那小师妹居然越过余杭和程云方,对我投了一个眼刀,仿佛我搅了她的事。 我想说:那位同学兼邻居,这可不关我事啊。 余杭把行李还给小师妹后,就抱着臂很从容走进我的宿舍,简单整洁的白衬衣,笔挺修长的黑裤子把他整个人衬得俊秀清逸。一看就是迷倒万千师妹的风云学长,逼格满满。 “余杭,你什么意思。我和宁安的事关你什么事?”程云方话虽这么说,语气却有些没有底气。 我听见程云方这么亲昵喊我“宁安”感觉有些奇怪,整个人毛毛的。而余杭看我的眼神更让我发毛,那仿佛要把我吃了的眼神。 忽然间,余杭长腿一迈,过来把我一把揽住,趁我没有反应过来,唇轻触了我耳边的发丝一下。 我的脸和耳朵噌的一下烧起来,整个人僵住,我当然也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肯定很红。 “怎么样,你还觉得这不关我的事吗?”余杭挑衅地对程云方挑眉,十分理直气壮。 程云方瞟了余杭一眼之后,直直盯着我:“宁安,我会让你改变心意,因为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程云方的表白让我觉得莫名其妙之余,竟暗暗拿起他跟余杭比较。其实起码程云方比余杭直白……不像余杭,做事让人猜不准他的心意。 程云方说完,便冲我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开,而余杭也在他转头的瞬间就把手从我的腰间挪开,一丝留恋也没有。 我正想跟程云方说声:慢走,再见。嘴却被余杭蒙住,我的唇还不小心擦到他的手心。等程云方走了以后,他一把松开了手。 也不知道他那根筋抽了,愣愣盯着自己的手几秒,忽地又伸手在我的唇上重重一抹,嘴里还嚷着:“涂什么口红,那东西化学成分多,你看你打扮成这样,惹了些不三不四的人。” 我吃疼地推开他的手:“谁要你多管闲事。” 余杭瞪大眼睛,横眉怒目:“我多管闲事?我出于好意才帮你解围的好吗?” “余杭,别忘了,我们晏家答应范阿姨的,晏家跟余家断绝来往。” “我妈愚昧,难道我也愚昧吗?我爸爸的事与你无关。” “不,跟我有关,真的跟我有关。余杭,为了你的安全,我们还是不要……”我话没有说完,余杭又伸手封住我的嘴。 “我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你答应我的,不会撇下我的。如果我爸爸的事真的跟你有关,那你更要乖乖跟在我身边,好好补偿,不是说这些无用的话。”他一向这么固执,他认定的事就不会妥协。 “呜呜!”余杭一直不让我说话,我无奈咬了他的手一口,他才放开。 “而且……现在我也不算什么余家、范家的人了,我刚从家里独立出来了,就等着投靠你。为了补偿我,以后我的生活你来负责。现在我肚子饿了,晏宁安,我带着你去吃好吃的,你带着钱。” 原来,他找我是想投靠我,但我什么时候当了他的“金主”了? “我想拒绝……” 余杭扶着额叹气,俨然一副林妹妹的虚弱样子:“哎,吃了几天泡面和馒头,我现在头有点晕,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 “余杭,你这样真的好吗?” 余杭见我还是这么婆婆妈妈,有些无奈:“晏宁安,你放心,钱我会还你的。” “余杭,我不是这个意思,万一别人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你,想我呢?” “那你也可以把钱给我保管,我负责开销。” “好像是个好主意……”我的愚钝的脑袋一下子转不过弯,就这么被余杭坑了。 算了,刚离开了家人,没有经济来源,他肯定还没有站稳脚步,生活应该不易。我就当替余叔叔照顾一下他,用余杭的话来说也算是补偿他吧,这样我心里可能会好受一点。而且……我自己也有私心。 吃完饭回来,他陪我整理行李,忽然冒出一句:“晏宁安,我寄给你的相机呢?”其实我原本并不想把他送我的相机带到学校的,可我偏偏是技术盲,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买那种相机,想着余杭对这方面有研究,他选的相机应该适合我…… “这呢。”我把相机从包包里掏出来,递给他:“其实我还没研究出来怎么用。” “这都不会,这么笨。”他接过去上下翻看了一下,对我勾勾手指:“来,我教你。” 我屁颠屁颠蹲到他身边,脑袋慢慢靠近相机,注意他手指指的键。 “哈喽!我是……”听到声音,我和余杭一起抬头看门口。 舍友有点尴尬地看着我们:“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是1210的夏友谊。” 此时我才注意到,我跟余杭靠的有点近,让舍友误会了。 我马上站直身,摇摇手:“你好,我叫晏宁安,以后我们就是舍友啦,请多多指教。” 舍友也是个爽朗的人:“哈哈,多多指教,请问你有抹布可以借给我吗?我想擦一下床板。” “有啊有啊,在阳台挂着,你拿就是了。” “好,谢谢。” 等我把头转回去,就听余杭低声说:“你这个舍友应该比较好相处,挺好的。” “嗯,挺好的。” 余杭把相机交给我,拍拍手,双手插在裤袋:“好了,我要走了。最后再一次提醒你,无论程云方做什么,你都不要理他。” 我不解:“为什么?” 他好像沉思了一会儿,也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答案,顿时心情烦躁地伸手抓乱我的头发:“不知道,反正一个才跟你第一次见面就表白的人,这么肤浅,他接近你目的肯定不单纯。” 第一卷 青葱不长在山岗上 第8章 坚定如山 艺大的宿舍是两人间,友谊说,以后我和她都是彼此的唯一……舍友。 程云方似乎不像是开玩笑,才隔一天,他就托人送了两盒巧克力到我们宿舍,一盒我的,一盒是友谊的,成功贿赂友谊,让她今晚一直跟我说程云方的好话。 “宁安,宁安,你听听,程云方在楼下给你唱《告白气球》啊,好浪漫哎。”她眼含桃心,看着我一脸羡慕。 在她看来,程云方今天做的事,令人心动,很浪漫。 但我丝毫感受不到有什么浪漫的,我反而觉得他的事不是出自真心诚意,套用其他人追女孩子的路数,一点心意都没有,让我开始厌烦他。 “所以说,我刚刚让你下楼把程云方请走,你没有执行是不是?” “宁安,干嘛要赶走人家,这样会很伤人家的心的。”友谊表示很不认同,语气有些责怪的味道。 “像现在这样耽搁着人家,他的心情也未必好。算了,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暂且不管他吧。” 也不想跟友谊再争论这个,我走出宿舍,到僻静的走廊给余杭打个电话。 电话里头很快传来他悦耳如流水潺潺的声音:“喂,才想起来找我啊。”他心情似乎不错,声音有些愉悦,我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嘴角也噙着些笑意。 “余杭,你现在在干嘛?” “做家教啊,赚钱交学费。” “啊,你连学费都没有交啊。”看来余杭真的是铁了心要独立了。 “是啊,我不能太依赖家里,不然以后就逃不了家里的掌控了,我以后都要靠自己,花自己赚的钱很踏实。”我能听出他此时的自豪骄傲,很想反问他:那你干嘛还要我给你包餐,不是说要靠自己吗?花我家的钱比花自己家的钱更踏实吗? “为什么你妈妈会同意的?”在我的印象里,范阿姨似乎很紧张自己的儿子。 “我跟她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就同意了,哈哈。” 我哭笑不得:“不跟你聊这么多了,你还有工作在身,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告诉你,我在宿舍煲了汤,你收工就过来拿吧,拜拜。” “嗯拜。” 我挂了电话,回到宿舍,便被友谊拉到阳台,她指着楼下的程云方:“宁安,你回应一下人家嘛,他这样下去嗓子会不会唱哑的啊?” 我才看到程云方,他抱着个吉他坐在一张凳子上,不知道哪来的,他面前还有一个长杆,上面放着麦克风。 “我说难怪我们这里12楼都能听见声音呢,原来还有麦克风。” “宁安,这不是重点好吗?” 我拍拍了友谊的肩:“友谊,我知道你很仗义,喜欢帮人,但程云方……我们不要理他,相信他很快放弃的。” 然而,我却低估了程云方。 等到我下楼却接余杭来到我们宿舍,我依然听到程云方的歌声,他几乎要把情歌都唱个遍,我怕余杭发现他,连忙把余杭拉进电梯。 一进电梯,余杭帮我按了12楼,他今天背了个深蓝色的书包,有些学生气息。 “你们女生宿舍怎么这么热闹,刚刚有人在唱情歌表白吗?”他竟低低笑起来,应该是觉得很有趣。 “呃……是啊。”又想起什么,我假装不经意问他:“如果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他倒还认真想了想:“不会啊,我不会唱歌,但我可能会为她做一幅画吧。” 作画……为什么我觉得余杭这个听起来这么浪漫…… “叮!”电梯到达12楼。 我跟余杭一前一后出了电梯,余杭脚长等了我几步,让我走到前面给他开宿舍门。 余杭一进门,就跟友谊很友好地打招呼,并从书包拿了一个看起来很精美的东西给友谊,他笑着说:“友谊,刚刚我经过一个活动摊位,赢了一个钥匙包,送给你。” 正好友谊昨天还嚷着自己的钥匙钥匙都没有钥匙圈圈起来,总是丢,要买一个钥匙包。这头余杭就送上来了,余杭是神算子吗? 友谊受宠若惊,很惊喜地接过:“可是,你怎么不给宁安呢?” 余杭微笑:“她不需要,她都没几把钥匙,给她也是浪费。” ……我还能说什么呢? 同样是对友谊示好,程云方像是别有用心,余杭却透露出体贴关怀。 我知道,友谊不会站在程云方这边了,她一定会调转舵头。这不,我刚这么想,友谊就马上给余杭“打小报告了。” “哎呀,谢谢余师兄。余师兄啊,你来的正好,你可不知道,楼下有个程师兄给我们宁安唱了一晚的歌,好扰民,你帮宁安把他赶走吧。” 我对自己的未来表示担忧,我以后会不会也像程云方一样被友谊这么爽快地出卖呢? 余杭脸上的笑意顿时冷掉,他转头看向我,好像兴师问罪的样子。 “我听你的话,没有理他啊,怎么了?” 很快,余杭恢复笑容,走过来揉揉我的头:“嗯,很乖。”然后他侧身经过,拿起我的盆,走到阳台的洗手台盛水。 我还不明白他的用意,就见他举起盆一倒。这水从12楼下去,估计能把程云方砸晕。 我立马跑到阳台想看看情况,就被余杭大手一推:“走,我们喝汤去,你今天煲了什么汤?” “霸王花煲猪肺,明目润肺。”我心不在焉答他。 “继续别理他。” “万一他出事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可要负责任的啊。” 余杭察觉到我语气里的担忧,语气也硬了起来,“他没事,你怕什么?” …… 余杭说花自己的钱踏实,于是,这个星期六,我决定跟着友谊去兼职。由于我们只是新生,家教这些根本轮不到我们,我只能跟着友谊去派报纸。 苦力活还赚不到什么钱,但这不正是生活吗?即使再苦再累,为了生活,就会如此卑微。 是一家商业店铺报纸社来我们学校招人,所以兼职的这一群人都是我们学校的。一路我只跟在友谊身后,一切听她的。 后来,友谊跟着工作人员去拿地图,拿报纸,我就在前台登记一下信息。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转头。 “原来真的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程云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兼职啊,你也是?” 程云方理所当然点点头:“是啊。” “你学音乐,怎么不去做家教,肯定比教画画赚钱。” 他又点点头:“有啊,我也有做家教,但是也要来这里,把钱这里的钱也赚了啊。” “你财迷啊?不嫌辛苦吗?” “辛苦?”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起来,笑完之后突然变得一脸严肃,他说道:“比起被人追债的日子,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你可能不会体会到那种听到楼下有人吵架都以为有人来追债的恐惧,家里的电闸突然被人拉掉的无助,门被人用铁链锁住的惊慌。” 我语塞,是的,我体会不到,不能感同身受。 “你呢,一个千金大小姐干嘛来这里。” 我有些无地自容,我总不能说是过来体验人间疾苦吧,这样好像显得我有点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感觉:“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他仿佛也看穿我的心思,了然一笑。 “对了,你没事吧,上次的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心想着要不要替余杭道歉。 “没事,就是头现在还有点晕,不过,这水是谁泼的?” 我激动地说:“是友谊!你打扰到她休息了。”我才不敢跟他说是余杭泼的,所以果断选择在友谊出卖我之前,先出卖她一次。 “这样啊,真的抱歉,我可能要换一种方法了。”他看着我,目光坚定,认真坦然。 啊……你还来? “宁安,走吧。”友谊提着一个袋子及时出现,还自动无视我身边的程云方。 “嗯,我们走。”我马上跑过去跟她一起提袋子。 目送她们两个人走后,程云方拿起前台的笔也准备登记信息,却瞧见上面那一栏出现熟悉的字,眼睛不禁放大。 …… 我们的任务就是围着一个小区楼下的店铺,逐间逐间派传单。我和友谊兵分两路,两人分别从终点和起点开始,最后在中间碰头之后就可以收工了。 每人500份报纸,每份报纸赚7分钱,这意味着我和友谊一个中午只能赚35块钱,还不报销来回的车费,扣除这些只剩绵薄的31块钱,可能只够买两杯奶茶。 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我把它当作一个任务,只需要关心能不能完成,不关心完成以后的所得的薪酬,因为我知道,我从中学到的东西肯定不止这35块钱。 我重复而机械地走进人家的店里,递上一份报纸,有时我会得到来自店主的一声谢谢,有时我也会被不欢迎我的店主驱赶,每7分钱都有甜有苦,但它们的价值都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家店铺,反正手上的报纸也轻了一点,我照例走进人家的店铺,说声:“你好,这是最新一期的报纸。”然后我放下报纸转头就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赶紧把报纸派完。 谁知道,我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店主在我身后喊我。 我以为他是想问如何在我们的报纸上订版位,可是他却问我:“哎同学,我见这几天都有人来派报纸,你们都是大学生吧?” 我点点头。 “那你们有几个人?” 我在心里数了数:“大约5个人吧。” “那好,同学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买中药补汤的,我新店刚开张,有1000份传单,想拜托你们帮我派,派完我给你们100块可以吗?” 我当时也傻傻在心里算了算,好像比我们派报纸赚钱啊! “好好。” 于是,我给他们留下了电话,并约定好明天过来帮他们派。 然后我就兴高采烈走出他们的店铺,兴奋地给友谊打了个电话,告知她这件事。 “友谊,我们要不要通知其他人?” “宁安,我爱死你了,你真是个招财猫。我们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单就我们两个人赚就好了。” “好好。” 很快,我们挂了电话,继续派报纸。 我暗叹,这就是商机吧,连个简单的派报纸,都暗藏商机,生活真的很有意思。 也不知道今天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我刚派了几家,又接了一单,是一家烧烤店,他给我两百张卡片,让我派报纸的时候,顺便帮他派卡片,既然顺便,帮帮人家也可以。临走的时候,他却还是塞给我50块。 后来我终于跟友谊碰头,并告诉了她这件事。 “哇塞,怎么你可以接了两单,我居然什么都没有接到!” “今天我运气好呗。” “不不,这果然是个看颜的世界!” 我借着商铺的玻璃,看到灰头土脸,刘海濡湿贴在额前的自己。 “可能是他们看到我的样子,觉得我可怜吧……” 第一卷 青葱不长在山岗上 第9章 张扬做人 余杭做事一向张扬,他恨不得所有人都能把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在社团都是领头的人物,也是大家公认的捧场王。 成绩好,喜欢参加各种比赛,学校社团他感兴趣的都加入,结识很多朋友…… 他身上有绚烂的光芒,能吸引人的注意。就像天空中的烟花,人们总会不自觉抬头看着它……这也许就是我视线离不开他的原因吧。 这次,他在迎新晚会的表现再次让我认定自己的想法。 “宁安,你看,余师兄原来会跳街舞,好帅!”友谊举着荧光棒跟余杭一个劲的挥手。 我其实也不知道原来他有参加学校的艺术团,还会跳街舞,他总是这么让人意想不到。 “宁安,我一直想问你,你说余师兄不是你男朋友,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这好像是我一直没有想过的问题,我和余杭到底算不算朋友? “我们互为债主。”从种种情形来看,我欠余杭人情,余杭欠我钱。 “情债?他是你前男友?”友谊惊声叫起来,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别让她乱说话。 “嘘!什么前男友,你想什么呢。” 友谊挣脱开我的手,说道:“那你们是什么?难不成他欠你钱。” 为了维护余杭在友谊心中的良好形象,我摇摇头。 “哎呀,反正说不清,我们姑且算朋友吧。” 迎新晚会结束,我跟友谊出了大礼堂,大礼堂门外的灯光不像里面这么亮如白昼,路边只有一个路灯,还被树叶挡住。 人群涌出来,路又太昏暗。我死死抓住友谊的手,免得走散。不经意一抬头,发现余杭正双手插着裤袋站在一个花坛上,他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 站在高处,他的视野肯定好,很快就跟我对视了。我们视线相撞的时候,同时一愣,不过,他马上向我招手。 我瞧见他一放下手,就从花坛下来,加入我们拥挤的人群中。 “余师兄!”友谊见到他激动的停下脚步。 “友谊,我跟宁安去吃宵夜,你要去吗?” 友谊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余杭一眼,很“自觉”地拒绝:“啊哈哈,不用了,谢谢,我还要早点回宿舍睡美容觉呢。” 说罢,友谊冲我们挥手告别。 “嗯,那好,不送了,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点。”说完,余杭就把一直躲在友谊身后的我拉出来,带着我不停在人群中穿梭。 我突然想起方才友谊问我的问题,顿时扯回自己的手,停下了脚步,头脑一热叫住了余杭。 余杭见自己的手落空了,转头看向我,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先说话,等我开口。 身边是逆行的人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有我和余杭定格在原地,于我们而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余杭,你觉得……我是你的什么?” 终于听到我这无聊的问题,一向没有耐心的余杭居然很好脾气地把身子转过来与我对视,眼睛和唇角都盛满笑意,连眉梢都沾染了他狡黠的坏意。 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我的优乐美啊。”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把你吸干。”他说话间已经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愣愣接过,看到这上面写着:“兄弟烧烤店,地址:……电话:……” “什么意思?” 余杭又拉起我的手,把我往门口拖去,说道:“你以为你们一个学院迎新晚会能请到我们艺术团去表演吗?今天你就请我们艺术团的人吃一顿烧烤,当是打赏他们为你表演啦。平时我们出去比赛的出场费可不止这么多,已经很划算的了。” 听到“烧烤”两字,我眼睛放了一下光。但是余杭说的,什么为我表演?我没有请他们来表演啊…… “余杭,其实他们的表演,看得最兴奋的人是友谊……我就……” 余杭很严肃地摇摇头道:“不行,既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我怎么收场?我们团的兄弟还饿着没吃晚饭呢。” “好吧,我帮你救救场。”拒绝人这种事我一向不会,对于别人的请求我一开始可以义正言辞地拒绝,可当别人多劝几句,我就容易心软,我一直是我弱点。 当然,烤串也是我的弱点…… 余杭的那个艺术团算上他一共12人,刚好一张大桌。 等我和余杭到的时候,他们11个人已经整整齐齐坐好在那里,什么都没点,就等着我和余杭过来。 余杭一出现,他们都从座位站起来,伸出手掌,余杭一个个与他们击掌,这似乎是他们男生之间的打招呼的方式。 我的出现,他们并没有多意外,也没有人好奇我的身份,就当我是他们兄弟团里的一员,虽有照顾但不热情。 看起来没有不寻常恰恰是最不寻常的。 他们几个兄弟吃饭,突然来了个陌生人,他们不该好奇一下吗?或者问我几句话?还是余杭其实已经跟他们打个招呼了? 因为我没什么好跟他们搭话的,这期间我为了让自己不尴尬,一直低着头吃东西,吃着吃着我心情也好起来,等我慢慢吃撑的时候,才发现周围已经安静下来。 我察觉到不妥才抬起头,却发现大家都看着我,我看看自己面前的竹签,才醒悟,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吃了这么多烤串,满满两盆都被我吃完…… 我不好意思地对大家回以微笑,侧头打算求助余杭帮我挽回形象,却发现余杭笑容里面的无奈和了然。 他抽了一点纸巾擦擦我的鼻子:“怎么都吃到鼻子上去了,很喜欢吃吗?” 我点点头,烧烤乃我人生最爱。 他也点了点头:“喜欢吃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容易吃坏肚子,以后我常带你来吃好吗?” “真的好久没有吃了,自从……”我顿住,我本来想说自从被爸爸带走了,爸爸觉得这些不卫生,我就再也吃不到烧烤,为此也郁郁寡欢了很久。 我及时收口,拿起旁边的饮料喝了几口。感觉自己在这种场合不宜说太多。 “什么?”他又在等我把话说完。 “没事。”我打哈哈回应。 这时,一个人拿着酒瓶摇摇摆摆从隔壁桌过来跟余杭打招呼,说话含糊不清:“余、余杭,你今天怎么只请艺术团的兄弟啊,别忘了,你也是、你也是我们布艺社的啊。” 说完,那人就要摔跤,余杭扶了他一把:“于睿,你醉了。” 那人挣脱开余杭,忽然把脸凑到我面前,似乎认真打量我几眼,很快被余杭拽出去。他摔到地上,表情很疑惑,嘴里说着:“布艺社本来就是女生的社团,我们这些男生来布艺社都是为了泡妞的,有哪个是真心学什么娘们的针线活,余杭你也别装了。” 不知道是谁马上冒出一句:“完了,于睿死定了。”很快,就有人附和他:“就是就是,这么没眼力见,也活该。” 余杭从座位站起走到那个叫于睿的人身边,沉默中有一股无形的气场,让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出声。 于睿匍匐着身子离开了原地几步,声音开始发颤:“怎么了?你敢说你跟嘉凌……啊!”余杭把整杯果汁泼到他的脸上,杯子甩到他身边的地板,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像你这种动机不纯的人,我们布艺社不欢迎你,还有你刚刚说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帮你转达给嘉凌,让她看清一下你的嘴脸。” 本来大家都已经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没想到余杭这次处理的这么“温和”,大有息事宁人的感觉。 因为这个人,扰了大家的兴致,大家也很快散场。 等我接完账走出烧烤店的时候,却看到余杭已经走远,好像从那个叫于睿的人出现之后,他就怪怪的。 我突然想起他们提到的嘉凌,她跟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呃……我好像又在纠结关系问题了,其实现在我也是越来越看不透余杭了。 也许,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慢慢跟着他后面,不赶上他,一直在他身后注视着他。这几年来,我似乎都在做这件事。 他一直在我眼前,我却无法来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我没有追上去,他也没有等我。现在,他变得更加优秀,脚步已经加快,离我越来越远,在我眼里也变得越来越小,我是不是应该迈出第一步跟上他呢?嗯,也是时候了。 “小姑娘?一个人?”我正发着呆没有留意到何时面前出现了一个满脸胡须的人,一身酒意,他正冲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蹙着眉避开他,懒得理他。 “去哪啊。”他乘机抓住我的手把我往身上拉,我条件反射地踹了他膝盖一脚,力度不大。 他差点摔倒,站稳后继续扯住我的手:“哎呀,你个小丫头不识好歹,跟我走。” 看样子他要我拉上车,我急忙大喊:“余杭,余杭!救命!”你快来啊,再不来我就要出手了。 “喊吧喊吧,反正这附近也没人,你喊破喉咙也没人。”胡须男人视力应该是有点问题,智力的问题更严重。明明这周围都是摊位,前面还有几个人经过。 眼看着离胡须男人的车越来越近,我也懒得跟他耗,迅速将他的手反手一拧,一脚使力踢向他的膝盖下方,趁他跌倒在地的时候用手肘撞向他的后颈。 我刚撂倒他,就发现余杭火急火燎才赶来。我心生一计,立马装作吓得站不稳要向后倒,等他及时托我的腰。 “余杭,吓死我了,我好怕,他刚刚想……”我一副受惊的样子窝到他的怀里求安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 “不过什么?”我抬头。 “你这身手不错,跟谁学的?”余杭似笑非笑,显然是已经看到刚刚我放倒胡须男人的画面了。 我知道小心思被戳穿,想弹起身离开余杭的怀里,却被他摁回去。 “呃……明轩啊,他教我防身。” 余杭挑挑眉,笑意更深了,还摸摸我的头:“手把手教的?” “对的啊。” “嗯,要不我教你跆拳道吧,你也拿去防身。” 跆拳道……也不错啊,技多不压身。 “学跆拳道也不错,我们学校好像就有个跆拳道社团,我去参加就好了。”我怎么开始感觉到背脊凉飕飕的…… “晏宁安,我会手把手教你的,明天8点我们体育馆见。” 第一卷 青葱不长在山岗上 第10章 骄阳似你 “把脚再踢高一点,再踢高一点,有本事就踢到我的头顶。”余杭一身跆拳道服装抱着臂,一脸严肃地训练我。 我有苦说不出,我干嘛不参加社团,要让余杭教我呢?谁来救救我,我怎么摊上这样的魔鬼教练。 “余杭,我饿了……”都练了一早上了,我一直重复这个踢腿动作,脚都麻了。 “不行,练好再去吃。”余教练十分认真负责的样子。 “你不饿吗?”我决定采取迂回的劝说方式。 余杭愣了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也饿了,他放下双手过去拿了一瓶水递给我,继续板着个脸:“废话,当然饿,大不了陪你一起饿,你还不好好练?” 从余杭种种反常的迹象表明,我一定是什么事惹他生气了。 开学逍遥了几天,终于逃不过军训。 头顶着热辣辣的大太阳,身上是肥大闷热的迷彩服,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蒸锅里面的咸水粽子。 我此时无比渴望听到总教官的哨声,那是让我们休息的哨声。 “哔!”悠长而响亮的哨声,我的愿望成真了! “原地休息20分钟。” 我马上冲到面前放置一排排书包那里,找到自己的书包,抓起自己的水瓶,大口大口地灌水,我喉咙间的热气才消去一点点。 摘掉帽子,挥散去来自头顶的闷热,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明朗起来。 我拿着帽子边走边扇回到队伍里,大家也不顾操场草地已经被太阳晒得发烫,直接席地而坐,我也累的双脚站不稳也坐到草地上。 “宁安,我的防晒霜肯定都没有效了,汗水都洗掉了。”友谊在我身边一个劲的抱怨,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挤了一大坨防晒霜狂抹。 “友谊,别涂到眼睛,这样你很快就能晒出烟熏妆了。”我“安慰”她。 友谊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仰着头抹脖子,好像挤多了防晒霜,就大手拍我的脸上:“多了,你也抹一下。” 我被友谊弄得哭笑不得。 旁边忽然走过来一队人,我知道我们又要斗歌了。 那班人听着教官的口令,对着我们唱《团结就是力量》。唱完之后,大家鼓掌捧场。 对面班级的教官对我们的教官说:“一班的教官,我们班都表演完了,你们班有什么节目,不要像个胆小鬼一样。” 说完,他抬手示意喊道:“快快快,不要像个……”他们班的人就一喊:“老太太!” 我们班的教官来了兴致,从地上站起,拍拍手,回道:“刚刚你们班的‘团结就是力量’唱的好难听,我们班啊,来!唱一个给他们听听。” “123,起!”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我们班也唱完之后,两班的人开始掐“才艺”,有的人跳舞,有的人讲笑话,有的人组合唱双簧,反正精彩热闹。 我眯着眼睛懒懒的坐着,友谊本想拉着我也去表演个节目,可我硬赖着在原地不想动,她只好作罢。 随意张望这热气腾腾的操场,却见远处,有一个人站在阴凉处的树荫下,提着一袋西瓜,他手里似乎还拿着雪糕在吃。 这简直是赤裸裸地拉仇恨啊,看了他,我感觉自己好像更热了,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友谊,你看对面那个蓝衣服的人,是不是很欠揍。看着我们在艳阳天里晒成炭,他故意在那里乘凉。” “是啊是啊,我诅咒他雪糕掉到地上!” 友谊话音刚落,那人好像看向我们这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的手上的雪糕忽然真的掉到地上,我似乎能听到雪糕掉到地上“啪”的声音,有些心疼。 看到雪糕掉到地上,他从口袋抽了一块纸巾,弯腰捡起扔到垃圾桶。然后他转过身径直向我们这边悠闲地走过来,随着他走的越来越近,我的心也提的越来越高。 这个人……怎么越看越像余杭那小贱人。自从上次余杭对我毫不留情面的魔鬼训练,我顶不住饥饿而负气走人,他却对我不管不顾之后……现在他在我心里已变成小贱人。 一言不合就折磨人的小贱人。 果然就是他!我很快看清那是余杭的脸。 他朝我们的教官招手打招呼,我们的教官其实就是学校大二的师兄,他们两个应该认识。他们两个人闲聊了几句,期间教官还与我对视了一眼。 聊完,余杭举了举手上一大袋西瓜,说:“大家来吃点西瓜消消暑吧。” 尚存有些骨气的我,果断不去拿他的西瓜,多看一眼也没有。所以,本来还围在一起的一大堆人,只剩我在坚守阵地。 余杭把袋子给了友谊去分,抱着臂就来到我面前。我瞥了他一眼,转过头。 “坚持了这么久,还不晕,果然不愧是学过防身术的人。” 我气急,马上把头转回来瞪着他,道:“余杭,你什么意思?”这件事有关联吗?我怎么听不懂?不过,却能听出他言语间的讽刺。 “没什么。”他勾唇轻笑,慢慢俯下身。 “哎呀,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怎么也没有预料到余杭会突然把我从地上抱起。 他无视我的挣扎,一脸淡然,冲我们教官说:“林教官,这位同学说自己头晕,我送她去医务室治治脑子。” “喂!我才没有……” 他马上打断我的话,小声对我说:“现在我的双手不能用,你再出声,你猜猜我会用什么堵着你的嘴?” 我的目光落到他嫣红的唇上,立马收口不说话。 于是,他抱着我大摇大摆走出操场,快到医务室的时候,才把我放下。一放下,他甩甩自己的手抱怨道:“晏宁安,你怎么重了这么多。” “我重了很多?你什么时候抱过轻的我了?” “就你上次摔楼梯那次。” “那是两年前了好吗,人都会变的好吗。”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你说得也对。”说完,他扭头想走,我连忙拉住他:“余杭,你把我带到医务室,自己又走了,你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明白余杭的用意。 他抬手指着医务室的门口说:“这里面有空调,你就在这里待着吧,我先去上课了。” “余杭,我无病无痛的,怎么待在医务室?” 余杭扶额,好气又好笑地说:“晏宁安,装病你也不会?” 装病什么的,我不会啊……还有,我有说过要逃军训吗?余杭凭什么自作主张? 现在我已经被余杭这种什么都按自己的想法来做的行为弄得很不爽,莫名生气:“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说谎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吗?” “你怎么这么中规中矩呢,你就不能自私一回吗?” 我正想反驳余杭,突然眼前一黑,就失去意识。 大雨滂沱,一棵大榕树下,一个人冒着雨蹲在地上,手拿着个小铲子挖了一个深深的土坑,然后把一个盒子放进坑里。画面慢慢拉进,我渐渐看清他的脸程云方。 我一下子惊醒,大喊:“程云方!” 眼前赫然出现陌生的环境,白色的床单,墙上悬挂着的大电视,很简单的布局,连空气里都有消毒水味道,我愣了一下。 “你醒了。” 我循着声源看过去,发现身边的人是顶着黑眼圈的余杭,他此时精神有些憔悴,以前炯亮的眼睛现在有些黯淡无光。 “余杭,我怎么了,我睡了多久?” 他定定地注视我,一直没有说话。 我察觉到空气的冷凝,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我再问了他一遍问题。 他别开视线,轻咳了两声,道:“你睡了5天,正好过了军训。看来你不想装病逃军训,倒是能发病逃军训。” 我听到窗外哗啦啦的雨声,蓦地看向窗外:“外面下很大雨吗?” 余杭点点头:“恭喜你,你军训并不用请假。” 听此,我吓了一跳,忙问:“这雨下了很久吗?我们学校最近有人出事吗?” 余杭有些懵,审视了我几眼,觉得我有些奇怪的样子,但他还是摇摇头道:“下雨天不宜出行,大家都知道,而且这几天的雷打得特别厉害。” 我马上掀掉被子,正想走,却发现手上还扎着针头,我一向怕疼,但想到人命关天,咬咬牙直接把针头扯了。 手上马上溢出一点血,余杭见此急忙拉住我的手,正要查看,我已经抽回自己的手,冲出病房。 “晏宁安,你去哪?” “余杭,我们马上回学校。” 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钱,我折返问了余杭拿打车的钱,不顾自己还穿着病号服,就跑出医院。 我不能再让自己梦里的悲剧继续发生,也许这次我还有时间阻止! 我记得梦里的大榕树,就是图书馆旁边的大榕树,百年老树,树干有5个人手拉手围着这么大。 刚进学校校门的时候,一道雷轰隆巨响,就像在我身边投了一个炸弹,我无比心惊,脚步更加加快了。 不小心踩到地上一个大水坑,水一下子溅到我的脸上,我只能随意一抹。 大雨,雷声……此情此景,我猛地想起余杭,那时到余杭爸爸的墓地……也是这样的天气。此时我同样感到浑身冰凉,寒意彻骨。 眼圈不禁开始发热,慢慢地,滚烫的泪水和着冰凉的雨水滴落在地上的积水上,泛起一圈小涟漪,却很快被其他雨水打乱这圈涟漪。 终于看到榕树下那抹身影,我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