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鸟神的“大鸟” 我本是天庭中的司梦女神,怎么说也算官至二品,后来因为常常偷跑下凡吃喝玩乐惹了太多是非,被贬谪成了巫山顶上的小小鸟神。 如今的我每天乘坐着小鸟船在九天之上棉花般的云朵间捕鸟。我的袖中有一张透明丝线编织的鸟网,每天清晨我出门撒网,到了傍晚来收网,就能捞起一批批各种各样的鸟,有时候我甚至能捕捉到毕方和凤凰,还有一次捕到一条黑龙,然而这些都是一级保护神兽,被天庭管理人员抓到不仅要罚款,还要挨板子的,所以我得把他们放了,想想也是郁闷至极。 我们这种在云浪里谋生的鸟神,命运是很坎坷的,比如上次天气突变,云浪翻滚,隔壁老王的鸟船就翻了,老王直直跌出鸟船,最后栽到了巫山的山头,摔了个粉碎性骨折,所以如今的我划船捕鸟时特别小心翼翼。 话说这天傍晚,我踏着粉红霞光摇着船桨去收网,却感到今天的鸟网特别沉重,我拉了半天才拉上来,心想太好了,今儿个大丰收啊。 然而我越拉网越不对劲,这么沉的该不会又捕到龙神了吧?当我冒着差点翻了鸟船的风险将那“大鸟”拉上来后,整个人都懵逼了——我的透明丝线鸟网中竟然有一个大男人! 这个男人极其英俊,尤其是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透过鸟网朝我眨巴,看他模样,也是一脸懵样。 如若这是个普通人家的美男子,我保证掳回我巫山顶的老窝去来个金屋藏娇。然而眼前鸟网中的男人让我吓得两腿打颤,双手一抖,手中的鸟网就散开了。 美男子被我的鸟网撒了个措手不及,直直朝着云浪底坠落下去,我只听到半空中传来他的声音:“别撒手啊啊啊啊……”哎哟,呼救声都这么好听。 接着听到duang的一声…… 接连又是duang……duang……duang……好几声。 哦,那是回声。 待那阵阵回声消失,巫山恢复了宁静。 我当时就想抽自己一耳瓜子!该死的!你说我把天帝的儿子当鸟捕了也就算了,我还把他给摔下山去了! 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天帝非削了我不可! 我急匆匆地将鸟船划到山边,沿着山路跌跌撞撞地朝着谷底走去,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天帝他儿子。 我连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不由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活着。 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巫山顶上我的老窝中,我这住处我只能称它为老窝,不能称它为房子,因为那只是个简陋的山洞。 隔壁洞的老王听到我这头动静很大,便过来敲门:“清湄,咋回事儿啊?看样子是今儿个收获不小吧?” 我打开房门让老王进来,老王看到我床榻上躺了个男人,朝着我猥琐一笑:“小丫头终于耐不住寂寞啦,开始藏男人喽!” 我没好气地白了老王一眼:“你才藏男人,你全家都藏男人!” 哦,忘记介绍了,老王年轻时候本是天庭上一任的月老,因为偷偷帮风流的天帝牵了很多姻缘线,搞了很多婚外情,惹怒了天后娘娘,被贬谪到这狗不生蛋、鸟儿拉屎的巫山顶上,当了个小小的鸟神。从此她顶着大好青春岁月却在这荒无人烟的破山头上熬成了个老太婆。她的现在兴许就是我的未来,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头就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心塞。 老王将躺在床榻的男人翻过身来一看,脱口而出:“我天!姑奶奶你藏的是天帝他儿砸?”说完她又后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扑通一声朝着美男子跪了下来:“鸟神王桂香不知天子驾临,多有冒犯,还望恕罪!”那头磕得是砰砰响。 我戳了戳美男子的脸颊,对老王说:“别跪了,你看,晕了。” 老王见美男子被我戳着脸颊还无动于衷,终于停下了磕头,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啊?晕了?” 我将自己无意间捕到这只“大鸟”又把他摔下山去的经过告诉了老王,老王听完,夺门而出,只留下一句:“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千万别说你认识我啊,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接着我听到隔壁洞门“砰”得一声关上了,打那以后,老王再也没有出过山洞,连鸟都不捕了。 面对着躺在我床榻一动不动的天帝之子,我一脸的生无可恋,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接下来我又是采药又是打水的,没日没夜照顾着这个左腿骨折、浑身伤痕的天帝之子,到了第七天,他终于醒过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好小子,你总算醒了,我这死罪算是躲过了。”说完我又想起来对方可是天子啊,于是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求饶,“天子饶命,天子饶命……” 他从床榻坐了起来,一手撑着床,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黑曜石般的眼睛望向了我,开口便是低沉磁性的嗓音:“是你救了我?” 我低着头,悄咪咪地拿眼睛余光去看他,发现他脸色温和,似乎还挂了一丝笑容,看样子不像是要发脾气。 此时不邀功,更待何时? 我频频点头:“对的对的”,说着我还伸出胳膊:“你看我这手,都是为了给您采药被荆棘割伤的。然而我一点都不疼!只要天子能够好起来,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我一脸英勇的模样。 他将两只修长的腿挪了挪,看样子是想下床,然而他的左腿被我用木板绑着,所以挪动起来有些吃力。 我连忙伸手去托着他的左腿,想帮他把腿放到床边的地上,触手可及的是他结实紧致的小腿肌肉,摸着太有质感,让我的小心脏莫名一跳,脑中蹦出来一个问题:我这个动作是不是太……授受不亲了? 于是,我慌乱地收回了手,他被我拖到半空中的左腿猛然砸在了地上,原本包扎好的木板蹦得四散开来,只听得一阵“咔嚓咔嚓”响,伴随着他疼痛的一声闷哼。 “我……我……我……”好吧,我对自己很无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才从昏迷中醒来,原本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此刻倒是疼出一抹红晕来,煞是好看。他俯身拾起散落的木板,用绳子重新绑好,一边绑一边对着我道:“没事。” 虽然眼前的天子对着我笑容温和,语声轻柔,然而我绝对不会因此而认为自己逃过一劫。他说没事不代表我真没事,我这可是摊上大事了! 天帝老儿虽然生了一大群女儿,却只有两个儿子,眼前的这个羽泽是大儿子,将来多半是要继承天帝之位的,我如今把他捕入鸟网,又将他摔下山去,保不准他在心中记了我一笔,待他回到天庭兴许就是我的死期了。 况且我没被贬谪前,在天宫之中当差时候就听人说,这个羽泽天子是出了名的笑里藏刀,他跟他那个弟弟羽炀为了争夺天帝之位,明争暗斗好些年了,每一回都是他胜,总之此人能在背后捅你一刀还让你朝他感恩戴德地笑。 我朝他挤出一抹笑容:“天子口渴吗?我给您倒水。”我走到桌边拎起水壶,摇了摇,发现里头空空荡荡的。 “哎呀,水壶空了,我出门打点水。”我尴尬地晃了晃手中空空的水壶。 天子点了点头:“好,山路坎坷,你慢些。”态度甚好,若不是因为我曾经在天庭听过太多关于他的八卦,此刻说不定要误会他这是在关心我了。 我拿着空空的水壶来到不远处的小河边打水,一边打着水一边在心里琢磨:我要不要逃呢?要不要逃呢?要不要逃呢? 思考了良久,我拎着满满一壶水走回山洞——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吧,再怎么逃也逃不过天界的手掌心呐! 还没走进山洞,就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听声音还不只是一个人,我跃入一边的杂草丛中,将自己隐藏了起来,眼见着几个天兵天将抬着个木质的担架走进了我的山洞,不一会儿又抬着木质的担架走出了我的山洞,只是担架上多了一个人,正是尊贵的天子殿下。 天子被放在担架上,却左顾右盼的,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我连忙将头缩回草丛一点,免得被他们发现了。 只听天子开口道:“停下,我要在这里等一等。” 天兵天将很听话地抬着担架站在了原地。 我心想:坏了,他这是在等我吗?他要等我做什么?把我抓回天庭去审问? 我看了看身后,身后是山崖,没有退路。 好吧,我只能藏身在这草丛中干耗着了。 等等等?等你个球啊!早知道我应该逃走的。 就这样,我看着太阳从当空慢慢朝着西边移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天子殿下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本书,躺在担架上翻阅起来,时不时翻转个身子,还吃着从我洞里带出来的香蕉和烧鸡。 抬着他的那四个天兵天将就直直站在那儿,从正午站到了傍晚,我看到他们的腿都在打颤,额头流着汗,抬着担架的手也在发抖,却丝毫不敢懈怠。 我本来很想笑的,然而我自己蹲在这草丛中也是丝毫不敢动一动,保持着拉粑粑的姿势蹲了一个下午,两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所以我也笑不出来。 这场持久战最终由我取得了胜利,天子在吃完所有食物并且翻完了一大摞书之后,总算下令道:“走吧,看样子她是不会回来了。” 那四个天兵天将听完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脚底生风般地抬着天子消失在了我的洞口,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天子被抬走时还回头望了我洞门好几眼,那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我内心也是一阵喜悦,然而蹲太久了,两腿一软,差点没栽倒到后头的山崖下去,最终扯着两把茅草爬回了山洞。 天子走后,隔壁山洞的门才打开,老王走出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活见了鬼,她蓬头垢脸的,还饿得瘦骨嶙峋,颤巍巍地朝我伸出手:“有吃的吗?我七天没吃东西了。” 哼!现在知道求我了?当初就怕我殃及池鱼躲着不肯见我呢。 我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她不肯相信地到我洞里翻了好久,还真没翻到任何吃的,所有食物都在方才一个下午被天子吃光了。 她二话不说夺过我手中的水壶大口大口喝起水来。 卷一 第二章 天宫来了请柬 打那之后的半个月,我的小日子都过得很平稳,并没有天兵天将要抓捕我的消息,我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天子将我洞中的食物吃光了,我又好多天没有去山下赶集,穷得连菜都买不起了。于是在一次捕获了大批鸟儿之后,我和老王商量着一同去山下人间的集市赶个集。按照天规,我们捕来的鸟只准卖给天上的神仙当灵宠养的,不可以卖给凡人,更不可以卖给凡人当食物。然而我和老王还是经常偷偷地走到巫山的天地之门,通过贿赂守门侍卫的方式来到凡间卖鸟给凡人,因为那样我们赚得更多,来钱更快。 任何一个神仙下凡都要通过巫山的天地之门,凡人神话故事里神仙们腾云驾雾下凡来都是骗人的,否则也不会出现老王翻船摔骨折和天子殿下坠落巫山差点丧命这样的悲剧。愚蠢的凡人对我们的误解太深。 我和老王背着满满一鸟筐的鸟儿来到巫山的天地之门,守门的侍卫看到是我们,很是默契地笑着伸手,我和老王塞给他们一人五十个仙币,他们满意地放我们下了山。 今天的集市可真热闹,我和老王摆好了摊位,坐等客人。街道上人来人往,买鸟的人却不多,我和老王干巴巴地等了一整天,在落霞将西天染红之际,总算有客人来买鸟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走到老王的摊前,指着老王手中的一只喜鹊道:“它好可爱啊?多少钱一只?” 这小姑娘不仅长得水灵,声音也是银铃般的好听,老王听了一定是心都软了,开口道:“姑娘喜欢吗?喜欢就送你了。” 我推了一把老王,老王又连忙改口:“哦,五银钱一只。” 小姑娘撅起了嘴,撒娇道:“这么贵啊,便宜点啦。” 老王又张嘴想说什么,我猜她一定又想说免费送了,于是我抢着回答:“不能再便宜了,爱买不买。” 我好歹一个神仙,还要跟凡人在这儿讨价还价,真憋屈。 那小姑娘看出来我不是个好说话的,妥协了:“好吧好吧,那,能不能顺带送我点葱花啊。” 我听完满脸黑线。 老王耐心地对她解释:“小姑娘,我们是卖鸟,不卖菜的。” 小姑娘给了我们五两银子,接过那只喜鹊,一脸怜惜地抚摸着鸟毛:“哦,这样啊,那这只鸟就改成清蒸吧……话说,清蒸是不是也得放葱花啊?” 我看到老王的嘴巴张成了“O”型。 接着又来了个客人,是个穿着锦衣华服的胖子,看样子像是个有钱有地位的主儿,背着手走到我鸟筐边转了好几圈,才缓缓开口:“你这鸟,多少钱一斤啊?” 我心想今天都没怎么赚钱,趁着这最后一笔买卖好好宰他一顿,也好将我贿赂门卫的钱给补回来,那就卖他五十银钱一斤吧。 我伸出一只手掌。 他问:“五文钱?” 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嗓门都大了起来:“你当我这好不容易捕来的鸟是葱花吗?是葱花吗?五文钱?” 他好像也生气了,一把掀翻了我的鸟筐:“你朝谁吼呢?啊?朝谁吼呢?” 我鸟筐被他掀翻后,鸟儿全都扑簌簌飞上天了,幸亏老王动作灵敏,袖中透明的鸟网“嗖”地飞了出来,将那些鸟儿尽数拢了回来。 这位华服的胖子一边嚷嚷着一边朝着我扬起了手,一副想要干架的模样。 我连忙将袖中透明的鸟网哗啦啦撒出去,将他套住,不过我的鸟网太过透明,胖子压根没看到鸟网就感觉身体被束缚了,慌乱地挥舞着手脚一直转圈圈。不久便惹来一大群人围过来观望。 旁观的人也看不到鸟网,只能看到他一个人在那儿挣扎抽搐,我听到人们议论纷纷。 “那个胖子在干什么呀?” “你没看出来吗?在跳舞啊!” …… 应该说世风之下,人心还是很古的,凡界之人以为这是一场别出心裁的杂耍,已经有人开始朝着我们面前的地上丢铜板了。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在这样的情景下,我很机智地去旁边摊位上借来了一面锣和鼓,将锣塞给了老王,将鼓摆在了自己面前。 我与老王和着胖子的挣扎抽搐敲锣打鼓,围观的人纷纷驻足丢钱,就这样,虽然鸟没卖出去几只,我们依然赚满了接下来一个月的伙食费。 我和老王背着鸟筐兴高采烈地走在回巫山的路上,来到天地之门的时候,那两个侍卫看到我们鸟筐中依然满满的鸟儿,一脸同情地看着我们:“看样子今天生意不好吧?” 我们装作委屈地点了点头。 看到我们这般模样,侍卫没好意思向我们要小费,就放我们回山了。 回到山洞中,我正和老王数着钱,洞门被敲响了。 要知道这巫山顶上是鸟儿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只有我和老王两个人住,怎么可能有人敲门。 除非……是天庭派来的官兵! 我紧张兮兮地走过去开门……果然是天兵天将! 我身后的老王拿起我的床单将满地的银两盖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各位官爷,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不信你可以搜。” 说完我就后悔了,那些银两上头都刻着凡人朝廷的年号,而且银两就盖在一层床单下面,这要是真搜起来,还不是分分钟被查获的事? 没想到那官兵态度良好地从袖中取出一张红色的请柬递给我:“鸟神清湄救了天子殿下,功不可没,这是天后娘娘命小的转送给你的请柬,天后娘娘邀请你参加天庭一年一度的百神会。” 我接过那张红红的请柬,感到难以置信。 待那些天兵天将离开,老王一把从地上站了起来,很艳羡地瞧着我。 我感到有些莫名:“我救了天子?是我害了天子才对吧?难不成羽泽天子不仅没有戳穿我的罪行,还在天后娘娘面前说了我的好话?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老王夺过我手中红红的请柬道:“凭着我当年任职月老的经验来看,天子这行为,一定是对你有意思啊!” 我想了想:“不可能。” 老王问:“为什么不可能,清湄你是不知道啊,你没被贬到这巫山来之前,在天庭还是很有人气的,天帝都曾向我要过你的姻缘线呢!” 我听了大吃一惊:“嚯!你别吓我。若真如此,天后娘娘还不扒了我的皮。”我们这届天帝最大的特点就是风流,而我们这届天后娘娘最大的特点就是善妒,这对夫妻真是坑死一大片天庭女子啊。 老王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真的!我本来是打算将你的姻缘线给天帝的,结果还没来得及给,就被天后娘娘贬谪到此处来了。” 我听完庆幸不已:“万幸万幸啊,否则此时我说不定已经被天后娘娘丢到凡间去,连鸟神都做不了了。” 老王又将话题绕了回去:“所以说嘛,天帝都曾对你动心,天帝他儿子对你动心也是很正常的。” 想当年我当司梦女神那会儿,有两个最大的心愿,一个就是能够不用上班天天下凡吃喝玩乐,另一个就是通过嫁给天界一些大神官,让对方包养我,名正言顺地不用上班天天下凡吃喝玩乐。正是因为没能实现第二个愿望,所以我只能偷偷翘班下凡去吃喝玩乐,最终被天界惩罚,贬谪成鸟神。 老王这样的推断,让我激动了一把,我两围绕着“应该嫁给天子殿下还是嫁给天子殿下他老爹”这个话题讨论了良久,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洗洗睡吧”,这两个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可怕的女人——天后娘娘。 卷一 第三章 我居然砸死了天子 百神会那天,我拿着红红的请柬,划着我小小的鸟船向天宫方向前进。要说这天宫周边的云海就是不一样,各种鸟都有,飞的高些的比较好捕,飞的低的鸟儿相对于我的鸟船来说就太深了,不容易捕捞,需要很大很大的鸟网才能触及飞翔在低空的麻雀,所以天宫中谁家有麻雀当灵宠,那都是有钱仙,谁家养只老雕或者老鹰的,就算穷仙了。 我划着船瞅着翻滚的云海,手心痒痒的,多年来的职业习惯让我很有撒出袖中鸟网的冲动,可是我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一根根天柱,上头刻着的偌大的几行字:天宫云海,禁止捕鸟;喝酒不划船,划船不喝酒。 我叹了口气,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当我将船系在天庭港湾后,下船踏上通往天宫的宽阔大道,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两百年没回来了,我被贬谪来当这个劳什子的鸟神足足两百年了。 到达天宫大门时,守卫的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哟,这不是司梦女神吗?好久不见啊。” 我恭敬地弯腰递上请柬:“哪里哪里,我如今只是个小小鸟神。” 他们嘴上客气,拿着我的请柬时还是认真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生怕出现什么纰漏,直到确定那上头的红手印确确是天后娘娘的,才放我进去。 百神会是天界群神聚首的宴会,重要的神仙都会到场,而我的重点不在这些神仙身上,于我而言,百神会上最大的乐趣就是吃与喝。我趁着人多之际,搜罗了一大堆美食和一大壶天庭玉液酒,熟门熟路地走到宴会的一处角落开吃开喝起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清湄啊,别来无恙。” 我刚刚喝了一口酒,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呛住了,咳了半天才缓过来,转过身一看,原来是司乐神君! 这老头儿虽掌管声乐,却是个五音不全的,对乐理懂的不多,对打马吊倒是懂的不少,他算是我曾经的老牌友,我在他手里不知道输过多少金铢。 我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从怀里“嗖”地抽出一叠马吊牌来:“趁着百神会还没开始,要不要来一盘?” 我啃着一只蟠桃,摆了摆手:“就我们两怎么来?” “还有我呀,婧妹妹。”一个人从我右边忽然出现,笑眯眯地看着我。 这个美人是司影女神,天上地下的光与影都归她管,也是我的牌友之一。 我还是摆了摆手:“三缺一啊。” 说完,我霍然转身,心想不会从哪里又冒出个人来吧?结果回头瞅了半天都没有人出现。 司乐神君指了指远处正在给天后娘娘敬酒的红衣小姑娘,道:“还有她呀,新一届的司梦神君。” 不提那个小丫头倒好,一提她我就来气,那小丫头名叫瑶琴,本来是我的小仙婢,当初我偷偷下凡这事儿让她给我瞒着天后娘娘的,谁知道她这叛徒悄悄去向天后娘娘告状,导致我被贬谪。如今倒好,她自个儿坐上了司梦女神的位置,在天庭吃香的喝辣的,可怜我这个鸟神在巫山顶上喝凉水。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玩,坚决不玩。” 司乐神君将一张桌子搬到我面前,拿出了马吊牌。 司影女神将远处的瑶琴叫了过来。 于是我们四个人欢欢喜喜地开始洗牌。 我就是不争气啊……一见到马吊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我已经两百年不曾摸过牌了,足以见得我被憋得有多饥渴。 几个回合下来,我钱袋就扁了,前两天好不容易赚来的伙食费就这样被他们收入囊中,毕竟我两百年不曾摸过牌,输得甚是惨烈,要不是天帝身边的督神大人宣布百神宴会正式开始,我恐怕连袖中那张我赖以生存的鸟网都要输掉了。 我们四个人连忙收起了马吊牌,坐端正了等着天帝、天后娘娘发话。 天庭议会的第一项内容按照惯例都是由天帝发话,总结过去一年各级别神官的工作情况,然后展望一下未来,做个下年度的工作计划。 天帝他老人家发话的时候,台下坐着的百官们窃窃私语,他们看到本该坐着天子殿下的位置空空的,不免有些疑惑。 天后娘娘似乎是看出了大家的疑虑,抿了口酒,淡淡开口:“我皇儿已经下凡历劫去了。他本该半个月前就下到凡间的,然而在通往巫山天地之门的时候遇到了些意外,所以耽搁了。” 天帝的每一个儿子到了两万岁这一年都是要到凡间去当一回凡人的,美其名曰历劫,其实就是投生到凡间帝王家当一回皇帝。因为他们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天界领导人。 在担任凡界君王的过程中,天帝的儿子能够感受凡人苦乐,体恤民情,在任的天帝也会观察儿子在凡间统治百姓时的表现,并从中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儿子作为下一任天帝,这也是一种培养未来天地共主的方式。 有神官问:“什么意外?” 天后娘娘道:“我皇儿遭到了刺杀。” 此语一出,满堂震惊。 我听了,小心脏一颤,心中暗暗叫苦:好你个羽泽啊,故意给我请柬引我上天宫,再判我个刺杀的罪名,然后瓮中捉鳖! 天后娘娘继续道:“而这个刺杀之人,已然查明。” 就在我差一点站起身求饶的瞬间,天后娘娘玉手遥遥一指,指向了席间的二皇子羽炀。 大家就更吃惊了,我也愣住了。 天后娘娘厉声宣布:“来人,把这个不孝子给我关入天牢!” 满座神官都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司影女神忍不住小声嘀咕:“奇怪,都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天后娘娘好像一直偏心呢。” 司乐神君道:“谁说都是自己的儿子,你难道不知道,二皇子羽炀是私生子?” 听完这话,周边几个神官都倒抽了口凉气。 而我则是茅塞顿开,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串在一块,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嘛,从头到尾,我都是羽泽争夺天帝之位时被利用的工具嘛,害得我又担心又愧疚了这么多天! 那日我捕鸟时无意间将他捕捞上来,一定是受到美色蛊惑迷了心窍才会失去判断能力的,现在回头想想,他堂堂一介天帝长子,神力无边,怎么可能连抓住我船舷的能力都没有,还让自己坠落下去受了伤? 他必定早已算计好了要在通过巫山之门的时候演一出苦肉计,再栽赃给二皇子,对外宣称二皇子行刺他,导致他坠崖骨折。而我运气比较背,他被我捕了便将计就计了。 他此番下凡历劫,必是担心在自己历劫期间让二皇子夺了天帝之位去,才在临走前找个借口将这弟弟关入天牢。 天后娘娘作为羽泽的亲生母亲,必定视老二那个私生子如眼中钉、肉中刺,母子二人联合起来要除了他。 也好,这下我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待二皇子满脸愤懑地被天兵天将捉了去之后,宴会照常进行。 天帝显然是惧内的,眼见着老二被打入天牢,也只是嗫嚅了一下嘴唇皮,最终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我喝着天庭玉液酒,心下甚为欢喜,这酒可是我当年最爱喝的,自从被贬谪后就再也没有尝到过了。 于是我一杯接着一杯,喝了个痛快。自己面前的酒壶喝干了,还把司乐神君跟前的那壶酒抢了过来,喝了个底朝天。 两壶酒下肚,我的脚步都飘飘然了。 以前在巫山之时,老王常常劝阻我喝酒,因为我一旦喝了酒就容易发酒疯,有时候把她洞府的门拆了,有时候把她好不容易捕来的鸟放光了,有时候还拿着榔头跑到她的鸟船上去声称要帮她修船,最终将她鸟船底部凿穿了…… 听老王说,我喝醉发疯时从来都是坑害她,倒是从未坑到自己,不过这一回,我是结结实实地把自己害惨了…… 我醉醺醺地走到了天帝面前,将手搭在他肩上狠命地摇晃他身子,哭嚷着质问他:“你到底爱不爱我……”那段日子我特别热衷于一些凡界描述风月的小人书,沉浸在凡界男女、男男、女女之间的狗血爱情故事里无法自拔,满脑子都是书中的情节,喝醉了之后居然当着天宫众神的面把小人书中的桥段表演起来了。 我听到席间有好几只酒杯落地碎裂的声音,原本喧闹的天宫瞬间安静了。 天帝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淡然,张嘴只吐出了一个字:“爱。”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接着我就被一对天兵天将拎着来到了天宫门,不知谁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使得我身子朝着宫门外翻滚着的云浪里坠了下去。 “啊啊啊啊……不带这样的!”我大声呼喊起来,瞬间酒醒了。 要把我丢下凡界也应该让我从巫山天地之门两条腿走下去啊,怎么直接扔了?我会不会屎啊? 头顶传来天后娘娘的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响: “巫山鸟神清湄,从天神贬为地仙,五万年不得回天界——” “五万年不得回天界——” “不得回天界——” “天界——” ……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由于身子和大气剧烈摩擦导致我疼痛无比,我不得不用尽了浑身的仙力护住自己,否则这样下去我非得自燃不可。 地面的事物渐渐放大,我低头仔细看了看下头的地形地势,目测着自己能不能活着去当这个地仙。 一低头,傻眼了。 脚下是空旷的沙地,沙地倒没什么,问题在于沙地上有一大群人马,如同一大片漆黑的蚂蚁,密密麻麻,看得我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 看这架势,是两国的兵马正在交战啊! 我再定睛一瞧,拿着棕色旗帜的一方已然要胜利,这举着蓝色旗帜的一方显然处于劣势,兵马几乎都折光了,只剩下带头的一个人在负隅顽抗,这个身穿盔甲的头儿最终力竭坠马,对方士兵的刀剑齐刷刷对准了他,我猜这倒霉的头儿不是万箭穿心而死就是被乱刀砍死。 哎?我说我这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怎么还有心情分析起战况来了? 于是我在半空中高呼:“都给我闪开!!”我可不想自己可爱的仙体在坠落的时候直接从他们举着的刀剑上穿进去,成了我经常偷吃的烤鸟串儿! 全体士兵都停下手中要砍杀敌国头儿的动作,纷纷抬起头来看我。 我还听到几个人在议论我。 “你看,天上有一道白光哎!” “那是什么?天外飞仙?” “不一定,我听说我们生活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应该是那些异域国度里掉下来的石头。” “快跑,会被砸死的……” …… 接着,这群士兵不约而同地退后了好几步,留下了中间一大片空地,正对着我。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挺懂事。 接着,我听到耳边一阵轰鸣,伴随着一阵火光,我就落地了。 要不是我拼尽了全身的仙力护体,此刻肯定是一团肉泥了。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吐出满嘴的泥巴和杂草,忍不住自言自语:“哎?我怎么掉进一个大坑里了?” 坑顶上围着一圈人,一个个探着头观看我。 其中一个小兵大着胆子回答我:“神仙姐姐,你不是掉坑里了,你是把这块地砸出了个大坑。” 这……这……这坑好大啊,看来我该减肥了。 想我堂堂一天界神仙,如今这么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还被这样一群凡人看了笑话,我没好气地抬头瞪着他们:“看看看……看什么看!再看我下次坠地压死你们!” 还是那个小士兵怯生生地开口:“姐姐,你已经压死人了。” 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踩在一个人身上,连忙跳了开去。 “我靠,老兄,你怎么不知道躲一躲?”我连忙蹲下来将那人翻了个面,再探一探他的鼻息,“哎呀!挂了……” 我话一说完,头顶一群人就激动地振臂欢呼起来。 原来我砸死的这个人正是方才那孤身一人负隅顽抗的蓝色旗帜国的头儿。 我瞅了瞅这倒霉蛋的脸庞,虽然沾满了泥土,从面部轮廓看来依稀可辨是个英俊的人儿。 我忍不住用袖子去擦干净了他脸上的泥土和血渍,惋惜不已:“可惜了可惜了,竟然是个俊俏的美男。” 然而我越擦越不对劲……越擦越不对劲。 这人好眼熟啊! 这……这……这人不就是天帝他那下凡的大儿砸吗? 我瞬间飙泪了,激动地晃着倒霉蛋的尸身:“你不能死啊……我已经从天神降职为地仙,如果天后娘娘知道我砸死了她下凡历劫的儿砸,我就要被贬谪到阴曹地府了啊喂!” 我抹了把眼泪,又忍不住以手捶胸:“我怎么这么背啊……我招谁惹谁了?”而头顶的欢呼声淹没了我的哭声。 一个棕色旗帜国家的年迈老将军在我头顶的坑旁朝着我猛地磕了三个响头,接着仰面看天,老泪纵横:“真是天助我朝云国啊!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这是在感谢我砸死了他敌国的首领吗? 接着他身后成千上万的大军齐齐跪地,群情激奋,大声呐喊着:“天佑朝云……天佑朝云……” 百万人一起呼喊呐,那声音,响彻云霄啊! 卷一 第四章 阎王殿拦人 我面对着羽泽化为凡胎的这个冰冷僵硬的肉身发懵——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打破了他在凡间历劫的计划,他的真身此刻应该是化为魂魄去阴曹地府那里登记了,登记完了估计得从巫山上爬回天界。 不行,我得把他拦下,否则他到了天界,天帝和天后娘娘一定会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于是天子殿下回答:“有一个人提前把我砸死了,改了我在凡间历劫的命格。” 得!接下来一番彻查,就得查到我头上。 我爬出了这个大坑,打算赶往阎王殿去拦人。 坑外头竟然半个人影都没有了,刚才还齐刷刷跪在这里的成百上千的大军,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战场,估计是战场告捷所以急着凯旋而归了,沙地上依然硝烟弥漫,地上堆积着战马和士兵的尸体。 我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估摸着大概有几千人,不由心念电转:即便这满地士兵的尸体都是羽泽他们国家的,那也比对方国家上万大军少了太多,羽泽带了这么点人就敢上战场?难道是没算到对方会带那么多兵马?这个天帝长子化为凡人之后智商下线,胆量倒是上线了。 待我火急火燎地冲到阎王殿,却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连殿门都挤不进去。 黑白无常正站在门口维持秩序,成百上千的魂魄正排着队往里走,队伍里头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匹马。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刚才那场战争中新丧命的魂魄呢,看来今天阴曹地府的工作人员要忙坏了。 早就听说阎王爷他老人家动不动就组织维和部队到人间各个国家展开斡旋和调停工作,原来是这么回事。要说天地阴三界最热爱和平的肯定是阎王爷了,一旦发生战争,他这工作量就爆了啊!我看到阎王殿门口那个登记魂魄名字的小鬼写字的手都在颤抖。 他一边飞快地在命格簿子上写着字,一边头也不抬地开口道:“下一个。” 他面前的魂魄报上了自己的姓名:“阿不杜热希提·买买提。” 只见登记名字的小鬼搁下了笔,愤怒地站了起来,对着那个新来的魂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边踢一边抱怨:“让你取这么长的名字……让你取这么长的名字……” 那魂魄委屈地求饶:“官爷手下留情,我……我是来自西域的。” 小鬼打着打着没力气了,原本就因为写了太多字而乏力的手,现在还用来打人。他终于冷静下来,住了手,坐回原地,然后开始脱鞋子脱袜子,将那只笔塞到了脚趾里头,将脚往桌上一搁,喊道:“下一个。” 牛逼啊,这小鬼还能用脚写字!我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高手在阴间! 下一个魂魄还没开口说话,就忽然晕了过去。 小鬼疑惑:“他怎么了?” 排在队伍后头的魂魄捂着鼻子道:“官爷,他被你的脚气熏晕了。” 我本来想笑的,然而我现在还有正事要办,我得在这么长的千人队伍里找到羽泽,这真是件困难的事情,于是我开始一个一个找起来,找着找着,黑白无常就走了过来:“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不排队?” 我说:“我不是等着投胎的魂魄,我是神仙啊。” 黑白无常不相信我:“嚯!现在自称是神仙来骗人的魂魄太多了,你有什么证件没?” 我在袖子里摸了摸,又摸了摸,对着黑白无常呵呵一笑,扯出张透明丝线的鸟网来:“你看,我原本是巫山顶上的鸟神,有鸟网作证!” 黑无常哈哈大笑起来:“你手里哪里有东西啊?骗人连道具都省了啊,你当我瞎啊?” 我心里好生郁闷,我这鸟网是透明的没错,可你怎么说也算个神仙啊,怎么跟个凡人一样没眼力呢? 边上的白无常道:“等等,她手里的确是有鸟网的,我用你的黑衣服做背景就能看到了。” 我连忙点头应和:“对对对,就是这个鸟网。” 白无常又道:“一张鸟网就想蒙混过关?我们要的是你的工作牌。” 我在巫山当鸟神是没有工作令牌的,而这新的工作岗位我还没去交接,所以地仙的令牌也是木有的。 我开始对着黑白无常撒娇:“行行好嘛~官爷~~”顺带着抛了个媚眼。 黑白无常伸出手来在我眼前晃了晃:“姑娘,你眼睛怎么了?” 不能再耽搁了! 我将袖中的鸟网猛然洒出,将黑白无常困在里头,又在网口打了个死结,然后抛到空中将他们挂在了宫殿外头的屋檐上:“二位,我事出紧急,得罪了!” 一转身,就看到阎王爷大人正站在我背后,我吓了一跳。 “清湄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阎王爷笑眯眯地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 “老鬼,你可算出来了,我又闯下大祸了!”我对着他抱怨。 我跟这个阎王爷混得很熟,曾经我三番两次偷偷下凡玩乐,无意间闯入很多凡人的生活,将他们的生死轨迹搞乱了,阎王爷就得一个一个把他们改回来,给他添了很多麻烦,所以他看到我就头大。 不过这一届的阎王爷还是挺慈蔼的,要换一个暴脾气的肯定早就把我灭了。 阎王爷果然一阵紧张:“此话怎讲?” 我问:“你可知道天子他最近下凡历劫了?” 阎王爷点了点头:“听说了,好像是当了羽民国的太子。” 我点点头:“可是这个太子现在正在你阎王殿里头呢!太子本来好端端的,我下凡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给砸死了!” 阎王爷吓得扯断了自己一把小胡须:“呐……纳尼?砸……砸死了?” 我开始劝他:“他这个魂魄,您可千万不能收啊,否则他回到天界想起了自己历劫被打断,你也是有责任哒!” 阎王爷连忙冲到殿门口登记名字的小鬼那里,拿起了命格簿子,一页一页翻了起来,翻完了奇怪道:“怎么没有他的名字?” 那小鬼连忙接过命格簿子问道:“大人,天子投胎凡界之后姓甚名谁?小的帮您再找找?” 阎王爷摇了摇头:“不知道哎!” 我擦!你这个阎老糊涂,连名字都不知道还翻个毛线?能翻到才怪呢! 这时,还被吊在屋檐的黑白无常开口道:“大人,要不我们去帮您打听打听。” 阎王爷点点头:“也好。” 我收起了鸟网,黑白无常duang一声跌到了地上,又连忙爬起来。 黑无常冲出了门外,白无常留在原地维持秩序。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黑无常就回来了:“报!查到了查到了,天子在凡间的名字是宇泽。” 我“噗嗤”一声:“搞了半天,还是用原来的名字嘛。” 黑无常摇着头:“不是那个羽,是这个宇。”他拿起笔写给我和阎王爷看,我们看完了立马重新拿起命格簿子翻,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怎么会这样?”我很是沮丧。 白无常忽然一拍脑门,道:“大人,我记得人间帝王家的魂魄走的是唯爱屁通道啊。” 一句话点醒了我们所有人。 我们急急忙忙地来到了传说中阎王府的唯爱屁通道,这通道只有两三个人正在登记,门口的另一个小鬼见了阎王爷连忙站起身来拱手作揖:“参见大人。” 阎王爷急切询问:“你这里,可是有一个叫宇泽的人来登记?” 小鬼点了点头:“正是。” 阎王爷又问:“他现在人呢?” 小鬼回答:“两个时辰前就登记完进去了。” 我擦 !两个时辰?那他现在一定已经回到巫山了! 阎王爷脸色一阵白,跟我一道急匆匆地跨过奈何桥,来到三界瀑布。 三界瀑布其实只有两股瀑布,一股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通往黄泉之路,黄泉再往下就是十八层地狱;另一股从黄泉之底往上倒流,通向天界,两股瀑布之间有一片泉水,来到阴间的魂魄只需要乘着小船在平静的泉水中由此岸划到彼岸,就能轮回转世。而通往天界和通往黄泉的魂魄也需要乘船,只不过那船是与水平面呈垂直状态笔直向天界航行或者向地下的黄泉航行。 此时正有一艘小船缓缓朝着天际行驶,那一定是天子的船了,我目送着那小船,泪流满面。 耳畔忽然响起对话声。 “这位公子,您不能直接过去。” “为什么?” “您得先喝了孟婆汤。” “哦,好吧。不要加香菜和葱花。” 我和阎王老鬼俱是猛地一转身,看到一个青年英挺的身姿正伫立在奈何桥对面,孟婆舀了一碗汤递给他。 “原来你在这!”我和阎王爷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兴许是这喊声惊吓到了他,羽泽,哦不,宇泽的手一抖,把碗都摔碎了,孟婆汤洒了一地。 孟婆见了痛心疾首,拾着那只破碗的碎瓷片:“我的碗……我的碗碎了……” 我喜冲冲地走上去,一把握住了宇泽的手:“谢天谢地!你还没走!” 宇泽疑惑地任由我握着手,纳闷:“姑娘,你是?”他眉头皱了皱,继续道:“哦,我想起来了,在战场上,你从天而降……” 我天,他竟然想起来是我砸死他的了!我握着他的手都一阵颤抖。 他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温和地笑了:“你是天外飞仙吧?天外飞仙容貌绝美、气质出尘,果然不假。” 他这到底是记起来了还是没记起来啊? 我试探地问了问:“你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听完了叹了口气:“哎……想我萧宇泽当年统帅千军万马,南征招摇山,北伐三株树,何曾失败过,此次我中了敌人的诱兵之计,竟落了个被敌人五马分尸的下场,真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我听完,乐了!这小子脑子被我砸坏了吧? 总之他好像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让我心中一阵宽慰。 我接着他的话道:“可不是嘛!那公子你岂不是很不甘心?” 他点了点头。 我说:“想不想回到人间,一雪前耻?” 他眼睛都亮了,黑曜石般的眼眸子望着我灼灼有光:“仙女莫非是上天派来救我的?”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正是。” 我转身对着阎王爷盈盈而拜,道:“阎王大人,我看这位公子阳寿未尽,且大好青年一片丹心,想要为国图强,清湄在此恳请大人网开一面,再允公子一次机会,让他返阳,以便完成宏图大业。” 做戏嘛,就是要认真。 阎王爷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允了。” 宇泽听完很是感动,对着阎王爷就跪了下去:“多谢大人开恩!” 阎王爷一把跳了开去,脑门子都流下汗来:“使不得使不得哟!”这个老鬼一想到面前朝他跪着的是天帝他儿子——未来的天帝,也就是他顶头上司,他哪里敢承这一拜? 我笑了笑,连忙扶起了宇泽,道:“走吧走吧,别磨叽了,我们还要去找到你的尸身呢,万一尸身毁了你就回不到阳界了。” 我带着宇泽匆匆走向唯爱屁通道的出口,离开前,还听得孟婆在我们身后哭哭啼啼:“我的碗……我的碗呐……” 卷一 第五章 紫金珠的封印 带着宇泽回到战场,那里狼烟弥漫、尸横遍野,宇泽的拳头不自觉地握了起来,目中流露悲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慰他。 天空阴沉,北风呼啸,我两沉默地走到大坑边上,低头去看他的尸身,却俱都吓了一跳,一袭身影忽然出现在坑中,正趴在宇泽的肉身跟前,朝着他的脸部低下头去,似是要亲吻。 看此人身形该是个女的,只不过是个胖女子,满身赘肉,却穿了一身粉若桃花的百褶裙。 这一幕实在是诡异至极,如此遍布尸体的荒凉战场,却突然冒出这样一个身躯肥硕的女子,还撅起了香肠般的厚嘴唇,对准了一具尸身就要亲下去。我想她八成是什么吸人阳气的妖魔鬼怪。战场上的这些尸身,大多是精壮的男子,且死去不久,还有阳气残留,她想要的,就是这些残留的阳气吧。 我对于这位把战场当成餐桌的妖魔很是钦佩,她这觅食的法子别具一格,而且还挑中了宇泽的尸身,可见眼光也很独到,只是我不能任由她吸食宇泽的阳气,毕竟宇泽的魂魄回来了,现在需要取回肉身。 还未等我开口,宇泽已经大喊一声:“住口!”他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苍白,这也难怪,若换位思考一下,当我看到自己的躯体被一个身躯肥硕的异性猥-亵了,脸上的表情一定比他更难看。 坑底下那位被宇泽这一句喊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来,见到我们后,脸上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来,我这才看清她的容貌——肉嘟嘟的脸上长满了雀斑,那雀斑简直能够连成各种星座。 我带着宇泽跃入坑中,朝着她挥了挥手打招呼:“这位姑娘,战场上肉身颇丰富,就放过这具有主的吧。”又担心她是什么厉害妖魔,朝着她讨好地“呵呵”一笑。 不料这货一把放开了手中的肉身,朝着我伸开双臂扑过来,吓得我魂飞魄散,只听她银铃般的声音传至耳畔:“老大!真的是你吗?老大!”坑底狭小,我退避不及,整个人被她两只壮硕的胳膊箍在她怀中,脑袋都埋进她胸-沟中了,憋得我喘不过气来,又听到她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就知道是你为我解开了封印,老大,我被封印在这片荒土地下整整一万年了呢,我都饿瘦了!” 我挣扎了好一阵才从她身上的肉堆中挤出个脑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抱怨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仰头,与高大的她四目相对,她果然仔仔细细地瞅了瞅我,眼中还含着热泪,却忽然一把放开了我:“啊咧,认错人了!”她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却再一次转头去看着地上那具宇泽的肉身,舔了舔嘴唇,继续俯身下去。 “饕餮!你好大的胆子!”伴随着一句高呼,一袭白色的身影忽然落在不远处。 我抬头一看,来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眉目清朗、身如玉树,手中执了根莲花杖,正朝着我们所在的大坑快步走来。此人我认得,是天界的温熙大人。 温熙是一阶驯魔师,也是天界唯一的占星师,天界许多女仙们仰慕的对象。 天界的女仙们,上至神官之妻,下至各宫仙婢,常年无事可做,闲得发慌,最喜欢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而且最爱聊一些年轻贵公子。 她们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将天界有才有貌或者有财有貌的贵公子们聊了个遍,最后用瓜子壳投票选出了天界三公子,其中,天子羽泽和二皇子羽炀身为天帝唯二的两个儿子,继承了天皇之血的美貌,未来还将继承天帝的财富,自然是位于名单之中的,至于这第三位公子,便是这位久居天宇阁难得出户的占星师温熙。 凡界传言,神仙都是美貌异常、仙气飘飘的,其实不然,神仙跟人其实并无甚差别,在财富、地位和容貌上也会分个三六九等,有些神仙丑起来,凡人看了都要心惊,那叫一个长得随意,可谓像雾像雨又像风。 任何物种,无论是人,是妖魔,还是仙,只要群居在一块,就会有差异,只要有差异,就会有阶级,均等这种东西,在任何群体中都不可能存在的。 天界三公子就是被天界聚在一处聊天喝茶嗑瓜子的女仙们投票选举出来的。天界深闺寂寞女仙圈传言,天子羽泽容貌无双、惊才绝艳、智商最高,可惜天生孤傲,待人冷淡,令人难以亲近,在三公子中排名第二;二皇子羽炀乃半妖半仙,其母亲是一只美狐妖,羽炀的容貌继承了母亲,美艳异常,一双乌木般的黑瞳简直能够勾魂夺魄,可惜性格阴鸷乖张,更难以亲近,且智商颇低,常常干出蠢事,在三公子中排名第三;唯有那占星师温熙,温良恭俭、风度翩翩,对待女仙也和言细语,把女仙们的少女心都给撩拨得蠢蠢欲动,排在了三公子的首位。 总之,这天界三公子各领风-骚、各有千秋。 奈何这位占星师虽则待人温和,却从不曾接受任何女仙的暗中示好,至今孤家寡人一个。他专注于占星,偶尔被天帝派出去办事,途中遇妖驯妖、遇魔驯魔,整日里不是跟星宿打交道,便是跟炼丹炉打交道,唯一走得近一些的便是二皇子羽炀。 当年二皇子羽炀作为私生子流落在外,天帝瞒着天后娘娘派出温熙暗中保护二皇子,并寻了个合适时机让温熙带着二皇子回到了天宫,这才令二人走得近了些。 然而,天界的女仙跟凡界的女人一样,腐眼看人基,他们认为温熙不喜欢女人,喜欢二皇子。 于是,一个相爱而不得相守,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就这样出炉了,深居神官后宫的贵妇们把故事越说越动听,仙婢伺候在一旁便听到了,故事由仙婢传仙佣,仙佣传天庭侍卫,天庭侍卫传给老婆,这天庭侍卫的老婆可不得了,将消息散布到各大天宫的角角落落,最后传到了司乐老头那里,把司乐老头感动得一塌糊涂,跑到我跟前来说得眉飞色舞。 这天界三公子里头,已经有两个公子在一起了,内部消耗掉的名额让广大妇女同胞们深表痛心、扼腕长叹,于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到了剩下的羽泽身上。 前些日子天后娘娘以“弑兄”的罪名将二皇子打入天牢,充分说明了天子和二皇子斗得很严重,男神仙们都认为这是天帝唯二的两个儿子在争权夺位,实属正常。可在女仙们眼中,事情明显要复杂许多,天子羽泽至今未立妃,八成也是个断袖,深闺寂寞女仙圈的成员都认为这两位断袖的天帝之子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便是那占星师温熙。 于是,这个故事被改编成了三角恋爱情,说这一开始温熙和羽炀是一对的,温熙曾多年暗中默默保护流落在外的羽炀,本是一对璧人,直至二人回到天宫,羽泽插足这对眷侣,两位天帝之子争夺同一个男人的大戏就流传开了。 天界三公子的故事极大地锻炼了久居深宫之女仙的创新能力、语言组织能力和想象力,也极大地丰富了天界众神的娱乐生活。 许是温熙身上强烈的仙气震慑了这个被唤作饕餮的家伙,她当即放开了宇泽的肉身,从坑底一跃而起,落地之时如同泰山压顶,震得大地都颤然。她肥硕的身躯一抖,化成了一只巨兽,如同一只身躯肥胖的巨型山羊,踏着四只蹄子慌乱跑开。 温熙忙不迭地紧跟上前,追逐着那只饕餮而去。 饕餮虽然身躯庞大,奔跑起来却丝毫不含糊,四足飞掠,还煞是轻松地与温熙聊天,伴随着她银铃般的笑声传遍战场:“这位天界的美男,我们有缘再会了!”可惜饕餮的眼睛长在腋下,估计她没注意到身前的一座小山峰,一头撞了上去,只听一阵轰然巨响,山峰被撞得山体滑坡了。 温熙趁机飞奔而至,面对着整个头部被埋在山石中的饕餮,道:“你把紫金珠藏在哪里了?快快交出来!” 山羊形状的巨兽好不容易将脑袋从山石中拔出,身形一抖,把自己变回了女子形象,伸手拍着满头的碎泥土:“亲爱的美男,紫金珠自然是被我扔掉了,难不成还留着给你重新把我封印到地底下去吗?” 温熙一把捉住她的胳膊:“既然封印不了你,那就跟我到天界大牢里去。” 奈何这位饕餮妹妹的胳膊太过粗壮,温熙手指虽然修长,还是握不牢她半个水桶粗的胳膊。 饕餮嘻嘻笑着轻轻挣脱了温熙的手,只听“咔嚓”一声响,温熙的脸色瞬间转为苍白,他的左手忍不住松了莲花仗,去握脱了臼的右手。 肥胖的女人笑着跑走了,还时不时回头喊一句:“美男,美男,来抓我呀。”仿佛这只是一场小男孩和小女孩的追逐游戏。 温熙咬着牙拾起地上的莲花杖,愤然追去。 我眼见着这位向来正经又耿直的占星师大人被胖妹妹玩得团团转,心中暗觉好笑。 “清湄姑娘,我现在该做什么?”一旁被我晾了多时的宇泽开口问道。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正经事没做,连忙转身催促他:“对了,你赶紧躺回这肉身吧,否则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宇泽走到肉身边上,半个身子躺了下去,却支撑着上半个身体对我说:“不知日后还能否见到姑娘?” 我一把将他上半个身子也摁进了肉身,道:“有缘自会相见。” 他虚无透明的魂魄与肉身合二为一,脸上的血气恢复,缓缓睁开眼来:“敢问姑娘家住何方?宇泽改日必定登门拜谢。” 我随意挥了挥手:“免了免了。”话毕起身,打算离去,衣袖却被他一把扯住,我有些不耐烦地转身,“又怎么了?” 他单手从身下摸索出个圆珠子来:“这珠子是不是姑娘落下的?” 我一看他手中那紫色泛光的圆珠子,两眼顿时放光,想必这就是方才温熙大人说的那个什么紫金珠了,听他语气,这珠子似乎能封印妖魔,定然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我连连点头:“是我的,就是我的,谢谢你啊。”说着很不要脸地接过了他捡到的这颗紫金珠,塞进自己袖中,心想改天找家靠谱的当铺当了,说不定够我吃好几顿的了。 卷一 第六章 青楼遇故人 天后娘娘将我从天神降职为地仙,这个地仙指的是土地仙,权力很小,只能管管一方百姓,跟人间的九品芝麻官差不多。 我来到羽民国王都郊野处的土地庙,这个破庙里头积满了灰尘,到处都是蜘蛛网。 我不禁感慨:“看来羽民国的人很缺乏信仰啊,都不来土地庙上香。” “他们不是不上香,是不上这土地庙的香。”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娃出现在我面前,不过我一眼就看出这娃不是凡人。 “哟呵,小帅哥,你是哪方土地的神仙啊?”我问他。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破铁块丢给我:“我这官啊,可大了,整个羽民国都归我管。我给你的这个是你的令牌。” 我瞧着这块寒碜的工作牌,心里纠结要不要对这个小屁孩行礼,毕竟人家是掌管整个羽民国的土地仙,是我上司,却听他加了一句:“只不过,我只管茅厕。” 我听完就想给他一个爆栗! 我说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茅厕地仙你装什么逼? 于是我强拉着这茅厕地仙跟我一同改造土地庙。 我们扫地、拖地、擦桌子、清理蜘蛛网,又将庙顶漏水的瓦片翻新……干得热火朝天! 待我吃力地提着一桶水,打算擦拭土地仙神像上的积灰时,茅厕地仙已经累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我们为什么要亲手干活?施个术法不就全搞定了吗?” 我将手中的木桶重重往地上一搁,责备他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一身术法在天上是没什么用的,所以习惯了亲手干活,倒是忘记一旦来到凡间,我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我集中精力,对着神像施了个咒,原本捻着胡须慈目微笑的矮老头像就变成了一座神女像,模样嘛,自然是跟本女神一模一样。 茅厕地仙看了十分眼红,吵着嚷着要在边上也立一尊他的神像。 我伸出一根食指对着他摇了摇:“你的神像不适合立在我这庙里头,应该立到茅厕边上。” 他一脸幽怨地望着我。 我转身把神庙门口的“土地庙”三个字改成“神女庙”之后就欢欢喜喜地躲到神像后头睡觉去了。 曾经我在天界当司梦女神的时候就常常偷溜下凡,如今被贬到凡界,倒成全了我一颗玩乐的心。这说明了官位大小和幸福指数完全不相关。 自从我打扫了神女庙,便有三三两两的香客偶尔来上香。 大清早的,我就被来神女庙上香的香客们从睡梦中扰醒,便将自己化身成个凡人公子哥儿,拨开人群朝着庙外走去。 要说这美食还是凡界的有滋味!我先去吃了牛大大烤牛肉串,又跑到羊咩咩食府吃了羊肉泡馍,接着从街边买了个棉花糖……最后,又跑到皇族食府吃起了皇家菜,正当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之时,一高一矮两个青年坐到了我对面,小二跑过来对着我赔笑:“食客太多,小店位置有限,要不公子们就拼个桌?” 我倒是无所谓,点了点头。 那两个青年便坐了下来,于是,从头到尾我都在听他们议论朝政。 “杨将军,这回你跟随太子参与都广之野一战,打得朝云国连连败退,真是大快人心啊,杨将军功不可没。” “哪里哪里,这次的胜仗还得归功于太子的妙计,吴兄你有所不知,太子早就与贯胸国商议好了,从贯胸国调兵两万从北部包抄,才打得朝云国措手不及啊。” “眼下老皇帝病危,太子应该很快就要登基了。” 那个被称为杨将军的瞬间用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吴兄,这话可不能在外头说啊,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顿了顿,又道,“哎,老皇帝时日不多了,心头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死都不瞑目啊。” 这个杨将军,让对方不要说,自个儿的嗓门却大得像擂鼓,我看到整个食府的客人都纷纷停下了筷子,竖起耳朵来。 那个姓吴的青年问:“什么心头大石?” 我猜这也是整个食府听着八卦的全体食客们想问的。 杨将军用手遮挡着嘴,在吴姓青年的耳朵边说着悄悄话:“太子好像从来不近女色,至今未曾立妃!”声音依然亮如洪钟。 吴姓兄弟问:“怎么会这样?莫非,太子是个断袖?” 我听到了整个食府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杨将军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吴姓兄弟推搡了一把杨将军,揶揄道:“这么说,你不是有机会了?” 杨将军——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渣的大男人,竟然脸红了,扭捏着身子嗔了一句:“你讨厌啦~不要拿人家开玩笑~” 客人们原本只是低着头听着,此时纷纷忍不住看向我们这一桌,估计是想瞧瞧这个杨将军长是何等人物。 原本在柜台打着算盘的账房先生,手中“噼噼啪啪”的算盘珠子声音也停了下来,食府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听见。 杨将军仿佛很担心被别人听去了秘密,抬头环顾四周。 大家又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算盘珠子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里头最震惊的就是我了,我在心里头揣摩:如果这个宇泽真是个断袖,那么羽泽会不会也是断袖?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啊!天后娘娘若是晓得了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哼,让你贬我官!让你贬我官!这下遭报应了吧? 夕阳西下,月上柳梢,天色就这样黑了,我想是该收收心去青楼逛一逛了,便闲庭信步地来到永乐府——羽都一家颇有名气的青楼。 我低头瞧了瞧自己,感到很是满意,你看,当神仙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化为男身逛青楼! 也难怪那些个地仙,不分男女,全都不务正业,整天不着庙,都在庙外头逍遥快活呢! 一进永乐府就被脂粉香环绕,莺莺燕燕们围了过来。我掀开雅间的珠帘,瞧见一大批绝色正围着一个老头儿欢声笑语、推杯换盏,那老头儿沉迷于温柔乡,还没发现我进来,而我已经愣住了——这不是我的老牌友,司乐神君嘛! 真是僧敲月下门,嫖-娼遇故人啊! 我还没开口说什么,老鸨走了过来,斜睨着我,挥了挥手中的绣帕:“公子,可真对不住了,这二楼的姑娘全都被那位爷包下了。”她朝着司乐神君那老头儿努了努嘴。 我不服气,就那老头儿那模样,敢跟我这张帅气的脸抢女人? 我对老鸨说:“说吧,多少钱才肯让出来?” 老鸨看我穷书生模样的打扮,一脸不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愿意出多少钱呐?” 于是我把荷包甩给她:“哼,你少瞧不起人,别以为我出不起这钱!” 老鸨将我荷包打开,倒了倒,里头掉出来几个铜板儿。 我见了,有些吃惊,怎么只有铜板儿了呢? 我对她说:“你再抖抖,抖一抖?” 她拎着荷包又抖了两下,什么都没有掉出来。 我对她嘻嘻一笑:“对,我就是掏不起这个钱。” 老鸨很是生气,手一挥,就有好几个打手过来把我围住了。 老鸨说:“你耍老娘呢!没钱还来我楼里嚣张,给我打!” 我擦,一家黑店! 我对老鸨冷哼:“你有小弟了不起哦?我还有小弟弟呢!” 此时,我听到谁貌似是大吃了一惊,高呼:“清湄!” 原来是司乐神君,那老头儿总算瞧见我了,毕竟人家一神仙,一看就看出了我的真身,他指着我目瞪口呆:“你…...你……你怎么也在这儿?还这幅模样?” 我尴尬极了,咳嗽一声,朝他打了个招呼:“哎呀,你也在呀,我迷路了,这不走错了嘛,我本来想去隔壁店铺买点香,明天去神女庙上香的。” 司乐神君也从“花丛中”站了起来,说:“可真巧啊,我也是来买香的,谁知道走这儿来了。” 哎呦喂你这个老头儿,满脸红红的唇印还好意思跟我装蒜! 然而我们互相都不拆穿,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就从永乐府中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后头一个姑娘说:“我们永乐府边上何时开香铺了?” 另一个回答:“没听说啊。” 待走远了,老头儿才指着我,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是不是有那方面的癖好啊?” 我问:“哪方面啊?” 他转身瞧了瞧,确定没有人,才继续说:“就是磨镜啊。” 我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说我是女同性恋呢! 我指了指自己:“磨你个头啊,我如果是个磨镜,还费劲变什么男身啊?” 他想了想,说:“有道理。” 我指着他:“倒是你啊,怎么偷偷跑下来了?你这么潇洒,天帝他老人家知道吗?”我不怀好意地朝着他笑。 我自个当初就是因为偷偷下凡来寻欢作乐被贬谪的,没道理让这司乐神君逍遥快活却当着二品官啊! 老头儿朝着我求饶:“你可千万别告诉天后娘娘,说我陪着天帝他下凡来逛青楼的事啊!”话刚说完,他后悔地捂住了嘴。 “我擦,天帝他也来逛青楼了?”我瞬间觉得自己更冤枉了,凭什么大家一样下来玩耍,只有我被贬谪啊? 老头儿环顾四周,急了:“你小点儿声!说不定天帝就在附近呢。” 我问:“天后娘娘不是管得紧吗?天帝他找什么借口下的凡啊?” 老头儿说:“说是有紧急事情来找羽泽天子的,天帝打算施个咒术,让羽泽天子不要娶妻。你也知道,羽泽是天帝之子,万一在人间留下了子嗣,就容易搅乱了天地之间的伦理。” 原来如此!难怪天后娘娘肯让天帝下凡来,只要事关她的宝贝儿子,她就很好说话了。 我对司乐神君说:“其实这好像不是个问题,我今天在一个食府用膳,听到宇泽身边的大将军说了,宇泽至今未立妃,他好像是个断袖!” 司乐神君听了,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什……什么!断袖!” 我幸灾乐祸地笑道:“我估摸着,一定是这天帝平日里太不节制,把所有桃花都自己摘了,连后代的桃花都摘干净了,硬生生把他儿子逼成了个断袖!” 司乐神君一脸苦相,我推了推他:“你担心什么?你个老光棍又没有儿子,不会有这方面忧虑的。” 司乐神君摇了摇头:“我是在犹豫这事儿该不该对天帝说啊,我要说了,保不准他把怒气撒在我身上;我若不说,就是欺君之罪。” 他说完又将矛头对准了我:“都怪你,谁让你告诉我的!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必如此为难了!” 这个人,平常打起牌来可灵光了,这会儿怎么这么老实厚道?我劝他:“笨啊,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 他却傲娇地一扭头:“那不行,我绝对不能做欺瞒天帝的事儿!” 哟呵,小样儿还挺忠心!不过也是,能够一起逛青楼的男人,那都是革命友谊,彼此之间讲究的就是个“诚信”! 他推了我一把:“这样,你去说。” 我一听,慌了,连忙改口:“哎呀,你误会了,我说的这个断袖啊只是人间的宇泽太子,不是天上的羽泽天子。” 司乐神君道:“哦?你的意思是,羽泽天子并非断袖。” 鬼知道他是不是断袖? 然而我为了保全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绝对不是!” 司乐神君这才放下心来。 卷一 第七章 天子被诅咒 司乐神君在凡界出差的这些日子常常来我的神女庙串门,还顺道把近日以来手气不佳每日只能捕捉到鸽子的老王叫了过来,同茅厕地仙凑齐了一桌,躲在神女庙的后头打马吊。 茅厕地仙好奇地询问老王,为何每日捕到鸽子就算是手气不佳,我便将老王的一段成年旧事说与他听。 老王对鸽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她年轻时经历过一段网恋,全凭借她自己养大的鸽子送信以传递情谊,作为一个月老,每日拿着红鸾之线给别人牵线搭桥,自己却是万年的单身狗,月老的寂寞又有谁能懂?而那一只羽翼洁白的可爱鸽子每日从不知名的远方给她带来甜蜜的情书,陪伴她度过每一个虐狗的节日。 就这么通信了两百五十载,周围人都劝老王去见一见这位远方的仙友,把网恋发展成线下的真实恋爱,那时候的老王还青涩,羞羞答答地等着对方提出约会,可与她通信的仙友始终没有要与她见面的意思,即便那只为他二人送信的鸽子都修炼成了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对方都没有来找老王。 信鸽终日送信,风雨无阻,却在一次送信的路上被柢山的妖魔射杀了,老王等不到回信,还以为是对方仙友不理她。当她在柢山脚下找到了信鸽的尸体,大大松了一口气,草草地埋了那只死后化身为少年的鸽子尸体,又重新领养了一只新的信鸽,把原先的地址吩咐给鸽子,让他送信,结果那鸽子回来后并未带来回信,接连好几次都如此。 老王思念成疾,终于踏上了面见仙友的路,按着信上所书地址找到了某个偏远山谷的驯妖师家中,驯妖师就把实情告诉了老王,原来这个所谓的同老王网恋的“仙友”根本不存在,那些信都是那只信鸽自己写的,信鸽被老王收养之后,眼见着这位月老的寂寞空虚冷,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招数,为老王排遣寂寞,还主动找到驯妖师那儿,让驯妖师帮助自己尽快修炼出人形,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化成人的模样,再站到老王面前说出实情。 老王回到天界,刨出信鸽化成的少年尸体,痛哭一场,那便是老王的初恋。 之后老王又被贬谪成了鸟神,捕过各种各样的鸟禽,却从来不肯伤害鸽子,一旦有鸽子入网了,都会被她放掉。 老王听完我的叙述,将手中的马吊牌一放,从袖中摸出个水烟袋来,点燃之后塞进嘴里,一脸深邃地眺望远方。 我有些后悔自己触及到她的伤心往事,连忙转移话题,提议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马吊牌上来,我们不要再赌钱,谁输了谁为我神女庙签筒中的签施术,这些术法将在前来求签的人身上应验。 我这么说也因为自己输得太惨了,钱输光了,只好借口新玩法耍赖皮,茅厕地仙第一个支持我,因他跟我一样,输得很惨。 这孩子估计是职业毛病,对每根签下的术都离不开茅厕,什么“拉肚子”、“走错男女茅厕”、“上茅厕忘带手纸”、“带了手纸却把手纸掉进蹲坑”…… 相比较而言,司乐神君的咒术就比较文艺,都是“琵琶弦断”、“唱曲跑调”之类的。 老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水烟袋,揉了揉些微发红的眼睛,道:“我最近新学了个术法,很有些意思,就让我在你这神女庙的签上好好发挥一下。” 她舔了舔唇角,对着我递给她的一根签吹了老长一口气,道:“你与你所爱之人会一道堕入轮回,生生世世相爱而不得善终!” 我们三人对于她施展的这个想象力与冲击力并举的咒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对着老王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是前任月老,施的咒都这么变态!” 老王得意一笑:“哪个倒霉丫的抽中我这支签就惨了,我这术法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还没人可解呐呵呵呵呵……” 看她情绪明显好转,我也放了心,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推搡着司乐神君的胳膊,问他:“你和天帝的事办得如何?” 司乐神君答道:“办完了。” 我猥琐一笑,问他:“怎么办的?” 司乐神君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就是用蓇蓉嘛……” 蓇蓉这东西是天上的灵草,专门用于滑胎或者阻止怀孕的,看来天帝他还是很疼爱这儿子的,没下什么诸如“不能娶妻”的咒术,只是让他不孕不育罢了。 不过这人间已经过世的老皇帝若是在九泉之下得知太子将断子绝孙,肯定要气得活回来! 神女庙的外头忽然一阵嘈杂,其中还伴随着一阵阵尖叫,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相比于老王和司乐神君一脸惊异的表情,我和茅厕地仙就淡定多了,全因为我们已见怪不怪了。 也不知宇泽怎么发现我这神女庙的,估计是看着庙中石头神像同他的救命恩人——不才在下本女仙,长得一模一样,便时不时来我这庙里拜一拜,这说明宇泽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我感动于他的虔诚,便拜托了一番阎王爷,将宇泽他老爹早一些收了去,让宇泽早一点登基成了皇帝。 这位年轻又帅气的美男皇帝带动了一众百姓上香的热情,姑娘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成天在我这神女庙候着,就盼着哪一天运气好了被皇帝看中了带回宫中,从此攀上枝头做凤凰,一生荣华富贵享不尽。 最夸张的是不仅女人如此,男人们也加入了这场争宠中,因为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这皇帝是断袖,却不知这皇帝喜欢怎样的男人,所以前来神女庙的男人啥样的都有,气宇轩昂的、娘里娘气的、狂野奔放的…… 神女庙大殿如此热闹,我们打牌的四个仙便也停下手中的牌,隐了身形走到外头去瞧化作凡人的天子殿下。 宇泽跪在蒲团上,手握香,朗声道:“此番与轩辕国一战,多亏神女保佑,方能告捷。”说完朝着神女像磕了三个头。 我看了心中一阵爽快,要知道,在天界的时候都是我给这帮天帝天子们磕头,如今风水轮流转,尊贵的天子竟然对着我的神像跪拜! 我得意地拍了拍老王,又拍了拍司乐神君:“看到没?看到没?” 司乐神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老王说:“人家又不是拜你,人家拜的是石头像。” 我一听,很不服气:“那你给我瞧着啊。” 我撸起了袖子,伸展伸展胳膊,就一跃而起,跳入了石像中,跟石像化二为一。 眼前的宇泽还了愿,正要起来,他身边一个大臣道:“皇上慢着,先皇得知这神女庙的签很是灵气,生前特意嘱咐了老臣陪着皇上来求一求姻缘签。” 那大臣说着便将我跟前的签筒拿过去,塞到了宇泽手里,还加了句:“念先皇生前久病之身却心挂皇上立后之事,还望皇上不负先皇圣恩!” 宇泽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拿着签筒“哐当哐当”摇了起来。 我们四个瞧热闹的一阵紧张,方才我们四个打牌之时顺便玩了个游戏,将一些倒霉的咒术施在了签筒里,不知这些咒术对于宇泽这种下凡历劫的神仙是否起作用。 不多时,一根签从宇泽的签筒里掉了出来,大臣捡起了签,才看了一眼,就脸色惨白。 见大臣久久不将签递给自己,宇泽睁开了眼睛:“怎的不拿过来给朕看看?” 大臣双手颤颤巍巍地将梅花签藏到袖中:“启……启禀皇上,这签上说,重来一次。” 我了个去!这大臣真尼玛机智啊! 宇泽好似有些不耐烦,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这姻缘签,不求也罢!” 大臣连忙阻止:“皇……皇上稍等,既然皇上不肯再求签,就让老臣代皇上祈个福。” 大臣连忙一转身,对着我跪拜下来:“愿神女保佑圣上能多得姻缘,多生子嗣,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我想想也是心酸,别人家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还拼命到民间去播撒雨露,这个断袖皇帝却一个女人都不肯要。 这位大臣,姐也帮不了你呀!因为你的皇帝是个断袖! 我一冲动,差点把这话给说了出来,连忙举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然而我忘记了我现在和神像化为一体,于是整个庙里头的人都惊呆了,他们只看到偌大的神女石像缓缓举起了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宇泽眼睛也瞪得老大,直直地瞧着我。 那大臣距离我最近,见头顶的神像缓缓移动,吓得双手一哆嗦,他藏在袖子里的签就掉落在地上。 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从人群中冒了出来,捡起了地上的签念道:“下下签。” 刚一念完,这支签发出一阵金光,金色的大字投射在墙壁上:你与你所爱之人会一道堕入轮回,生生世世相爱而不得善终。 庙里头的人全都震惊了。 就连宇泽的脸都“唰”得白了。 我擦!老王这丫的下的好咒啊! 卷一 第八章 神女石像被调戏 宇泽受到诅咒这事,让我和老王感到很担忧,我和老王认为这件事情的主要责任在我俩,万一宇泽真的因为诅咒而堕入轮回,那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 我让老王想办法解了这咒术,不料老王神色严肃地告诉我,她也不知道解咒的方法,理由是这咒术是她偷翻天庭禁书《金瓶十三钗》时不小心翻到的,并未仔细看那破解之法。 我劝老王赶紧去把书找回来,破解咒术,老王表示这需要一些时日,因为那本禁书被压在天后娘娘的枕头下,天后娘娘每晚睡觉之前必翻。 我原本还担心对天帝忠心耿耿的司乐老头儿会把我们这事禀告天帝,没想到老头儿一脸不以为然地说:“天子是什么人?岂会受到这鸡毛大的咒术影响?来来来,继续打牌。” 他这么一说,我和老王稍稍放下心来。 闲来无事之时,我又化身为一个凡人男子出门逛街,遇到一处杂耍,伸长了脖子去观看,却听到周围百姓们全都在议论皇上禅让皇位的事情。 “临浩王爷谋权篡位,朝廷易主了!” “胡说,明明是皇上把皇位禅让给他的三皇叔临浩,自己出家当和尚去了!” “乱讲,皇上禅让了皇位,然后到深山去修仙了!” “皇上还这么年轻,为何要退位?” “听说是有朝云国的奸细潜伏在朝中,给皇上下了毒,奸细已被处死,可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连民间神医华驼背老先生都说无药可救了。” “这真是天妒我羽民国啊!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明君,竟然就这么退位了。” “是呀,皇上他对外合纵连横,对内勤勉执政,才有羽民国这几年的风调雨顺。” “不该再称皇上啦,要称太上皇。” 接着我身后一片叹息声,皆叹圣明的君王马上要英年早逝,羽民国没福分云云。 我听完,十分吃惊,前些日子,我不过是去巫山跟老王商量了一下偷书的事,这人世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幸好我此番前去叮嘱老王,让她得个时机抓紧把天后娘娘枕头下的《金瓶十三钗》偷出来,把宇泽身上咒术给解了,否则宇泽马上就要挂了,那咒术说不定要灵验,虽然司乐老头儿认为咒术不会影响到天子,然而凡事就怕个万一。 我因为听了这些消息,心中有些担忧,这杂耍是再也看不下去了,我想我是时候收收心去永乐府放松一下心情了。 这一回,我扮成了个人间王爷模样,永乐府的老鸨老远就热情地迎我进入二楼雅间,安排的姑娘也比上一回美上好几个层次,一个个身材有料,身姿妖娆。这些姑娘都是陪酒的好手,一杯接着一杯灌我。 她们不仅灌我酒,还弹琴奏乐,唱曲跳舞,剩下的都轮番往我怀里钻,然而我怀抱有限,美人们就互相推推挤挤,开始争宠起来。我左拥右抱:“别争风吃醋了,这样,你们比比谁的胸大,胸最大的到爷怀里来,爷我喜欢身姿曼妙的。” 姑娘们纷纷扒开自己的外衣,挺起胸脯来。 我扫了一眼,什么嘛!手脚做得这么明显,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摇摇晃晃地走上前,一把扯开了一个美人胸间的束带,她胸内厚厚的垫子就掉在了地上。 四周一片鄙夷之声:“嘁!作弊啊!” 接着,这帮美人互相不服气,一个个都拆穿了对方的假胸,我看了很是失望,这些姑娘都是吃葡萄干长大的吗? 我酒过三巡,变得亢奋起来,忽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这群美人正中央,大声道:“你们的身材都弱爆了!给你们看看我的!” 我觉得我一定是喝酒喝抽了又开始发酒疯,犹记得自己当时在众美人面前把自己变回了女身,还一把扒开了外衣,挺起胸脯道:“真没劲,看来看去还是我自己最大嘛!” 美人们全都傻眼了,连隔壁雅间的男客人们都将头探过来看,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当我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即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地缝,决定跳楼。 我找了个窗户一跃而下,留给背后那群人一个潇洒的背影,只不过,落地的姿势并不潇洒。 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我神女庙的方向走去。 神女庙中烛光摇曳,我在庙外头就看到里面似乎站了个人,我心想:这么晚还有香客,这香客还真虔诚!我要满足他的愿望。 这个人背影挺拔,安静地伫立在神像跟前,眼神平静地望着神像的脸。 然而,也许他视力有问题,站那么近还看不清,所以他施展轻功,一跃而起,落在了神女像的汉白玉石台上,把脸靠得几乎贴在的神女像脸上,接着,他左手揽着神女像的肩膀,右手轻轻抚摸神女像的脸颊,然后低头亲上了神女像的嘴! 我擦!我这算被间接调戏了吗? 因为惊讶,加上喝太多酒没有力气,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发出了很大动静。 声响惊动了那调戏神女像的男子,他霍然转身,一见到是我,神色尴尬到了极点,用了闪电般的速度从神像上翻身下来,还开口道:“那个……” 正在此时,从庙外头闯进来两个男人,对着我摩拳擦掌:“小妞,喝醉了酒还跑得这么快!” 我仔细一看,这两人好像是刚才在永乐府隔壁的客人嘛,跟着我到这神女庙来做什么? 我打了个酒嗝,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你......你们一路跟着我来的?” 他们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是呀,你不是最大嘛?我们想要尝尝最大的滋味。” 我去!我就说我不能喝酒的,每回喝酒都做出让自己悔青肠子的事。 这两人朝着我扑了过来,原本坐在地上的我被他们摁倒了,他们扯开了我的外衣。 我心想,先让他们脱,脱一半我再变回男身,捉弄捉弄他们,所以我也不反抗。 一把折扇却忽然出现,带着猎猎的风,我只听到两声惨叫,那两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俱是表情痛苦,用一只手捂住了另一只手。 其中一个蓄着胡子的一下子怒了,站起身指着折扇的主人,也就是那个调戏了石像的人,道:“你小子识相的就滚远点!”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小伙对胡子男说:“哥,我们走吧,这人看着有两下子。” 折扇的主人目光骤然变冷,我的外衣被脱下来了,忽然感到莫名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双手环抱住自己胳膊。 折扇的主人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朝着我一丢,我整个人就被罩在了那件外衣中,只听到外头噼里啪啦一阵打斗声,时不时还有“咔嚓咔嚓”的响声,那种胳膊和小腿被扭断的声音,我听了都感觉疼。 因为喝醉酒没有力气,我双手发软,在这折扇主人的外衣中挣扎了好久才露出个头来,看到那两个跟踪我的男人正一瘸一拐地朝着庙外奔逃。 折扇主人走到我身边,伸手来搀扶我:“你不是神仙吗?怎的还任由两个凡人欺负?”语气颇为不悦。 我说:“啊咧?你怎么知道我是神仙?” 他不答反问:“你喝酒了?” 我抬起自己胳膊嗅了嗅:“味道很浓吗?我怎么闻不出来?” 不过,也许是因为酒气全沾在了我外衣上,而我外衣已经被脱了,此时正光着膀子呢。 他脸色很不好看,将滑落在地的他的外衣重新拾起,再一次给我披上:“我去给你弄点醒酒汤。” 我一把拉住他,将他拉了回来:“不用了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 此时他靠近了,我揉了揉被酒气迷蒙了的眼睛,才看清他这张脸:很英俊的脸庞,脸部线条那叫一个棱角分明,黑曜石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嚯!真是个绝色!这么好看的脸,我此生只见过一次,那就是我在天界时捕到的那只“大鸟”。 等等……我又仔细端详了一遍这张脸,这人不正是那只“大鸟”下凡后投身的宇泽嘛。 只不过他好像消瘦了很多,面容憔悴,带了点病态,看来传闻不假,他真的中毒了。 我一把抓住他胳膊:“唉呀,你是怎么中毒的?” 他叹了口气:“宫里藏了敌国的奸细,我被下毒了。” 我急切地问:“什么毒?能解吗?” 他说:“无芳草。” 我对这凡间江湖之事,知之甚少,没听说过这号毒物,便问他:“那到底是能解还是不能解啊?”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这无芳草之毒一撒,天涯处处无芳草,任何草木都会枯死,人也一样。” 我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心想老王这解咒的法子再不弄到手恐是要来不及,万一那咒术真的灵验,宇泽死后回不到天界,倒是要去投胎转世。 他大概是看到我表情很忧伤,安慰我:“姑娘不必过度哀伤,生死由命,你曾经救过我一次,如今我羽民国国力渐盛,我也无憾了,至于姑娘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报了。” 我过度哀伤?我觉得他对我好像有什么误会。 既然如此,我打算捉弄他一下,谁让他调戏我石像的?我清湄奈何不了你天界羽泽天子,还调戏不了你人间的宇泽太子吗? 我朝着他诡秘一笑:“你这恩情也不是非得来世再报,现在就可以报啊。” 他点了点头:“嗯,我去给姑娘打点醒酒汤。” 我一把拉住他:“我不是指这个,”我伸手指了指神女像:“你刚才对我的石像做了什么?” 他耳根子红了。 对!我就是喜欢看良家妇男这娇羞的模样!尤其是在看惯了羽泽天子在天上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模样之后。 我把身上他给的外衣一脱,对着他张开双臂:“这样吧,你现在就以身相许,跟本女神共度春宵如何?” 我想象着他面红耳赤、落荒而逃的模样,心中暗爽。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羽泽的实力,他化身凡人之后,脸皮并没有变薄。 他看了看我露在外头的胳膊和肩膀,点了点头道:“也好。”然后神色淡定地开始解他腰间镶金丝边的腰带。 我慌了:“我……我……我开玩笑的!” 虽然我知道他是个断袖,肯定不会真的对我怎样,不过逢场作戏罢了,我却忍不住脸皮红了。 他这才收了手,眼中有戏谑的笑意,起身走出了神女庙。 我觉得自己很不争气,这羽泽就是投身个凡人我都奈何不了他。 夜色已深,我酒力未消,感到困乏,便将几个蒲团拖到一块,躺在上头睡觉了。 睡梦中我感到有人走到我身边,将我一把抱起,放在了神像后头偏殿里的床榻上,然后又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搁在我床头。 这一晚,我做了个美梦,梦中有一树树青色的梅花开满枝头,香风拂面,一袭蓝衣的少年就站在那花团锦簇中背对着我,长身玉立。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像是小鹿乱撞,双脚着了魔一般朝着他走去,踩乱了满地的青梅花瓣,我听到自己略带稚嫩的声音,喊了一句:“羽泽哥哥……”说着,直接从背后抱住了那蓝衣的少年。 少年的双手搭在了我搂在他腰间的手上,过了半晌,缓缓转身,黑曜石般的眼睛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朝我缓缓望来,我听到自己心跳加剧,声若擂鼓,却强装镇定,抬起头来与他直直对视,扯出个赖皮的笑来,又唤了一声:“羽泽哥哥。” 他原本如同冰冻的眸中墨色化开,最终伴随着深深的一声叹息,似妥协,似无奈,低低应了我一句:“嗯。”将我拢入怀中。 卷一 第九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欣喜地往他怀中钻了钻,脸颊却被突然滴落的几滴雨水沾湿了,喃喃道:“下雨了吗?”睁开了眼睛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圆润肥嫩的下巴展现在眼前,口水正从这肥肥的下巴流淌而来,濡湿了我的枕头,还沾在了我脸颊上。 我呆了呆,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躺在我床.上打呼的肥硕女子,不是前些日子在战场上看到的那个被唤作饕餮的胖女人吗?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惊恐地一把将她从我的被窝中拖了起来,抑郁地看着她:“你……你丫的怎么会出现在我床.上!”还搅乱了我的美梦! 这个胖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脸淡然地从我的被褥中坐起,打着呵欠道:“我没地方睡觉,借个宿嘛,这么小气作甚?” 我一把拎起沾满她口水的枕头,丢给她:“你自己看看,这枕头!” 这货接过枕头,还真认真看了看,又指着我的脸颊:“你睡觉流口水哎!”接着,一脸嫌弃地将枕头丢到地上。 大清早的,把我气得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名叫饕餮的胖子自顾自走下床,穿了鞋子,开始在我房中转悠,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好饿啊,你这有吃的吗?”转了一圈下来,最后把目光盯在我床头的一个小瓷瓶上。 说时迟那时快,我出手如闪电,抢先一步夺过了那瓷瓶,咕咚咕咚几口就把瓷瓶中的汤汁喝了个精光,这才回味过来,瓷瓶中的是醒酒汤,想是昨夜宇泽给我打来的。 饕餮看着我手中空空的瓷瓶,舔了舔嘴唇,一脸羡慕地望着我:“好吃么?” 我得意一笑:“好吃,很好吃。” 饕餮夺过我手中的瓷瓶,在瓶口上舔了舔,砸吧着嘴,眼睛却朝我瞟来,盯着我的袖子不放:“你袖中藏了东西。” 我袖中有一个乾坤袋,可容纳万物,里头却都是我捡来的破烂,最值钱的估计就是昨日从战场上捡来的那颗紫金珠,而她指的应该就是这枚珠子。毕竟不是我的东西,她这么问,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乾坤袋中取出紫金珠,装傻地问她:“怎么?你的丹元掉了?”其实我这么说明摆着调侃,丹元乃万物的心神,丹元没了,躯体也活不长久了。 她见了我手中的紫金珠,脸上浮现恐惧之色,脚步后退道:“你……你把这东西拿开一点,讨厌!讨厌极了。” 昨日从温熙与她对话的只言片语中也大致了解了些情况,貌似这颗紫金珠就是将她封印在地底下万年的物什,也难怪她如此惧怕,我倒是捞着个便宜,开心地将珠子收回袖中。 这个莫名其妙跑到我神女庙里来的胖女人很快就把天兵天将招来了,天兵天将们身穿银铠,手握刀戟,将神女庙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外头叫嚣着饕餮的名字,让她出去。 饕餮扭着肥胖的腰肢走到庙外,肥嘟嘟的胳膊往腰间一插:“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干什么呐?!” 天兵天将二话不说,围攻了上来,饕餮胖胖的身躯却灵活异常,如同鱼儿戏水般在天兵天将的阵法中穿梭,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与她那身形和此刻的场景都很不符。 “饕餮,勿要执迷不悟,快随我去天界服刑。”一只鲲鹏驮着个神官破空而来,最终停落在我们面前,神官从鲲鹏身上踏足而下,一手握着莲花仗,一手摸着佛珠,虽是同饕餮说话,却朝我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如此彬彬有礼的男神官,正是温熙大人。 饕餮单手架着十八般兵器,屁股底下压着好些呼号的天兵天将,空着的一只手中还握着从我神女庙贡台上取来的一块酥饼,见到温熙大人,两眼顿时发光,用清凌凌的嗓音唤道:“美男,你是想让人家从了你么?人家要再考虑一下下啦。”她说话时,沾在两颊赘肉上的酥饼碎屑就扑簌簌往下掉,尽管如此,她那个媚眼抛得很是到位,直抛得温熙大人脸色变青,握着佛珠的手忍不住抚住了自己的腹部。 作了个深呼吸,温熙大人脸色又恢复如初,仿佛努力压抑下不快,再开口,又是一副淡然平静的口吻:“你私自毁坏封印,逃出地界,如若还四处作乱,为害人间,便是罪加一等,不若趁早止步,回头是岸,跟随我去天界,还能算你个自首。” 饕餮一口干掉了手中的酥饼,从一群天兵天将的身上跳跃而下,又将夺来的兵器随手一丢,随着她这一下跳跃,大地震了震,神女庙顶部的燕子窝都被震落了,温熙大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饕餮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温熙走去:“好啦好啦,人家跟你走就是了,那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哦!”说着,张开粗壮的双臂,一副要熊抱对方的模样,温熙大人脸色又由白转青,在饕餮距离自己不到一臂距离处忽然掐了个诀,明明双脚未动,身子却朝后飘了好几步。 饕餮那货不高兴了:“还说要带人家走,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管,你若想带我走,就自己抱着我去,公主抱的那种。” 温熙无法,掐诀化出个大麻袋,劈头盖脸地将那胖女人拢了进去,然后往肩上一扛,临走前还不忘朝着我施礼告别。 我抽着唇角朝他挥手作别,听得饕餮银铃般的声音从被她撑得老大的麻袋中传来:“美男,我们换一种姿势好不好?这个不舒服……” 捡回兵器的天兵天将跟在温熙大人身后,听到此处,好些个兵器再一次掉落到地上。 这段日子,我两只眼皮一直跳,心里头总觉得不安,果不其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明白那不安来源于何处了。 当时,我正躺在我神女庙外头一个茅草堆上晒太阳,却见天空骤然变暗了,我心想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接着忽然感到身子都在摇晃,我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正蹲在一艘小船上,小船摇晃着慢悠悠驶向远处开满火红色花朵的方向。 嚯!这哪里是变天,这是谁把我弄到阎王殿地底下的三界瀑布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很紧张地朝着阎王殿方向呼喊:“老鬼,你快给我出来!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后有人惊讶道:“姑娘,你醒了?” 我一转身,发现这人是宇泽,正坐在船头望着我。 我心中急切,没空搭理他,继续朝着对岸喊:“老鬼!阎王老鬼!” 宇泽又劝我:“我已经喊过了,没人。” 我转身疑惑地问他:“怎么回事?我们怎么来到这里了?”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中毒身亡了吧。” 这人每回挂掉都这么糊里糊涂的。 可是不管他怎么挂的,我在这儿又算怎么回事? 我看到他手中抱了一本簿子,便夺过来翻阅。 原来这是司乐神君为天子羽泽下凡历劫特意写的命文,里头记载了凡间太子宇泽的命数。 我一下子就找到了关键的句子:弱冠之年带兵打仗,战死沙场。 宇泽弱冠那一年,正是我从天而降砸死他的那一年,也就是说,宇泽本该在那一场战争中结束凡间历劫的,而我把他救活反而改了他的命格?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辛辛苦苦救了他,却反而改了他命格? 我的智商再次上线,心念电转,开始分析眼前形势:司乐神君肯定不敢贸然写出让宇泽弱冠之年就战死沙场这样的命格,那这多半就是羽泽自己的意思了。羽泽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啊!对了,羽泽一直担心自己下凡历劫期间被他的弟弟夺了天帝的位置,所以必定是想水水过了这场历劫,好早日回天界继承天帝之位呢! 所以我是好心办了坏事吗?我神色古怪地看着坐在面前的宇泽。 他见我盯着他,问我:“怎么了?” 我问他:“如果我坏了你的好事,你会不会怪我?” 他摇着头笑了:“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会坏我好事呢?况且,我现在阳寿已尽,也没什么好事可坏的了。” 我从命格簿子上撕下一张纸,摊开对着他说:“那你发誓,即便我坏你好事也不惩罚我。” 我心想趁着现在他还没回到巫山天地之门,没有恢复记忆之前先向他要了这免死金牌,万一日后他回天界想起我改他命格之事就拿出来挡挡。 他问我:“发什么誓?” 我说:“就说你不会责罚清湄坏你好事。” 他听完,道:“原来,姑娘名叫清湄?” 我不耐烦了:“哎哟你快点说啦。” 他举起手,发誓道:“我宇泽对天发誓,不会责罚清湄坏我好事。” 我施了个咒,宇泽说的话就变成了一个个闪着金光的字从他嘴里吐出,落到这张纸上。 我又拉过他的手,将他大拇指往我嘴里塞。 我咬了他一口,他的大拇指流出血来,我握着他的手用他大拇指在我的纸上摁了个指印。 他疼得皱了皱眉,却始终不发一言地看着。 我将这张写了他誓言的纸折好,塞入我自己袖中。 他忽然问我:“对了,清湄姑娘,我在你神女庙中求得一次下下签,那签会显灵吗?”他说着拿起我怀中的命格簿子,翻了一页,又递给了我。 他翻开的那一页,也就是他命格簿子的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你与你所爱之人会一道堕入轮回,生生世世相爱而不得善终。 我反复琢磨着这句话:“所爱之人……一道堕入轮回……” 我的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响——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小船中了! 我从小船中猛得站起身,指着宇泽道:“你……你……你不是个断袖?” 宇泽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谁说我是断袖了?” 我激动地说:“可……可是他们都说……”我懒得解释了,直接问他:“你……你……你是不是觊觎我很久了?” 他耳根又有些泛红,语气却不慌不忙:“我认为,用“仰慕”这个词比较合适。” 我擦!好你个羽泽!在天界当天子逍遥的时候不带上我,这遇到倒霉事儿了知道带上我了?这不坑我吗?什么愁什么怨哪? 宇泽拍了拍我的背:“清湄姑娘,你哭什么?”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别理我,让我静静……呜呜呜……” 我从袖中取出刚才那张写了誓言的纸,擦了擦眼泪之后又狠狠地擤了擤鼻涕。 宇泽纳闷地看着我。 我都要跟他一块堕入轮回了,死都死了,这免死金牌还有毛线用? 小船停在岸边之时,宇泽拉着我上了岸,还说了句:“小心脚下。” 脚边有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前头就是重生之门,正泛着微微白光。 我一步三回头,就盼着奇迹出现,来救我回去。 奇迹果然出现了,只见河对岸的远处有一个人手中握着个什么东西朝着河边狂奔,还大声喊道:“丫头,《金瓶十三钗》我找到啦……找到啦……” 这人正是老王,我觉得老王此刻的形象甚是高大,浑身仿佛都带着金光以及救赎的气息。 我也激动地朝她挥舞着双手:“王桂香!快……快解咒啊……” 然而老王在岸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翻书:“你等等啊,我找找先。” 我擦!猪一样的队友啊!我收回刚才夸她的所有语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也坐在了地上,托着下巴问她:“找到没啊?” 河对岸的老王一手翻书,一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我看字有点慢,你越催我越慢哈。” 她一边读一边哈哈笑起来:“这《金瓶十三钗》还真好看嘞,难怪天后娘娘喜欢。” 我满脸黑线。 宇泽问我:“她在干什么?” 我解释:“她在帮我们解咒。” 宇泽听了,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我没听清,问他:“啊?” 他说:“其实,这咒不解也没关系……” 不待我说什么,头顶忽然响起了洪钟之声,鸣了三下。 我慌张道:“怎么了怎么了?” 那重生之门的白光忽然暴亮,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向后扯,看来是时间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握住了我的手,说了句:“清湄,别怕。”语声温柔,让我的小心脏都悸动了一下。 那是宇泽。 在最后一刻,我看到老王傻不愣登地望着我们,嘴巴张成“O”型。 而我脑中回荡着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卷一 第十章 离漂亮的男人远一点 我醒来之后,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一下子弹坐起来:“天哪!我是不是瞎了?我投胎转世之后成了个瞎子?!” 身边有人回答我:“你没有瞎,我们身处在黑漆漆的山洞之中。”说着,一只温暖的大手向我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我试探着问:“宇泽?” 身边之人回答:“是我。” 恍惚间,我闻到这洞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忍不住问他:“这是什么地方?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骚味?” 他牵了我的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应该是什么野兽居住的洞。” 我顺着他牵我的手站了起来,心中惊诧不已:难不成我堕入轮回之后,投胎成了畜生? 我连忙抚摸着自己的脸,脸上光滑柔软,依然是一张人脸。 我和宇泽沿着黑洞的光亮处行走,走了良久才走出山洞,洞门外,一群小狐狸朝我们围了过来,这些狐狸浑身的白毛泛着点点蓝光,看样子像是蓝狐。 小狐狸们围着我们叽叽喳喳: “不许走!” “我们老大让我们看着你们!” “你们再上前一步,我们可要咬人啦!” …… 这些小狐狸个头并不大,不过我能感受到它们身上的妖气,看来是一群蓝狐妖。 我抖了抖自己的袖子,鸟网还在,又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丹元也还在。 看来我和宇泽并未堕入轮回,只是不知为何会身处狐妖洞中。 这下我不怕了——毕竟不是凡人,有仙力护体。 再看脚下的这群小狐妖,瘦了吧唧的,连人形都没能化出,估计是百岁都未到的小狐妖呢。 我继续往前走了一步,看看小狐妖的反应,结果挡在我面前的小狐妖也吓得退了一步,声音颤抖地威胁我:“你别再走上前啦!我真的要咬啦!” 我忍不住笑着蹲下来,与它滴溜溜的圆眼睛对视,还伸手去抚了抚它毛绒绒的额头,为什么会感觉这些狐妖萌萌哒? 宇泽忽然也跟着我蹲了下来,像拎兔子一样拎起面前这只小狐狸的两条后腿,问它:“你们老大是谁?还有,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小蓝狐妖吓得哇哇大叫:“你放我下来……救命啊……杀狐啦……” 一个娇媚的女声从远处传来:“你们醒了。” 我和宇泽同时起身,警惕地看着那女子,只见那女人身穿一袭白里透蓝的百褶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妖媚的眼睛正扫视着我和宇泽,那样一双桃花眼,简直能勾魂夺魄。 狐妖勾引人的本事名不虚传哪! 我觉得这狐妖来者不善,不由得就上前一步,挡在宇泽身前,宇泽如今只是个凡人的肉身,遇到只修行超过千年的妖怪,铁定是打不过的。 我问道:“你不让我们走?” 她笑起来更显妖媚:“不,你可以走,他必须留下。” 难不成这只女狐妖看上宇泽了?男人长得太招桃花果然不是一件好事,还容易殃及无辜。我想以后一定要离长得好看的男人远一点。 我对那狐妖道:“太好了!那我可以走了……” 我说着便甩开宇泽还牵着我的手,向山下走去,小狐妖们自动给我让开了一条路。 此时的我没有回头,不知道宇泽脸上是什么表情,我想他一定是惊呆了。 其实,我真的很想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舍人为己才是我清湄的一贯作风,不过如果我真的就这样弃宇泽于不顾,回去之后也是没有好下场的,天帝、天后娘娘若是知道我对他们的儿子见死不救,不知会怎样惩罚我呢。 我打了个哆嗦,在与那个女狐妖擦肩而过的瞬间出手快如闪电,一瞬间,透明的鸟网打出,将她困在了鸟网里头,接着对她冷喝:“大胆狐妖,居然敢在我这个鸟神面前作祟!今天,我要在这里替天行道!”我说得义正言辞。 女狐妖被我的鸟网罩着,却丝毫不恼,还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神仙,原来是个鸟神……”说着,双手指甲暴长,一双桃花眼忽然变得猩红,浑身都透出一股杀气来,她面带狠戾之色,双手挥舞,瞬间就把我的鸟网撕成了碎片。 靠!这鸟网这么不牢哒?我要鄙视天庭那些工匠神了。 女狐妖撕裂鸟网走出来后,却并不看我一眼,只是快速地朝宇泽那边跑,看样子她想带走宇泽。 我连忙冲上前去,用了一个非常低端的招数——抱大腿! 我一把抱住女狐妖的腿,求她:“美人你行行好,你要什么美男我都给你找来,只是这个不行!” 女狐妖听了我的话,转过身来俯视着我:“哦?这么说,他是你情郎?” 我连连摇头,打算亮出宇泽的真实身份,击退这个无知的女狐妖:“不是的,只不过他是天帝之子在凡间的化身,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宇泽听了,脸上微有诧异。 女狐妖听完哈哈大笑:“太好了!这回总算没有抓错人,谢谢你啊。” 她说着抽出一柄鱼骨剑来,朝着宇泽直直刺了过去。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飞快地冲着那狐妖手中之剑踢起一脚…… 没踢中! 还好宇泽反应快,他仰头朝后一倒,双手点地,翻了个身子,躲过了鱼骨剑。 女狐妖一击未能得逞,又另行刺出一剑,这一回,宇泽背后便是石壁,已经无法后退。 我飞扑过去,再一次使出我的必杀技——抱大腿。 女狐妖转过身来,恶狠狠地朝着我刺出一剑:“也好,先把你解决了,再为他送行。” 这鱼骨剑是神物,放在人间可以辟邪消灾,既能砍妖怪,又能诛神仙。 我在心中暗叫不好,往边上滚动一圈,躲过了她的一剑,然而她穷追不舍,我终究没能快过她,被她一剑刺中了后背,疼得我“哇哇”大叫。 我们这种当神官当太多年的,其实没什么实战打斗经验,当官嘛,磨磨嘴皮子就好了,只要能够忽悠好了被统治的人,再疏通一下官场其他环节——比如门卫啥的,不就能够混吃混喝了?所以我如今连个地界的狐狸妖怪都打不过了,其实也挺可耻的。 鱼骨剑刺中我的瞬间,我听到宇泽低喝着叫了我一声:“清湄……”然而那声音戛然而止。 我挣扎着抬头看他,只见他双目紧闭,浑身发出淡淡光华,一头乌发无风自舞,脸部的五官竟然开始有些微改变,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凉薄,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忽然感到一阵压迫感,他的眼睛还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眼神却变得有些摄人。 我在心中默默地点了三根香来感谢各路天神庇佑——天界的羽泽天子回来了!我总算保住了自己这条小命。 女狐妖看着羽泽,脸色也是一变,手中的鱼骨剑猛然刺了过去。 羽泽挑起唇角,凉薄的唇边显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淡淡开口:“不自量力。”说着伸出右手两指,瞬间夹住了那把刺向他的鱼骨剑。 他的手指与鱼骨剑身接触的刹那,迸射出几朵火光,鱼骨剑瞬间如同被烧焦般,冒出几缕黑烟,剑身也出现漆黑的痕迹,同时,一阵白光沿着鱼骨剑朝着女狐妖延伸而去,白光凝成一道剑影,瞬间击得女狐妖踉跄着后退了三步,接着,只见女狐妖脸色煞白,口中溢出一口鲜血来。 那柄鱼骨剑锵然落地,女狐妖伸手抚摸着自己心口,疼地跪倒在地。 羽泽走到她跟前,冷笑了一声:“你想趁着我在凡间历劫,将我诛杀,好让你那宝贝儿子登上天帝之位是吗?” 说着,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将右手按压在眉心,淡淡的光芒萦绕在他指尖,我知道他是在推算着什么,他推算完了,轻轻放下右手,用脚将地上的鱼骨剑轻轻一勾,接着用手接住了鱼骨剑,将剑尖指着女狐妖:“回去告诉你那只半血儿子,就说你刺杀失败了,让他好自为之。” 那柄剑被他用手点在女狐妖的心口,女狐妖频频叩首:“天子饶命,我那不成材的儿子怎么能跟尊贵的天子相提并论呢,他给您提鞋都不配呢!我绝对没有要刺杀你的意思,都是他逼迫我这么做的,呵呵呵呵呵……”女狐妖说着还挤出一脸假笑。 都说妖怪无情、假仁假义,今天我可算见识到了,保起命来六亲不认,连亲儿子都坑啊! 羽泽一抛手中的鱼骨剑,鱼骨剑调转了个头,他又以两指夹住了剑尖,将剑柄递给女狐妖:“那就好,希望你把这些话当着他的面复述一遍,对了,他现在正被关在天宫大牢里。” 女狐妖伸手接过剑柄,再一次叩首称谢:“谢谢天子留命,多谢多谢……”说着,朝山下一溜烟地跑了,那群小狐狸也跟着她跑没影了。 待那些狐妖都消失,羽泽朝我走来。 我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我两次坑害他,从天上坑到了地上,第一次把他摔下山谷,第二次又压死了他,最后还用一根倒霉的梅花签诅咒他…… 我忍着背后的伤痛,努力翻着自己的衣袖,话说我那块免死金牌去哪了?我掏了半天都没找到,猛然想起来那张宇泽发誓不处罚我的誓言纸被我擦了鼻涕丢到黄泉水里了。 我只能朝他赖皮一笑,打算跟他算一笔账:“天……天子,你可不能怪我啊。我……我承认自己坑了你两回,但是如今一切都能抵消啦。”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中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哦?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抵消法?”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扶起,坐到我背后为我查看伤势。 我掐着指头开始跟他算:“第一次我不小心把你捕到鸟网中,又把你摔下山去了,可是这件事情不能怪我。” 他在我背后问道:“为何?” 我答:“天子你刚才也算出来了吧?二皇子已经被关入大牢了,那些难道不都是你的苦肉计吗?这件事真要深究起来,我才是个受害者呢。你为了制造被羽炀伤害的假象,故意落入我的鸟网之中,虽然当时我惊魂甫定之际,双手一滑,可是凭着天子的身手,怎么可能无法自己跳上我的鸟船,而是坠下山崖了呢?” 他道:“不错,真没想到,小丫头还有点脑筋,继续说。” 我又道:“第二次,我从天上坠落,不小心砸死了你投胎在凡间的肉身,其实也是你设计好的吧?你这么能推算,一定是安排好了一切。不然怎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你肯定是不想在人间待过多时间,走个过场就回到天宫,防止二皇子谋权篡位对吧?” 他语气中含了赞许:“很对,接着说。” 我见他并不反驳我,鼓起勇气继续道:“然而我却跑到阎王殿去拦截了你,阻断了你回天庭的计划,而且还用那根倒霉的梅花签把你带到这里,这就是我的不对了,算我欠你的。不过刚才你还是凡人肉身的时候,我拖住了女狐妖,救了你一命,算是将功抵过,所以我们现在是两不相欠啦!” 羽泽在我身后轻笑一声:“好一个两不相欠!”他说完,我就感到身子一阵腾空,被他抱了起来,我慌张道:“既……既然两不相欠了,你还要干……干什么?要抓我去天庭审问吗?” 羽泽道:“你身上受了伤,难道我要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你是要带我回天庭疗伤吗?伤治好了会放我回到地界继续做地仙吗?” 说来说去,其实我还是想要得到他一句不处罚我的承诺罢了。 他抱着我,却只是站在原地,并未走动:“这个么,就看那时候我的心情了。” 我在心中默默地骂娘,我们这种小神官,命运总是被人抓在手中,真是倒霉。 不过经此一事,我对天子的形象颇有改观。都说如今天界风气败坏,一众神官都讲究个官样文章,一套繁文缛节遵循得有模有样,武力值却日益下降,身手是一年不如一年。这些,也是和平年代,无甚妖魔可降导致的。 今天一见羽泽这身手,我才发现天界也不全是像我一样的酒囊饭袋,我颇感欣慰,觉得天界还有救。 我环顾四周,顿觉一阵空茫:“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我们该如何离开此处?”毕竟我们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座山头,周围山峰连绵、层峦叠嶂,若是要自己爬下山,再寻找回天界的路,那还不把腿走废了? 羽泽对着方才我们走出来的山洞朗声道:“出来吧。” 洞中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山羊胡子的老人灰头土脸地从洞里探出头来,一脸惊恐地跪在羽泽跟前:“小……小神参见天子。” 此人居然是阎王老鬼! 羽泽语气肃然,似含责备:“你可知罪?” 阎王爷顿时磕头连连:“天子饶了小神吧,小神也是被那妖女用迷香迷晕了,才会救驾来迟。” 我还是有些搞不清状况,不由得多了句嘴:“阎王老鬼,我们不是转入轮回道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遇到了女狐妖?” 阎王爷解释道:“一切都是那女狐妖安排好的,她将清湄上神你转移到黄泉之舟上,打通了轮回道乾坤之门与此山的狐狸洞,所以才把上神和天子殿下引到此处。而我阎王殿一众小鬼全都着了女狐妖的道,被她的什么迷香给迷了。待小神醒转过来,才明白发生了何等大事,连忙从乾坤之门赶来此处。” 羽泽抱着我朝狐狸洞走了进去:“领路。” 阎王爷擦了擦额角豆大的汗水,听羽泽这样说,看来是并未怪罪自己,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低着头小步快走地赶到了羽泽前面,比了个“请”的手势,正在此时,却听羽泽补了一句:“回去后记得到天界领罚三十个雷霆板子。”阎王爷弓着的脊背忽然一僵,面色惨白,一脸苦相地应了句:“是。” 雷霆板子是天界常用的一种刑罚,将受刑者往烟花台上一绑,再叫来雷公、电母对着他一阵暴雷狂电的伺候,受刑者最后都面如焦炭、黑发倒竖、天旋地转着从烟花台上下来,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三十个雷霆板子,回去之后不躺个一年半载还真好不了。 此种刑罚让人闻风丧胆,唯有雷公、电母大加赞叹,他们对自己的这份兼职很是满意,不仅可以发挥专长,还能赚点外快。 我虽然被羽泽抱在怀中,却感觉芒刺在背,都说伴君如伴虎,羽泽这样云淡风轻地给阎王老鬼安排下未来一年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的悲惨命运,让我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真不知道他将我带回天界后会怎样对待我。 阎王爷带着我们走到山洞最深处时,伸出手掌轻抚石壁,淡淡的流光从石壁上晕开,最后晕成一个圆门的形状,门的那边正是大片火红的曼珠沙华。 羽泽抱着我踩过大片火焰般的花丛,最后踏上了黄泉之水的一艘船上,这才将我放下,阎王老鬼亲自为我们划船。 船行至三界瀑布,阎王老鬼提醒了句:“还请上神和天子坐稳当了。”他话一说完,将船桨举了起来,浸入面前一条宽阔的瀑布之中,小船就摇摇摆摆地跟着竖了起来,沿着瀑布往上行驶。 这瀑布并不急,水流轻缓,我们的小船摇曳在通往天的瀑布时,只见原先的黄泉和曼珠沙华都颠倒了位置,羽泽站立在船头,望着前方的天眼,而我蹲在船尾,托腮观看着身后与我们垂直的黄泉之水,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团被揉皱了的纸,正是写着羽泽誓言的那张,我不免唉声叹气。 天界瀑布的顶端是天眼,从天眼处下了船,便是巫山的天地之门。 回到熟悉的地界,我心情大好,只可惜背部依然剧痛,我从船上小心地迈下,刚想挪步,就被羽泽一把拉住,他朝着远处微微一抬手,一只五彩巨翅凤凰忽然盘旋而下,乖巧地停落在他面前,谦卑地低下头。 羽泽抱着我跳上了那只凤凰的背,又对阎王老鬼道:“上来吧。” 阎王老鬼的脸皱得像包子顶端的褶皱一样,迈着腿不情不愿地走上了凤凰的背,我想此刻,我和他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那种走上刑场的感觉。 凤凰展开巨翅翱翔于云端之上,拍起层层云浪,它的彩羽将白色的云朵映射得五彩斑斓,我正愣神欣赏间,一艘小鸟船出现在视线中,我定睛一瞧,那居然是老王! 老王正蹲在小鸟船中央撒网,透明丝线的鸟网穿透茫茫的雾气,消失在云朵中,她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抬起头来看,看到我们的瞬间,一脸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指着我喊了句:“清……清湄?” 我也朝着她兴奋地挥手:“老王!” 然而这只凤凰飞得太快,而且在与老王的鸟船擦身而过之时,凤凰故意撇过头去朝老王鸣啼了一声,还伸出鸟头去要啄她,凤凰巨翅刮过一阵强烈的风,推开层层巨浪,让老王的小船剧烈摇晃起来,老王经凤凰这么一吓,半个身子已经跌出了鸟船外,双手死命抓住船沿…… 凤凰飞行速度不降,直到老王消失在我眼中的前一刻,我还伸长着脖子担忧地回头看着,只见老王依旧两手紧抓着船沿,像一面旗帜般迎风飘扬…… 凤凰之所以这么仇视鸟船和鸟神,也是有原因的,我们捕鸟的过程中常常无意间捕捉到它们,若不是因为羽泽也在,这只凤凰恐怕早就把我丢下山崖了。 真不知道老王今天能不能安然爬回鸟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