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上吊 大纥,康泰三年。 七月初,骄阳灼灼,烘烤着大地,打恹了相府里娇嫩的花骨朵。 柳弯弯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踮脚站在大榕树最粗壮的枝干上,小手用力攥紧了悬在树枝上的保命白绫,眼神往下一瞟,娇俏的柳眉就往上一扬,“我爹呢,我爹他怎么还不回来?” 榕树下聚着相府里上上下下一众人,每一个都心惊胆战的看着柳弯弯,倒不是怕她真上吊了,而是怕她一个踩不稳摔下来。 管家苦着脸,抬头迎向站在盛阳下的柳弯弯,半是心疼那块上好的白布半是心疼自己,苦口婆心的哄道,“小姐,现在离老爷下朝还有半柱香时间,加上回途中的耗时,少说也得要半个时辰,您在树上晒着不值当,不如先下来,等老爷回来了,您再提前上去,摆好姿势,咱们谁也不说出真相,好不好?” “我不下来!”柳弯弯嗓音带着小女孩儿未脱的脆甜,甩脸一口回绝,“我这回是认真的,你去告诉我爹,他要是再不回来,我今儿就在这儿悬树自尽!” “扶风侍卫,你看可怎么办好?” 众人中,唯独站在人群最前,手里抱着把长剑的冷美人,由始至终没有一丝表情变化。 管家眼神殷切。 同样的戏码上演了无数遍为什么还会有人紧张?扶风头疼,却是对小姐的娇纵不能不管。 “等。”唇微微一动,吐出一个字来。 “等什么等!别听她的!管家,你给我把我爹叫来!”柳弯弯不干了!她人都处在生死一线了,这还等什么等? “等,才是法子。”扶风语气慢慢悠悠,吐字却清清楚楚,“你不是想让相爷心疼你,逃了这桩亲事吗?那你就在树上熬着,演的越惨越好。” 她爹不在她演给谁看?柳弯弯在心底吐槽,对这位新来的女护卫印象更是评了个十分差。 管家看了一眼天色,道,“小姐,天儿不早了,适才已到了准备午饭的点儿,您跟扶风侍卫先玩着,老奴带着下人下去准备了。” 柳弯弯目瞪口呆,身子僵在了半空中,管家挥挥衣袖,顿时,树下的下人如鸟兽散,一下走了个精光。 呼啦啦,一阵凉风拂过。 树下,只余扶风一人,手抱长剑,挑眉看着她。柳弯弯咽咽口水,强撑着镇定,“你……” “小姐既然钟情树枝不肯下来,那么扶风也告退了。等小姐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指唤一声即可。” 话音一落,身形一闪,人在眨眼没了踪影。 轻风绕落叶,枯迹又衰生,好生凄凉。 “切,武功高强了不起啊?”柳弯弯翻翻白眼,满嘴抱怨,将堵在喉咙口的那句‘你不会也要走吧’生生给咽了下去。 柳弯弯背靠着树干小心坐下来,手绕着白绫思索着出路,管家是指望不上了,她爹也不一定指望的上,就冲着他不顾自己意愿强行给添了个看守的护卫就看得出——她爹不爱她了。 柳弯弯眨眨眼,想憋出一滴眼泪的来的,结果没用,她看向树下,隔着一道墙,就是磐安城热闹的街市。 “想逃走吗?” “不想。”柳弯弯舔舔唇。 “为什么?” “逃了也没用。”她又不傻,磐安城哪里没有她老爹的眼线,只怕她人还没爬出相府的高墙,就已经被逮回来了。不过……柳弯弯左右循着声音的出处,脑子还算清醒,“你是谁?” “宋离。” “哦,不认识。” 那道声音轻轻笑了一声,“不认识不要紧,但我能帮你。” 柳弯弯警惕道,“我爹说了,陌生人的话不能信。” “我不是陌生人。” “那你是谁。” “宋离。” “宋离是谁?” “你爹的朋友。” 柳弯弯来来回回的被绕晕了,扶了扶额,“你赢了,好,你说,你要怎么帮我?” 那道声音却突然消失了,柳弯弯一着急,扶着枝干站起来追问,“你人呢,怎么不回我了,是走了吗?” 眼前慢悠悠飘下一张纸。 柳弯弯刚抓住,脚下忽地打滑,身子向后倒去,柳弯弯看着树冠离自己越来越远,阳光夺目的愈发刺眼,似有一道银白的身影一闪而过。 跟着,她稳稳当当的跌进了扶风的臂弯里。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瞳仁,“小姐,您想清楚了?” “没有。”柳弯弯一骨碌从扶风怀里钻出来,转身就要走。 “相爷回来了。”扶风站在身后,人未动,风渐止,人影垂立,“您可以回房继续画百岁图了。” 柳弯弯倏地回头,耳边俩小辫带风,“胡说,我爹要是回来了,府外就是门庭若市,锣鼓喧天,下人红毯迎接,晨露洗尘。现在那么安静,怎么衬得上我爹的排场?” 话音刚落,东南角就传来了一长串的鞭炮声,跟着,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安静的氛围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柳弯弯小辫呼啦一甩,往东南角扑去,“爹!” 相府大门口。 人群围了一众,指指点点,议论着柳家万年如一日的大排场,柳絮,也就是柳弯弯她爹,在万众瞩目的礼仪之下,慢悠悠从他那辆镶满金钻的镂空流苏大轿中下来,脚未落地,下人就跑出来,在他脚下铺上一层红毯,一路延伸至府外两只象牙白虎跟前。 柳絮抖了抖肩上两朵金丝银线绣成的金花,管家立即上前,小心翼翼的摘下他头上那顶顾命大臣的官帽,左右侍女上前,当庭更换礼衣,披上一件轻薄的长衫。跟着手捧晨露,尾随着相爷的脚步,沿路洒下冰珠驱暑。 随着紫金马靴跨过门槛,大门徐徐关闭,门外的看众也尽了兴,噙着趣味散了个精光。 柳弯弯以前很享受看她爹脸上那种浮夸的表情,但今天是个特例。攥在掌心里的小纸条,快被汗给濡湿了,柳弯弯小心翼翼展开,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之后,把小纸揉作一团丢弃,身影飞扑至柳絮的跟前,“爹爹。” 正文 第二章 撕圣旨也不是办不到 柳絮威严的往柳弯弯身上一扫,沉声道,“柳弯弯接旨。” 柳弯弯愣了愣,俏生生的立在原地,咬着手指毫无反应。柳絮视线往左右一瞥,手拢在嘴边,对着浑然不觉的柳弯弯轻声道,“跪下。” “噢噢。”弯弯听话,没想明白为什么,双膝就自动跪地,给她爹行了一个大礼。 柳絮满意,慢悠悠从袖襟抽出一卷明晃晃的圣旨,“圣旨到……” “扑通!” 除了柳絮之外,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偌大的相府此时安静的能分辨出哪棵树上有几只禅在鸣叫。 “今诚有旨意,柳絮之女柳弯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爹。”柳弯弯打断柳絮的话,“贤良淑德是什么意思?” “嗯……其实跟你没啥大关系,爹等会儿跟你解释。”柳絮冲柳弯弯使了个眼色,柳弯弯乖乖低头,柳絮清了清嗓重新照着圣旨宣读,“今诚有旨意,柳絮之女……” “这就是圣旨吗?”柳弯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趁着柳絮没有察觉,把圣旨抢在怀里,念起了上面的文字,“今诚有旨意,柳絮之女柳弯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乃朕梦中母仪天下之后唯一人选……爹,你怎么给我跪下了?” 柳弯弯猛地意识到她爹忽然矮了一截,忙伸手去扶,柳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爹腿软。” 柳弯弯不管其他,直接就问道,“爹,你是要把我送去给皇帝当老婆吗?” “弯弯,你……”柳絮叹了口气,柳弯弯的脸色就惨白起来了,看来那些坊间的传闻没有错了。 “不是嫁给皇帝当老婆。”柳絮拍了拍柳弯弯的手,柳弯弯的眸子跃起了一丝彩光,柳絮又是一叹气,“是给先帝当老婆。” 彩光还未亮起,就成了死灰。“……弯弯,你不能冲动。” 柳弯弯眼里包着泪,“爹,女儿才十二……”唇抖了抖,眼泪说来就来,说掉就掉。柳絮及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弯弯你听爹说,能嫁入帝王之家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你去嫁。”柳弯弯悲愤的咬唇,“你是不是我爹,让我去嫁一个死老……”柳絮用力的捂紧柳弯弯的嘴,“不可讲大逆不道的话。” 犀利的眼神往周边一试。 趴伏在边儿上的下人把头埋的更低,恨不得就此消失在尘埃之下。 “我不要。” “圣意不可违。” “当真?” “弯弯,你在做什么!”柳絮转过脸,脸上倏然褪尽了血色,柳弯弯竟当着他的面将圣旨撕了个粉碎,跟着弯弯起身,心情轻快的看向面如死灰的柳絮,“爹不要怕,咱们就当这事儿没有过,女儿原谅你这一遭。” 柳弯弯自以为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高高兴兴的走了。柳絮彻底僵在了原地,下人把脸埋在了尘土之下。 扶风捡起柳弯弯丢在地上的小纸条,放在了柳絮的跟前。 柳絮看了之后,脸色已不足以用‘难看’二字概全,“纸条是谁送进府邸来的?” 扶风眉眼一垂,低声道,“并未寻见踪迹。” 柳絮攥紧了纸条,眼底冒出凶光,仅一瞬,即成了哀痛,“扶风啊,撕圣旨,可是要抄家的……” “相爷节哀。” “谁教坏的弯弯,给我查出来。”柳絮咬碎了牙,借着扶风的手才勉强维持住了他相爷的仪态。 …… 御书房。 柳絮跪在门口,手举着荆条,腰杆停的笔直。徐公公陪在一边劝了很久,“相爷大人,皇上现在人不在,您跪着也没用。您行这么大礼,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惜无用,徐公公吐干了唾沫星子,相爷大人始终是雷打不动的跪着,态度很是坚定。 正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前方晃出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晃眼的令徐公公泪目了,“相爷快起身,皇上回来,皇上终于回来了。” 徐公公作势要扶起柳絮,柳絮避开他的手,冲着明黄身影的方向,深深的一拜,“罪臣柳絮,前来请罪。” 隐约带笑的嗓音由上头空气最好的方位飘下来,愣是让柳絮吃了一嘴的土,“相爷大人今早刚领了圣旨回去,怎么现在就说要来请罪,莫非……是令爱不同意?” 柳絮听到‘圣旨’时,是一颤,听到‘令爱’时,是彻底慌了,“罪臣,有罪啊……” “详说。” 明黄身影进了御书房,柳絮随后被徐公公扶起,搀进了御书房。 “爱卿方才说的罪,是何罪?” 柳絮躬着身,毕恭毕敬的回道,“回皇上,臣回府的途中,不小心……让圣旨裂了个口子。” “哦?” 柳絮眼一闭,紧跟着道,“不过臣已经将圣旨请入家中祠堂,好生供奉了起来。” 圆润的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不威而怒,“损坏圣旨,乃大罪。不管爱卿是不是成心的,按照大纥律例,是要抄……” “皇上。”柳絮忽地高了音调,那几个字,委实太过令他心惊胆战,“臣有先帝恩赐的三道遗令,足以保命。” 勾了勾唇,高位之人恍然大悟,“爱卿不说,朕差点忘了此事。先帝的遗令,纵使朕,也不能越权。那爱卿的命可报,其他人就……” 柳絮扑通跪地,“臣愿意接受调查白银失窃一案。” “嗯?” “臣愿意将小女嫁入宫闱,伺奉先帝,一切但凭皇上旨意。” “地上凉,爱卿快起。”徐公公接了旨意,将受了不小惊吓的相爷大人扶起,那人看着夕日老师此般模样,唇角笑意愈发浓盛,“老师,可用午膳吗?” 称呼一改,柳絮的鸡皮疙瘩顿时炸了一身,“没吃呢。” “赶巧,跟朕一起用餐吧。” 柳絮不敢拒绝,低声应了句是。走到用膳厅,膳宴边上站了道亮红色的身影,走近了,柳絮才咬着牙轻声招呼,“太傅大人也在啊。” 叶锦荣拱了拱手,两人官阶一样,见面也无需行礼,“皇上说要请我吃饭,我正纳闷呢,原来是借了相爷大人的光。” 正文 第三章:弯弯就是软肋 叶锦荣这番话里有话,听的柳絮郁闷,干脆就不予理会。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用完餐,足了兴的年轻帝王就放人了,柳絮跟叶锦荣一前一后的出来,柳絮走在前面,叶锦荣跟在后面。 “相爷。” 叶锦荣在身后唤人,柳絮权当做没听到,叶锦荣唤的越急,他的脚步就越快。 “絮絮。” 柳絮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一会儿功夫的耽搁,叶锦荣就追到了跟前,视线笑眯眯的迎上来,直恨的柳絮咬牙切齿。 叶锦荣摇头叹道,“絮絮你一把年纪还脚下生风,摔着了可怎么办。” “太傅大人可否不用这让人作呕的语气?”柳絮面覆冰霜,想这‘絮絮’小名,自他荣登丞相之位开始,就没有人敢再叫了。 除了眼前这天杀的对头。 叶锦荣似没有看出柳絮的怒意,依旧是好脾气的笑道,“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你早改了这名儿了。对了,相爷大人,听闻你早上在皇上面前耗了一道遗令?” 柳絮皮笑肉不笑的一勾唇,心里早就把叶锦荣的这番试探猜了个七七八八,“太傅大人这消息传的够快的,看来这暗中使坏的小人是谁,不用猜也能明了了吧。” 叶锦荣抱着胳膊漫不经心的一笑,“相爷大人说谁呢,我可听不明白。” 无耻小人。 柳絮在心里破口大骂,语气比那初融的冰块更冷,“你要冲我使坏可以,倘若敢把注意打到我闺女头上,我定让你也不好看。” 柳絮说完,就气冲冲的走了。 叶锦荣看着柳絮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愈发值得人深究了,思绪一下跃回了三日之前。 年轻帝王冷着脸坐在龙椅之上,甩下奏折,“什么师生情意,柳絮这狐狸根本不上当,叶爱卿,你的计策再次失败了。” “皇上不必担心,这次我们捉住了柳絮的软肋,他不敢不听我们的。” “软肋?” “他而立才得一女,对小女宠爱有加。此女,就是软肋。”叶锦荣还记得他当时脸上的笑容是多么卑鄙无耻,“只要能拿捏住他的女儿,就不怕柳絮不接白银失踪,官员丧命这个烂摊子。” …… 闺房。 柳弯弯吃了午饭就被他爹关在了闺房里,她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她吃着饭呢,她姑姑就跑过来对着她哭,哭到她吃完饭。 其实她姑姑哭也就算了,她姑姑素来就多愁善感,脾气很是古怪,柳弯弯能理解。可是,姑父冲她哭什么? 她一问,爹去哪儿了。 她姑的眼泪就跟决堤了似的收不住。 后来她就听说她爹是捧着荆条进宫去了。 柳弯弯是个闲不住的人,在房间里自己跟自己玩了一会儿五子棋,结局拼了个不相上下之后,她就想出门去遛遛狗。 前两天她出门遛弯的时候,看到一只狗在跟一流浪小孩儿抢食吃,柳弯弯看这画面软萌,二话不说就让管家把狗抱回了府邸。 洗干净了也是条好狗。 柳弯弯摸着阿旺漆黑的毛发,愈发的满意,伸手将管家手里的猫食抢来,倒进了阿旺的碗里。管家养的猫冲着柳弯弯一通叫唤,被柳弯弯凶神恶煞的一瞪,立马偃旗息鼓,慌不择路的逃了。 阿旺是只流浪狗,活着最大的出息就是吃饱,所以即便是猫食,它也能吃的狼吞虎咽,饿狼扑虎,一滴不剩。 遛完狗,喂完狗。 柳弯弯感觉自己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回房准备睡觉。结果她前脚刚跨进门里,后脚扶风就过来把房门给锁了。 “你做什么?”柳弯弯不高兴的皱起眉头,反正就是对这新上任的护卫没有半分好感。好好一个女孩子,不呆在家里无法无天,来她这儿行管教,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扶风丝毫不在意柳弯弯的看法,“小姐惹的祸,相爷已经为您摆平了。希望小姐能够懂事一点,安心把百岁图绣完。” “也好称了你们的心愿是吗?” 扶风面不改色的回道,“百岁图是皇家礼仪,一定要完成,就算小姐能力不够,做不好这事,相爷也会帮您一把的。” 可惜激将法这套柳弯弯八岁就不吃了。她淡定的看着扶风,十二岁的瞳孔里浮现出二十二岁的深沉。 扶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柳弯弯眨了眨眼,没心没肺,既然完不成那就去睡觉好了。刚转身,脑门就正中了一击。柳弯弯低头,攻击她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安静的躺在她的脚下。 四四方方的小纸条,叠的整整齐齐,看起来颇为眼熟。 柳弯弯翘着手指,慢慢的把小纸捻平了摊在桌面,大写的四个字,她正好看得懂。 “我能帮你。” “人呢,你出来。”柳弯弯不信她香闺里能藏得下一个大活人,桌底下,衣柜里,床底全找了。 却只找出几只昨晚被她弄死的死蚊子。 柳弯弯泄气的坐下来,嘀咕道,“离家出走,说得倒轻巧,我怎么走啊……” 啪嗒。 窗户打开了。 柳弯弯愣了,下一秒,窗户外飞进来一只包裹,砸在地上,颇有分量。柳弯弯做贼似的走过去一看。 乖乖。 一包裹的金子。 她这回绝对是遇上好人了!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柳弯弯既不杀人,也不放火。她收拾收拾行李,准备离家出走而已。 纸条人……就是那个暗中给她纸条却不露面的那个人,说的没错,她要是不为自己争取自由,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柳弯弯将一袋的金子绑在身上,打了个死结,她什么也没带,身上就这袋金子。拍了拍手,驾轻就熟的沿着大树爬上高高的围墙。 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墙角。 柳弯弯摸了摸腰上的金子,正准备狠狠心跳下去。 一道如同鬼魅般形影不离里的声音在耳边幽幽的响起,“墙高五米,轻则断腿,重则半身不遂,要不了命,跳吧。” 柳弯弯一哆嗦。 愣是在这动一动就满身大汗的夏天惊出一身冷汗来。 正文 第四章:躲不过的大婚 “扶风你有本事站出来说话,背地里躲着看我笑话算什么英雄好汉。”柳弯弯只要一想到她方才的举动全落在了她人的眼中就一阵恼火。 扶风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逐渐显出轮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只是你的贴身护卫而已。” 柳弯弯胸口堵着一股怨气,“我不要你,我要重影。” “……” 柳弯弯瞪了一眼扶风,忽然就开始哭,“你为什么要来阻止我,你就愿意嫁给一个死老头子吗?” 扶风飞身上去,递给柳弯弯一块干净的手帕。 不语。 柳弯弯接过,拧了一把鼻涕,眼眶眨眼就红,“扶风姐姐,我把我床头私藏的那些珠宝全给你,你就当今晚没见过我成不成?” “小姐的宝物,扶风不敢贪私。” “没事的,那些也不值几个银子。” 扶风定定的看着柳弯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柳弯弯知道她放在床头上的诱饵是诱惑不了扶风了,干脆威胁道,“那我就跳下去,我们俩鱼死网破,谁也不占谁便宜。” 扶风眉眼一弯,浅笑道,“小姐只管跳。” 真当她不讲理的外号是随便说出来的?柳弯弯心狠狠,纵身便往黑不见底的围墙上跳下去,可惜身影刚悬在半空中,扶风就出手点了她的哑穴,直接将人抗在了肩上。 黏糊的夜风贴着柳弯弯的脸颊流连忘返,柳弯弯瞪着眼张着嘴在心里挨个问候扶风的列祖列宗。 …… 三日后。 先皇娶妻,举国轰动,天下大赦。 狱中受刑者连赦三级。入室偷盗,本断其手关押十年现罚银三两直接赦免。淫*乱者,本灭其根关押三十年现服劳役十载可赦。烧伤抢掠者,本处凌迟大刑现终生监禁流放塞外服苦刑永不得入京…… 诏令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悲。 其实大纥为已故帝王娶妻并不是开国来的第一例了,大纥子民对帝王这种安(sang)镇(xin)民(bing)心(kuang)的做法接受度还是很高的。一早就守在正阳门前瞻仰太后荣姿——用白话翻译一下就是凑热闹。 那些被迎娶的官宦小姐,大都是册封为了太妃,迎进宫门之后就供养在深宫之内,与其说是恩宠,不如说是被一卷圣旨决定了终生。 只不过,大纥国法严峻,无人敢质疑,无人……敢言论。 但这事儿放在柳弯弯身上又有些特殊,因为皇帝的生母凤嫣太后在先帝驾崩的那一年跟着去了,这些年太后的位子一直空守着。而先帝的老婆恰好都很短命,在凤嫣之后陆续过世,其中缘由自是不能深究。但是,这也说明了,柳弯弯嫁进后宫,其实就是顶了太后的位子。 用柳弯弯的话来说。 就是一夜之间鸡犬升天,无人之下万人之上。 以前她拿这话调侃过东门街头那个被何寡妇相中的小乞丐,现在她把这话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接柳弯弯过门的,按祖制应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昭王爷,但不巧,不久之前昭王爷因风花雪月之事病了,群臣觉得有损国面,皇帝只好让平日不理朝政赋闲在家的十二王爷去接,也算草草将此事掩了过去。 十二王爷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与柳弯弯一般年纪。 因这个年龄段的男儿身长状况本就比女子吃亏,最近正猛窜个头柳弯弯愣是比十二王爷高出了半个脑袋,若不是身上那身凤凰朝簪的华服明示了身份,旁人怕是会误会身边体型更为娇小的那一位才是预备迎娶进宫的准太后。 十二王爷委屈。 眼眶从早上被姑姑丢出门开始就是泛红的,“小王爷,您必须得去,叶太傅说了,您要是不去,他就让您把《兴国册》正着抄十遍,反着再抄十遍。” “太傅!我可是王爷!” “小王爷,臣在教您什么是“君命不可违”。” 十二王爷收起那段悲伤的回忆,看了一眼身边的新娘子,新娘子蒙着头他也看不清楚长什么模样,对她的作为倒略有耳闻,相爷的闺女,在京中称得上……臭名昭著。 只是,光瞧着这丫头的身段倒也瞧不出跟寻常小女子有何区别。 两个人一人牵着一头红线并排走入宫门,身前身后是望不着尽头的迎亲队伍。 按祖制新娘子入门不能坐轿子,柳弯弯就在正阳门前下了轿。晕乎乎的被喜娘搀扶下来,才走了一段路,脚就开始打麻了。 她头上从未戴过如此沉重的饰物,脖子早就承受不住,若非她一垂头,扶风就会在耳边冷不丁的提醒一句,“低头就是杀头。”柳弯弯绝壁撑不到现在。 幸而她平日喜欢满城乱跑,身子骨锻炼的还算不错,勉强可以撑得起这‘太后’之风。 大婚前一晚,柳弯弯第N次试图逃跑,结果前脚刚走出闺房,后脚就让人在身后偷袭了。 等柳弯弯再度醒来,已经躺在迎亲的喜轿里了。 命该如此,她怕是逃不过了。 柳弯弯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嫁给我父皇不好吗?”耳边传来一道小声,甘甜稚嫩,颇为悦耳。柳弯弯人一抖索,没想到她这隐秘的哀叹还让人给听见了,翻了个白眼,冷哼过去,“你懂什么,我是叹自己要囚在这鸟笼里,外面的日子不知道要比这儿快活多少。” 十二王爷怔了一怔,幼小的心灵仿佛被一碗鸡汤醍醐灌顶,忍不住多看了那不起眼的小丫头几眼,不料这一分神令他忽略了脚下,险些被面前的台阶给绊倒。 一双温润大手及时拦住了小王爷迎面扑倒的趋势。 “十二弟小心。” 温润清朗带着关切的嗓音传来,恐怕只有真正接触过的人才知道那其实是裹着蜜糖的毒囊。 十二王爷浑身一僵,知晓此行已完全了任务,冲眼前之人唯唯诺诺一躬身,就退位到了一边儿。 柳弯弯感觉身旁的人似是换了一位,她低头只能瞧见那人飞龙绛紫的靴子,也不甚在意其他。 正文 第五章:守灵什么的毫无压力 搀着那人的胳膊摇摇晃晃的上了台阶,祭了天地,行了大礼,受了朝贺,接下来,就是双方相互交换信物的步骤。 钦天监对完二者八字,星象,就由太傅亲自上前执管聘书一职。 柳弯弯低着头,紧张的鼻尖都开始冒汗,踌躇间,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只精致的盒子,柳弯弯愣了半天,视线却在那双执着盒子的手上逗留许久。 十指修长,骨骼分明,肤色不算白皙,却有着刚阳健康的色泽,指甲修剪的圆润,指尖饱满……噢,此手乃圣品。 “百……岁……图!”扶风咬牙切齿的提醒。 柳弯弯在骤然间清醒过来。 她竟然对一个太监的手犯起了花痴,真是丢脸! 幸好那手的主人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好脾气的等到柳弯弯把东西接过去,又将百岁图接回来,才把手放下。 等一切繁文缛节的礼仪过后,柳弯弯已经被折腾的头昏眼花了。 肚子不停地打空堂鼓。 柳弯弯轻轻地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扶风,我看到那边小桌上摆着一些小点心,你去给我拿两块糕点过来。” 扶风未动,就连袖子的弧度也依旧未变。 柳弯弯一本正经的说,“你想想,我昨晚开始就没有吃饭,你再不让我祭点五脏庙,说不定下一秒我就晕过去了,我要是不小心晕了,那不就坏大事了,啧啧,太后当众失礼,丢的可是整个皇家的脸面。” 袖子拂了拂,似犹豫了些会儿,终是被柳弯弯的理由给说服,佛动的袖口消失了须臾,等再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两块玉酥糕。 柳弯弯的视线长久的停在了那只递过玉酥糕的手上,等她终于确定自己认错了人,溢美之词已溜出嘴,“小太监,你这双手生的怪好看。” 岂料她这是祸从口出,那小太监脾气够大,竟在她过分夸赞之后,直接拂袖而去,连块玉酥糕也没有给她留下。柳弯弯顿时后悔不已,但为时已晚,这厢太傅宣布礼成,柳弯弯直接被簇拥而上的宫女给搀扶去了长乐宫。 宫女将柳弯弯扶到床边坐好,又喂她一杯合卺酒,就退了下去。柳弯弯感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正在奇怪,就听扶风在耳边叮嘱道。 “小姐,今儿晚上您要一个人在这儿守灵,切记不要惹事。” 不要惹事……“等……”一个人守灵是什么鬼!柳弯弯直接将头顶上碍事儿的红盖头给掀了,视线终于清楚,偌大的宫殿此时竟只有她一人。 新太后入宫的头个晚上要在先帝生前的寝宫守灵一晚是习俗,也算名义上的礼成,但是柳弯弯也没听说过守灵不让丫鬟陪的呀。 柳弯弯踢掉鞋,摘了头顶的凤冠,方才觉得整个人痛快了起来。刚起身打量了几眼宫殿,她就看见了她丈夫。 呃……准确来说,是她丈夫的,灵牌。 柳弯弯双手合十,对着先人恭敬的拜了拜,嘟囔了两句,“有怪莫怪,有怪莫怪。”跟着手就精准的冲着目标抓去。 哇呜。 柳弯弯咬下一大口玉酥糕,满足的嚼嚼嚼。 果然没错,刚才她就觉得这份糕点看起来很好吃。 嚼嚼嚼……嚼嚼嚼…… 一盘玉酥糕很快见底,柳弯弯拍了拍手,站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碎屑,打了个哈切,困恹恹的躺上了大床。 吃饱之后,睡觉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柳弯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来,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 暗室内。 两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切,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机关,用来窥视的小匣子就合上了缝隙。 低浅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来,“太傅大人怎么看?” 被称作太傅的男人尴尬的勾了勾唇角,“呃,柳相的闺女,的确有柳相的风范。” “朕没有让你夸,太傅大人不用那么虚伪。”这话中,隐隐含着警告。 太傅摸着鼻子回忆今日有没有哪句话得罪了这尊佛爷,结果是没有,太傅顿时宽了心,微笑道,“小丫头年岁小,性子娇,并不打紧,您叫几个人过来看着点,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卫疏离看了太傅一眼,“主意是太傅出的,人是太傅坑的,若是出了事……”眼神倏然一冷。 太傅诚惶诚恐的低头,“臣自当负责。” 卫疏离目光投向小匣子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深意的幽光。 柳弯弯睡不着。 准确来说,她是睡着了之后很快就惊醒了,她睡不着,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里盯着她,也许还不止一双。 柳弯弯趿拉着鞋子,在寝宫里巡视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人影,倒是灵台上烛火通明,幽幽的散出几缕阴风。 她‘丈夫’的画像挂在上面。 正跟柳弯弯大眼瞪小眼对着。 从描画的手法上来看作画之人笔法精湛,将先帝的神韵也描出了近九分,由此……嗯……此画颇为逼真。 酒……能壮胆是吧? 柳弯弯瞄上了画像下供着的一壶酒, 反正现在也没人管着她,柳弯弯大摇大摆偷了酒坐在蒲团下喝,她不常喝酒,是不喜欢那股辛辣的味儿,而此时,拿酒壮胆,柳弯弯也顾不上挑三拣四了。 刚喝了几口,柳弯弯撑着昏昏涨涨的身子,摇摇晃晃往床边走。 喵呜。 似哭非哭的叫声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内响起,无异于给柳弯弯每一个毛孔投了颗原子弹。 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困倦在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柳弯弯手撑在柱子在,警惕的往身后看去,一道黑影一窜而过,撞翻了烛台,烛台倒在柳弯弯坐过的蒲团上面。 着、着火了。 啪嗒。 酒壶倒在了地上,溢出的酒水让火苗燃的更加猖獗。 “你说她会怎么做?”暗室里,依旧有两双眼睛观望着室内之人的一举一动。 “微臣认为,微臣不知。”太傅恭敬回道。 那人闻言,自唇边漾出一抹轻笑,“朕也这般以为。” 正文 第六章:装神弄鬼树中人 烫人的火苗狰狞的扑过来,灼了弯弯的掌心,她方才后知后觉惊醒,惊呼一声爬起往外冲。 “着火了!” “长乐宫着火了!” “我丈夫被烧了!” 柳弯弯边嚷嚷着边往外跑,小嗓音里噙着一道显而易见的慌张。殿后候着的赵嬷嬷闻声进来,险些与她撞了满怀。 “太后娘娘,出什么事儿了?” “着火了。”柳弯弯咬着手指,模样一派乖巧。 “哪儿着火了?”赵嬷嬷温言细语,神态柔和,生怕惊着了这刚进门的太后娘娘。 柳弯弯指向屋内,“灵堂啊。” “什么!”赵嬷嬷脸色骤变,再寻不着上一秒的半分柔和,撩起裙摆即刻往屋内冲。 不稍会儿,柳弯弯便见她呛着口连摔带跪的跑出来,撕心裂肺的往屋外吼:“着火了,真的着火了,快救先帝!” …… 一通急救之后,长乐宫归于平静。经查点,大火虽然猖獗,但因抢救及时,没有烧及先帝遗像,因此长乐宫上下只获轻罚。可上头的旨意刚下来,柳弯弯却被人拎着关进了小黑屋。 “喂,等一下,我可是你们的太后,太后娘娘。”柳弯弯被俩太监挟着双脚离地拖去黑屋,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身份,可不论她如何威逼胁迫,那俩太监就是置若罔闻,甚至眉心都没跳动一下。 皇家培养出来的,果然不凡。 砰! 柳弯弯蹲在漆黑的屋子里,四处张望。扶风抱剑的影子出现在显光的窗户纸上。 眸眼一喜,扑上去直拍窗门,“扶风,你快给我开开门。” “皇上有旨,娘娘您烧坏长乐宫,罚坐小黑屋一宿。” 柳弯弯小嘴一瘪,“竟连你也不帮我。” 那厢扶风未语,却也未曾离去。 柳弯弯哀叹一声,拍拍手将凤后的衣袍垫在身下,就如此生生熬过一宿。 隔日一早。 查房的太监开门进来,便是看到以下一幕,太后娘娘蹲在角落里,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直勾勾望出来,瞧的人心底直打憷。 “娘娘,您请吧。”太监微笑道。 柳弯弯扶着打麻的双腿慢悠悠站起,仍端着架子,“你出去,让扶风进来。” “哎,是。”相爷说过娘娘作娇时,依着她是最好法子。太监闻言乖顺退下,不稍片刻,扶风侍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扶风……”柳弯弯垮着脸,委屈巴巴,眼底包着两行清泪。 “嗯?” “我腿麻了。” “走不动。” 扶风走进屋内,至弯弯跟前,眸眼清冷的看着,“腿脚不舒服?” 柳弯弯不住颔首。 扶风挑眉,“那晓得哪里错了吗?” 弯弯低头,发自肺腑的检讨,“不该嫁人。” “嗯?” 柳弯弯悲愤抬头,“不是喝酒的错,是有只猫,黑色的猫,把烛台给撞翻了。” 本性难移。 扶风叹气,转身就走。 …… 嫣红姹紫的御花园之内,幽灵似得游荡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那人身披霞帔,却耸着肩,小脸满是愁绪。 而隔着一座假山石,一位明眸善睐的美人正在训斥婢女。 “啪啪啪!”巴掌连声响起。 柳弯弯倏然抬起头,往假山石方向看去,仔细一听,压低的训斥道道入耳。 “你不是说,皇上早上会经过这里的吗?皇上人呢,人呢?” “该死的奴婢,竟敢骗我!害我跳了半天的舞,腿都跳酸了,气死我了!” 诶,这声音竟颇为耳熟。 柳弯弯顿时来了兴致,走到假山石旁,蹭蹭几下爬上去,攀着石头往前一看,底下的场景映入眼中。 那训人的美人正背对着她,不过光看背影便能瞧出这是一个大美人,而美人的跟前,跪着两个双脸红肿的宫女,压抑着哭腔显然不敢哭,巴掌声却毫不客气接连招呼在她们脸上。 “美人奴婢错了,错了……” “错在哪儿了?”美人打酸了手,换上折扇。那折扇本是跳舞用的,眼下却成了折磨人的工具。 婢女一看见折扇就吓得浑身哆嗦,直冒冷汗。 这手段,熟悉。这人,也熟悉。 不由让柳弯弯想起一个人,萧将军家的独女萧小小。 趴在石头上的弯弯摸了摸下巴,遂决定看的更仔细一些,于是双腿往前一蹬,坐在假山石上,却不想这一脚施力过大,鞋子竟脱脚而出,直飞上空。 柳弯弯倒抽一口气,眼看着自个儿的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然后直拍美人的脑门。 “哎呦。”惨叫声惊起,弯弯也在这刹那,眼疾手快往下一缩,及时避开美人回扫过来的视线。 萧美人被这飞来的鞋子击中,本想发怒,可一看这鞋子上所绘的花纹,却脸色大变。 柳弯弯躲了半天也不见萧美人回头找事,于是就壮着胆子探头看过去。 这一看就笑得乐不可支了。 萧美人带着婢女慌里慌张的离去,那副模样哪里还有之前半分装模作样的姿态。 柳弯弯兀自笑一阵,就打算捡鞋子回长乐宫。恰在此时,头顶翩翩落下来几片脸掌大般的树叶,盖在了她的头顶之上。 正在柳弯弯愣怔之际,一道呵斥声从树上响起,“哪家不懂事的丫头在此喧哗。” “谁啊?”柳弯弯仰起头看,心里却嘀咕着,最近咋老是有人喜欢坐在树上跟她说话。 装神弄鬼。 “你又是谁?”那人回问,语气颇具威严。可弯弯平素在家里横惯了,这语气自然是唬不住她。 “我先问你的,当然得你先回答我。” “哼。”那人一声冷笑。 柳弯弯干脆坐在石头上也冲那人冷笑一声,临了又做了个鬼脸,冷笑跟谁不会似得。 树上那人不搭腔了。 柳弯弯便从石头上下来,翘着脚丫子去捡鞋子。 “你刚才得罪的那个人,是萧美人,皇上的宠妃。”正当她准备走时,树上之人又懒洋洋的丢下一句话。 似在警告,又似在挑衅。 “哦,那又如何?”柳弯弯回眸一笑,“你不要以为你躲在树上装神弄鬼的就可以吓唬我,那个萧美人,我才不怕她呢。” 正文 第七章:跟皇宫八字不合 只听那人慢慢道:“整个后宫的人,除了皇上之外,没有人不怕萧美人。” 柳弯弯奇道:“萧美人不过小小一个美人罢了,皇上的四妃之中,难道没有一人能治的住她?” “她父亲可是镇国大将军。” “我父亲还是当朝相爷呢。”柳弯弯随口回道,她自小就跟着柳絮,柳絮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向来都是那些小官巴结他,一个镇国大将军算什么玩意儿? “你爹是当朝相爷?” “那是!相府可比你们皇宫好玩多了,还有你那个镇国大将军很了不起吗?我们相府的扶风,她的身手说不定都比大将军厉害。”柳弯弯皱了皱可爱的鼻子,哼哼道,她在扶风敏捷的身手下没少吃亏。 “你!”那人怒极反笑,气息微冷,“当朝相爷就是这么教你的?” “怎么教我需要你来管?我爹是当朝相爷,我是皇上新过门的娘,在这个皇宫里,我横着走都可以,一个小小的萧美人罢了,最好她不要惹到我,要不然我让她哭,皇上治不了她,让我这个当娘的来。” 一道目光透过层层树叶凝视着她,柳弯弯顿时有种被人盯住的寒意,但很快被她没心没肺忽略。 柳弯弯脚丫子一蹬,鞋子牢牢套上之后,原地踩了几下,不满嘟哝:“连鞋子也比不上相府的好,随便动一动就掉,这皇宫也太寒碜了吧?” 果然她天生就跟这个皇宫八字不合,越想越郁结,柳弯弯趾高气昂叫道:“喂,树上的,你自己慢慢在这里看风景,我不陪你了。” 柳弯弯蹦跶着走了,在树上那位就是她口中寒碜的君王,卫疏离。 “传闻说你没有教养,看来并非虚言,朕是该替相爷好好管教管教你了,柳弯弯。”卫疏离黑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怒气。 之后,柳弯弯溜了大半个皇宫,路过御膳房,见里面没人,便偷偷在准备送给皇上食用的点心里,抓了几块核桃酥,吃着回了她的长乐宫。 一到长宁宫门口她就打喷嚏,莫名其妙,没有理由地打了个喷嚏,这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揣着一肚子狐疑,柳弯弯警惕地走进长宁宫。 虽说皇宫内禁止喧哗,但也未免太安静,耳边除了风声树声水声之外,居然没有一只活物的声音。 柳弯弯敏锐地嗅出气氛不对,她的脚步机敏顿住,人小鬼大地来一句,“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我看还是改日再来。” 她刚转身,准备走出这带着肃杀之气的长乐宫,这时,一道银白身影从她身边一闪而过。 扶风直直地站在不远处,琥珀色的瞳仁蕴着凉薄。 “扶风,这么巧。” “不巧,我在等小姐你。” “等我做什么呀,别站在这里,我们出去聊。”柳弯弯致力于如何把扶风带出这个波云诡谲的长乐宫。 扶风目光微凉地看着她,“皇上有旨,请小姐到大厅接旨。” “圣旨?” 难怪她一直心绪不宁,原来是圣旨又到了,上一次圣旨是让她嫁给一个死人,那这次该不会想看她跟一个牌位生孩子吧? 柳弯弯不敢在扶风面前说大逆不道的话,但还是压抑不住天性,嘀咕道:“居然还敢让我接旨?这个皇帝胆子也太大,不怕我再撕一回圣旨吗?” “你想再一次什么?”扶风压低声音,浓浓的警告在里面。 柳弯弯恹恹道:“没,我准备进去接旨呢。” 大厅内,由徐公公领头,身后带着几个岁数偏大的嬷嬷,这位徐公公是知道这位太后娘娘脾性的,生怕手里圣旨再次被撕,便提醒道:“娘娘,上回柳相用了一道遗令才保住娘娘,这回切莫再冲动行事。” “我考虑考虑。”柳弯弯见徐公公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的神色,便开始好奇问道:“这……圣旨的内容很吓人?” “娘娘这是什么话,老奴不敢对圣旨评头论足,还请娘娘跪下接旨。” 徐公公和颜悦色哄着,在他面前的也不过是个十二岁姑娘,他自然就疾言厉色不起来,更何况她身份既是丞相之女,又是当朝太后,便更加不敢给看脸色。 柳弯弯松松垮垮地跪着,屁股坐在小腿肚上,还在玩着手指,刚才的核桃酥碎末都跑到指甲缝里去了。 散漫的态度让徐公公实在难以恭维,他眉头皱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宣布圣旨,“娘娘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及太后年幼,初入后宫,不识后宫礼仪,故即日起,跟随李嬷嬷,史嬷嬷,朱嬷嬷,三位嬷嬷学习后宫礼仪,钦此。” 徐公公郑重地把圣旨放在柳弯弯手里,特意嘱咐:“千万不可撕毁。” 跟着,又领了她认识李嬷嬷,史嬷嬷,朱嬷嬷。 三位嬷嬷板着脸,像块板砖似得,只有眼珠子在溜动,就像是拘人魂魄的黑白无常。 李嬷嬷道:“太后娘娘,以后就由奴婢们教娘娘宫中礼仪。” 一个十二岁女娃的身高,到底够不着一个成年人,柳弯弯仰着头,心想这下可没好日子过了,有个扶风管着还不够,还要来三个扶风的妈? 简直是泯灭良知! 柳弯弯走了一天,小腿儿早就累了,直接越过三位嬷嬷,坐在椅子上,抓了一小包碟子上的瓜子,放在嘴里嗑,“你们三个脸上全是褶子,我都分不清谁是谁,你们当中谁是李、史、朱啊?” 李嬷嬷厉声道:“请娘娘坐好。” 柳弯弯被她一板一眼的声音逗笑,“你好逗,讲话怎么那么像鹦鹉,诶,再讲几句来听好吗?” 李嬷嬷继续道:“请娘娘坐好。” 柳弯弯当然不管她了,在相府谁也管不动她,白了她一眼,继续磕手上的瓜子。 突然,小腿肚上一疼,柳弯弯直接跳上椅子,瓜子哗啦掉了一地,她当众撩起裙子看,红印异常清晰,李嬷嬷手上拿着根鸡毛掸子,她怒道:“从小到大,我爹都没打过我,你居然打我?” 正文 第八章:儿子打娘亲遭雷劈 李嬷嬷依旧一板一眼道:“请娘娘下来。” 柳弯弯突然扁起嘴巴,啪嗒啪嗒,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下来,“我爹把我送进宫里,说宫里有好吃的,好喝的,可是他没跟我说皇宫里还打人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徐公公被她这句不来吓出一声冷汗,“太后娘娘,你可小点声,那可是圣旨。” “我知道那是圣旨,可徐公公,我是太后娘娘啊,她们把我当成小孩子,还打我,这算不算以下犯上啊!”柳弯弯嘟着嘴巴,委屈巴巴地瞅着徐公公。 徐公公经受不住这小眼神,转身对李嬷嬷笑道:“还请嬷嬷手下留情,太后年幼,慢慢教,莫急。” “皇上可没让奴婢慢慢教。”李嬷嬷目光斜斜往下看柳弯弯。 “皇上让你打我了吗?我是她刚过门的娘!儿子打娘亲,那是要遭雷劈的!” 饶是李嬷嬷面无表情,也被她的口苦无遮拦震惊到。 徐公公恨不得跪在她面前,“我的祖宗,这话可不能说啊!尤其不能在皇上的面前说。” “你们要是不打我,我能说这话吗?而且我这话也没错,我爹常教我,父母恩比天大,我爹把我养这么大,不是送进来宫里让你们欺负的。” 跟着,只听到她软软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打我,就是打我做相爷的爹和死去的娘,阿娘,我好想你啊,阿娘,你为什么不要弯弯了……”放声大哭。 十二岁的小女孩,哭得肝肠寸断,口口声声喊着要娘亲,徐公公手足无措,连李嬷嬷身后两位嬷嬷也都有一丝不忍。 李嬷嬷、扶风表情神似,站在一旁,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啪嗒啪嗒,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似得,落下,柳弯弯抽泣道:“我娘死的早,我爹既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他万万没有想到,我刚进宫,就受人排挤,说是太后娘娘,实际上却是谁都可以欺负我,连个嬷嬷都可以打我。” 徐公公擦了擦眼泪,道:“李嬷嬷。” “徐公公你不用说,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国乃礼仪之邦,制度森严,太后掌管后宫,理应以身作则。” 徐公公竟被这短短几个字收买,频频点头,“嬷嬷说的在理,这理应也是皇上本意,那太后娘娘就交给你了。” 柳弯弯缓不过气来,抽噎,眼眶红红的,却也在发呆,居然就这么把她交出去了?给这个母夜叉? “徐公公,徐公公,你别走啊!”柳弯弯在身后叫道。 然而徐公公充耳不闻,脚程加快,像是有火在屁股后面烧似得。 柳弯弯嘟哝,“我有这么可怕吗?用得着越叫越走,真是伤心。”说着转身,站到扶风面前,“刚才嬷嬷打我,为什么不保护我?” “小姐受伤流血了吗?” “虽然没有,但是……” “既然小姐没有受伤流血,那请你继续学习后宫礼仪。”扶风说完,转身离开大厅。 啊!这种冷冰冰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柳弯弯瘪嘴,她要换侍卫!她要重影! 结果以李嬷嬷为首的三把老骨头,铁板钉钉得留了下来,首先是行姿,走路时姿态美不美,是由步度和步位决定的。 李嬷嬷双目平视,微收下颌,上身挺直,挺胸收腹,头部端正,她的气息缓缓流动。 “就像奴婢这样,手臂伸直放松,手指自然弯曲,走路时,轻轻摆动手臂,前脚脚跟距离跟后脚脚尖距离,要刚好等于娘娘的脚长,请娘娘走一遍。” 柳弯弯翻了翻白眼,相府根本不管这套规矩,走路还要计算距离,那她干脆带布尺上街,一边走,一遍量度好了,这些皇宫规矩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冷哼一声,走路依旧如常,步伐大摇大摆,负手于后,或是把玩着自己的小辫子,她才懒得管这些规矩,走完一圈回到原地。 李嬷嬷目不斜视,“请娘娘再走一遍。” 柳弯弯给个假笑,然后坐回椅子上,故意把脚抬起,像男人似得晃动,喝茶时,还特别用力,发出响声,她懒懒道:“我累了,要休息。” 史、朱二位嬷嬷互看一眼,眼神里飘出一丝无奈。 李嬷嬷却道:“让娘娘学习后宫礼仪的是皇上,这是圣旨,如果娘娘不学,奴婢这就去禀明皇上,倒是您,这可是违抗圣旨之罪。难道娘娘还想柳相再浪费一道遗令吗?” “谢谢你还这么心疼我爹遗令啊,不就是学个走路嘛,我学,但是今天我实在走太多路了,腿实在太疼了,能不能押后,先学其他?”柳弯弯委屈巴巴的时候,就跟一只小奶猫似得,实在让人舍不得拒绝。 史嬷嬷在李嬷嬷耳朵求情,“李嬷嬷,毕竟这丫头是太后,她都这么说了,我们实在不好得罪。” 李嬷嬷沉吟片刻,道:“不学行姿,那就学跪姿。” 柳弯弯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像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她难得兴趣盎然,“行啊,这个我喜欢,快教!” 李嬷嬷虽觉有异,但自己已经开口,就收不回来,她刚要示范,柳弯弯就站在她面前,笑道:“靠近些,我看得清。” 给皇家施礼本来就是她们经常做的,李嬷嬷也不恼怒,以标准的姿态,示范了一边,起身道:“请娘娘示范一遍。” 柳弯弯端着一个无辜脸,“嬷嬷,能请你再做一次吗?刚才细节上我没看清。” 李嬷嬷凝视着柳弯弯,可柳弯弯对她客气的很,还用了“请”字,只听她冷道:“既然娘娘没看清,奴婢便再做一次。” 又完成一遍。 李嬷嬷道:“奴婢做了两次,如果娘娘这还不会,奴婢可就要向陛下汇报娘娘的情况了。” “别老惦记着皇上,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没工夫搭理我。”柳弯弯在李嬷嬷面前转了圈,笑道:“跪姿我是学会了,但是,我想请问李嬷嬷,我学了跪姿要跪谁呢?谁受得起太后这一跪?你受得起吗?” 正文 第九章:我怎么会在井里? 卫疏离放下手中奏折,拇指上的玉扳指色泽温润,声音清浅回荡在御书房,“她当真这么说?” 君王的视线凉凉地压在身上,李嬷嬷早已没了教导柳弯弯时的高傲,惶恐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 “她学得如何?” 李嬷嬷直言道:“差强人意。” “口出狂言,仗势欺人、差强人意,柳相当真会教育。”平静无波的语调里,竟有一丝怒意。 李嬷嬷当场跪下,“是奴婢没本事教好太后娘娘,请皇上责罚。” 圆润的指尖敲击桌面,卫疏离黑眸微眯,虚无地落在御书房的门上,对李嬷嬷的请罪没任何反应。 李嬷嬷抬头求救般看了眼叶锦荣,“太傅大人。” 叶锦荣摸了摸鼻子,掂量着方才李嬷嬷汇报的诸多事宜,到底是哪一件事触怒了龙心,他们陛下这个脸色才如此,喜怒难测。 结果发现,太多了。 这位太后娘娘在相府野惯了,要是放在后宫,那是要吃大亏的。 “太傅有话要说?”这下战力移动到叶锦荣身上,卫疏离目光定住,隐约透着一股劲道。 一道身影闪过,李嬷嬷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太傅大人一起跪着。 只听他说:“微臣未能替皇上分忧,微臣也有罪,太后娘娘虽然性子比较野,但也只是孩子心性,多多管教便是,这后宫礼仪这事,向来是李嬷嬷负责,还请嬷嬷要多多担待。” 李嬷嬷看了看卫疏离,又看了看对自己微笑的叶锦荣,语气磕绊,“这……这是奴婢分内事。” 柳弯弯躺在床上。 手里拿着一个苹果,苹果已经啃了一半,今天虽然把那个李嬷嬷气走,但听她的意思好像是不单只今天,想想自己身上的藤条痕,就不想再见到她。 柳弯弯撩起衣摆,小胳膊和腿肚子上都有藤条痕,后面那老女人居然来真的,要是重复多次没做好,就会拿鸡毛掸子出来打她。 鸡毛掸子那把儿,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打人特别疼,她如果逃跑,史、朱二位嬷嬷就会抓住她,最后还得挨藤条。 “这皇宫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柳弯弯猛地从床上坐起,把苹果核立在茶桌上,灯油上的灯芯晃动了下,倒映出她离开房门的身影。 柳弯弯跑到院子里,梭巡半天,都没有见到扶风,她还跑到后院那口井里面找,都没见到人。 “奇怪,人到哪里去了?” 这时,一身银白的扶风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小姐。” 柳弯弯没留意到她身后有人,猝不及防被吓到,身子一倾,泛着森然波光的井面越来越近。“啊……” 结果,没掉下去。 她凝在半空,有人从身后拎住她的衣服,跟着,眼前景物交替,一阵眼花缭乱后,柳弯弯被带到远离水井的院子中央。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扫荡,蕴着薄怒:“小姐,你想找死吗?” “我想找你。” “那么请问,我为什么会在井里?” 柳弯弯被问住,樱唇微张,片刻后,话锋直转:“我是想找你谈一件事,明天我不打算上后宫礼仪课。” “不行。” 柳弯弯撩起自己衣摆,让扶风看她的伤势,不多,就胳膊上两条,小腿上一条,“她在虐待我,虐待,知道吗?扶风,保护我是你的职责,李嬷嬷她在挑战你的权威,你居然能忍?” 没有人比她更加明白,小姐太需要人管教了。 扶风转身,为了摆脱柳弯弯的纠缠,她掠上屋顶,背后一轮圆月,月光幽冷的洒在她身上。 “我爹不管我,你也不管我,就让我死了算了!” 柳弯弯哭哭啼啼跑回房间,路上惊动不少宫女,都在奇怪这位太后娘娘到底怎么了。 扶风鬼魅般突然出现,一身银白,由内而外散发出幽冷气息,把几个宫女吓得脸色苍白,缩成一团。 “太后娘娘只是想家,不要声张。”说完,跟着柳弯弯的身后进入房间。 柳弯弯不知道扶风跟了进来,特地没把门锁拴上,结果,回头见扶风这么大个人出现在她身后,差点把她吓破胆。 “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话语一顿,心想,她在这里不是更好? 柳弯弯从自己带来的行李里,找出一条白绫,站在桌上,不断扬着白绫,“我死了算了,反正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爱我了,爹爹不要我,重影不理我,连可以说话的贴身侍卫也叛变了,我不要活了!” 她的白绫一直没有抛上去。 扶风凉凉问道:“小姐,手酸吗?” 柳弯弯咬牙切齿问:“知道我手酸为什么不阻止我?” 此时,一个宫女推开房门,本来是来询问柳弯弯要不要现在洗澡的,发现她踩在桌子上,手上还拿着白绫。 惊叫声起。 扶风一个暗器飞过去,宫女软软倒地,柳弯弯倒抽一口冷气,委屈巴巴地看着扶风,“你不会这么对我的是吧?” “会。”又一个暗器,倒了柳弯弯,把人接住,扶风淡淡补充一句,“这下会省很多麻烦。” 翌日。 柳弯弯醒来,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白绫,猜想以扶风的性子,一定会把这玩意拿去销毁。 遂放弃寻找,开始翻找自己行李,既然扶风不可靠,那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幸好她在家里带了这瓶巴豆粉过来。 “敢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打过我,现在就让你尝一下拉肚子的滋味。” 今天李嬷嬷过来,柳弯弯的态度好多了,学什么都很快,但就是行姿这块,一直没能达到李嬷嬷的要求。 李嬷嬷举手,又想将藤条打在柳弯弯身上。 这回扶风终于站出来,“嬷嬷请手下留情,我家小姐身体虚弱,怕是受不住。” 李嬷嬷把藤条收下,递给旁边的朱嬷嬷,道:“走路时候,手臂要跟着小幅度摆动,如果不摆动,就不凸显出轻盈,柔软的身姿,就会硬邦邦,像一块木头。” 柳弯弯从扶风背后走出来,走到茶桌那边,倒了杯茶,众人以为她是渴了,结果她是拿给李嬷嬷的。 正文 第十章:三十二人和一茅厕 柳弯弯态度诚恳,眼神真挚,小女孩软绵绵的声音说道:“李嬷嬷,这两天辛苦你了,我天生根骨不佳,东西学得都很慢,幸而得你耐心指教,叫你一声好嬷嬷,请你喝了这杯茶。” 李嬷嬷眉心微蹙,狐疑的眼神在她脸上打量,像是在掂量着她这句话的真实度,实际上却是想起了卫疏离的嘱咐,柳弯弯诸多小心思,万事多加小心。 柳弯弯手都举酸了,奈何李嬷嬷还是没有要接过手的意思,她目光热忱地盯着李嬷嬷看,“嬷嬷,你不原谅我吗?” 李嬷嬷拂手,推开她递过来的杯子,板着脸道:“我不渴,娘娘要是渴了,可以喝。” 柳弯弯转身把茶杯放到桌面,蔫巴巴地回来,看着嘴巴一张一合,还在传授后宫礼仪的李嬷嬷,心想,这皇宫的人难道都这么精明吗? 她恹恹地坐在凳子上,抓着两只脚,盘起腿,想要顺手抓把瓜子,发现今天的桌面没有瓜子,仰起头,开始梭巡宫女们的身影,想让他们带过来。 结果,还没有发出一个音,李嬷嬷凉飕飕的目光扫了过来,阴森森地盯着她看。 “嬷嬷,你决定想要喝茶了吗?”柳弯弯作势要去给她倒茶,耳边却听见李嬷嬷冷道:“昨天才刚学过的坐姿,娘娘又忘记了?” 一藤条落在她的屁股上,柳弯弯抱着屁股直跳脚。 “你!”她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指着李嬷嬷,小脸满是怒意。 “奴婢怎么了?”李嬷嬷吸着气,一字一顿。 “你能再示范一遍吗?我有点忘记了。”柳弯弯强行笑着,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心想事成,那李嬷嬷早就被凌迟一百遍了。 居然敢打她的屁股,简直胆大包天,柳弯弯很生气,但还是微笑着学习所谓坐姿。 把自己的背捋得那么直,真的会舒服吗?屁股坐一半,难道不会卡到肉吗?柳弯弯越想越痛,好像就痛在自己身上似得,连五官都皱了起来。 “娘娘对奴婢有意见吗?”李嬷嬷凝视,眼神古井无波。 “没意见啊,嬷嬷做的非常棒,向嬷嬷学习。”柳弯弯给她鼓着小掌,笑起来的眉眼,跟她的名字一样,如弯弯柳眉。 扶风在一旁看着,眼眸寒冷,片刻后,默默地退出大厅。 接近晚饭时分,终于可以休息,嬷嬷们也要回各自的地方用餐,柳弯弯伸手挡在她们面前,这个动作十分不雅,李嬷嬷蹙起眉头,不悦。 好像自己的教学成果被玷污似得,柳弯弯被烫着般收起胳膊,笑道:“三位不如留下来吃个饭?今天我让厨师特意准备淮南美食,听说李嬷嬷是淮南人士。” 李嬷嬷见她今天如此乖巧,加上怀念家乡美食,便答应:“如此,便谢过太后娘娘。” “好说好说!我去看看菜色准备得怎么样。”柳弯弯见计划成功,便溜到后厨那里,前后观望都没人,就在那一大锅鸡肉粥里面放下巴豆粉,搅拌均匀,把纸张塞到自己身上。 后来想到,万一被人搜出来就不好了,遂又把它扔进柴火里。 为了不让李嬷嬷起疑心,柳弯弯请了整个宫殿的人一起吃晚餐,到底李嬷嬷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柳弯弯一直在招呼别人喝粥,自己却一直没碰,李嬷嬷坐着一动也不动,像一尊石像。 柳弯弯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没动碗筷,就知道她还没完全相信自己。 “来来来,大家吃饭。”柳弯弯加了一块五花肉,五花肉闷得酥烂,色泽红润,入口肥而不腻,“哇,简直太好吃了。” 李嬷嬷咽了咽口水,见柳弯弯动筷,她也跟着动了那盘五花肉,却再也不吃其他。 后来,柳弯弯也发现了,只要她吃过的那盘,李嬷嬷才会动筷去吃,于是,她端起自己面前那碗鸡肉粥。 粥汁粘稠,鸡肉去皮去骨切成肉丁,佐以辅料枸杞一起入锅熬制,出锅后,撒上一把葱。 面前那碗粥放凉,柳弯弯跟足在李嬷嬷身上学来的礼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面前的粥。 李嬷嬷满意点头,跟着喝了面前那碗粥,粥的味道非常符合她的胃口,她连续喝了两碗。 一个时辰后。 柳弯弯先是捂着肚子说很疼,在房子里面喊人,没有一个人来,她装模作样的表情抹去,嘴角噙着恶作剧的笑意。 一早知道那个李嬷嬷戒心重,绝对不会乖乖留下吃完饭,所以她早就备好解药自己吃下去,估计整个宫殿,就她一人没有拉肚子。 过了一会儿,扶风进来,她因为没有吃晚饭,所以逃过一劫。 柳弯弯按着下腹,又开始装模作样,“扶风怎么是你来了,她们呢,我肚子疼。” 扶风神色认真,“她们都在茅厕。” “啊?茅厕只有一个,但我宫殿里足足有三十二人啊!”柳弯弯突然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 扶风察觉她神情有异,结合她之前的作风,眼眸微眯:“小姐,不要告诉我,此事与你有关。” “无关,无关,怎么可能有关,哎哟,你看我也肚子疼着呢。”柳弯弯咬着下唇,尽量避免跟扶风有眼神上的接触。 她那么了解自己,一定会穿帮。 “小姐,你想上茅厕吗?” “完全不想,就是肚子疼。”想到三十二人茅厕,她觉得有点微醺。 “那小姐好好休息,我回相府拿药。”扶风转身,一阵风掠过,房门发出剧烈响声。 扶风走后,柳弯弯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突然很想吃晚餐的酱油鸡,趁着四下无人,她冒着寒夜,闯入后厨,偷运了一盘鸡到自己房间,开心地啃了起来。 这时候,院子里突然想起一个尖锐的叫声:“皇上驾到。” 一块鸡腿肉掐在喉咙,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柳弯弯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跑到床边,又从喉咙里把卡住的肌肉抠出来,和盘子一起塞进床底下,她爬上床,用被子擦掉嘴巴和手上的油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