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痛失爱子意蹉跎 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偌大的皇宫中,原本明黄色的宫台楼阁已被雪白包裹,不见刺眼的金光斐然,入眼便是白皙透亮的雪景,倒是添了几分柔和的气息。 破旧的木门被一双白里透红的手推开,惊动了绣榻上跪坐的冉如胭。 她微微转头,露出泛着苍白的眼睛,费力地看着进来的人。 来人一身葱绿袄裙,披着银灰色披帛,踩着缀细珠的绣鞋,看上去纤尘不染,正是贴身宫婢锦翠。 锦翠扫了一眼绣榻上跪坐的她,不显悲喜:“珍姬,奴婢……奴婢是来送你解脱的!” 说话间,锦翠双腿弯曲,轻轻下跪,将一方暗红色锦盘高高举过头顶。 锦盘上摆着精致的银白色二龙戏珠酒壶,旁边配套的酒盅中,猩红的液体泛着莹莹绿光。 冉如胭一愣,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陛下知晓我怀孕的消息,就送来这琼浆玉液来为我们母子道贺吗?” 锦翠低眉垂目,一言不发。 那一双举着锦盘的手,青筋微现。 良久,才开口道:“陛下口谕:珍姬性情顽劣,恃宠而骄,公然顶撞妃嫔,藐视宫规。朕有心挽之,命其闭门面壁,仍不思悔改。勾心斗角,挑拨离间,致使后宫失和,人心惶惶,有负皇恩。兹,褫夺其头衔,贬为更衣,赐鸠酒一壶,以安后宫之心。” 冉如胭一怔,心如刀绞。 更衣,自己一开始不就是这等头衔吗? “我不信!我不信!我怀了陛下的骨肉,纵然有万般不是,我儿是无辜的,为何如此狠心!为何!” 她倏地抓住宫婢的手腕,卑微似尘地乞求道:“锦翠,你帮帮我!帮帮我……” 锦翠看着她,语气却立刻变得不客气起来:“珍姬,你别痴心妄想了,陛下是不会见你的!这道口谕也是陛下亲自吩咐于我的!” 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复言道:“怪只怪你天资驽钝,不识贵人心思;怪只怪你痴心妄想,以为守着帝王之宠幸就能顺遂一生;怪只怪你人单力薄,这偌大的皇宫是容不下你了!” 锦翠说的理直气壮,说得趾高气昂,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 冉如胭直愣愣地看着锦翠,看着眼前人轻蔑的脸,轻蔑的眼,还有那一副雪肤玉肌。 那手上,一只精雕细琢的掐丝赤金缠枝手镯,点缀着红宝石色泽透亮,极其贵重。 她紧紧盯着,双目一眨不眨。 良久,扬脸笑了起来。 极其苍凉的笑声,却含着满眼清泪,泪落如泉涌。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深宫内苑,谁一身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不是拿性命换来的? 她跪坐在那里,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子,直直地照在她的身上。 那些格外显眼的灰尘,萦绕着就要地老天荒。 她忽然哭起来。 哭完又笑,笑完又哭。 声音在狭窄的屋子里飘荡开来。 “吱呀……” 房门再被推开。 来人身着藕粉色襦裙,披着软狐披帛,秀发梳着流仙髻,插着盈绿的玉兰垂珠簪,细细的眉毛,水润的眼睛,极其秀致清魅。 来人正是顺妃娘娘的亲妹妹,前不久刚被接进宫的贵人南宫妙玉。 她慢步轻摇,斜睨了一眼锦翠,不悦道:“你这奴婢好生没用,怎么半天了还不送你家主子上路,耽误了我姐姐的册封吉时,小心你的脑袋!” 冉如胭心下一阵抽痛,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册封典礼?” 南宫妙玉轻哼一声,唇角轻掀,装作欣喜万分道:“哎哟,这不是‘珍’姬?不过现在称呼你为冉更衣更合适哦?” 她哈哈一笑:“你不是仗着陛下宠爱,竟敢公然顶撞我姐姐吗?这会儿怎么落得如此下场了?啧啧啧……” 围着床榻转了几步,南宫妙语笑得开怀:“看这脏得跟个乞丐婆子似的,怕是陛下来了,也……” 她摇摇头,绣帕掩唇娇笑起来,复言道:“怕是认不得你咯?” 她忙又捂住小嘴,惊呼出声:“哎呀,不对不对,我刚刚说错话了呢!这会儿陛下正在准备册封姐姐为贵妃,怕是不会来见你了。以后也不会见到你了!哈哈哈……” 南宫妙语笑得狂妄骄纵。 冉如胭看着她娇俏的脸,冷眼一哼,竟也扬脸笑了起来,笑得比南宫妙玉更加张狂。 南宫妙玉细眉倒立:“你笑什么?” 她抬起拂过耳边散落的秀发,不紧不慢的开口:“笑你可怜!你被亲姐戏弄于股掌之间,被她当刀使,却还如此得意。简直愚不可及!” 正文 第2章 轮回报应在瞬间 南宫妙玉一怔,当即变了脸色,玉臂一挥,对着锦翠道:“你还不动手!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吗?” 锦翠忙应了。 匆忙走上前来,不顾冉如胭的反抗,手掌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开始用力。 冉如胭慌乱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锦翠的大手。 她吃力地张开嘴巴喘息,冷不丁锦翠已执起杯中鸠酒,狠狠灌进了她微张的檀口中。 毒酒穿肠而过,她渐渐平静下来,放任那钻心的痛楚从腹中蔓延全身。 下身一阵阵热流涌出。 冉如胭绝望的闭上双眼,双手紧紧地覆盖在小腹。 一切都晚了。 她的儿,已经没了。 思及至此,她双眼怒瞪,恶狠狠地看着锦翠:“你卖主求荣,你弑主反叛,你这等人……你这等人,注定不得好死!” 锦翠浑不在意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倔强地仰起头:“我这种人?只有我这种人才能活下去!你莫要怪我!莫要怪我!” 冉如胭惨然一笑,倒在一片暖洋洋的冬日里。 终究,是这个富丽堂皇的黄金屋害人不浅。 朦胧垂死间,不知是谁人离去,行走间环佩叮当,悦耳动听。 那人走到门口,似乎回头。 “愣着作甚!你还不快跟我回去复命!” 是南宫妙玉的声音。 又有人离去,行至门口微微一顿,声音再也不闻,定是锦翠无疑。 此时的冉如胭只觉胸腔中的心肝脾肺,五脏六腑都要被呕出来了,大口大口的鲜血,呛得她难受得紧。 真的好疼,好疼! 她努力的睁大着眼睛,想要看清一些,只是终究再也无力,眼前所有的物什都模糊了起来…… 恍惚间想起从前。 那时,锦翠从老家跟来,一路相扶相持。 可是最终,还是背叛了她。 思绪混乱,手指触碰到微凉的东西,忍不住细细描摹着轮廓,是……陛下亲手为她插在鬓间的步摇。 他眉眼轻笑,夸她就像步摇上的羊脂白玉一般纯白无暇。 陛下……陛下…… 你何曾爱过我? 那眉眼现在想起来竟是那般无情无义。 珍姬? 呵呵呵…… 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何曾珍惜过我? 何曾有一丝真情? 怕只是利用吧? 她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步摇,任由锋利的钗头扎进肉里! 好恨呐! 临死了竟发现这世上,竟是无一人会牵挂自己。 在这冷宫中,悄无声息地死去,如卑微的蝼蚁。 身体渐渐冰冷,她慢慢蜷缩起来。 好冷啊! 想念儿时母亲怀中的温暖,不知道娘亲这时候在家做什么,大抵是该绣着过年要用的棉衣。 自己若是死了,那些姨娘们更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母亲吧…… 母亲,母亲…… 她就那样倒在在尘埃里,纹丝不动。 死亡是什么感觉? 身体轻飘飘的,再也不觉得难受。 远处断断续续传来了丝竹礼乐的声音,是顺妃的贵妃册封典礼吗? 真是好不甘心! 害死自己和腹中骨肉的凶手逍遥法外,扶摇直上,富贵荣华。 凭什么她们杀人还能自在地活着,为什么她就要这样冷冷清清的死去,若是人生能重来,她定要报仇雪恨。 让那些本该下地狱的人,去死! 是谁在晃动自己的身体,难道连死了都让人不得安宁吗? 只是声音又那么柔和温暖,冉如胭紧紧皱着眉头,突然翻身一动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人一身粗衣布服,梳着妇人头,仅用一根银簪子束发,掠过脸庞再熟悉不过,多少次午夜梦回就是这张温暖的脸,忍不住呐呐出声道:“娘……” 冉母看着怀里的姑娘还是这般呆呆愣愣,心中忧愁更甚,我儿一向单纯善良,入了宫门深似海,哪是那些财狼虎豹的对手啊! 想到这里,冉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要不是那些人丧尽天良,逼迫于人,谁忍心将自己的亲骨肉往火海里推? 思及至此,忍不住泪流满面,爱怜地摸着冉如胭的秀发,出声道:“胭儿,我的好胭儿,是娘没本事,害得你要入那富贵火坑!你不要怪罪娘啊!我的好女儿!” 冉如胭听着这熟悉的腔调,情真意切,真的是娘! 她忍不住扑进娘亲温暖的胸怀,抱紧娘亲的身躯,闻着萦绕心头多年的暖香,终于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嘴里喊道:“娘啊!娘……女儿好想你!女儿真的好想你!” 冉母看着怀中娇小的女儿,感觉女儿竟然在浑身发抖,抖得像筛糠一样,心里微微吃惊,怕是这孩子真的吓坏了? 正文 第3章 待字闺中选秀时 这还是冉如胭头一次出远门呢,回抱着颤抖的女儿,细心安抚道:“乖女儿,你不要怕,为娘定会日日在菩萨面前给你添香,时时祈求你能平安顺遂,你安心!” 说着话也哽咽起来,温暖的大掌抚摸着女儿柔弱的肩头,又细细叮嘱道:“你到宫里若是选不上,也要安心当值,伺候好贵人们,娘不希望你能大富大贵,就希望你平平安安地熬到出宫的日子就行!” 冉如胭心思渐渐平静,丝丝缕缕的恐惧萦绕心头,自己不是被灌毒酒死了吗? 那穿肠般的疼痛想着都令人头皮发麻,又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孩儿也被南宫姐妹杀死了! 泪水渐渐氤氲,怎么会见到娘,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仔细打量四周,紫青色的轻纱布料布置的车厢富贵淡雅,忍不住伸出柔荑,探向车窗,想要一探究竟。 还未摸到淡青色的窗帘,便又被娘亲的大掌带了回来,仔细捂好掌中细嫩的小手,冉母叮嘱道:“乖女儿,你且再睡一会吧,外面全是兵爷跟随,到了恒县,为娘就要回去了。” 冉如胭心思几转,恒县不就是家乡临县吗? 这是……忍不住细细打量自己的衣服,月白色的棉布襦裙柔软极了,下摆处绣着簇簇秀气雅致的兰花,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娘亲亲手所绣,这身衣服分明是三年前大选之时的穿戴打扮! 心中阵阵惊惧,天呐!时间真的倒流了! 又有惊喜涌上心头,莫非上天有眼,不忍让她白白死去? 思疑不定之时,冉母向身后马车角落招了招手,一名容颜清秀的小姑娘便乖顺的走了过来,素手捧着一杯温热的开水,递到冉如胭面前,神情关切地询问道:“小姐怎么了,快喝口水吧!舟车劳顿,定是累了。” 冉如胭看着面前乖巧伶俐的丫鬟,梳着稚气的双丫髻,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心下又惊又怒,这不就是卖主求荣的锦翠吗? 还记得她狠狠地捏着自己的脖颈,灌自己穿肠毒药,这个杀人凶手! 一想到这些,冉如胭美目圆瞪,抬起柔荑便打掉了地上来的水杯,恶狠狠道:“我不喝!” 锦翠吓了一跳,偷偷抬眼看去,小姐双目泛红,泪水莹莹而又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话,乖乖俯下身子,捡起被打翻的水杯,便自觉地回到马车角落,静静侍立。 冉母看着女儿一通发火,心中更是纳闷,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前几日听说不得不入宫参加选秀,也没这般失态,反而还乖巧地劝慰自己,这会儿怎么发作下人。 冉如胭感受到母亲疑惑不解的眼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是信不过母亲,实在是这事情太过骇人听闻,只能烂在肚子里,思索一番,便勾起唇角,眉开眼笑起来,拉着母亲胳膊连连撒娇道:“娘亲,胭儿实在是放心不下你。” 冉母看着女儿娇俏的模样放下心来,轻柔地抱紧女儿,内心又是一阵酸楚,胭儿一向乖巧懂事,快要进宫了还惦念着自己。 心下真真欣慰,开口说道:“乖女儿有心了,为娘才是放心不下你,那宫里看着好看,可终究是没家里好啊!这是送你去伺候别人啊……” 说着话又哽咽起来,连忙用帕子拭去泪水,接着说道:“锦翠和锦绣是从小伺候你的丫鬟,你带着,让她们好好照顾你,好歹有个照应,让娘安心。” 冉如胭看着母亲温柔的叮咛,心下酸楚苦涩,杂乱无章,又瞥见静静侍立在一旁的锦翠,想到这人是一个祸害,决计不能留下,不过母亲美意又不能忤逆,惹她伤心,陡然换人,这等贪图富贵的奴才想必很快也会被那些不安分的姨娘收买,倒不如带进宫里另做打算。 思及至此,冉如胭抬手轻柔地拂过冉母眼角泪珠,说道:“女儿省得,不过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有些浮躁才会发脾气,绝不是因为锦翠,娘亲你莫要再哭了,哭坏身子,女儿可就罪过大了,得挨打了!” 说话间尽是小女儿的娇憨调皮,这番解说也打消了冉母的疑惑,原来女儿是做噩梦了才会失态,这才破涕为笑,转而又吩咐锦翠锦绣说道:“小姐忧思虑多,睡不踏实,你们在她身边要多多开导,及时提醒!” 两人连连称是,神情严谨,显然是极为听话懂事的丫鬟,可惜呀…… 冉如胭注意到锦翠旁边的锦绣,细细打量,她和锦翠一样穿着淡青色的麻布衣服,再看脸上一片木讷,嘴又不巧。 正文 第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上一辈子可不就是因为她嘴笨舌拙,才渐渐疏远她,可她着实是一个忠心护主的人。 有一年极冷的雪天,一众宫人赏梅踏雪,路过叶亭湖时,有人把她推入湖水,天寒地冻谁都不愿意下水,只说人单力薄,通知侍卫来营救。 只有锦绣毫不犹豫地下水,拼命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她上了岸,到最后她得救,锦绣却……活活冻死了。 想到当时怀里那僵硬的躯体,冉如胭捏了捏拳头,暗下决心,这辈子定不会再亏待她。 马车夜以继日地走着,很快便到了恒县,带头的官兵说这里还有一批秀女,休整半日再赶路,也通知了上一批秀女家眷及早离开,莫要耽误选秀行程。 皇家事大,纵然再不舍,冉母也要离开了,临走时冉母拿出一个绣着精致兰花的荷包说道:“这是娘经常用的香草药包安眠解忧,你快佩戴上吧,愿菩萨保佑,我儿睡得香甜。” 冉如胭心中犹如一团棉花堵塞似的,喘不过气来,樱唇张了有张,想来这世间也只有母亲一人能对自己如此贴心掏肺了,泪眼婆娑的回道:“娘亲在家安心,千万保重身体。” 看着母亲渐渐消失在街角,冉如胭心中阵阵抽疼。 她暗暗发誓道,娘亲,胭儿定要手刃仇人,为您撑起一片天! 遥遥望着京都的方向,冉如胭暗暗捏拳,那些贵人们等着吧! 这一次且看鹿死谁手! 春意料峭,冉如胭此刻心中熊熊烈火燃烧,一抹温暖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月白色的身影镀上一层金光,竟然显得越发坚韧起来,配上襦裙上朵朵兰花,整个人像极了空谷幽兰,不复往日怯弱。 春意渐浓,数不尽的春花绚烂绽放,花团锦簇,浓香阵阵,引来蝴蝶团团围绕,娇花美蝶,甚是热闹。 不远处巍峨的宫殿宫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凡,朱红色的雕梁画栋显得大气磅礴,四周精雕细琢的物件更加美轮美奂,宫人簇拥的高处,三位衣着鲜亮的佳丽娇笑连连,说着凑趣儿的话,显得极为亲密。 左边那位身着桃粉色绣着双色牡丹纹样裙极其妍丽,腰间一道深红色同款式的牡丹腰带显得纤腰柔软多姿,乌黑的秀发挽成凌云高髻,斜插着赤金嵌翠玉的牡丹步摇,摇晃间盈盈点点,煞是耀眼,一双桃花眼娇媚多情,举手投足皆是妩媚风流,正是顺贵嫔南宫妙月,她此刻素手轻轻拂过鬓间秀发,娇滴滴地出声说道:“今日实在是天朗气清,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的吉日挑得真是时候!” 此刻右边雅贵嫔秦思容接过话,出声温和道:“可不是吗?今日倒是个好日子,后宫素来清净,添几位姐妹热闹热闹也是极好的!” 此人身穿天蓝色绣着连理枝纹样裙极其雅致,腰间也用深蓝色的连理花枝腰带轻系,一头柔软的秀发今日梳了斜椎高髻,上头晶莹剔透的碧玉簪点缀,倒是和一身衣服相得益彰,衬得极为秀致雅丽通身像一株莲花婷婷袅袅,极为动人。 这时中间那位才出声,只见她端坐在凤位之上,身着绛红色绣着飞天鸾凤纹样裙,腰间一条赤金镶红宝石的腰带极其华贵不凡,特别是上面鸾凤的眼睛用金朱色的宝石点亮,气势不凡。 她秀发繁复,梳着飞仙高髻,步摇上面的振翅欲飞的鸾凤活灵活现,正是皇后颜素问,她声音极其淡雅道:“两位妹妹可是要擦亮眼睛,给陛下选得佳人,以慰陛下案牍劳形之苦。” 下座的两人连连称是,齐声说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妾当尽心为陛下分忧。” 虽是应和着皇后的话,但神色之间并无特别尊重之意,特别是南宫妙月看着高位之上的皇后,眸中闪过幽冷的眸光。 这世上没有人愿意与人分享宠爱,尤其是帝王的恩泽。 但是身在后宫之中善妒又是最大忌讳,所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表现的很大度,但实则内心早已各自盘算许久。 高台上座的皇后何曾不注意到旁边顺贵嫔的眼神,不过心下却是波澜不惊,漫不经心地轻轻拂过小指上赤金嵌鸡血玉石护甲,一则顺贵嫔轻张狂妄,这在后宫之中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二嘛…… 旁边侍立的宦官尖细的嗓音响起来:“启禀皇后娘娘,秀女们都准备妥当了。” 闻言,皇后轻轻抬手示意。 宦官心神领会,一甩拂尘,昂首挺胸,尖细的嗓音传遍大殿:“选秀开始,各家秀女觐见!” 正文 第5章 百闻不如一见 一排水灵白嫩,稚气团团的秀女整齐的站好,宦官瞥了一眼,便清了清嗓子又喝道:“跪!” 秀女应声而跪,看她们动作整齐到位,眼睛也安分的不乱转,皇后心想宫里的嬷嬷们一向是极会调教人,点头示意后,宦官这才说道:“平身!肃立!” 颜素问美目轻轻扫过,下面的一排秀女感受到皇后的视线更是挺直腰板,低眉垂目,伸手指了几个说道:“这几人留下,其他人退了吧!” 所指的几个人跪下谢恩,皆是美衣华服,举止大方有礼,一看就是极有规矩教养的大家闺秀,倒也不难猜想,大抵是些勋贵之后,也算是内选好,早已定下的,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 皇后素手轻点,一位身着鹅黄色百花曳地长裙的佳人便站了出来,双手交叠于腰间,一丝不苟的行礼道:“小女卫清歌,家父是礼部尚书卫宣。”说完便乖觉地站着,灵秀之感顿生。 皇后点头,心中对卫清歌的礼数赞赏不已,说道:“大家闺秀,京城才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听说你风采斐然,本宫也是爱才之人,不如你做首小诗,今日就让本宫见识见识吧。” 卫清歌屏息片刻,看到远处花蝶飞舞,曼妙可爱,心下定了定道:“陌上春意闹,百花争相俏。雪梅轻巧藏,只为风雪笑。” 皇后娇笑连连,心想这女子才情确实不错,不到片刻便诹出来一首小诗,追忆梅花吗,梅花孤高冷傲,倒是个心气儿高,柔声道:“好才情,陛下就喜欢有才情之人,宫中正是需要你这样灵秀之人,且来宫中给本宫做个伴吧!” 卫清歌心中早已知晓,此番入宫均在意料之中,轻抚襦裙,跪下谢恩道:“谢皇后娘娘青眼相加。” 皇后又指了指旁边桃红色云雾软烟纱裙的女子,朱唇轻启说道:“你的衣服本宫瞧着倒是喜庆!” 被点到名字的秀女满心欢喜雀跃,都说皇宫处处都是黄金屋,此番精心打扮,便是为了此时的贵人垂青。 等入了宫,那还不是一辈子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当即欢喜无限道:“民女余秀珠,家父吏部侍郎余清连,娘娘您真是慧眼如炬,民女就是想着今日大选,是一个难得的喜庆日子,这才穿了亮眼的桃红色,就是觉得实在该庆祝庆祝这喜庆日子!也好给自己添添彩头!” 说着,娇羞地低下头,白嫩的脸庞上朵朵红云,样子更加讨喜。 皇后也被她逗得娇笑连连,开口说道:“真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本宫就喜欢你这般喜庆的女子,看着都心情舒爽,留下吧!” 余秀珠娇笑着跪下谢恩,说道:“前几日民女去白云庵上香,静云师太就说民女能遇见贵人,原还是不信,今日见了娘娘才发觉那师太说的真对!娘娘可不就是民女的贵人嘛!” 皇后闻言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余秀珠巧舌如簧,乖巧可人,两贵嫔也是被逗得眉开眼笑,直道今日遇见张嘴儿了。 经此几轮,点了内定的秀女,皇后便低头饮茶不再说话,旁边的雅贵嫔也不多言,只看不语,于是顺贵嫔自然而然地开始挑选自己顺眼的人。 顺贵嫔突然觉得眼前一亮,面前这群秀女虽是偏远县区的人,倒是极其显眼啊,个个颜色上佳,心中咯噔一声,正要挥手屏退,再选几个无颜女,雅贵嫔却出声阻止道:“顺贵嫔姐姐,这已是最后一批秀女,前面选的几家秀女虽是琴棋书画,皆有能者,但是颜色终究差强人意,况且三年大选却不足五十之数,怕是不合规矩的。” 顺贵嫔秀眉轻蹙,细细想来刚才的高官之女选上的皆是貌色平平,若是被看穿心思倒是不美了,反观最后一批秀女,长得再好看又如何,偏远粗鄙之人,登不上大场面的,皆是小家子气,只得点头说道:“也罢,还是雅贵嫔妹妹心细如丝,幸好有你提点。” 说着话,对旁边的宦官示意,刘宦官心领神会,对着顺贵嫔恭敬地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咳了咳嗓子,说道:“各位秀女好福气,真是赶上贵人了,你,从你开始,说说自己擅长什么。” 翘着兰花指,轻轻一指。 指的正是一位容貌俏丽的女子,她身着淡绿色绣古烟纹样襦裙,秀发轻挽随云髻,身姿妩媚,她盈盈一拜,声音娇俏道:“回贵人话,小女会舞蹈。” 顺贵嫔闻言一挑秀眉,像是极为感兴趣地说道:“那本宫就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就舞一曲吧!” 正文 第6章 不骄不躁 段莺莺听闻此话,连连谢恩,看旁边也没乐器伶人之流,也不慌张,素手轻轻拍打着拍子,不紧不慢地吟唱:“有美人兮四方来,美目盼兮风韵转,巧笑倩兮惹人怜,回眸笑兮无颜色,百媚生兮羞娇花。” 纤纤素手击打的清脆声与妩媚的歌声相得益彰,渐渐地,段莺莺突然放开双手,轻轻扭腰肢,袅袅转动起来。 一身古烟纹顿时旋转流淌起来,活色生香,时而轻弯腰肢,时而勾唇媚笑,还不忘巧手轻拍,与舞步响应,真是心思极巧,歌声与舞蹈交相辉映,那歌中的美丽女子倒像是吟唱自己一般,在没有乐声的时候,还能这般妙舞生香,不知若是以后加上丝竹之乐该是何等美丽婀娜。 一曲舞罢,众人沉醉不已,皇后此时出声说道:“这女子舞姿曼妙,但是最难得的是那份巧心思,留下吧!” 段莺莺自然欢天喜地跪谢皇后的恩典,脸上都喜气洋洋起来,一旁的顺贵嫔心中暗暗想道,这般沉不住气,到底是小人家之女。对这群秀女更是看不上眼。 顺贵嫔美目一转,瞥了一眼段莺莺,心中又是不喜,这等身段婀娜,模样可人的狐媚子,进了宫准会把陛下的心思勾得死死的,为何还要让她进宫,面上却也不敢多言,语气不善对旁边一身月白色素雪绢裙的少女说道:“你可有什么擅长的?也展示一番吧!” 冉如胭紧紧捏着袖口,一朵秀雅别致的兰花被捏得皱巴巴的,心中极其恼恨,就是这个毒妇害死了自己,又想起临死前的疼痛绝望,浑身都颤抖起来,脸色气得发白。 这副模样看在顺贵嫔眼里倒像是她极其紧张,瞬间不悦极了,不过是随口一问,值当她如此紧张,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就吓破胆儿了? 顺贵嫔皱眉说道:“回答本宫的话,呆愣着作甚,没一点规矩!” 冉如胭压下心中波涛汹涌的怒意,面上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回娘娘的话,小女冉如胭,家父是胥高县县令冉高松,刚才心下紧张,这才……” 顺贵嫔不耐烦地打断冉如胭的话,撇了嘴角,原来是不知名的县令之女,怪不得这般小家子气,似乎更加恼怒地说道:“且说说有什么巧处,别耽误了别人的吉时!” 吉时! 又是这两个字。 冉如胭心中怒意如火山爆发一样上窜着,稍有不慎就会爆炸开来,但是用力地掐着自己手心的细肉,不断地告诫着自己,不急于一时,要更耐心,不骄不躁,才能徐徐图之,成就大事。 转念想到,上一世段莺莺也是这般舞之蹈之,当时自己只想压她一头,便唱了江南小调,委婉悠扬,风情独特,是江南水乡独有的吴努软语,声音娇软多情,倒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不过,只怕是那时候就有人惦记上自己了吧,现在重活一次,定要小心谨慎。 思及至此,她轻咬唇角,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期期艾艾地说道:“民女母亲常教导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民女就会做一些绣活儿,也读了《女诫》,别的倒是不会了。” 说着话似乎极为羞怯的样子,不安地捏着袖口,十足的小女子态。 雅贵嫔倒是觉得这女子虽然无大才,但好在德行不错,说的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看上去倒是一个极守规矩的。 看了皇后一眼,瞥见她没特别动作,这才说道:“你说你会绣活儿,便把你的绣帕拿上来给咱几个瞧瞧,看你是滥竽充数,还是真的有一双巧手吧!” 冉如胭轻轻取下腰间绣帕,上面绣的是雨后陌上绿草,晶莹的雨水还在嫩绿的叶子上,仿佛还在滚动似的,欲滴不滴,惹得一旁的雅贵嫔啧啧称奇,翻过帕子细细一看,惊呼出声道:“倒是个手巧的,居然还是双面绣!” 皇后也看过来,看到两面线头一丝不苟,无半分凌乱,抬眼看着冉如胭中规中矩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倒真是个巧手,且留下吧。” 冉如胭依规矩行礼谢恩,伏在地上行了大礼,看上去诚惶诚恐道:“民女谢皇后娘娘厚爱,谢众位贵人厚爱!” 谢过礼,便双手交叠于小腹,倒退回原来的位置,低眉敛目,样子十分乖巧。 日薄西山,不知不觉间,一日时光便过去了,刘宦官仔细清点了入选秀女,极快地拟好名册单子,这才向皇后等人汇报。 正文 第7章 洪灾闹心帝烦乱 刘宦官一甩拂尘,躬身行礼,将名册单子举过头顶,毕恭毕敬道:“启禀皇后娘娘,此次大选共选秀女六十六位,其中三品大员之女共十位,六品以上官吏之女共二十位,其他皆为六品以下,名册单子已拟好,请娘娘过目。” 皇后伸手接过单子粗略一扫,也不过多细究,便说道:“刘总管且回去回禀陛下吧!” 待刘宦官走后,皇后便抖了抖身上的飞天鸾凤纹样裙,说道:“本宫乏了,便先回去歇息了,两位妹妹请自便。” 顺、雅二贵嫔两连起身行礼,口中应道:“恭送皇后娘娘凤驾。” 待到皇后坐上步辇,顺贵嫔就迫不及待站了起来,旁边的宫女连忙上前拂平衣裙上并不起眼的褶皱,极为细心谨慎。 顺贵嫔撇到还在地上跪着的雅贵嫔,不屑地撇了撇嘴,便对宫女说道:“如意,备步撵。” 雅贵嫔看着远处皇后的凤撵走远,这才直起身子,看着走在前面花枝招展的顺贵嫔,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微笑,疾风摧劲草,狂得太过了可就闪了。 繁星点点,明月渐沉,雄鸡报晓三两声,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宣政殿侧道的两行走廊直通主殿,此刻路上众朝臣一身正装,深蓝色官服描着青天明月图纹样,皆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按照官位品级依次而行,手持素白玉笏,个个低眉敛目,步履稳重地走向正殿。 为首的镇国公颜于杰浓眉轻皱,满脸美髯不时地抖动着,心中暗暗思考南方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洪灾。此时正值早春,耀国地域辽阔,北方素有春雨贵如油之说,但是对于南方却是另一种光景,今年比之往年的春雨连绵,更是处境堪忧,连月浓云密布,阴雨不断,没多久江南一带就传来河堤坍塌,洪水倾泄的消息,伤亡惨重,这可是蹊跷了,关于洪灾朝廷早有考虑,连年拨款修缮河堤,就是为了防范堤坝,现在却死伤无数,饿殍遍野,可真是…… “陛下驾到!” 来人一身赭黄色龙袍,头上戴着玄色冕旒,冕延前后皆玉珠垂帘,十二道玉旒半掩陛下面容,以示天颜不可窥视,两珎轻垂耳边,乾纲独断,帝王权威不容他人染指半分,通身衮服绣着九龙盘踞纹样,祥云朵朵间,五爪真龙怒目圆瞪,浑然不怒而威,气势非凡。 正是耀国最年轻的君王,赵淮。 赵淮在龙椅上正襟危坐,双目锐利地扫过下面毕恭毕敬的臣子,察觉到帝王探索的眼光,台下臣子皆挺胸收腹,低眉垂目,面上更加恭敬。 赵淮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泠然通透:“众爱卿可有本奏?” 颜于杰侧眉,给身后的户部尚书递去一个眼神,户部尚书谢明宇心神领会,躬身而出,深深一稽首,道:“启禀陛下,南方近日阴雨连绵,近日微臣接到文书,江南一带有河堤坍塌,致使死伤无数,而且……” 说到这里,谢明宇感觉如刺的锋芒射在身上,咬咬牙,继续说道:“而且不止一处!沿着明江有十几处之多。” 赵淮闻言大怒,玉旒后的俊朗面容阴晴不定,他冷声道:“对于此事,谢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谢明宇躬身凝眉,心想此事是镇国公授意自己引出,作用就是抛砖引玉,脑子一转便说道:“此事干系重大,微臣不敢妄下断论” 赵淮脸上更是阴晴不定,挥一挥袖子,示意谢明宇后退,继续说道:“众爱卿可有应对之法?” 台下的南阳王赵泺静静站立,通身蔚蓝官袍,胸前绣着蛟龙出海纹样直袍,面容谦和,手持莹白玉笏,浑身似美玉般清润通透,使人望之不由心生好感。 他心中暗暗猜测,此事必然大有蹊跷,平常这时候春雨滂沱的情况也不是没有的,何况陛下登基临政以来,每年都要拨下大笔银两,用于修缮江南等处的堤坝,就算有一官半职不听天子命令,没有按时整修堤坝,可也不会是如今这种情况啊,竟然有十几处,地方官员哪有这么嚣张,除非…… 赵泺旁边的人正是宁铭王赵沱身着蔚蓝官袍直缀,他细眉轻佻,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水波潋滟,此时正微微眯起,一副对朝堂议事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上挑的桃花眼中偶尔几缕精明闪现,但稍纵即逝,不为人所察。 漫不经心地掠过赵泺,轻瞥一眼便收回,抬起蔚蓝暗色斜纹官履,举手投足皆优雅有礼,看无人敢言,便心直口快道:“此事又有何难,依臣弟所见,黎民百姓是社稷之本,所以拨款赈灾应该放在首位,陛下您说呢?” 正文 第8章 栋梁争献镇国策 此时,今年新科状元现居翰林修编刘书杰此时站了出来,只见他深深行礼,说道:“微臣有本奏,此事必然有蹊跷,贸然再次拨款,怕是最后黎民不能受惠,当下应该彻查此事,据翰林院文书所记,每年都有大笔银两用于修缮堤坝,加之江南本来就是膏腴之地,每年盈利颇丰,其中定然有人中饱私囊,只有除去害虫,才是真正对黎民百姓有益,请陛下明鉴!” 听到两人截然相反的说法,其余朝臣皆面面相觑,按常理来讲,宁铭王的说法是最直接的,以往也遇到过类似天灾,为了防止人祸,朝廷都是尽快拨款赈灾,以安民心。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此事一看就有蹊跷,若是贸然拨款,只怕会如同翰林修编所言,这笔银子会落入蛀虫的手里,黎民百姓仍然是水深火热。 这么一想,众臣心中不由对宁铭王赵沱嗤之以鼻,堂堂亲王,说的话还没有一个布衣出身的翰林修编考虑周全,真是如传闻中说的那样,这宁铭王只爱风花雪月,平日里填个词,编个小曲儿,都不在话下,可说起这治国之策还真是贻笑大方,当真愚不可及。 察觉到众人的眼光,宁铭王微微垂下桃花眼,像是被拆穿了把戏的小孩子一样羞涩起来,双颊都泛起红晕,众人对这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更是看不上眼,却错过了微垂的桃花眼中缕缕精光。 一旁的明阳王赵泓早就站不住了,那翰林修编的话说得直白易懂,连他这个大老粗都明白了,江南那边肯定是有贪官了,当下更是站立不安,跳出来就粗声说道:“陛下,臣有办法,待臣杀到江南那些贪官家里,把他们吃进去那些咱们大耀修缮的银钱都给打出来,还怕他们不成!” 说着更是摩拳擦掌,双眼爆出阵阵亮光,像是看见贪官跪地求饶的场景似的。 众人都道这明阳王还真是一个直肠子,对这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一窍不通。 好在先王慧眼如炬,传位于当今天子,才得以延续大耀国的繁荣昌盛,更何况陛下思维缜密,考虑周全,沉着冷静,治国有方,有经天纬地之才,我大耀国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镇国公颜于杰抖了抖面上的胡须,沉吟良久道:“陛下,老臣以为翰林修编的话有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以老臣所见,需要派遣钦差大臣去彻查此事,再做决断。” 赵淮微微眯起俊目,盯着毕恭毕敬的镇国公,出声温和道:“镇国公所言有理,那以镇国公所见,派谁去比较合适?” 镇国公暗暗思忖,江南此事引起陛下这么大的震动,可见高度重视此事,若是能办好,必然能入陛下法眼,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再者,江南若是砍下去这一批官员,那必定会出来许多空缺,若是能抓紧这个机会安插心腹,可真是一劳永逸的好事一桩,可这事不能交给平时太过疏远的人,过于心腹的又太过显眼,引起陛下猜忌可不好,思及至此,镇国公沉吟道:“此人选干系重大,老臣不敢妄断。” 一直侧耳聆听的兴平候也同样明白这事若是办好,可是有天大的好处,但是事有利弊,若是办不好,不但项上人头难保,怕是再也不会得到重用了。 此事必须要争上一争,但是怎么争,用谁争的确不好办,又忍不住细细思量起来,把脑子里的所有可用之人过了一遍,最好还得有把柄在手…… 君臣一番商议到近晌午还是没有结果,最后陛下大怒,最后定为明日再议,那些举足轻重的栋梁之臣都松了一口气,有一日的周旋时间,这事儿就多上几分把握了。 御书房 赵淮看着面前的赵泺,喜怒难辨,良久才开口说道:“今日朝堂,你一言不发,可是心中已有章法?” 赵泺揖了一礼,说道:“皇兄慧眼如炬,臣弟心中确实有些想法,这就如实相告。以陛下的慧眼,早已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只是这个人选定谁成了问题,臣弟以为那位翰林修编就不错,布衣出身,定会清正廉洁,而且他在朝中无依无靠,若是陛下给他庇护,他一定会心向陛下,忠心不二。” 赵淮目光如炬,略一思索说道:“你说的确实不错,但是,此事翰林修编不合适,正如你所说,他在朝中无依无靠,就算朕给他三分薄面,到了江南,那些地方官员未必领情,二则,翰林修编一介书生,对官场还不够练达,怕是会被那些老奸巨猾所蒙蔽,一无所获。” 正文 第9章 帝后同寝不同心 赵泺心中心思急转,朝堂瞬息万变,确实不是翰林修编一介书生能体会的,忍不住敛眉考量起来,这一次看陛下的意思,自己得亲自出马了,想到这便躬身行礼,说道:“皇兄若有需要,臣弟定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赵淮看南阳王领会自己的意思,心中欣赏不已,点点头赞叹道:“你一片衷心,朕了然于心,不过这一次你出行的名头是去景德镇寻找传说中的玉汝窑,你可要记清楚,一定要为朕带回来玉汝美瓷,到时朕,重重有赏。” 赵泺重重跪下,斩钉截铁道:“臣弟定不辱使命!” 赵淮点了点头想道,暗访是必须要的,不过明面上嘛还得再选一个人,朝中势力众多,总得给他们树个靶子,狗咬狗才有意思。 宁阳王府 书房内,一众幕僚战战兢兢,盯着地上的白底蓝花釉茶盏的碎片,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坐在书房正上方的赵沱面色阴沉,一扫外人面前漫不经心的模样,此时桃花眼如深海般阴沉,这江南知府钱毕焱本是花了一番工夫的棋子,到头来却敢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最重要的居然还有刁民不要命的跑到京城告状,沉默良久,阴测测地说道:“既然江南知府钱毕焱不想干了,那就给本王料理干净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本王的钱都敢贪,不想要他的狗命了!” 一众幕僚这才俯首称是,心中松了一口气,这钱毕焱已成弃子,一定要好好表现,江南知府这块肥肉还不知道落到谁的口里呢!一扫刚才的阴霾,都跃跃欲试起来。 皓月当空,清凉如水的月光如瀑布一般倾泻而出,像屡屡轻纱笼罩在雄伟壮阔的皇宫宫殿之上,寂静冷清的皇宫在莹莹月光之下稍显柔和,朱红高墙倒是少了些往日的阴翳。 今日正是十五月圆之日,按照惯例陛下都会在坤宁宫安寝,果然,酉时刚过,御撵便停到了坤宁宫。 内室里宛如婴儿手臂粗的红烛在夜风中摇曳,一阵甜泌的清香在室内飘散开来。 坐在梳妆镜前的皇后颜素问看着镜子中人,乌黑浓密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斜斜挽起的发髻只用一根碧玉簪固定好,如玉的面庞山一双丹凤眼中波澜不惊,无一丝涟漪,深宫冷墙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呢。 身边的贴心大宫女梅芯递上玉心胭脂盒,颜素问瞥了一眼便说道:“都要安寝了,这些就不必了。”说话间语气平平,不带一丝波澜,女为悦己者容,他不悦我,我对他也没有痴心妄想,倒不如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好。 梅芯看着皇后娘娘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再一次被狠狠揪起,都说深宫之中帝王的宠爱是最重要的,娘娘倒好,什么也不愿多做,不去争不去抢。 转念又想,幸好娘娘是镇国公的嫡孙女,镇国公扶持陛下登基,有拥立之功,有镇国公庇佑,娘娘的后位才会安稳,这也是别人争抢不来的。 “陛下驾到!” 颜素问听到通报,忙直起身子,双手交叠放于腰侧,屈起膝盖,对着门口躬身行礼,口中道:“臣妾颜氏请陛下大安!” 一身淡黄色素锦在蜡烛下柔软异常,披散开来的头发少了平时的锐气,灯下美人肌肤雪白,但是面色平淡,说着请安的话但是丝毫不带感情。 赵淮听到心中不由烦闷起来,这皇后颜素问一向如此,对着帝王也是一副这样寡淡的模样,但是镇国公拥立有功,不能寒了劳苦功高之人的心。思及至此,赵淮亲自俯身,牵起颜素问的柔荑,语气温和道:“皇后不必如此多礼。” 颜素问看了一眼喜怒不辨的脸,想到大婚三载有余,自己也没能看清这个人的内心,帝心不可测,反正这场大婚本就是一场交易罢了,不由又想起那人柔和的眉眼,嘴角含笑,站在梨树旁拈花一笑的模样,真是君子人如玉,世间无双。 屏退了一众宫人后,赵淮牵着颜素问坐到了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边,放柔腔调问道:“皇后这几日忙着做甚?” 颜素问看了陛下一眼,心想陛下不是忙糊涂了吧?这几日正是三年大选,便回道:“臣妾这几日忙着大选,按照以往惯例,多选贤良淑德的秀女,好为皇家绵延子嗣。前几日这一届秀女的画像都已经送到了陛下跟前,陛下可有格外喜欢的,或者想给特别位分的。” 赵淮看着自己的皇后,眸光幽深,这么不在意的样子着实令人恼怒。 正文 第10章 家家秀女显神通 不过这几日公务繁忙,赵淮哪有时间看秀女画像,跟别说位分,更是没想过,既然皇后都不在意,他更不在意了。 于是便无所谓地说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至于秀女们的位分就按照前朝官职安排吧,这样才是不偏不倚,不失公道。” 颜素问点了点头,说道:“顺贵嫔妹妹也是这么说的,臣妾看顺贵嫔妹妹和雅贵嫔妹妹管事利索,是有能力的,就把位分拟定交给她们了。” 赵淮看着颜素问对宫中大权也不在意的样子,更是烦闷,又想起雅贵嫔和顺贵嫔也有几分才能,处理起位分拟定的事项倒也能胜任,便继续道:“无妨,就按皇后说的做吧。”说着话抬眼看着殷红的蜡油滴滴下落,复言道:“天色已晚,歇息吧” 大红镶着凤鸾和鸣的幔帐渐渐放下,遮掩住床上交叠的身影,寂静的室内只有烛火摇曳,偶尔爆出一声响。 而此时延华宫却是另一番光景。 顺贵嫔一袭绯红色桃花水雾裙格外娇媚,她慵懒的躺在双翘头黄花梨木贵妃榻上微微眯起眼睛,神情慵懒,贴心的大宫女如意在一旁素手轻敲,给顺贵嫔揉着小腿,另一个贴心宫女吉祥在轻轻按压顺贵嫔的太阳穴,力道适中,顺贵嫔渐渐闭起双眼,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跪在地上的余秀珠抬眼看着贵妃榻那精雕细琢的浮雕,华美异常,心想这一次真是来对了。 多番打听询问,才知道掌握秀女位分拟定大权的人是顺贵嫔娘娘和雅贵嫔娘娘,那日明显顺贵嫔娘娘更胜一筹,想来在这宫里也是顺贵嫔娘娘更加得宠,这一次肯定是拜对了菩萨。 思及至此,余秀珠眼珠轻转,思忖一番开口道:“从前就听说过顺贵嫔娘娘,说您貌若牡丹艳丽华贵,今日一看真是天仙下凡,当真是宠冠后宫第一人,艳压群芳,无人能及。” 贵妃榻上的顺贵嫔闻言朱唇轻轻勾起,心想这秀女余秀珠倒是会说话,那日大选就是巧舌如簧,今日倒要看看她为了秀女位分,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又想起待字闺中时,倒是对那个余清连有所耳闻,总是来兴平候府送礼。 这次数一多,倒是有些印象,连带着对他这个能说会道的女儿也是有耳闻,便开口说道:“喔,是吗?”也不反驳,反而带了丝丝得意,女人爱美是天性,被人恭维也是顺耳极了。 余秀珠更是肯定的说道:“半分不假!今日小女来就是给娘娘您锦上添花的,这宝贝对娘娘的雪肌玉肤必然是大有裨益。” 顺贵嫔进宫几载,在这深宫之中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小小侍郎之女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心下不以为然,但是也装作有几分兴趣地说道:“喔?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样稀罕,拿出来给本宫瞧瞧。” 这一番话中的意思余秀珠再明白不过了,顺贵嫔娘娘虽是表现出了一番兴致,但是在贵妃榻上眼皮都不抬一下,可以看出心中却对这东西不上心,不过幸好这是父亲花了一番大价钱请人寻来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在宫中铺路,好让自己扬眉吐气,有一番造化。 余秀珠拿出一套玉杵和玉舀,看起来像极了捣药罐子,但是碧玉通透晶亮,看上去品质非凡,她开口说道:“顺贵嫔娘娘请看,这是沧海那边的蓝海碧玉,十分难得。” “原来这等美玉做一套头面也是极其华贵的,现在做成这杵舀是因为要研磨蓝海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