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西行   幻音阁的女子俱是绝色,她们赖以保护自身的东西便是音乐,自古音乐便能传递人心中喜恶,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乐曲,可以感人,同样,可以伤人。   花谷深处,便是幻音阁之人避世之处,此处经年云雾缭绕,每逢初春至夏时节,百花争奇斗艳,芳香数百里而不绝,因花谷终年云雾缭绕,雾霭深处,藏瘴毒猛兽,是以寻常人而不可入,如若不慎误入花谷,多半迷路于花谷之内,后尸骨无存。   ……   “阁主,西陵传来消息,残谱忘尘现世,您看,属下是不是……”此处是山谷的内谷,正值盛夏,谷内却甚是清凉,四面环山的谷内,一口深潭正映着正午太阳散出的耀眼金光。   有一女子,一身宝蓝的长袍,长发披散,背身站在那女子单膝跪地的正前方,不知在看些什么,开口的声音似乎也带着淡淡的寒气,“不必,让云飞前去好了,静观其变。”   “是”那人神色有着些许的不愿,但还是没有丝毫的分辩,直接领命,起身后退两步,脚尖一点,身影飞快的消失在山谷里。   幻音阁刚刚宣布不问世事就传出忘尘残谱现世的消息,当真蹊跷至极,不可得的,幻音阁也不会贪心!她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蓝色的秀袍一甩,不知哪里来的花朵,纷纷扬扬飘了漫天,女人转眼便隐没在水中。   ......   “秀娥,阁主怎么说?”虞香看见秀娥从门口迈进堂屋,连忙凑了过去,她这两个月可是被憋坏了,花谷里除了花还是花儿,外围布置的毒虫一个个长得都其丑无比,简直叫人难以忍受,她需要看到帅哥才能抚慰受伤的心灵。   “才刚刚避世两个月你都闲不住了。”秀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你别拉着我,你盯着我也没用,阁主没让人出去。”   “怎么可能,那可是忘尘啊!传说中的仙人谱曲,得到它就有望获得登仙之力啊,阁主一点儿都不动心?”虞香扯着秀娥袖子的手更用力了些,“不行不行,肯定是你没说清楚,要不你再去问问阁主呗。”   “你去?你还不知道阁主的脾气?”秀娥撇了撇嘴,斜了虞香一眼,“要不是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每次去通报阁主的苦差事也不至于落到我的身上。”   “哪里苦了。”虞香嘟囔了一句,眼珠子又转了一转,伸手去捏秀娥的脸,“你快别拿我这儿逗闷子了,快说,阁主怎么说的?那些破幸人也真是的,帮我们采购物资就算了,干嘛还要告诉我们外界的消息,我们又不能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了,每次拉着人家前来送货的人,手都不愿意撒开,非要问出些好歹来。”秀娥将捏自己脸颊的手满脸嫌弃的推开,一甩袖子挣脱了虞香的拉扯,反身跑出了屋子,“阁主叫我让季云飞前去查探消息,我可不愿意去见那个懒蛋,麻烦香香妹妹你替我跑一趟了!”   “什么?!!”   天干物燥,烈日当空,正是午休的好时候。   在离花谷不远处的一条溪边,有一座茅草屋,屋门向阳,此刻正大大敞开着,显示着屋主人丝毫不怕遭贼的心态,这一切都因为这不光是一间茅草屋,而且是一间家徒四壁的茅草屋,环顾屋内,根本连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找不着,外间一张木桌,一把木椅,连个陶碗都不趁。再里面就一张土夯成的炕。   这就导致虞香直接长驱直入直接到了供人睡觉的里屋,不过三两步的光景,她便站在了床前。   “季云飞,便宜你了。”说话间女子挥手便将一张银票拍在了床上正呼呼大睡的男子脸上。   砰地一声,被唤作季云飞的人从床上迅速弹起,就着银票盖脸的状态身子一转,稳稳半蹲在地上,一把银亮的匕首瞬间出现在他掌心里,继而顺着惯性屈膝站起,摆出随时都能攻击的状态,好半天周围都没再有动静,虞香倒是也耐心的等着他彻底清醒过来,等到他确定没有危险了,一双眼睛终于能彻底睁开了,没有拿着匕首的另一只手方才慢悠悠的将脸上糊着的东西摘下来。   没来的及细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看见了一张他这辈子都不愿意看到的脸,“大婶,你怎么又来了,知不知道我能睡个好觉有多不容易。”   虞香秀眉一皱,两手掐腰便骂开了,“姑奶奶好歹收养了你两年,会不会说话,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看清楚了,你手上的是酬金,阁主有令,命你去西陵打探忘尘的消息。”   “呸呸,你的阁主又不是我的,这单生意,不接。”季云飞看也没看银票上的数字,挥手便丢了回去,一脸的轻慢。“你不知道扰人清梦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事情么,每次被你叫醒,我都至少连做三天噩梦。”   哪儿想接回银票的某人突然变了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丝毫不在乎刚刚季云飞说了些什么,“不接好,不接好,正觉得三千两雇你个小毛头亏大了,这下姑奶奶能去找个更靠谱的人了。”   “站…站住!”季云飞伸手抓住了虞香的衣服,重重咽了一口唾沫,“你刚刚是说三千两?”   “我的阁主,又不是你的,我懂。”虞香一脸赞同的拍拍季云飞的肩膀,“我也这么觉得的,这个事儿还不如我自己跑一趟,也不知道阁主怎么就看上你了,武功没我高,音律不如我,见到忘尘都不一定识得。”似乎越讲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虞香重重的点了两下头,“我也觉得我得重新找阁主讲一趟。”边说着边要抬腿往外走。   “别啊,”季云飞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瞪着她,“虞香姐姐,你快看看,我都家徒四壁了,你再不接济接济我我连一粒米都没的吃了,刚刚不愿意接主要是怕饿的没力气动到时候耽误阁主的事情,你看看我,多么真诚的眼神!”   风萧萧兮易水寒,君子一言兮,咳咳,谁是君子,呀呸的,看少爷我打死那个恬不知耻的。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季云飞怀揣一张银票,轻身上阵,赶赴遥远的西陵。胯下,黑色的宝马发出一声嘶屡屡的长鸣,载着背上的人迅速远去。当然,在他的身后,还有个一脸怨怼的美人儿姑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脸想要吐血的冲动,这个臭不要脸的,拿了三千两银子不说,还让自己拿出了私藏许久的茶点补充体力,全吃光了,怎么不噎死这货!   山谷里一片寂静,水潭中央,突然泛起一圈圈反着阳光色彩的金色水波,一尾红色锦鲤猛然跃出水面,又重重摔入深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儿,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   “晨曦,你当真要将忘尘公诸于世?”那老者须发皆白,但丝毫不见垂暮之感,一袭宽大的道袍一直垂到地面,此处是一间凉亭,白石桌上只放了两只茶盏,此刻盖子打开正冒着热气。   坐在老者对面的是一个面若冰霜的女子,一身束身的墨色服装衬的她更加清冷高贵。“韩伯伯,您知道我的想法,爹爹走了,您就是我最亲的人,如果您不希望,我可以。”她话说到一半,就被老者的动作打断了。   老者摇摇头,慈爱的摸摸她披散着的长发,“我懂,世界上没有后悔路可以走,找一个值得相信的人,将残谱交给他。”   “哼”,晨曦微微皱眉,“我自己可以,不需要找什么别人。我只是。”   “只是想找到自己的爹爹?”韩老伸手覆在了她的手上,“不相爱,何相望,只有动情之后断情方才能够得道成仙。但我,其实更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彼此相爱的人,相守到老。”   “听从你的内心吧。”韩老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向亭外的桃花林走去,“听闻今年西陵桃花美的远胜往年,老朽便也闲情逸致一回喽。”那声音渐渐远了,坐在亭中的晨曦满眼伤感,忘尘,忘却一切,便离凡尘,成仙当真那么好么,爹爹?   又是一年,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桃花雨纷纷,心雨有谁知?   她伸出手,手指纤长白皙,轻轻端起了茶盏。   蒸腾着的雾气氤氲了眼前的一小块儿景象,她轻轻哈了一口气,将香茶冒出的烟气吹散,夏日里喝这种茶,倒是真有一种冬日的感觉呢,仙家,四季皆生渡如寒冬么……那可真是,悲哀呢。   她低头,饮了一口茶叶,带着寒意的茶水滚落入喉,明明用沸水泡出的茶,却似乎有冰凝聚在里面,一直寒到人的心里。仙,真是薄情,你,更是薄情,呵呵。   “爹爹,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一个不过五六岁大的小丫头哭喊着牵着高大的男人的衣角。“我会很乖的,我以后都再也不耍性子了,爹爹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男人的面容早已经在她的记忆之中模糊不清了,只记得那双温暖的大手最后一次覆上了自己的额头。   可是任由她哭的撕心裂肺,男人也只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扯开了小丫头紧紧攥着他衣角的小手。   他离开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拓本,娘亲生前练琴的时候,最喜欢研究的拓本。那声叹息也成了晨曦记忆里父亲留下的最后的声音。   没了娘亲,父亲生生抛弃了自己,去追求那缥缈无用的仙途。   晨曦右手重重的捏上了那个茶盏,直到自己的右手变的通红,方才面色冰冷的松开了手。十多年过去了,过去的事情也就罢了。   世人庸碌,追寻仙途,既然旧事重提,却勾起了她那段几乎是她童年时代的噩梦的回忆,那双温暖的大手曾经抱着她在湛蓝的天空中放飞纸鸢,曾在书案前为娘亲描摹丹青,曾经会玩笑一般的扯扯自己的脸颊,最后,也生生扯开了自己手。   这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呵。 正文 第二章 缘由   “这儿就是西陵啊?不怎么样么,感觉跟北郊没什么区别嘛。”季云飞懒洋洋的仰面躺在马背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太阳,此时,他周围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黑马不屑的打了个响鼻,蹄子一甩一甩的故意颠着背上的人。   “二黑啊,不是我说你跑的慢,你好歹是匹宝马,你说说这都多少天了,你刚刚跑到西陵的边境,还好意思闹脾气呢,你说你丢不丢马。”   “呼呼。”这下黑马彻底不干了,两个大鼻孔呼呼的出气,四个蹄子稳稳的扎在地上,愣是死活不动窝了。   季云飞也不见着急,只慢悠悠的哼了个小曲,“现下阳光正好,合该午休,二黑你要现在懒得走了也挺好,晚上咱们赶个夜路,还省了一会儿可能遇到投宿地方的花销,啊,不对,准确的来说是还省了你的草料费。”   黑马似乎觉得很是烦躁,蹄子在地上跺的咚咚直响,然后突然迈开大步向前蹿去。颠死你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来日放歌需纵马,啊~~~~天青青,啊~~~~~草绿绿~~~。”季云飞的声音被越跑越快的马匹带动,越来越小,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到它的难听。   “呸,这大中午的让人没个好心情。”树影深处,翻出了一个紫衣女子,轻纱蒙面,看着那个远去的小点儿一脸的愤懑。偷偷从师门里溜出来,荒郊野岭找棵大树纳凉,偏生遇到一个这等混人,唱歌难听的要死就算了,偏偏唱的那么大声。   越想女子越觉得气闷,手中的鞭子猛地一甩,身旁的一棵大树应声而倒。   “本姑娘记住你了!招子放亮点儿,可别再犯在我身上。”冷哼一声,女子甩鞭转身,再度隐没在了树林之中。   ……   “小姐,靖公子求见。”丫鬟一身碧色罗裙,乌发蝉鬓,此刻正眼睛也不眨的看着坐在亭中的少女。“见还是不见?”   晨曦抬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花林,“不见。”   “可是……”丫鬟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晨曦的脸色,终于喏声退了下去。   那丫鬟离开了之后,这方小亭又变作了安静无人打扰的状况了。晨曦抬眼环顾了四周一遭,唇角扯出了一抹冷笑,手腕一翻,一把如同秋水一般泛着粼粼波光的长剑出现在了她的掌中,剑身锋锐,却并没有剑鞘。   她纵身一跃,便进入了花林之中。   身姿轻盈的在花林之中翻转跳跃了起来,却是在舞剑,随着她的动作,形成的气流卷起了一道花瓣的长带,最后慢慢汇集,将她整个人都包裹的有些朦胧了起来。   她就这么一瞬不停的舞动着,直到很久之后,她方才收剑,花瓣骤然失去了依托,哄的四散着炸开,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一瞬间,脸庞上微微挂着些疲惫的她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她长得不是特别好看,同其余人家的女孩儿比起来,她唯一的优势仅仅是白皙,她普通的相貌,来源于她的父亲,结果那个人,就这么抛弃了自己。   晨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外貌不过于人的皮相,她从不多做在意,但是每当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父亲,然后恨意就慢慢在自己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这么多年,她几乎每时每刻都想着出现在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的面前,问他一句,为什么。   我不相信当初的欢喜都是假的。现在的曦儿那么优秀,爹爹你都不愿意再看曦儿一眼的么。   她有些痴了,眯着眼睛,将手中的长剑扔在了一旁的地上,蹲下了身子,双手抱膝,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桃花雨纷纷,心事有谁知。   没有人来安慰她,只有着孤独的自己。   直到天微微擦黑,晨曦方才缓过神来,脸上的泪痕早已干透,她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女孩子要自强,自爱,这是她时刻告诫着自己的一句话,除了自己,没什么人是真正靠的住的。连父亲都不要她,她还能相信谁。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将哭乱的头发理顺,拾起了丢在地上的长剑,将其装进了随身的空间里。她的剑,没有剑鞘,为的就是能够第一时间,在出现在手上的时候就可以用来自保。   近年间,寒家守护忘尘残谱的消息不知道如何传入了一帮宵小之辈的耳中,三番五次来打她寒家的主意,更是多次对她出手。   与其这样防不胜防的暗中来人,还不如她主动放出消息。忘尘残谱只要落到正道之人的手中,怎么也比寒家终有一日守不住了,被人夺去了的好。   自从忘尘的消息放出了以后,寒家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的正道人士,目前都歇息在寒家的别院里,自消息放出之后,已有半月有余,寒家小姐寒晨曦却从未接见过任何一人。   这一个个正道的来客,倒是都成了门神一样的存在,晨曦难得的过了半月的安稳日子。   不过近日看来,这些人也是有些待不住了,是该有所行动了。   晨曦上了凉亭,穿过了连廊,一路向着主院走去,这一路甚是安静,寒家是一个乐曲世家,最烦喧嚣,所以客人全被安排在了别院,主院里住的都是自己家里的人,连差使的仆役也不过一手之数,还是为了撑门面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   乐曲讲求修心,素来惧怕外界干扰,所以幻音坊在从江湖市井之中崛起了那么多年之后,不得不选择避世静心,寒家一个半隐家族,虽然不至于做到彻底避世,但是环境幽静清雅却是少不了的。   “小姐,您回来了。”丫鬟紫苑正端着吃食朝堂里走着,“今日可有福气,四叔亲自下厨做的鲜花烙。”   “那当真是不错。”晨曦点点头,对着她微微展颜,“交给我吧,你去端些别的来。”   “好吧。”紫苑吐了吐舌头,“小姐你真坏,害我吃不得第一口了。”   估计不会有哪个家族会像寒家一样了吧,所有人,一切平等,甚至换句说法,这是一个连家主都没有的家族,但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一样,所以仍旧团结的生活在一起。   为对方着想。   年少者遵从长者,成年后避世修心,不论外物。但是,她晨曦,如今却打破了这条规则。叔叔伯伯却没有一个人埋怨她。   思及此,晨曦鼻头一酸,忍不住又想落下泪来。   这些人这么好,可自己,执念终究太深,无法静心。 正文 第三章 把自己卖了   晨曦顿了一下,收敛情绪,端着托盘走进了堂里。   “晨曦来了啊,快坐。”她平素都是和四叔四婶一道吃饭的,至于其他家的人,杜鹃节或有一聚,剩下的时候都在各自的住处焚香悟道,但是今天出奇的,一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的,晨曦能叫得出名字的人基本都来了这张饭桌。   这倒是极出乎她的预料的。   晨曦施了一个礼,就着四婶的招呼在一个位置坐了下去。   今天这里来了这么多人,丫鬟怕是不能上桌的了。晨曦这么想着,从盘中取了一块儿鲜花饼放在了一旁。   饭菜一道道排在了桌上,最后一道青笋排在了正中央。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寒家这道家规在这句诗的面前倒是显得有些可笑了起来,每逢大席,菜中必上青笋。   志向高洁,哪个不是他们这帮以文雅自称的人的心头大好。   “不知叔叔伯伯今日都来这静堂相聚,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么。”晨曦站起身来,带着些歉意的冲着这一大桌子人微微躬身,“晨曦此举是有些欠了考虑,打扰了各位长辈的清修,但是实属无奈,还望各位长辈多多包涵。”   “自己家里人讲话还用这么文绉绉的么。”他二叔看上去可不是什么文人墨客,琴道世家出身,更不会弹琴,偏偏娶了个漂亮嫂子,却还是如同草莽一样,不知收敛,端的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但晨曦却私下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叔叔,喜怒言谈,都不会惹人不耐,倒是他自己反而常常生些自己的气,每每这个时候,晨曦都感觉格外亲近。   “你二叔说的话糙理不糙,今日是家宴。”大伯点点头,“今日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想帮你想想办法。你真的很想再见到你的父亲么。”   你真的很想再见到你的父亲么?   她可以说她大半的回忆都随着母亲的辞世,父亲的不告而别彻底消失了么,她很想当着他的面,亲口问一句,为什么。   想,她当然想!   她未开口说话,桌边的一圈人心中都已经了然。   “我们这些人,都是支持你的。”四叔刚刚从厨房回来,入了坐,带着一身的烟火味儿,被四嫂一脸的嫌弃的往旁边推了又推。   “大家也都知道,这些年,寒家守护忘尘仙曲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多数人眼里,早已经不是秘密,我此次将消息扩大化,其实就是想找一个真正值得托付忘尘仙曲的人,毕竟,忘尘留在我寒家,反而会招致有心之人的惦记。”   “仙曲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得帮曦儿你招一个得意的郎君啊。”二叔挠挠脑袋,笑的格外的爽朗。   晨曦有些尴尬,抬手半掩住了脸,“二叔。”   “这也没办法,毕竟是祖训中的一条,仙人虽然会忘情,毕竟不会失忆,感遇之恩,若不清偿,总会对修为有些掣肘,影响到道心的。这也是前人给我们留下的保护。”大伯叹了一口气。   紫菀低眉站在一旁,一个劲儿的忍笑,这二叔说这么一句,大伯总在后面追着解释两句,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劲儿的在讲老二说的对。   晨曦那里却有些尴尬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而是真的感觉,忘尘留在我寒家太久的时间了,它终究是世俗中的事物,我寒家之人,对于成仙没有任何的兴趣,不如就让它回归这尘世,也少了我们的负累。而且,再怎么样,不也出了我的父亲……”她越说下去,语音越发低沉了下去。   “那你可有什么打算。”一直安静坐着的三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一身大红色的长袍,看来和他的性格都不相符合,长相却和妖冶的大红色意外的贴合,凤目微抬,比女人更美上三分。   “我想,这个事情就不要惊动爷爷和婆婆了吧。”晨曦微微敛眉,开口道。   “你怕是先开始连我们都不想惊动吧。”四叔往嘴里送着东西,边接了她一句。四嫂伸手在他大腿上扭了一下,惹得他一阵的龇牙咧嘴。   乐曲也分流派。   有高山流水,自然也有风花雪月和青尘小筑,乐曲,有诗雅,同样也有生活。   这里坐着的五个人,各自有自己不同的道路。   但是心却是一样的。   看着自家的小女儿一天天长大,做出了这么大的决定却要瞒着她们,自己一个人抗下,说不心疼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晨曦连忙摇了一下头,“当然最少也得麻烦二叔和四叔了。”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还带着些不好意思,“我想过了,虽然拿走忘尘曲普的人,不必娶我,但是至少他得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而且还需有能力保护落在他手上的曲谱。”   “不错,有道理,你继续说。”大伯点点头,再看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赞同的样子。   “考验的内容,我自认为不够格,所以麻烦四位叔叔想想办法了,还有两位婶婶。”晨曦冲着两位埋头苦吃的婶婶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奈。   “这真是个麻烦事儿,早知道你自己有想法,我可不来凑这个热闹。”二叔首先打了退堂鼓,他本来就是个糙人,勾心斗角这些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动脑,几乎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   “那你看我们来了,就想当个甩手掌柜,只看最后结果了么。”三叔的美目带着笑意钉在了晨曦的脸上,看的晨曦感到心底有些发毛。   但是她看到这些人齐聚一堂的时候,就已经做出这个打算了啊,昧着良心说话似乎也不太好的吧。   于是她略一犹豫,就嗯了一声接了下来。   “这可不行。”三叔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个事儿本来就是你自己扯出来的,怎么能你自己反而什么事都没有呢。”   “那……三叔你想怎么样。”晨曦唇边挂着得体的笑容渐渐有些立不住了,她怎么有一种自己在数自己的卖身钱的感觉。   “很简单,不需要你多费什么功夫,我们出考验,你只要跟那些人一起参与就好了。”三叔伸手捂住嘴,转动眼珠看了一圈桌上的人。   “妙极,妙极。”四叔一拍桌子,道出了大家心中的话。   “不行,得再加一条。”二叔一拍手,皱着眉,“得让曦儿这丫头一直跟那些人住在一处院落,一切结束之后再回来,多多结交些青年才俊才好。”   然后这些人七嘴八舌的将这事儿敲定了下来,完全没有再顾过晨曦的意愿。   好家伙,这是她自己给自己谋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相亲活动么……   没关系,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晨曦眼珠一转,满口应承了下来。   除了两位嫂子,其余的人终于动了筷子,四叔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晨曦边仔细咀嚼着嘴里的东西,边具体想着之后的行动。   ……   “马兄,跑了一天,累了吧。”季云飞一下一下的顺着胯下黑马颈子上的毛,难得叫了一声马兄。   黑马嘶率率一声长鸣,两条前腿猛地一抬起,再重重落在了地上,刻意去颠了身上坐着的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货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季云飞丝毫没有感觉到黑马的怨怼,“马兄,我的感觉果然是没错的,你果然是不累,你看我们这也跑了一天了,也不差这一夜是不是,再过不久就能到了,你就再加把劲儿。”他一手握住缰绳,整个人半趴在马身上,一下一下的爱抚着马匹身上的毛。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多无耻。   黑马打了个响噗,马脸往后一扭,使劲往下推着骑在自己身上恬不知耻的人。   季云飞抱着黑马抱的死紧,“马兄,你不要这样啊,你说你再加把劲儿,到了地方之后你就能多休息几日,这样你高兴我也高兴是不是。”   黑马的内心世界:我可不可以把屎拉在你嘴里。   “你就多体谅体谅我呗,你说说,我这钱都收了,总不能拿不回来东西吧。”那马还是一个劲儿的努着嘴推挤着季云飞,这货居然恬不知耻的开始向着一匹马讨饶了。   你的无耻真的天下第一。黑马不屑的在地面上磨了磨蹄子,身上就跟贴了一块儿狗皮膏药似的,死活都拽不掉,它也是没辙了。   它算是看明白了,背后背着这货,说的话纯粹当他是放屁就好了,因为从来没履行过自己的诺言,要多无耻就有多无耻。但是它已经准备好了,这货只要一从它身上下来,蹄子保准强有力的招呼到他的身上。   黑马抱着这样的念头,再度跑了起来。   说累其实它并不太累,但是想着自己不眠不休驮着的是这么一货。   它总替自己不值。   今年它三百岁,是山中的马妖。机缘巧合救了身上这货,从此和狗皮膏药结下了不解之缘。   它真的很希望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样,它一定会选择在受伤的这货的身上多踩上几脚,从此大侠我们相忘于江湖,最好你一命呜呼。 正文 第四章 相遇   转眼时间便到了两日之后。   那些来了寒家的人都有些待不住了,来求见的人越来越多,偏院也有些安排不开了。   这些求见的人也没什么禁忌,今日在她晨曦这里吃了闭门羹,明日就去找她的一干叔叔伯伯下拜帖,怕是再耽误些日子,真的要打扰到爷爷和婆婆两人了。   想来时间也拖了大半月有余,虽不至于让路途遥远的别国人也来这里,但是就云月国来说,基本上对此有耳闻的人都能赶到。   这帮叔伯有意思的紧,非得想给她找个婆家,她偏不。晨曦眼珠子一转,在房里闭门不出了一日,仔细打扮了一番。   她本来长得就不算好看,自然也没有将自己画的更丑的打算,这帮子人不是望着她找个如意郎君么,那么简单,她作了一副男儿家的装束,头发整齐的束起,一根青素的玉骨簪别在脑后。一身苍色长袍,因他相貌平平,所以做了一副男儿家的打扮,看上去也没有丝毫突兀。   还是有些不太对。   晨曦对着铜镜摆弄了半天,却总觉的有些不满意。跟叔伯他们还差些什么呢。   胸口被她用束带一圈圈的缠紧,勒得格外难受,决计不是因为这个地方。边皱着眉头,她边伸出手想要理理胸前的衣襟。视线自然的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对了!她是太白了。   哪个男儿像她一般,白的这样过分。   这么想来,晨曦微微有些发愁,但是不过片刻就眼前一亮,似乎是有法子的,她以前在一本医药书籍上看过,有一种草药可以将皮肤暂时染色。   晨曦站起身子,将铜镜摆回了原位,起身离开了自己闺房。   等到正午,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模样,一双眼睛亮亮的,为他整个人增色不少。   当然,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现在可以放心的去完成答应叔伯的事情了,料那一大帮人也找不出什么挑她毛病的话来,这么想着,她心里对着之后的三项考验,莫名的也有些期待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考验的内容,那几位对着她一本正经,“我们这要是告诉你了,就是走后门,我们这要是不告诉你,你也就算是参与者中的一员,万一最后的胜者还是你,那岂不是老天让我寒家继续守护这残谱。”   于是她就两眼一抹黑的来了,她也没有特意跟自己的一干叔伯汇报一下自己的行动,直接自己找了过来。   残谱忘尘的消息公布出去了之后,,来到寒家的人不知道几何,她却从来没想着见过其中的任何一人。   现在,却是终于要见到了。   晨曦的心情很复杂,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毕竟,这些人是日后她找寻父亲的希望,虽然,最重要的凭靠只有自己,但是也不妨碍她有着这样的希望。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她也没多做耽搁,她自有储物空间的事情,不想暴露,于是便将长剑取了出来,拿在了手上。盯着锋锐的剑身略作思索,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一柄剑鞘,而是直接将长剑背在了身后。   这么拿剑的人,怕世上也不会有几个了。   虽说安排人住的这个地方被叫做偏院,但还是有个四合堂前的独立的花园,穿过正堂又有其余的厢房,导致这里能安排下的人足可过百。   被安排在后面的人,都是在这云月国好歹有些身份地位的世家公子,也不知道怎么这样想不开,来凑这个热闹。当然,还有几个修仙世家派来的中年人。   虽然长辈们是想让她在这里寻觅另一半,但是她自己心中可不是这么想的,此次,她看好的却是那些修真世家来的人。   相较于后面幽寂的厢房,这前院就显得颇为喧嚣。一个个江湖人士如同集会一样在花园的各处三五成群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居然还有人在这般喧闹的环境下练武的。   步伐花哨,招式凌乱,没有一丝力道,不如表演。   晨曦仅仅扫了一眼,就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她也没多做犹疑,迈开步子走出了入门处的连廊,从阴影里站到了这宽敞豁亮的园中。场面一度安静了下来。   这几天,都没有新来的人再赶到,或者换句话说,这些人,已经当自己是最后来的人了,竞争忘尘仙曲的人就是他们这些了,眼下突然的多出了一个竞争者,这绝对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大部分人在看到晨曦的样子之后,多半再度做起了自己的事儿来。不过也仍有些混人,平日在江湖上厮混就满口浑话,被像是关押一样的扔在寒府不管不问了大半个月,眼下出来一个逗闷子的人,怎么能轻易放跑了他。   “不知道你这个小年轻儿来这里凑个什么热闹。”有一个形貌猥琐的瘦猴儿眯缝着他的三角眼,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虽是小笑眯眯的表情,看的晨曦却生出一股厌恶的感觉。“贫道夜观星辰,算出了一卦,今日有灾星降世,小主你不如快快退去吧,免得沾了一身的晦气。”   晨曦站在一棵花树下,丝毫不管山羊胡子说了些什么,似乎他刚刚不是在对自己讲话一样。   “那么年轻,能有得什么本事,就算寒家真的有招女婿的意思,看他那长相,估计也没什么取胜的可能吧。”远处的他是真不知道,但是近处人说了什么,他却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听着这些人三言两语挤兑他的话,晨曦不觉得有些想笑,这帮子江湖人士怎么一个个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排挤新来的人,环顾了一遍场中,晨曦顿时大失所望。   这些人跟之前屡次骚扰于他的宵小之辈,似乎没什么两样。这山羊胡子好歹是当面讽刺的,稍远点儿那那几人好歹是高谈阔论的让他听到的,那远处对着他指指点点的那些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失望,真的太失望了。   “这似乎,跟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呢。”门口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随之出现的是一条着玄色长裤的长腿,衣袍微掀,被风牵动翻飞的衣角还未落下,门口便出现了一张端是俊俏的面庞,“我见这位公子出现在这里,真可谓是金玉藏败絮,宝珠蒙尘,和这里真的是端的格格不入。”季云飞一手盖在唇上打着哈欠,嘴也不忘叨逼叨。   这几天赶路,可真是累死他了。   从马兄身上下来之后,平白又挨了好一顿踹,胸前的衣襟上全都是些马蹄子印儿,他却也不拍拍,就这么直接走进了人堆儿里。   替他引路的紫菀,听到了这么一席话,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发觉自己失礼了,连忙伸手捂住了蠢,好一会儿憋才止住了笑意。   不过这帮子江湖人可不在乎紫菀一个小丫鬟笑不笑的,他们在意的是,寒家终于有人出面了,他们终于不用再在这里枯等了。至于季云飞说的话,这帮人可没听过他口里改编版的,只听过败絮藏金玉,也没人仔细反应一下他话中的意思,一时应和之声四起。   “我们也觉得他跟我等完全没有比较的余地。”当中几个活泛的抢着说了这话,就跟生怕谁抢了他的头功一般。   再说晨曦,只觉得这新进来的人,身上的马蹄子印儿好玩的紧,这人却连拍也不拍,像极了书里那些洒脱的豪侠,这才是她心中的江湖人。连进门那些讽刺这帮人的话也是朗声道出的,好笑的是,这些人却还沾沾自喜,仿佛自己受了夸奖一样。   “季公子,这后院还有厢房,您自己找一间住进去便是了,紫菀先退下了。”这里虽然好玩的紧,可惜不适合她多做逗留,于是紫菀冲着季云飞微微欠身,在得到应允后便退了下去。起身的时候目光扫到了刚刚被众人嘲笑的主角,不觉的微微一愣,这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她家的小姐,莫不是小姐流落在外的弟弟。   这么想着,紫菀脚下步子又快了几分,心里想赶紧把晨曦唤来看看。   季云飞独自一人站在柱子旁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你们刚刚七嘴八舌的,也不知道讲些什么,反正我赶路这么多天,乏的很,也就不奉陪了,我可是急需找张床好好睡上一觉。”   “你不是寒家的人?!”有终于明白了状况的人大怒着喊了出来,这下也有了马后炮开始反应过来了季云飞进门时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了。   “你小子很是猖狂么。”那个山羊胡子也不知怎么的,哪儿都有他说话的份儿。   季云飞和晨曦一点儿也不一样,晨曦是当说话的人不存在,季云飞可不会。   季云飞边向着院落后面走去,边用不屑的眼神扫了山羊胡子一眼,“跟我说话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凭你的修为,还不配称呼我为小子。” 正文 第五章 打一架   “凭我的修为?”山羊胡子手中的浮尘一甩,眯眼向季云飞身上看去,“怕是你根本都没有修为的吧。”   这修真大陆的等级划分也有些意思,第一等是为不惑,大体意思就是,等你修为到了这个程度,真正能引动天地灵气了,大概也就四十岁左右了,错非世家,有天地灵宝引路,有长辈教习修行,寻常人有些天赋的,靠自己摸索,大概四十才能初见成效。   瞅着季云飞这副邋遢的样子,就不像个世家子弟,再加上一张看着不过二十左右的青涩脸庞,真的是叫山羊胡子提不起一丝警惕性。   他刚刚也全神感应过季云飞的修为,发现他身上一丝灵力波动也无,自然更是放心。   “怎么,你想打一架?”季云飞眼睛一抬,一眼斜了过去,此刻,他已经走到了晨曦站的位置的旁边,唇角展了个有些轻佻的笑,“这位兄台,这里乌烟瘴气的,不如你同我一道去后院休息如何。”   “这两个人是一伙儿的!”   不知道是谁嚷了这么一嗓子,人群哗然。   顿时赢得了一片附和之声。   季云飞饶有兴味的目光盯上了山羊胡子,果然先开口说话的还是他。   “你们两个小年轻,来这里凑个什么热闹,这个长得丑的,再怎么样身上好歹有些修为的样子,你这个人,徒徒生了一副好皮相,留在这里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还惹得众人非议,贫道就帮你们一把,送你们离开吧。”这山羊胡子端的爱表现,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手中拂尘再度一甩,就向着二人抽了过来。   晨曦很无语。   这破道士几次三番拿她相貌说事,你说你自己长得好看也就算了吧,你长得那么丑,是什么给你的信心讲别人,可真当她是泥捏的人,不会生气的么。   所以,那拂尘抽来的时候,明明是冲着季云飞的脸过来的,可是季云飞还没动,晨曦就飞快的反手握了剑,直接将那道本来就是凡品的浮尘截了个两半。   再说那道士,起先羞辱的意思更浓一些,本来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真元也没有贯注到拂尘里,虽然这是个凡物,但是好歹被他拿在手里招摇撞骗了多年,眼下就这么被毁了个彻底,登时就恼了。   “看来我真得好好教训你们一番,好好说话,你们都不会听的。”山羊胡子先是气愤至极,转而又盯上了晨曦手里那把宝剑,那剑居然能一次斩断他拂尘上所有的细丝,绝非凡品。“不过若你可将你手中的剑作为赔礼,补偿给我,我倒是可以原谅你们。”   晨曦打从进门儿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以至于这些人将他当了哑巴,此刻却被山羊胡子的无耻给气笑了,“你这个人,出言无礼在先,出手攻击在后,一直不嫌丢人的唱着独角戏,这地方,怎么就变成你的主场了。”   晨曦这话要是早先说出来,说不得还真能引得这院子里早先来的人内讧一番,让这山羊胡子给二人赔礼道歉,可是现在,她亮出了那把分明是宝剑的长剑。   这院子里的人,不知道多少人在眼热她手里的宝剑。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有人反水帮晨曦,说到底这里是寒家的主场,总不可能无故生事打架,看晨曦之前那三句话怼不出一个屁的架势,这剑要是还在她手里,基本不可能再生事打起来。   落在山羊胡子手里就不一样了,那山羊胡子一看就是一个张扬的性格,指不定日后还会生出多少事来,到时候,就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将那宝剑抢过来了。   所以此刻,晨曦说完话之后,院里还是静悄悄的,偌大的一个花园,里面希希散散的站满了看客,晨曦心中的失望再度加深了几分。   难怪之前寒家从没有人想过要将忘尘残谱回归于世,这些人根本就不配,真正配拥有这忘尘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根本不需要凭借这些外物,自然也不会走过千里万里来她寒家争夺这残谱。   “那就打吧。”晨曦将长剑在手中握的更紧了几分。   那山羊胡子的无耻却是比晨曦预想的更胜三分,“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两个少年人年轻气盛,毁了我的心爱之物,却不说赔偿,反而要跟我打,不知道诸位可有想帮我出一下这口恶气的。”   这是想隐藏自己的实力?晨曦冷笑一声。   “兄台不要着急嘛。”季云飞又打了一个哈欠,伸手挡在了晨曦面前,“刚刚看你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可很是欣赏,怎么转眼变得急躁了起来,这可不好,莫不是兄台你看见他想打我,于是想替我出口恶气?”   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晨曦看了季云飞一眼,这人也很是张扬,但不惹人厌恶,他张扬起来,似乎颇具喜感。   “再说,刚刚明明是我先邀的架,怎么能让你动手。”季云飞眉毛一挑,冲着山羊胡子招了招手,赤裸裸的挑衅。   啧啧,似乎是一打二的场面,难怪那个不要脸的道士会想着请外援。   “莫不是担心打不过。”有人还算比较直的,直接取笑了那山羊胡子一句。   那山羊胡子心底确实有这样的担忧,他感受到的晨曦身上的灵力波动与他属于同阶,都属于天命范畴,虽然修为深厚程度或有不同,但是晨曦的手里拿的可是一把宝剑,他自己手里,却只有一把废掉凡品拂尘。   “这样,诸位兄台,你们有事能替我出了这口恶气,宝剑就归谁所有。”山羊胡子转了转眼珠。这小子气定神闲的样子,怕不是有什么凭靠。   近处的几个人神色中都带了些意动。   季云飞没看漏那些人的神色,只原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站直了身子,“好久没有动过手了,今日刚好站个痛快。不如,我一个人,单挑你们一群。”   他眼睛亮亮的,眼底写满了战意,一身玄色长袍似乎因为他收起了身上懒散的气场而增色了不少,淡淡的灵力波动开始在他的身上出现,然后以一种无匹的气势不断攀升。   而压迫感到达顶点的时候,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水泡一样,骤然消散,但是顶峰瞬失的气还是让院内的气压有些不稳了起来,修为稍浅的人都禁不住摇晃了两下。   这人真是个怪物!   不惑而后天命,之后,便是古稀,再往上便是需要以情入道开始的仙途了,没有情爱,未曾真心爱过的人,是不能修到期颐之境的,而刚刚,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外放出来的气势已经足足到了古稀的巅峰!   之后那陡然消逝的气场,却为他的真实修为画上了一个问号。   但是可以知道的是,这个人很厉害,超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换句话说,这样的修为出现在他的身上实在太不合理了。   他一闪身,便来到了那个山羊胡子的旁边,伸手抓住了人就给扔了出去。   这里距离进门的连廊足足百米的距离,他信手一丢,那个山羊胡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从整个连廊上飞到了外面。   “真是聒噪的过分。”季云飞神色无奈的看看自己刚刚抓过人的手,然后聚敛了神光的眼眸向着院子里的人身上一个个的扫了过去,“忘尘仙曲的残谱是我的,你们谁,要想跟我争抢试试,尽可以留下,但是最好不要骚扰于我,不然下次,被丢出去的,说不准就是你们了。”   他灵力自我封印的时候和普通人看上去没什么分别,但一旦气势外放,整个人也似乎变了一个性格一样,虽然仍旧口上不饶人,但却多了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还有一种任何事物不盈于心的感觉。似乎所有的不屑尽皆是发自心底的。   就是这种感觉。   让人想要生起抗衡于他的感觉都不能。   院落里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了。   晨曦看着入口处的连廊,有些错愕,啧啧,那假道士说的到也真的没错,今日果然有灾星降临,而且还是他自己的灾星,可惜,他算出来了却没有正视。   “这位兄台,我们一道去后面吧。”季云飞露了一个微笑,对着晨曦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人怎么还在同自己说话,莫不是,他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晨曦眨了眨眼睛,微微颔首,他本来也是想先找个屋子的。   穿过四合堂,后面建的更是像是一个大花园一样,青竹绿柳,泉水涌动,石山林立,这里比之寒府的真正府邸也承让不多。   “这里环境倒是不错。”季云飞四处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了晨曦的脸上,“兄台身上的这股子草药味儿煞是好闻,不知可否请教兄台名讳。”   晨曦眨眨眼,是因为他身上的草药味儿才和他搭话的么。“希寒。”他开口道了一个假名,这名字却到底同他的名字谐音。   “季云飞。”季云飞点点头,看见晨曦没有问的意思,于是很是直截了当的自报了家门。   之后二人便在湖旁分别,各自找了休憩的地方。   晨曦不久后又收到了叔伯传给他的消息,住在四合堂的人基本全部自己告辞离开了,还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还要不要继续。   后厢房住的人却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而且她本身已经对那些前来凑数一般的人大失所望,于是就回了一句此般最好。 正文 第六章 第一项考验   翌日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熟睡中的人,晨曦动了动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伸手挡在了额前。有些不愿意睁眼。   昨夜因为换了地方,在床上辗转了许久。   所以今早便格外不愿起床。   门扉传来被叩响的声音,晨曦叹了一口气,翻身下床,她一身的伪装都没有拆卸,经过昨日一天一夜的适应,已经有些习惯了胸前被勒紧,呼吸有些不畅的感觉了。   “谁?”昨日也她没有与这后厢房住着的任何人有过任何的交谈,所以此刻有人来敲她的屋门,她还是有些讶异的。   打开门之后,没料到门口站着的居然是紫菀。   小丫鬟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上下打量着晨曦的一身装扮,“小姐,真的是你啊。”她边说着边还要伸手摸晨曦的身上。   晨曦无奈的将人拉进了屋里,砰的一声合上了门。手捂在了紫菀的嘴上,“小姐什么小姐,你没看见我现在这副打扮么。”晨曦说完这句话,才松开了自己的手,“我现在自称希寒,你来这里找我干什么。”   紫菀点点头,又猛地摇了几下头,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懂,整个人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真的是小姐你啊,我还想试试是不是流落在外的小少爷来着……”她微低着头喃喃自语,晨曦也听不出来她究竟在讲些什么。   “啊啊啊,我不是特意来找您的,我是来叫人出去的。四叔说可以开始了!”紫菀突然想起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猛地一拍手,吓了晨曦一跳。“完了完了,我这儿人还有人没有通知完呢,小……希寒公子您知道了吧,去湖边先等候片刻。”   紫菀风风火火的说完话,伸手便拉开刚刚晨曦关上的门。   因为有些着急,紫菀的脸有些微红,加上为了赶回刚刚耽误的时间,她动作幅度有些大,哐的一声,门向着两边展开,啪的拍到了墙上。   门口一个伸手正待敲门的身影有些僵硬的定在了那里。   “没想到,寒兄真的好雅兴。”僵硬不过三秒,季云飞立马就神采飞扬了起来,狭促的隔着紫菀的身影冲着晨曦挤了挤眼睛。   这个人脑子里到底装了都是些什么东西。   紫菀啐了一口,急匆匆的离开了。   “你来做什么?”晨曦倒是没有想到那么多,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反倒是让季云飞这个厚脸皮有些尴尬了起来。   “今日有人来通知我考验即将开始,我心里便想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转念又一想,你我二人都刚好是昨天来的,二人之中必有一个是福星,咱俩也不说谁占了谁的便宜,结个伴儿可好。”季云飞眉毛一挑,也不待晨曦的邀请,直接就进了屋子。伸手扶上了晨曦的肩膀,“所以咱们就一道儿过去吧。”   晨曦皱了皱眉,这人怎么自来熟到了这般程度,“你灵力那么强大,完全不需要伙伴。”   直截了当的拒绝,晨曦这次本来就是以一个监察者的身份自居的,三项考验,她完全不想争取最后的胜利或是些别的什么东西。换句话说,她不想跟这些人中的某一个人有着太多的接触,因为对一个人太过熟悉总是件会影响她对于其他人的判断。   “那你这是劝我要做个孤单的独行侠咯。”季云飞眨眨眼,做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我不管,我就是认定你了,莫不是……你是寒家的人,担心我找你走后门,你大可放心,我季云飞,不需要后门。”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让晨曦也不由的有一瞬间呆了。转念细想,又差点儿被他话中的含义逗笑。   “你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没有丝毫的关系。”晨曦摆脱了扶在她肩膀上的手掌,兀自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这地方她幼时常常来这里玩,所以大虽大,却不至于让她迷路。   季云飞却只是笑着跟在他的身后,没再开口说什么话。   等她到了湖边的凉亭旁的时候,此处已经有几十个人或站或坐的等待着了。   这些人的服饰各有特色,风格同样的人聚在一起,彼此间却泾渭分明,看来,每个世家来的人都并不止一两个。   季云飞这是早就预料到了么。   晨曦略略偏头,看向站定在自己旁边,双手抱在脑后,靠着根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   但是晨曦凭着他看不过一瞬间,季云飞就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猛地睁开了眼,和晨曦四目相对,晨曦却没有被抓包的感觉,而就像是正常看到了一处景物或是什么东西一样,很自然的挪开了视线。   季云飞这个人吧,今早去找希寒,纯粹是闲的无聊,料想着之后不知道还要在这边儿呆上多少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不得憋屈死他,最少也得找个人让他开开玩笑逗逗闷子吧。于是他黑上了希寒。   这人的性格正和他的胃口。   挤兑起来不会生气的,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开玩笑找乐子了。今早这两件事儿,更是让季云飞心中一喜,一种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种志同道合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脸皮的厚度。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要的就是这样的稳!于是乎,季云飞是真的起了想要结交的心思了。   可惜晨曦没打这样的主意,所以结果是晨曦身子一转,找了棵柳树,靠着树干坐了下去。季云飞厚着脸皮跟过来,坐在了她的旁边。   “你说,你一个人孤单不单。”季云飞伸手敲敲树干,扭头看他。   “人在江湖,哪有那么些孤单不孤单,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待不下去了,大可以回家。”晨曦微微侧头,避开了季云飞的眼神。   令他有些意外的,这人这次却没有再度没皮没臊的接些话,反而安静了下来,疑惑盖过了不是很想与陌生人交流的心思,晨曦扭头来看季云飞,发现他收起了一直以来的无赖气质,眼底反而染上了些落寞。“我没有家。”   发现了晨曦在看自己,他再度露出了一直都有着的笑容,然后用着一种很无所谓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晨曦的心底划过了一道几乎让他分不清明的心疼。   “这句话也错了,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她眼睛闪了闪,开口安慰道。   季云飞点点头,“说对,我在哪里,哪里便是家,这天下,就是我的家!”   不知道为什么,晨曦平白多了些想要跟他聊天的心情。“你的修为到了什么地步了?”   季云飞眉毛一扬,“你很有意思啊,要么冷冰冰的不说话,一开口就问这么私密的问题,啧啧。”   似乎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季云飞做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一副被人非礼的小媳妇模样。   可惜,晨曦完全不吃这一套,当然也没什么厌恶的情绪出现,只不过她又恢复了那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哦。”她点点头,然后也没再说任何东西,直接开始闭目养神了起来。   “哎,等等啊,我没说我不说啊,你这个问题我很喜欢。”季云飞眨巴眨巴眼,迅速收起了自己刚刚的表演,换上了一副跟你掏心掏肺的表情。   “实话跟你说吧,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就是力气大一点儿。”他伸手挠了挠脑袋,“那气场都是假的,不过是一种秘法而已。”   晨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至于这人说的真的假的,她完全没有探究下去的意思。   这次是四叔将人召集过来的,晨曦没想到四叔居然还不出面,而是仅仅差了紫菀宣布考验。   “修真之人,应有普度之怀,行侠仗义,乃是本分,今日寒某人曾听闻祁连山脉有妖兽肆虐,为祸世间,望诸位能够前往祁连山脉平定妖祸。”紫菀像是念书一样,照着帛书上面的内容,一板一眼的念了出来。   “你寒家这样也太不负责了吧,这祁连山除妖和忘尘仙曲有什么关系,有妖物肆虐,自然会有仙友前去除妖的,跟忘尘仙曲的归属有什么关系。”   面对着这群人的质疑,小丫头也丝毫不露怯,端的落落大方,“您这话却是有歧义,这仙曲的残卷,本来就是我寒家的,怎么能得到它,自然也要听我寒家,若您不愿意参加这考验来竞争,大可以现在离去。”   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正文 第七章 梅花妖祸 始   “想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可能不知道祁连山脉的位置,所以稍后,我们会有人为您们指明路线。”看众人没有什么异议了,紫菀卷了手上捧着的帛书,收到了怀里,然后冲着众人施了一礼。   “总感觉这寒家安排考验很是随意的样子。”季云飞吹了声口哨,看着中央面带笑容的紫菀,低声念叨了一句。   “那你觉得怎么样不随意?”晨曦将手背在身后,侧头问他。“难道你觉得,寒家该美酒佳肴招待,长辈作陪,只为了将忘尘仙曲的残谱送出去?”   “你怎么那么激动?”季云飞有些疑惑的看了晨曦一眼,转瞬便想到了今早紫菀从他房中出来的样子,转而换上了一副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希寒小兄弟与寒家私交不浅呢,不过听说寒家此举是为了招婿,难道不应该拿出更好的待客之道么。”   那边紫菀还在讲具体考验的注意事项,这边季云飞已经全然不在意的和晨曦八卦了起来。   “怎么,难道你也有此意。”晨曦瞳孔微缩,微微侧了身,尽量让自己有些尴尬的神色不叫他看了去。   几句话的功夫,那边紫菀已经讲完了所有的注意事项,又有人引来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小童,说是要为众人指明妖物出没的方向。   祁连山脉,大家都不陌生。   祁连山脉绵延万里,内常有猛兽出没,当然,对于他们这些有修为的人来说,祁连山脉不过是个普通的地方,那里确实有着狼群虎豹出没,但是对于他们来讲,就和普通的地方一般,没有什么凶险。   也从未听说过祁连山脉会有妖兽的事情。   祁连山虽绵延万里,灵气充沛,但那灵气却是仅仅滋养树木的太古之灵,对于活物的修炼从来没有什么帮助,所以祁连山无妖是整个云月国公认的事实。   而寒家身为一个隐世家族,本来是想将宅院建在祁连山脉之中的,但是实在因为山脉之中,灵力不适合人类修炼,所以隔了近千里的距离,找了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总算能算上一个半隐世家族了。   “这个孩子是我族人外出游历的时候,机缘巧合救下的。”紫菀摸摸孩子罩着布帽的脑袋。“玉童,你就将自己的经历讲给这些叔叔伯伯听,他们自会帮你报仇的。”   “玉童?”晨曦下意识的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就在昨日,她寒府还没有这个孩子,所以,这就是四叔要提前两日开始考验的原因么?   似乎太过蹊跷了,前几日几位叔叔伯伯还在为考验的内容而发愁,怎么平白多了个父母被妖兽掳走了的孩子。   再说……妖兽更应该掳走的不该是孩童么,这家也真是奇怪,将大人给掳走了。   晨曦边听着那个小娃娃的哭诉,边分神想着这件事。   但是她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这小娃娃是昨天被四叔外出游历的孩子发现的,索性直接送回了寒府,他口中的说辞,到今天之前,定然已经叫那帮叔伯反复推敲了几遍,可能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连上天也期待着忘尘换一个归宿。   “啧啧,这小娃娃运气也不错,刚巧被人所救,幸运的话,说不准他父母也能无事。”季云飞口中啧啧称奇,“缘分啊,缘分。”他冒着诡异猥琐光芒的眼神让希寒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仅仅一眼,晨曦就明白了,他身旁这货分明是想把那个小娃娃拉到自己的一队里。   此时,那个小娃娃已经将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小手一直在自己的脸上胡乱的抹着,他言语中已经指明了村庄的方向,连父母被掳走的地方也详细的做了说明。   这些人一个个都等不及了,先后离开了这里,说是三项考验,可是妖只有一只,保不齐叫人第一个除了,还有别人什么事儿,这时候,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院中几乎瞬时就清冷了下来,只剩下紫菀蹲在玉童的身边,柔声安慰着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晨曦居然没有自己先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她比较好奇,此刻凑到那孩子身边的季云飞想做些什么。   “小娃娃。”季云飞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块儿素白的手绢,递到了那个小娃娃的眼前。玉童哽咽着接过了那块儿手绢,按到了眼睛上面。   “小……希寒公子。”发现晨曦走了过来,紫菀一张口差点儿又说错话,脸登时又红了。   季云飞刚好漂到了这一幕,饶有兴味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注意那二人,转而专心勾搭起面前的小孩子来了。   “你想不想亲眼看着掳走你父母的妖怪被除掉?”季云飞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开始言语诱拐起了这个小孩子来。   “可是…可是……”玉童红肿着双眼,“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就看见一道黑雾一样的东西,然后父母就都不见了。”   “有我们啊,还有今天的那些人,一定能让你看见的,怎么样,想不想回家。”季云飞又开始往上面添筹码,“没准儿要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见到父母了。”   玉童安静了半晌,眼泪有些止息了.   “真的么?”他有些犹豫的问出声。   “当然。”季云飞眉毛一扬,“那些叔叔不愿意带你去,但是哥哥可以带你去啊,而且哥哥也会保护好你的。”   这个无耻的家伙瞬间让自己显得年轻了十倍。刚刚走掉的那拨人里面,明明有许多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世家公子。   玉童抬头看了看紫菀。   紫菀站在那里不知道作何反应,这个四叔他们当时定下这项考验的时候,也是没有做任何要求的,“玉童你若是想去,那便去吧,他们二人,应该能保护好你。”近乎一锤定音的一句话,导致最后变成了三人上路。   紫菀身为寒家的人,即使想帮助自己小姐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期待他们平安归来了。   远行总不能靠着腿,于是三个人先去了马场。   二黑不屑于跟一帮凡马吃同样的食物,索性寒家距离森林并不算远,所以昨日刚到,便独自出去狩猎了。   季云飞看着空了的马厩欲哭无泪。   “啧啧,看来公子是走着来的呢。”晨曦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从旁边的马厩中牵出了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先帮忙将玉童弄上了马背,然后自己一翻身,也稳稳的坐了上去。“那我们就先行过去了,季公子,您自己看是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比较好,还是走着去比较好呢。”   言罢,她便要挥动缰绳,然而,晨曦明显是低估了季云飞厚脸皮的程度。   这货原地一点,飞身上了白马。   那马背陡然增加的重量激的一惊,扬起了两只前蹄。   幸好季云飞平时总和二黑打交道,对于马匹还是有些了解的,连忙将身子向前倾去,伸手握住了希寒握着缰绳的手,他向前一趴不要紧,希寒可是坐在前面的,而且前面还坐着玉童,怕把孩子压到,她也不敢太过前趴,这就导致了季云飞整个人都是贴在了她的背上。   从五岁多的时候就被父亲狠心抛弃了的晨曦何曾和男人贴的这么近过,脸几乎瞬时就红了,幸而她现在够黑,叫人看不真切。   等到马匹稳定了下来,晨曦触电一般的想甩开季云飞的手,转身便要下马,季云飞却两手握紧了缰绳,将晨曦圈进了怀里,震动马缰,白马开始跑了起来。   “百里不远,转瞬便能到了,你我二人要是再继续争执下去,怕是连妖影也看不见一个了。”季云飞边挥动着缰绳,边取笑道。   “那又如何。”可惜,这个半要挟的话对于晨曦完全没有作用,她根本就不想得到忘尘仙曲,所以早到晚到与他没什么区别。   “话说你身上这股子药味儿。”季云飞皱了皱眉,“你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不如说出来,我没准儿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呸。”晨曦啐了一口唾沫,这人说话的话题怎么做到跳跃程度这么高的。简直要逼疯她了。   “你这脸皮到底是厚还是不厚?”季云飞皱眉,他是真看不明白了,这位晨曦公子怎么跟他想的都不一样的,该生气的时候都不生气,不该生气的时候,一点儿小事就发怒。   殊不知晨曦的思考方式是女孩子的思考方式,他口里那些荤话,多半晨曦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但是能听懂的,准保会生气无疑了。   这白马就在这两人僵硬的氛围中跑了半个时辰,整匹马被累的够呛。看的晨曦一阵阵的心疼。   白雪是她的玩伴,可不单单是坐骑,而且平素她很少出门,白雪怎么能承受的住这么久的奔跑,更何况还要驮着三个人。   “够了,停下!”本来这半个时辰是在两人的沉默中度过的,现在突然这么一嗓子,吓了季云飞一跳,手上的缰绳不自觉的一紧。   那马如蒙大赦,生生顿住了靠着惯性前迈的蹄子。   晨曦老实不客气的,趁着季云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力将人推下了马。   季云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晨曦兀自生着气,自己也翻身下马站到了地上,将玉童也给接了下来。   “剩下的路走过去!”   少年,要不要这么任性=.= 正文 第八章 梅花妖祸 贰   临近祁连山脉的一个小村子里。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人负责外出进入祁连山脉狩猎,女人浣洗衣物,照顾老人孩子。   这个村子坐落在这里,已经足足百年的时光了,村子里的人们幸福而安宁。可最近这样的生活却有了些变化。   村子里的人打不到猎物了。   往日只用深入山林不过千米的距离就能看见的斑鸠和野兔,还有偶尔能看到的麋鹿,现在却直入山林三千米都很难看见。   怪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发生的。   是从这两年开始的,最近这两年,想要打猎需要深入祁连山脉的距离越来越远,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村长甚至都觉得该将整个村子都往山林里搬迁一下了,再不就换个地方?   他这样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村里就丢人了!   外出狩猎的年轻汉子,四五个人一组,全村的青壮年也不过百人,就这么平白失踪了五个。   这下子大家都人心惶惶了起来。   有人说了,这是山神发怒了,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一直在靠山吃山,却不给神明奉上贡品,所以惹怒了山神,降下了惩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村子里虽然加派了人手外出寻找,但是却一无所获。   于是就有人提议,上供吧。   焚香祝酒,四方的青铜鼎里面盛满了猎物,全村的人都都围着站了一圈,恭恭敬敬的冲着方鼎九叩首。   什么都没发生,也没有神明降下什么指示。   周遭安静的有些过分,最后村长有些无奈的组织人散开了。   然而村子里丢人的怪事仍旧时有发生,于是大多数人开始慌了起来。陆续有人从这个地方搬走了。   到最后这股子去势已经到了完全不可遏制的地步了,等到来解决祁连山妖物的人赶到了这里的时候,这个村落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不过,却没有人关注这个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基本上这些来祁连山除妖的人,连看都没有看过这个村子,都是驾马直入深山的人。   季云飞万分的无奈。   纵然他面皮胜似锅底,但还是敌不过强硬起来的晨曦。   三人一马真的这一路慢悠悠的走过来的。   所以,一个歇脚的地方还是必要的。紫菀宣布考验的时候,不过是清晨,而现在几个人到了这个村子,却已经是正午了。   这村子像是一个死村一样,家家户户都屋门紧闭,起先晨曦还凑到一个屋前去敲门,但是半天也没有反应,她便将窗户纸捅了一个窟窿,却发现屋子早已无人了。   其余的人家也都是这样。   季云飞摸了摸玉童的脑袋,“除了你父母,村子里还有其他人被掳走了么?”   玉童摇了摇脑袋,一脸的懵懂,“我也不太清楚。”   晨曦四处环顾了一下,盯上了路边的一个茶摊儿,“我们不如先去那里坐一下吧。”她伸手指指那里,然后当先走了过去。   道路上一片安静,只余三人挪动桌椅的声响。   不知道这里被废弃了多久,虽然是在路边,这桌上覆盖了一层薄土。少说也得有个四五日了罢。   “本来就来晚了,还是这般不紧不慢的么。”季云飞认命一样的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也不管桌子到底脏不脏,整个人直接趴了上去。   万幸,他手臂好歹是垫在底下的。   晨曦看了他一眼,“怎么?你着急了?”   “哪儿能呢,就是有些饿了,看这里虽然是处镇子,但是荒无人烟的,料想也有不了什么吃食。”   听闻他说饿了,晨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白雪,果然,白雪有些蔫蔫的。   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继续休息自己有些酸痛的腿了,而是又站起了身。“那么,我们就再走一段儿,看看有什么地方能找些吃的吧。”   这么一走,便又出去了将近三里的距离,那挨挨挤挤的居所渐渐稀疏了起来,也不知这些独立出来的人,是身份地位有什么特殊的,或是更喜欢安静一点儿?   但是这些人也不在了,倒是有几个屋子是屋门大开的状态,季云飞那个不要脸的将没锁的屋子一个个的都翻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能吃的。   这样走着走着,到了一片梅花林。   此刻正是梅花开放的季节,可也到了花期由盛转衰的日子,所以绿叶托着稀疏的粉花,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梅花不开在雪里,却也是极美的。   而在花林深处,一坐茅草屋安静的坐落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晨曦感觉那里有人,于是她就牵着马儿走了过去,因为土地肥沃的原因,这里的地表生长了许多柔嫩的青草。似乎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才冒出了这些草芽,可以看出,主人是精心护理这片梅林的,除草也一定是常常进行的。   放开了白雪,任由它在这花林中吃着地上的细草,晨曦兀自向着那间草屋走去。   季云飞牵着玉童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走到了草屋前。   木质的两节台阶,居然还再屋前建了一道供人通行的回廊,将两个屋子一个朝南开门,一个朝东开门给分隔了开来。   凭着本能,晨曦敲了朝南的那道门。   门里传来了两声咳嗽,然后一阵走动的声音,片刻之后,木质的门扉被向内打开,发出吱呀一声响声。   门后面的是一张小麦色的脸庞,五官清俊,一眼看上去,倒是像是个书生更多一点儿。头上扎了一条蓝色的发带,将长发整齐的盘在脑后,一身麻布衣,显得既利落又干练。   但是多少和他发带的颜色有些不搭。   “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么?”在晨曦打量他的时候,年轻人同样在打量门口站着的这三个陌生人。   “你是这村里的人么?”晨曦眨眨眼,“这村子已经整个儿被废弃了,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难道不害怕我们是坏人么。”   “你是来查案的么?”那年轻人不屑的嗤笑一声,就要关上门。   季云飞先开始是由着晨曦说话的,结果这小子也太不会跟人聊天儿了吧。见势不妙,为了午饭,季云飞很不要脸的插到了两人之间,主要是挡在了晨曦面前,“不好意思啊,我这小兄弟不太会说话。其实我二人就是来祁连山游历的,但是不巧干粮用光了,而又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地方,想起这里有着这么一个村子,就想来蹭些食物。”   直截了当的不要脸。   听闻想要跟人建立起友好关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求助,季云飞身体力行。   晨曦眨眨眼,没多说些什么,毕竟她也需要些食物。   “你们仅仅找些吃食?”都快将门关上了的男人将门留出了半人宽的缝隙,有些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二人。   看着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又不似作假,尤其是季云飞身上裹着的几道尘土印子,倒是让他说的话更加可信了几分。   “那你们进来吧。”男人再度打开了门,他这屋子建的也有意思,房中竟然也有一道门,通向朝东开门的那个小屋,那屋似乎是男人用作做饭的厨房。方便让浊气排出去,才除了烟囱之外又另外开了一道门。   季云飞坐在桌前数着手指头,晨曦眼睛没处落一样的飘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大会儿功夫,那个青年便端了两道清炒的小菜走了出来,“也没什么别的好招待你们的,都是我在后面种的一些青菜。”之后青年又进出了几趟,端出了几碗白粥。   午餐过后,季云飞万分自觉地帮青年收拾了碗筷,再度坐在桌前的时候,他才开始尝试跟青年搭话。   “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兄台的名字。”   啧啧,这万年不变的开场第一句话。   昨日方才听过这句话的晨曦眼珠转了转,倒是没做出来拆台的举动。   那青年似乎平时也少与人交往,此刻听见季云飞的问题,他似乎还有些开心。   “在下姓林,字君平。”   “林君平。”季云飞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扇子,放在掌心敲了敲,“好名字!好名字,今日多谢兄台款待,这扇子与兄台也颇为有缘。”季云飞边说着边大笑着展开扇子。   青柳翠竹,当中一个笔力虬劲的君字,让整个扇面儿都亮眼了起来。   “不错,不错。”林君平称赞了几句,却没有伸手去接,“这画是好画,字更是好字,可惜,我却不能收。”   “有何不可?”季云飞不解。   “那位小兄弟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走了,我不走么?”林君平似乎也不介意继续刚刚的话题了,冲着季云飞摆了摆手,“这是因为,我妻子在这里,她走不了。”   “妻子?不知道嫂子在哪里?”季云飞有些疑惑的四处张望着。   林君平指指屋外,“你们刚刚其实已经见过了,梅花,便是令正。” 正文 第九章 梅花妖祸 叁   梅花便是令正?!   这话让晨曦的心跳漏了一拍。花就是花,这青年端的古怪,将梅花比作妻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季云飞有些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这和兄台你不能收下这扇子有什么干系?”   “自古君子心头有四好,便是梅兰竹菊四,引以为高洁的象征。而对于我来说,梅花便是我心头大爱,说是妻子,丝毫不为过,这样的情况下,我若收下你的扇子,那上面画的却是竹,我岂不是招了二房?”青年正色道。   有理有理,说的简直太有道理了!   季云飞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如此倒是我唐突了。”   他手腕一转,扇子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他藏到了哪里,林君平看见这一幕,神色里却没有丝毫的诧异,似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玉童吃饱以后,坐在桌子旁发呆,此刻听了二人这有些无聊的对话之后,不觉的打了个哈欠,他其实听不太懂,上午平白被人贯着走了那么远的路,他一个小孩子,早就困乏的过分了。   “这小娃娃似乎是困了。”林君平笑笑,“二位若是不打算立刻离开的话,我的床榻倒是可以借这小娃娃一用。”   玉童万分自觉地进了里屋。   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只能接受了。   林君平从厨房里提了个桶,去了后面,两个闲着无事的人,自然也跟了过去。   若是形容着草屋前面梅花淼淼,仙人之境的话,后面却更像是朴素的乡野人家,青树翠蔓,瓜果攀爬,此刻仍是早春冬末,也不知林君平是怎么料理这些蔬菜的,一棵棵长势喜人,甚至反常的在这个季节就结了果儿。   菜地中央有着一口古意盎然的老井,林君平提着桶去那井里打水。   “兄台这菜养活的真好,平日里可施什么肥?”晨曦看着一菜地的瓜果,皱了皱眉,这里临近祁连山脉,虽然滋养植物的天地灵气浓郁,但是也不至于让这些植物提前了三个季节挂果生长。   “浇灌菜地,自然只需要水便可以了,你看我这般清贫,哪儿像是施的起肥的人?”   似乎给予了两人一饭之恩之后,林君平不是那么难以交流了,似乎也因为太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此刻竟然回答了晨曦的问题。   “先生可知道村里的人为什么离开,又去了哪里么?”晨曦面色一喜,不再继续揪着林君平这个人不放,转而问起了村子里的事情。   果然,这次林君平没有那么抵触了,也不知道是晨曦那句文绉绉的先生拍了他的马屁,还是他觉得这些东西说不说也没有什么妨碍。“早在几个月前,村子里就开始有人失踪,村长还特意举行了礼祭,可是人还是继续莫名其妙的失踪,人心惶惶,自然都离开了。”   他顿了一下,这次特意解释了两句自己,“我妻子在这里,自然不能离开。”他说及妻子的时候,眉眼都温柔了起来,菜地都浇完了之后,林君平又将桶放进了井里,提出了一桶水。   他屋前梅花树,少说也有数十棵,不知那副痴心不二是做给谁看的,晨曦转了转眼珠子,心下暗暗唾弃。   他们是客人,自然要随着主人走,绕着草屋转了一圈,三人又回到了梅花林。   没想到林君平居然主动开口跟二人说起话来,他带着两人到了最粗的那棵梅花树下,自己神情温柔伸手抚摸着梅花树有些粗粝的枝干,“这便是令正,怕她孤单,才又栽了其余的梅花树。”林君平舀了水,仔细的浇灌在梅花树旁边的土壤上,又细心的蹲下身子,将梅花树旁边生出来的杂草一根根的拔起。   他在那边慢动作,晨曦二人也只能看着。等他都忙活完告辞回了屋子的时候,季云飞和晨曦二人仍旧留在了外面。   白雪不知道因为什么,一直在园子里焦躁不安的转着圈子,看见晨曦终于发现自己的状态,马蹄子接连在地上跺了几跺。   “白雪,你怎么了?”晨曦走到它身边,伸手摸了摸它的耳朵。白马有些焦躁的吐了吐鼻息。紧张的在原地踏着小碎步。   可惜它不会说话,于是只能表现出焦躁不安的样子,抻着脖子示意晨曦跟着它离开这里。   “你怎么了呢?”晨曦伸手摸着马的脑袋,想让它安静下来,但是却发现往日乖顺听话的白马现在完全无法安抚下来。“雪儿,你今天上午赶了那么久的路,不累么?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一下吧。”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白马却能看见的地方,那棵最粗的梅花树枝条轻轻颤了颤,似乎应承了什么,白马瞬间安静了下来,似乎刚刚狂躁不安的马不是它一样。   这年头,真是奇怪,难不成喜怒无常还会传染不是,叫季云飞骑了几个时辰,她温驯听话的白雪也换了副驴脾气。   玉童这一睡,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反正二人也已经迟了,多个一天和两天大抵上也没什么分别。于是两个人今晚决定,在这里留宿一晚。   比较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这屋子里就一间卧室一张床,还是主人家睡觉的地方,他们两个总不好意思占了人家睡觉的地方,于是二人就在进门的屋里打了地铺。   夜深人静,梅花园里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   白雪不安的踏了踏蹄子。   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可是却干扰不了屋内熟睡的人们,一道身影渐渐的接近着白马,白雪不安的态度反而减缓了。   一道锋锐的匕首被握在掌中,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辉。   白雪张口便要嘶鸣,可是已经晚了。   马匹重重栽倒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但是这样寂静的夜晚,谁会在意这些事情呢。   血液顺着刀口一点点渗进泥土之中,空气似乎都变得腥甜了起来。   因为旁边睡了一个男人,晨曦一直过了很久才睡着,睡的自然格外沉些。   不久之后,晨曦猛地睁眼,却发现旁边的季云飞似乎也早已醒来了,伸手对着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从外面有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传到这间草屋之中,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外面在月光的映照下可以将事物看的很清楚,但是从屋门的缝隙向外看去,外面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晨曦反身解下了长剑,握在了手中。   她心底有些瞧不起季云飞的,明明早已经醒了,却不去外面查探一番,反而老老实实的躲在屋里,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修行之人,何必畏首畏尾。   大不了一战便是!   晨曦直接推开了门,站到了院子里。   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等等,白雪呢?!   然而她仔细找了周遭一通,都没有发现白雪的踪迹,循着淡淡的血腥味,晨曦找到了靠近篱笆外围的角落,白雪下午时候站立的地方。   地面的土颜色有些深,但到底是暗夜,希寒辨不清明,不过陡然浓郁起来的血腥气息让她皱起了眉头。不用想也知道,那暗色的是被血液浸染的土地。   怎么会这样?!   可是这里是白雪的血的话,它是怎么受伤的呢?现在又在哪里。为什么刚刚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发出来。   晨曦满心的焦急。   可是篱墙没有被撞破,晚上休息前,林君平还将篱墙封上了,白雪那么大一匹马,怎么也不能飞出去吧。   可她怎么找不到呢。   带着满心满眼的愤怒,晨曦将季云飞给拎到了那块儿有着鲜血的地方。   “你明明早就醒了,为什么不出来,我的白雪呢!”   季云飞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我就比你早醒不过那么一两分钟,睁眼刚坐起来,就发现你醒了,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的时候,小心点儿总比较保险吧。”   白雪那么大一匹马,就算是被拖走也总要发出一点儿响声的吧,我们两人听觉都很灵敏,为什么一直熟睡,一点儿都没有感知到呢。   晨曦面色发苦,“你说,白雪会没事儿的吧,我们得赶紧找到她才好。”   季云飞没有说话,他真的不觉的白雪会没事儿。   但是这话总不好当着人家焦急的主人说出来,于是他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里一共就这么大地方,也好查探,我们先四处看看罢。”季云飞当先走了出去,没了主意的晨曦跟在他身后。   梅花园里最粗的那棵花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花瓣落了一地,似乎一瞬间便开过了季。   前院没有什么收获,两人便又去了后院。   后院静悄悄的,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但季云飞眼尖,发现外圈有个地方的土壤,似乎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正文 第十章 梅花妖祸 肆   而将土壤翻开之后,里面埋的是像是肉干一样的褐色肉块儿,晨曦蹲在旁边,面色难看,季云飞居然伸手去捏那一块儿块儿的东西。   那东西看着硬邦邦的,但似乎是没了水分,本身也不是什么很紧密的物体,季云飞两根手指一捏上去,那东西就散开了,变成了更小的块块儿。   而更让晨曦难过的是,晨曦在土壤的旁边,发现了少量白色的长毛。   她的白雪!   这不会是她的白雪的肉吧。现实由不得她不往不好的方向上面去联想,她的白雪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吧,虽然仅仅几个时辰,让那么大一匹马变成这么小的一点儿肉沫,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但是这个院子本身就太反常了,晨曦心底一层层的泛上悔恨,明明知道这里不对劲儿,她还偏偏想要留下来,要看看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知道这里可能有危险,夜里却没有丝毫的警惕心理。   两人蹲在这被二人再翻开的土堆前面,盯着面前的这堆东西半晌无语。   “你们两位这么晚了,不去休息,不知在我这后院做些什么?”林君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人的身后。   若不是他开口说话,二人怕是还不能发现他已经站在了二人身后。   这人是属猫的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我想知道,这是什么。”晨曦指着被翻出来的那堆肉干,看着林君平的眼睛。   “唔,这些东西啊……”林君平错开了晨曦的目光,眼睛中闪烁着犹疑和挣扎的神色,但是他话语却没有丝毫的停顿,“这是些村民们离开的时候,留给我的一些肉脯,我不喜食肉,于是就将它们埋在了这里。”   “可这土明明是新翻过的,你又怎么解释。”晨曦继续问道。   林君平站在蹲着的二人身后,背光的脸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唇瓣一开一合模糊在夜色里,“这不是今日两位小兄弟来到这里,我便想看看这些肉干可不可以继续使用,结果……”他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也已经看到了,这些肉干都已经不能食用了,所以我又将它们重新埋回去了。”   看上去似乎很合理。   可是这土壤是湿的,怎么可能肉干里面一点儿水分都没有了,松散成这个样子,周围还没有虫蚁分食,季云飞偏头思索,这些东西被埋进去应该不会超过太久,但是这么点儿东西,真的会是一匹马么,若不是的话,林君平为什么要骗他们呢?   晨曦心慌的几乎忘了怎么思考,她听着林君平的话,半天也没找出什么错处,只能眼含无奈的点点头。   “你们二人是在找那匹白马么?”林君平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晨曦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我今日将围篱合起来的时候,就没再见着那匹白马了,可能是下午的时候,觉得这里闷得慌,独自跑出去了罢,你二人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外面没有什么危险。”   林君平声音温柔,语调轻缓的说着,倒是由不得别人不信。   季云飞于晨曦对视了一眼,只能无奈的点点头,“抱歉,惊扰了你的休息了,是在是熟睡中骤然闻到了血腥的气息,这才将我们二人惊醒的。”   “血腥的气息,在哪里?”林君平眼神闪了闪,似乎里带着讶异。   晨曦又带着二人去了屋前,可是梅花林的边缘上,那片曾经有着莫名血腥气味的土壤不知道怎么的,已经完全同周围没有丝毫的分别了,空气中也只有着清幽的植物的信息,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那一地的花瓣,似乎昨夜风大,刮落了一地的落红。   “可能是白日劳累,让你们二人生了幻觉吧,二位还是早早休息吧。”   林君平微微欠身,转身回了茅草屋。   这一个人可能是幻觉,两个人都是因为血腥气味醒来的,还能都是幻觉?可是人家主人都带着他们查探过了,晨曦只能无奈作罢。   其实她心底是更希望林君平说的是真的,如果白雪真的偷偷溜出去的话,至少那滩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血液与它无关。毕竟,白雪白天的时候显得很是焦躁不安,多次想要离开这里。   季云飞虽然又看出许多异常之处,但是他暂时还未声张,而是在晨曦有些迷茫的盯着地面的时候,他的目光装作无意的样子,多次扫过了那棵梅花树。   好久之后,怎么也在这里看不出异常来了的晨曦无奈的站起身子,“那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说。”   然而话是这么说,晨曦躺在地面的褥子上,翻来覆去的,半天都睡不着觉,一闭眼满心满眼的都是白雪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转啊转的,转的她想落下泪来。   她很害怕,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没了着落。   白雪是和她一起长大的,虽然,她可能听不懂它说话,但是最孤单的时候,有着彼此的陪伴,多少个哭累了的夜晚相拥而眠,她随性惯了,白雪就是她最忠诚的伙伴,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它总是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现在它不见了……   还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人家。   一只宽厚的手掌盖在了她的眼睛上,“不要想那么多,先休息吧,不然明日白天也没有精力再去寻找你的马儿了。”季云飞带着些许叹息意味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覆着眼睛的手带来了黑暗,还有莫名的温暖,也许,今夜真的只是一个梦,明早醒来,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一股倦意渐渐席上了她的心头,良久之后,她终于沉沉的睡去了,季云飞感觉到身旁的人呼吸变得平稳而有规律了起来,方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却没有睡,而是伸手按了晨曦脖颈上的一道穴位,让她整个人睡得更加沉了些。而季云飞却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漆黑的匕首出现在了他的左手中,暗黑的刀刃如同在墨汁中浸过的一样,在这暗夜中也几乎像是不存在一样。而右手上却出现了一道银亮的光芒,却是一把开刃了的锋锐匕首,匕身银亮,光线熹微,这匕首却有些晃眼。   他轻轻的打开了门,再反身将门关好,暗色的匕首被他别在了腰后,他眼神带着冷意,盯着院落中央的那棵梅花树。   擎着匕首,慢慢的接近着它。   “即是此刻,你也不愿意出来一见么。”他在那棵梅花树面前站定,朗声道。   那梅花树枝干一阵摇晃,发出噼啪的细响,但是却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只是将花瓣摇晃的落下的更多了一些。   那花树似乎有些无奈,但是也没做出什么有攻击性的举动,只是地面凭空产生了一股气流,托起了一堆娇艳的花瓣,将季云飞匕首的刀刃给包裹了起来。   ……   晨曦看到了一个雾蒙蒙的世界。   满眼尽是缥缈没有尽头的白雾,云烟深处,传来淙淙水声,还有清雅的丝竹之音,这里是哪儿?   晨曦循着声音一路找去,脚下本来也是烟雾,甚至晨曦都不能看到自己的脚面,但是随着她离音乐传来的地方越发接近的时候,脚下的烟雾渐渐散开,露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路,周遭见见也能看见绵绵的青草了。   这路,似乎也是通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的。   晨曦闭了闭眼,迈开步子大步向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她脑海中没有想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声音传出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她只是知道,自己要去向那里。   终于,乐曲的声音如在耳畔,周遭春意盎然的嫩绿草地不知在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她已经置身于在一个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了。   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红色纱裙的女子,只是最为简单的素纱,包裹着她绝美的背影,就那么清冷又孤高的立在那里。   丝竹的声音似乎是从她所站的地方传来的。   晨曦有些想唤她,但是又不敢,怕惊扰了这番美景,于是她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直到听完了这首曲子。   那女人放下了抬起的手臂。   衣袖的下面,露出了一只藕白色的手,五指青葱般纤细柔嫩,握在一只褐色的箫上。   她慢慢的转身。   风华绝代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她没有丝毫的过分。   她有着一张绝美的脸颊,细长的柳眉弯弯,眼睛大而有神,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卷曲着,眼角边个盛开了半朵精致的梅花,右眼下面一颗浅浅的美人痣,在她的额头中央,三瓣红色的花瓣上点缀着晶莹的冰珠。她的唇瓣有些嫣红的过分,微微上挑,似乎随时都带着笑意。   她背身的时候,是清冷和孤独,而转身之后,却带来了春意盎然般醉人的风景。   好美…….这是晨曦此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但是她还是知道思考的,“你是谁?”晨曦眨着眼,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她温柔的笑笑,“我是一只梅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