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失眠
我叫海川,不是没报姓,而是就姓海。这个姓氏不多见,至少在我身边除了父亲就再也不认识哪个姓海的人。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重名的概率小了很多。
名字虽然高大上,命却不怎么好,就在我即将大学毕业的时候,父亲去世了,那一年他54岁。说起这件事其实挺诡异的,打小我就听父亲讲过,海家的男丁自古至今就没有超过55岁的,大概也正是这个缘故,他从来不强迫我做任何事,只要是我选定的,基本上都不会干涉,当然除了那些违法乱纪的勾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的原因,或者55岁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反正当时我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直到他离开我们的那一天,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半。
因为是独子,再加上这种莫名的紧迫感,父亲走后我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心事也重了。对我来说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挣钱养家糊口。报考公务员是难有出头之日的,于是我蹿腾一个志同道合的室友一起开了家“古董”店。说是“古董”,其实最早只是倒腾一些年代稍久的旧门板,旧器物什么的,完全与古玩字画搭不上边。不过随着人们越来越尚古怀旧,生意居然一天比一天红火,不敢说发财吧,至少挣了些小钱,这令我们这些屌丝着实兴奋了一阵。
不过母亲对这个行当一直心有顾虑,总希望我能去国家机关上班。不为别的,只因我们海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经商,用父亲临终时的话说就是“凡海氏后代,均不从商!”
不过我认为这种想法纯属旧社会对商人的偏见,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那些老传统老观念早该摒弃掉了。所以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说服了拿我没办法的母亲。
只是这个行当比较辛苦,经常要到全国各地搜罗货源,用我们行话说就叫“上货”。虽说这些东西没有古玩的本儿大,可一旦打了眼,对我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损失。好在父亲的旧友胡宗华是个行家,据说他祖上在大清朝做过官,解放初期那会儿,就从他们家里搜出过很多奇珍异宝。尽管到他这代也基本没剩下什么玩意儿,不过好在品鉴的手艺还是传承了下来。
最早胡伯是不赞成我干这个的,说我性子急不适合。我没理他这个茬儿,不到一个月就把摊子拉了起来。他看我决心已定,也不再多说,把家里安排妥当便主动过来帮忙了。
按说这一年多来我从他那儿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可每次上货他还是不放心,无论去哪儿都要跟着。这倒也好,至少我心里有底了,上货出货只管放开了白话儿,从来不用担心“砸浆”(行话,指从同行手中买来打眼货、“没年代”或价钱过高,可请行内公会帮忙调解,要求对方让价或退货)。
眼下就有个急单,主顾听口音像是北京人,没见过,只是电话里说要两套木雕门板,两套石雕窗格和两套门石。要说旧仿货这些东西倒是好找,可他要的全是一水清代货,而且还很急。经过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些东西只有浙江东阳附近的一个古镇还有。不过有归有,人家肯不肯出手还很难说。
不管怎样我和胡伯还是决定即刻赶往古镇试一试。
这个镇子叫张个庄,说是镇,其实也就是个村的建制。和周庄、乌镇不同,由于交通不便,规模略小,这里一直没被开发出来,所以宅多人少,阴雨天走在狭窄昏暗的深巷小弄中,看着两侧斑驳破旧的白墙黑瓦,砖雕门楼,时不时会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大概是还没被商业化的原因吧,这对我们这些天天盼着捡漏的人来说无疑是件好事。我没放在心上,与胡伯在镇上大致逛了一圈,便随便找了家旅馆住下了来,打算第二天一早再进镇详细打探。
农村的夜格外安静,尤其是雨停之后,更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不知道是不是换了环境的原因,我翻来覆去折腾了好长时间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只是睡的很浅,窗户被风咣当一吹,就又醒了过来。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两点了。于是决定不睡了,坐起来去口袋里摸烟,这时才发现烟盒里早已空无一根了。
这大半夜的总不能去敲胡伯的房门吧,我想了想打算先到楼下服务台碰碰运气再说。
大厅里黑乎乎的,只有一盏老式吊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我往柜台瞅了瞅,没人。不过台面上倒是放着一包荷花。我想抽支烟总不算偷吧,于是便从盒里抽了两颗出来。
虽说我也常抽十来块钱的破烟,可这么差的我倒还真没抽过,吸第一口就觉得又辣又苦,差点没被呛死,真他么难抽!可总比没得抽强。我开始慢慢嘬,不一会儿两根就全被我吸到肺里了。
现在干点什么好呢?睡是睡不着了,干脆出去走走吧。我从柜台里翻出一把手电,摸着黑走了出去。
这家旅馆就在镇口,出门翻过一座石拱桥就能看到一片高高低低的马头墙。村子静的出奇,甚至连狗叫声也听不到。说来也怪,白天走在这里还觉得有点瘆人,现在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开始用手电打量每一所宅院。这里每家每户都是黑灯瞎火漆黑一片,唯独巷子尽头有一处宅门前面挂着一对大红灯笼,将四周映的通红。
想必应该是什么名门望族之后吧,否则也不会这么高调。我走到近前,发现门头上赫然写着“卫宅”二字,整个门廊雕梁画栋气派非凡。尤其是门上那对狮首铜环,怒目相视,煞气逼人。我不禁伸手摸了摸,这一摸不要紧,漆黑的宅门竟然“吱呀”一声被我推开了一条缝,透过门缝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散发出来的微微红光。
我小声嘟囔了两句,正准备掉头回去,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嘶哑沧桑的声音。
“睡不着就进来喝口茶吧!”
第一卷 第2章 夜探古宅
寂静的巷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急忙回头望去,漆黑深远的窄巷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起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像是有人随时要冒出来一样。
声音是从院内传来的,这深更半夜的难道也有人和我一样睡不着?也罢,反正没事,正好找个人聊聊天。
我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这所宅院真是气派,四面围合而成的院子,有一个可以看到天空的天井,左右厢房有柱廊连接,中间是正厅,左右各挂了一只红灯笼。镂雕木门半敞着,里面漆黑一片并看不到说话的人。
“大爷?”我叫了一声,没人应。
八成在里屋吧,反正是他叫我进来的,也就甭客气了。我推开厚重的木门,抬腿跨了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檀香味,只是气味有些怪,像是掺了什么其它东西,让人闻上去有点不舒服。
虽说我没研究过古代民居,但经常与“古董”打交道,多少对江南的宅院也有些了解。眼前一看就是个有地位的大户人家,不仅富丽堂皇而且还收拾的一尘不染。厅堂正中设有太师壁,太师壁上方悬着匾额,写着“尊仁堂”三个大字,匾下挂着四条屏,壁前摆长条卡画桌,桌上陈设长鸣钟,置东瓶西镜,然后就是一对中式大椅分列八仙桌两侧。另外两边板壁上挂字画、柱上写有泥金木对联。
对联我没兴趣,不过太师壁上的四条屏让我略感好奇。明明是一个庄重肃穆的地方,却为何要画四副残败的菊花呢,我用手电仔细打量了一下角上的题跋,一行娟秀清雅的字迹写着“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看来这家主人还挺自傲的。
我觉得有些奇怪,白天差不多把镇上的每家每户都逛遍了,印象里好像没有这么一个奢华的宅院啊。难道漏了?不行,这么多俏货,漏哪家也不能漏这家呀,等见到主人,一定得好好探探口风,说不定这趟就能捡个大漏回去。
我按耐住兴奋,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声音,听上去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怎么叫了我一声就不见人了?难道去给我泡茶了?
“大爷……”我咽了咽口水,又轻轻叫了一声。
“嘎啦啦……啦”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木板撬动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人在楼上走路,只是脚步略显迟缓、沉重!我开始觉得后背有些发凉,急忙用手电向头顶一扫,大声叫了一声。
“大……大爷!”
头顶一下子又没了动静。
可能是上去找茶叶了吧,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也是正常的。我不停安慰着自己,好歹咱也是个五尺高的汉子,怎么他么也不能在这事上怂了啊。
“咳咳……咳咳”我拼命咳着,尽量弄出点动静给自己壮胆。
楼上,对,大爷在楼上,只要找到他心就安了。我开始在墙上找电灯开关,可绕着房间摸了一圈,楞是连根灯绳都没找到,我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房顶除了几根粗壮的横梁,再没看到什么东西。这他么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点油灯不成?等一会儿见到主人得建议他装个灯,这尼玛黑灯瞎火的瘆不瘆人啊!
无奈我只好举着手电开始找楼梯,楼梯倒是好找,就在太师壁后面。狭窄而陡峭的木地板,踩上去嘎巴嘎巴直响。我用手电向上照了照,仍然是黑咕隆咚一片。
我明白了!这大爷八成是个瞎子,所以根本用不着灯。我心里一松,向上走了两步。不对啊!要是瞎子怎么能把房间收拾的这么干净,连犄角旮旯都看不到一点灰尘,我又站在楼梯上犹豫了。
“来吧,喝口茶!”
我靠,我的小心脏猛抖了一下。就算我胆子再大,老在这种环境下一惊一乍,我他么也受不了啊。不过还好,总归是知道他在楼上了。
“大爷,那我上去了啊!”
我心有余悸的走了上去,这是间阁楼,与楼下厅堂大小相仿,古色古香,仍然弥漫着一股檀香的怪味。
房间靠墙一侧摆着一张古旧的床榻,就是那种带帘架的木雕大床。床头用红绳系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镜。镜子里映着对面两个楠木大箱,箱上七七八八摆着一些东西,我没细看,也压根不敢分神去看。因为不知为什么,眼前这种场景突然让我一下子联想到某个恐怖片里的镜头。如果床下再配有一双……
我心里一紧,不敢再往下想了。急忙颤抖着喊了一声:“大……大爷,您这是在哪儿啊?”
又是没人回答。
“咱……咱能不闹了吗?其……其实我也不渴,有茶就喝两口,没茶就算了!”
房间里安静的一塌糊涂。
我用手电紧紧盯着木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一步步向前探了过去。
“大……大爷?”
手电光随着脚步慢慢转到床的正面一看,啊!床上的灰布帘子竟……竟然是合着的,而……而且古旧的床架下果然就放着一双,一双破旧的红色绣花鞋!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我连忙退了两步,突然背后一顶,撞到了身后的大木箱上,箱子一晃,哗啦一声从墙上砸下来个东西。我急忙回头一看,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只见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正瞪着一双呆滞的死鱼眼死死盯着我!
“啊!”我大叫一声。吓的整个人都没了力气,手上更是软的几乎连手电都握不住了。尽管只是一张老太婆的画像,但他么出现的也太不是时候了。我拼命调整呼吸,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难道刚才招呼我的不是大爷,是大娘?不……不可能啊,刚刚那声音明明是个男的!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我急促的呼吸声。我再次将手电对准床榻上的灰布帘,光圈映在帘子上不停颤抖着。
喉咙里的口水已经被我吞干了,毛毛糙糙的让我浑身觉得不自在。
“不……不管你是大爷还是大娘,你你要再不出来就别怪哥们儿我不客气了啊!”
我摆好架势,准备随时进行防卫。然而床内一动不动仍然没有任何声音。
我再也忍不住了。就算是死,他娘的也不能被活活吓死啊!我把心一横,眼一闭,“唰”的一下就把帘子扯了下来。
床榻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床被褥都没有!
我靠!谁他么这么无聊吓唬老子啊,我长长舒了口气,骂骂咧咧刚要转身下楼,突然一阵婴儿般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声音越来越大……
第一卷 第3章 死而复生?
尼玛,原来是口袋里的手机彩铃,该死的,回头一定得把这铃声换掉,吓死老子了!
“喂……”
我实在不愿意在老太婆面前再多呆一分钟,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接通了手机。
“你进镇子啦?”
电话里是胡伯的声音,好像很急躁的样子。
“嗯,睡不着出来逛逛。”就算再害怕,这个时候也得屏住了,这是尊严问题。
“你怎么不叫我!”
胡伯说话向来很和气,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带着责备和不安。
该不会是找我找不到,一个人在宾馆害怕吧。我觉得好笑,随便回了一句:“我出来买盒烟,一会儿就回去。您要是害怕就把电视打开。”
他没搭我的茬儿,沉默了一会又问:“你小子没遇到什么吧!?”
“我就是买包烟,能遇到什么啊。”
“这黑灯瞎火的你上哪儿买烟!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找你!”
“不至于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说话间我已经走到了楼下,手电四处一照,竟然又发现了一段向下的楼梯。莫不是刚才我听错了,那个老大爷其实是在地下室等我的?也对,哪有一见面就往卧室里招待客人的,一定是在地下室,八成那里有个茶室什么的。
“行了,你别来了,我过会儿就回去。”
“臭小子……”
我没再听他说什么,一把挂断了电话。为了防止这该死的铃声再响,我索性直接把手机关了。
楼下的檀香味更重了,我甚至还忍不住咳了两声。
地下室和楼上两层不一样,挺大,大概是把宅院和东西厢房连起来了。中间是走道,两侧是用雕花木板隔成的房间,我用手电照了一下,走道左右都有,看样子应该是环通的。
我从左侧开始走,走道不宽,大概也就一米五六的样子,尽头转弯的地方有些许亮光,一闪一闪的应该是烛光。我心里暗自纳闷,白天走访各家各户的时候,可都有电灯的啊,有些家里还有电视空调,比城里略差但也不至于落后到这种程度啊。
“大爷?”
这老爷子到底是怎么了?就算晚上睡不着也不用这么拿我寻开心吧。我有点懊恼,要是在平时,估计早就发飙了,可今天不知怎的,竟然没有那种冲动。
我打量着左右房间,门是锁着的,轻轻一推咣当咣当直响。而且墙板也没窗户,只有一层纸糊的花格窗。这户人家真是另类到极点了,居然把家里装修成这样,要不是刚刚胡伯打来电话,我还真以为自己穿越了呢。
向右转过一个弯,果然看到有朦胧的光线从花格窗里透了出来,亮灯的房间门是虚掩的,不过我没敢直接进去,而是学着电视里那样,用手指沾了点口水,轻轻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
我透过小孔向里张望,昏暗的烛光下,有一张条案,上面摆着纸墨笔砚等文房四宝。条案后面是一排八宝格,格子里摆满了古董花瓶之类的器物,不用细看就知道品相不错,搞不好还是压堂货。我又调整了一下角度看,发现左侧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床榻,床榻上竟赫然坐着一个人,正背对着我摆弄桌上的茶具。
我终于松了口气,为找这老爷子可费大劲了。好吧,既然找到了就进去喝一杯,否则白折腾这么久了。
站在门外,我轻轻敲了敲门,见老爷子没有反应我便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来了?”床榻上的背影没有回头,不过听这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刚刚叫我的应该就是他。
“嗯,来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这种气氛有些诡异。说话也怪怪的,就好像我不是来做客而是来请罪一样。我向前挪了两步,借着跳动的烛光,突然发现榻上的背影好熟悉。
“川儿,你瘦了……”
啊!我打了个激灵。他……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可连头都没回啊!
“你……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唉……”背影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声音听不出来了?不怪你。看看就知道了……”背影动作迟缓的盖上杯盖,慢慢转过头来。
“啊?!”看到那张脸我吓了一跳。“爸!怎……怎么会是你?”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急忙高抬手中的手电,冲着对方一阵打量。那满是沧桑的脸上依然带着熟悉的笑容,没错,是他,确实是他!难道我是在做梦吗?如果真是梦,那我真想在梦里多待会儿。
“爸!”我大声喊了一声,激动的冲了上去。
然而,父亲眉头一皱,沉声喝道:“别过来!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爸,您这是怎么了?”我愣了一下,感觉很疑惑。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凶过我,大概这还是头一次。
“我的川儿向来听话,从来不会违背父命。”
“看您说的,我不就是一直按你的教诲做的嘛,并没有半点违背啊……”
“没有?那我临走时是怎么交代你的?”
我想了想一脸困惑的看着他。
“你自己好好看看!”说完从桌上抓起一张字条甩了过来。
我捡起一看,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行字:“凡海氏后代,均不从商”。
我恍然大悟,将字条折好放进口袋,舒了口气说:“爸,您托梦就是为这事儿啊。您听我说,不是我有意要违背您老的意思,而是现在的日子实在难过!您说您是撒手走了,可我和妈还要往下过不是?不做生意,我们娘俩吃什么喝什么呀?”
父亲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的说:“就算日子再苦,也不能违背祖训!”
“为……为什么!?”我觉得他今天很反常,甚至有点不可理喻。“有挣钱的工作不让干,难不成每天抱着祖训当饭吃啊!您那一套都是老黄历了,也该翻翻片儿了。再说我一不偷二不抢,买卖也是正当买卖,凭什么就不让做?”
“不能做就是不能做,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不能违背!”父亲突然严厉起来,沙哑的嗓音完全成了嘶吼。
这是怎么了?我实在搞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为这点事冲我发火。而且……而且他已经走了呀,怎么还要回来管这些小事。以我的脾气本来还会继续争下去,可转念一想,这是父亲走后第一次在梦里与他面对面交谈,真不愿意最后以不愉快的方式收尾。而且这次的梦境无比真实,真实的就好像永远也不会醒来一样。
最终我选择了沉默。
“你好好想想……”父亲见我低头不语,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本来我想坐到他对面好好看看他,可他不让,无奈我只好绕到条案后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就这样我们父子二人面对面又坐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我这个人烟瘾比较大,如果是坐着,手里没烟会觉得很不自在。我开始摸口袋,翻了半天才想起来,从宾馆服务台偷的那两支烟早就抽完了。
“抽完这根儿就回吧。”父亲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烟扔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又是那种难抽的荷花烟。
“另外别忘了,回去以后马上离开那个店!以后永远不要做商人了。”
我点了点头,掏出打火机点着烟深吸了一口。“爸……”
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就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父亲的脸竟然在我面前慢慢模糊了起来。
……
第一卷 第4章 现实中的梦境
看来这场梦要醒了,我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不一会儿便慢慢睁开了眼。
梦的确醒了,只是眼前的一切让我很诧异。原以为我会躺在宾馆的床上,一睁眼就可以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可没想到的是,自己竟躺在一间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房间很大,中间除了几个空荡荡的水泥柱子什么也没有。
这是哪儿?我拍了拍脑袋,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
我先是躺在宾馆里失眠,然后下楼抽了根烟,接着就莫名其妙进了古镇,古镇里有处奇怪的宅子,有个老头让我进去喝茶……茶没喝到,反而碰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坐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劝我放弃现在的事业……
如果之前全是梦境,那我应该躺在宾馆里才对。可我现在这是?我摸了摸冰凉的地面,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难道这不是梦?!
我迅速摸出手电向四周照了一圈。不对,如果不是梦,那书房里的家具呢?床榻,条案,八宝格还有那一间间用木板隔成的房间都去哪儿了?
我拎着手电开始仔细查看,最后在一根柱子后面的角落里发现了一部楼梯。
楼梯很窄,倒是有点像那所古宅里的木楼梯,可眼前这个却不是木的,而是水泥浇筑的。我急忙沿着梯段走了上去,此时天已蒙蒙亮,一束淡淡的阳光透过木窗照了进来。
我傻了。
眼前看到的竟也是一处宅院,格局和昨晚看到的几乎一样!两进的院子,中间天井,东西厢房。可那些家具摆设还有门口那对红灯笼去哪儿了?对了,还有楼上,我立刻拔腿往阁楼上跑。果然不出所料,阁楼里也是空无一物,什么床榻,箱子,老太婆画像,通通都没有!
我一屁股坐在楼梯上,颤抖着往口袋里摸烟。可口袋里除了皮夹、手机之外就只有一张折过的纸条。我随手打开一看,纸条上写着一行工整的钢笔字“凡海氏后代,均不从商”!
我“滕”的一下站了起来。这……这他么难道不是梦!不是梦那说明什么?说明我撞鬼了?
我惊讶万分,正坐在地上乜呆呆发愣,突然宅院外面“哗啦哗啦”响了起来。有人在开门!我一个健步冲了出去,发现进来的正是胡伯和一个陌生人。
两个人见我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激动的迎了上来。
“臭小子,你跑哪儿了,害我找了你一晚上!”胡伯有些气恼,狠狠在我后脑勺抽了一巴掌。
我摸着脑袋看着那个陌生人,用眼睛瞅了瞅胡伯,意思是问这个人是谁。
“这位是张个庄的村长,实在找不到你,我只有找他帮忙了。”
村长把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慢条斯理的说:“看看,我就说没事吧,咱们这里的治安好的很,怎么可能失踪嘛!”他打了个哈欠,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可提醒你们这些外乡人,白天逛逛也就算了,晚上最好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我听他好像话里有话,急忙问道:“怎么?”
“嗯……也没什么,就是这个地方巷深弄多,又容易起雾,我是怕你们迷路。”村长干笑了两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荷花递给我。这种烟太难抽我没要,他便自己点上嘬了一口。
“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逛。”说完背着手走到门外看了一眼门锁,嘴里嘟嘟囔囔说道:“奇怪,这锁头好好的,人是怎么进去的?”
村长走后,我带着胡伯把宅子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边走边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他很吃惊,但比我想的要冷静很多。“你说见到你父亲了?没看错?”
我摇了摇头,认错谁也不能认错爹啊。“从相貌上我可以百分百确定,只是声音变化有点大。”
胡伯皱起眉,环视了一下四周冲我问道:“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他竟然不怀疑我是在做梦,这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也没什么。”我随便敷衍了一句。尽管挺感激他能第一时间找我,可自己家里的事我还是不想和一个外人多谈。
昨天一晚上没睡,现在又饿又困。我向胡伯打了个招呼便一个人随便买了点吃的回宾馆补觉。
这次睡的很踏实,甚至连梦都没做。只是醒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胡伯竟然正坐在床边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我的妈呀,您想吓死我啊!”我没好气的抱怨道。
胡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臭小子,你爸临走时托我照顾你,所以我必须为你的安全负责。你老实告诉我,昨天在那个宅子里,你是不是抽烟了?”
我点了点头,有些疑惑。“抽了,怎么了?”
“要是我没记错,昨晚你就是因为没烟才出去的……那么这烟是谁给你的?”
他手里捏着一段烟蒂,正是昨晚父亲给我的那支荷花。
“是我爸……”话还没说出口,我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口袋里的字条,昨晚抽过的香烟,这……这说明什么?
我支支吾吾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说明你昨晚真碰到了一个人……”胡伯看着手里的烟蒂,意味深长的说。
没想到这次上货会遇到这种怪事。本来之前还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打算好好干它几年,慢慢把门店开大做强,再一步步走上正轨。可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一夜间整个人生规划都被这个诡异事件打乱了。
假如真像胡伯说的那样我昨晚果真碰到了一个人,那么他会是谁呢?这个家伙为什么要假扮父亲,难道只是为了让我放弃现在的生意?假如真是这样,那八成我会认为这是哪个嫉妒我的同行干的。
可我不认为这件事真会这么简单。首先,就这单生意而言,即便再能挣些钱也犯不着下这么大血本吧。另外要在儿子面前把老子演的天衣无缝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最难办的就是容貌,父亲可不是一张大众脸,这一点他是怎么做到的?其次,我从旅馆出来完全是一时兴起,难道他能掐会算,知道我昨晚会去古镇不成?最后一点,也是让我最不能理解的,自己明明看到的是一所富丽堂皇的宅院,可为什么一觉醒来除了纸条和香烟什么都没了?
第一卷 第5章 反常的胡伯
我把昨晚父亲和我说的话都告诉了胡伯,他锁眉沉思了一阵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那半支香烟慢慢走出了我的房间。这也在我预料之中,毕竟五十多岁的人还能陪我东奔西跑已经不容易了。
我躺在床上琢磨了半天,终于拿起手机打给了我的合伙人梁胖子。我想先探探他的口风,如果有一天我真退出他会是个什么反应。可我胡乱聊了半天最终也没把这话说出口。让我怎么说呢,想当初还是我极力说服他迈出这一步的。现在可好,就因为一张写有祖训的条子和半根烟卷,我居然要对他说老子不干了。这他娘叫什么事啊!
梁胖子当然不知道我的这些心里活动,他还以为我有了什么收获,再三嘱咐我把眼睛放的亮一点,价格压的低一点。没有办法,我只好胡乱应承着,直到挂了电话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这次只有违背祖训了。我碾灭手里的香烟,从床上坐起来正要出门找胡伯商量,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怎么样?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胡伯人还没进来,就硬生生的抛给我一句话。
我摇了摇头。“现在这节骨眼上退出,我会把梁胖子坑死的!再说,难道就因为一场恶作剧我就怕了不成?”
“这么说你还要做下去?”
我悠悠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说:“胡伯,您就别逼我了成吗。别人都能做的事我为什么就不能?难道就因为一个什么所谓的祖训?去他娘的‘海氏子孙不能从商’!新中国都成立六十多年了,难不成我一个21世纪新青年还要被几百年前的破规矩所束缚?”
他沉默了。
“而且我是独子,现在没了父亲,你觉得我让家里过的好一点有错吗?”
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了……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一早再进古镇,尽快把货定下来然后回北京。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胡伯点了点头正要离开,我又叫住了他。
“胡伯,你是不是也认为前天晚上出现的父亲是有人故意假扮的?可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很多细节解释不通。”
他回头看了看我,意味深长的说:“这世上其实还有很多事无法用常理解释,但是不能说我们解释不了就认为它不存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些人的命是天生就注定好的,改也改不掉。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别想太多,早点回去休息。另外……今天晚上千万别再出去了!”
我是没力气再出去了,这两天满脑子都是古宅的画面和父亲的严厉指责,搞得我疲惫不堪,头昏脑涨。我早早买好了烟放在床头,十二点一过便关电视睡了。
可不知为什么,我又失眠了。反过来调过去死活睡不着。真是奇怪,长这么大我很少失眠,就是喝完咖啡,唱上几个小时的K,我也能很快入睡,这次是怎么了?一共才过了三夜,竟然两个晚上都失眠。
越烦越睡不着,最后实在忍不下去终于又放弃了。我坐起来点了支烟,依靠在床头看电视。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好节目了,换了一遍台,觉得都挺无聊,就又把电视关了。
窗外起了风,我起身将窗户关严,正要转身,突然看到窗外昏暗的路灯下闪过一个人,背影很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我立刻趴在窗口仔细观察,咝……这不是胡伯吗?他倒好,让我待在宾馆自己反倒溜出去了。
我忙打开窗户,冲下面喊了一声:“胡伯!您这是去哪儿啊?”
黑影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嘿,这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肯定有事。我急忙披上衣服,抓起香烟跟了出去。
还好人走的不远,我紧跑几步,便追上了他的背影。他个子不高,身上穿着件灰色夹克,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应该是胡叔叔没错了。不过他这是要去哪儿?这两天看他怪怪的,对我夜入古镇一事似乎也格外上心,该不会是想进古镇替我把事情查清楚吧!
“胡伯!”我用手电照了照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黑影连头也没回,脚下走的更快了,似乎特意躲我一样。
他果然进了张个庄,身形一晃便在前方一条窄巷口消失不见了。我急忙追了上去,仔细辨认才发现这里原来正是那晚自己误闯的村巷。
巷子幽深而宁静,家家户户都闭着门熄着灯,唯独蜿蜒曲折的巷道尽头隐约投出一丝光线。
此时又起雾了,前方一片朦朦胧胧的虚无给亮灯的宅院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还是那个位置,宅院却完全不同了。没了先前的大红灯笼,没了雕刻繁琐的门廊柱头,更没了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势。不过刻有“卫宅”的牌子却还在,古朴而简陋,甚至还不如旁边的普通民宅像样子。
我可以确定之前进入的就是这条巷子。可为什么所见到的宅院接连四次都不一样?第一次是和胡伯一起进镇扒货,它普通的甚至根本就没引起我的注意,第二次就是那天晚上亲身经历的豪宅,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第三次是我从地下室醒来,房间里空无一物。而这一次它又变了,竟然变成了一家异常简陋的农舍。
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发现这根本不是梦境,至少这一刻不是。推门而入,院内挂着一盏油灯,散发出来的微弱光线将小院子映照的朦胧可见。小院格局和之前大不一样,三间灰砖瓦房并排矗立,破破旧旧的墙面上长满了杂草,一架废旧平板车倒扣在墙上,已经结满了蛛网,看来应该很久没有用了。院子正中有口水井,井边湿漉漉的竟然还有几个潮湿的脚印,一步步走向正中的房间。房间亮着灯,透过窗纸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跳动的光线。
这他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这所宅院有问题。为什么每次来这所宅院都会发生变化?胡伯是在里面吗,他半夜三更来这里做什么?我实在想不明白,于是打算先进去看看再说。
房间里同样很简陋,墙壁正中挂着一幅祖宗画像,供桌上摆满了贡品。当中有一个香炉,三支清香已经燃了一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竟与那天闻到的檀香味一模一样。
“有人在吗?”我轻轻喊了一声,房间里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我用手电打量了一下四周,左右两面墙上各有一扇木门,破破烂烂的几乎要从门框上掉下来。
我咽了咽口水,轻轻推开左侧那扇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我正犹豫是不是要进去,突然身后“吱呀”一声响,右侧的房门竟十分诡异的自己开了!
第一卷 第6章 诡异的人影
什么情况?!我一个急转身,用手电死死对着身后的房门,生怕从里面钻出个什么恐怖的东西出来。这房间里并没有风啊,这……这门是怎么打开的?难道是胡伯?
我定了定神,一步步向右侧房门走去。门内同样黑洞洞的看不到一点光线,我用手电向里照了照,灰色砖墙上挂着一件斗笠,旁边零零散散摆着锅碗瓢盆等厨房里用的东西。其中有一块墙壁已经黑了一大片,应该是被炉灶熏的,果然前面有一架土坯灶,灶上坐着一口大铁锅,锅上“咕嘟咕嘟”竟然还煮着什么东西,我提鼻子一吻,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飘了出来。
嘿!这可真邪门了,说它是梦吧,不仅能看到摸到,还他娘能闻到气味。
我又将房间的其它角落打量了一遍,类似的陈设布局我在其它古镇上见过,应该是清末时期的厨舍,只是眼前这个更为简陋,估计是地位比较低条件比较差的一户人家。
厨房里没人倒好理解,可这黑灯瞎火的煮东西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胡伯?”我轻轻叫了一声,不指望有人答应,只是壮壮胆,证明自己的存在。
和我料想的一样,根本没人理我。此时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又是那个假冒父亲的人干的?可要在短时间内将一所宅院做个翻天覆地的改变,怎么可能呢!
我掀起铁锅上的大木盖,满满的一锅红烧肉正在一点点煨着。真香啊,我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哟呵,竟然把舌头烫了一下。不过味道真不错,应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了。我也不客气,又挑了几块有肥有瘦的带皮肉美美吃了一顿。直到吃的腻了这才放下碗筷,抹了抹嘴巴打了个饱嗝。
“怎么样,好吃吧?”
就在我正回味嘴里的香味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正是那晚那个沧桑嘶哑的声音。
我打了个激灵,猛地回头一看,我擦!
居然有个硕大的影子映在身后的墙面上,歪歪斜斜的只有个轮廓。
“爸,是……是你吗?”我哆嗦着问了一句。
瘦瘦长长的黑影在墙上晃了晃,像是点了点头,又像是摇了摇头,根本没办法辨认。
这次来不能白来,一定要弄清他是谁!我定了定神,出其不意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打算将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逮个正着,哪知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我竟然扑了个空。
哪有什么人,甚至连先前的影子都没了。不过我却在影子出现的位置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又窄又陡的慢慢消失在昏暗的光束中。
“你他么到底是谁啊!”我懊恼了,举着手电冲楼下一通吼叫:“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有种给老子出来!”
没人回答。
“我是你大爷!”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冲着空荡荡的房间无奈的叫嚷:“你丫是不是有病啊,想要什么滚出来说!”
仍然没有声音,除了那一锅“咕嘟咕嘟”沸腾的红烧肉。
我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被吓的,反正就觉得胸口憋闷,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燥热。
“想让我放弃这笔买卖是吧?你他么做梦吧!告诉你,孙子,这趟货老子还吃定了!有本事你出来咬我啊!咬我啊!”
我本来想激怒对方,让他献身。可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半天愣是憋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胡伯!”我突然又想起了他,他应该是进到这所宅子里了。可人呢?
“胡伯,你要在这儿就吱一声!”
“……”
我觉得现在自己就像一只被戏耍的猴子,傻乎乎的被人遛来遛去,可就是无能为力。哪怕你再有怨气再有力气,可就是发不出来,这种感觉真让人难受。
难道村长不让我们晚上出来,是因为这个村子里有鬼?我他么这两天都撞到鬼了?不对啊,鬼是没有影子的,可刚刚在墙上看到的明明就是人的影子。
啊……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既然搞不清状况,那老子不玩了总行吧!我打定主意,转身就往外跑。可跑到院子里我才发现,院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锁的死死的,任我怎么砸怎么踹就是纹丝不动。
翻墙!这种院墙通常都不高,最多也就两三米的样子,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我退到院内,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一扒,原以为可以轻松爬上去,哪知道墙壁像抹了油一样,滑的根本没处落脚。我狠狠的撞在墙上,摔了下来。
我不信邪,反复又试了几次,仍然没一点进展。
“擦你大爷!”我坐在地上,发现小腿被蹭破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看来这不是梦,自己这次是真他么见鬼了!我真后悔没听村长的话,大晚上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可好,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都是胡伯害的,要不是看到他神神秘秘的,我也不会没头没脑的追出来。
我正在心里狠狠埋怨,突然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身后盯着我一样。我调整好呼吸,猛一回头,只见一个黑影在门前一闪,钻进了房间里。
胡伯!是胡伯的身影。难道装神弄鬼的人是他?
我来不及多想,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跟了进去。
等我追进去,房间里已经没了人影,不过右侧的房门还在摇晃,明显是进了厨房。我暗暗发狠,心说今天老子要是不把你废了就他娘把海字倒着写。我一脚踹开房门,再次冲了进去。这个黑影是真要戏耍我啊,居然还在楼梯那里顿了一下,就像是有意等我一样。见我跟了上来便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漆黑的楼梯下。
我正要跟下去,突然想到最好带件防身的东西,于是顺手从灶台上抄起一把铁铲追了下去。
地下室不大,只是一个二十多平方的小空间,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有盏烛台,一支白色蜡烛燎的正旺。其它四面墙上都是木头架子,推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看样子这应该是个储存粮食、蔬菜的地窖。不过该死的胡伯跑哪儿去了?我举起手电四处寻找,人没找到,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扇用木板拼装起来的木门。
好吧,今天不管你是谁,老子都和你死磕到底了。我一脚踢开眼前的木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这个房间居然和外面的房间一样,也是个地窖,而且奇怪的是布置竟然一模一样,当中是个八仙桌,桌上有盏正在燃烧的烛台,四面是堆满器物的木架,角落里还有一扇窄小的木门。
吃饱了撑的吧!没想到穷苦人家也这么任性。
我顾不上多想,抬腿又是一脚,踹开了第三个房间。尼玛!竟然又是一间一模一样的地窖。
而且这次我发现连木架上瓶罐的位置、大小、形状居然都没有任何区别。这……这不就是同一间地窖嘛!
咝……我猛吸一口凉气,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第一卷 第7章 地窖中的谜
我像发疯了一样,接二连三的踹开木门,结果发现眼前的地窖就像复制的一样,一间套一间,循环往复,无穷无尽!就如同进入了一个环形死局,无论向前还是向后,最终都无法摆脱重复的恐怖。
我完全慌了手脚!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发誓自己会彻底崩溃!这不仅仅是因为被无休止的重复搞的心急火燎,更是那种未知的危险让人无法承受。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大吼一声,仰头倒在了地上。
周围静的出奇,除了心跳和气喘吁吁的声音,其它什么也听不到。我慢慢睁开眼,盯着昏暗的房顶久久不能平静。如果没猜错,自己八成是中邪了,用老人的说法就是“鬼打墙”,深陷一个环境中怎么转也转不出来。可好端端的一个宅院怎么会突然出现鬼打墙呢?难不成是被什么人施了法术?比如……“障眼法”!?会是胡伯吗?应该不会,他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半夜三更会跑到这里来,而且连招呼也不打。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于是决定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一闪一闪的烛光将整个房间映衬的忽明忽暗,突然一只飞蛾从烛火前飞过,在对面的墙壁上映射出一片巨大的影子……
影子?对呀,我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假如真是类似障眼法的法术,那么无非就是让人的眼睛产生错觉,分辨不出真假,从而导致被困人神志恍惚,精神错乱,最后彻底崩溃。刚才所看到的那些相同的地窖,说到底只有其中一间是真实存在的,其它那些应该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觉!不过即便这些把戏能骗过人眼,却一定违背不了自然规律。比如影子,真实的世界,一定会在光照下产生实实在在的影子。而如果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则未必会留下这些痕迹!我使劲拍了一下脑袋,暗骂自己为什么这么笨,居然连这些最基本的常识都差点忽略。
想通了这一点,我抄起手电,决定重新审视那些让人抓狂的循环空间……
我一步步向摆放蜡烛的八仙桌走去,说实话,这个时候我多少还是有点紧张,倒不是害怕这阴森恐怖的气氛,而是担心物体在光线下仍会产生影子。如果是那样,就说明自己的推测是错的,真实情况恐怕会更加糟糕。
随着微弱的烛光越来越近,八仙桌终于显现并清晰起来,一盏青花瓷烛台稳稳的矗立在红木桌面上,投下了一片真实而清晰的影子……
啊!竟……竟然有阴影!难不成自己错了,眼前无穷尽的地窖莫非真是现实存在的空间?
我的额头开始慢慢渗出汗水,心中那块大石头不知何时又重新堵住了胸口,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怎么会这样!难道这地下室真有如此多的地窖?不可能啊,按常理这根本解释不通。我始终觉得其中一些空间肯定有问题,只是自己还没发现而已。
我重新打起精神,举起手电继续走向下一个地窖。可眼前的场景还是让我大失所望,烛光下同样有清晰可见的阴影,而且随着火苗的跳动在不停闪烁。我这个人向来不信邪,尤其是那些鬼啊怪的,让人觉得特别不真实。我又连续闯入接下来的几间地窖,没想到仍然是这样。不过倒是又多发现了一个蹊跷的地方,之前那些木门都是我用力踹开的,如果真是循环往复的空间,怎么也应该发现几扇被踹破的木门才对,然而到目前为止一扇也没有看到。所有的房间都是崭新的,就和刚进来时看到的一样,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不仅如此,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八仙桌上的蜡烛几乎没有任何减少,就好像永远也燃不尽一样……
尽管之前我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呢?类似这种幻境我也只在魔术节目里看到过,什么“瞬间大挪移”啊,“改变时空”啊,就算是大卫科波菲尔的那些玩意儿也都是骗人的,只要掌握足够的科学常识和技巧是完全有可能戳穿他们这些把戏的。
可眼前看到的却和魔术并不一样,它不仅能让人看到,听到,摸到,甚至还能闻到。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神通的“障眼法”?要是这样那他娘还玩个屁啊!我又急又恼,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青花瓷烛台为之一震,翻滚着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按理说,东西掉在地上要么完好无损,要么摔成碎片,一般绝不会出现第三种情况。然而这盏烛台却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就在它落地的一瞬间,一声脆响,顿时支离破碎,粉屑四溅。可等我俯身去捡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脚下这些瓷片竟然在慢慢模糊、消失!就像《西游记》里那些被孙猴子打落在地的人参果,一旦坠落便遁入土地不见了。
我打着手电来回寻找,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这当然不会是什么人参果,而且脚下这片硬实的水泥地也不可能有什么机关。这他么绝对是虚幻,是假象,是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突破口!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朝其它地窖跑去。尽管我说不出什么道理,但心里很清楚,只要如法炮制,将所有房间里的烛台一一摔碎,就能轻松辨认出地窖真伪。如果没什么意外,出口一定就藏在真正的地窖之中!
打定主意,我开始挨个验证。果不其然,所有地窖里的碎瓷片全都在坠地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唯独其中有一间,当烛台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之后,大大小小的碎渣依然静静的躺在地上许久也没有消失……
“哈哈哈哈……”,我开心极了,心情比中千万彩票还好。我真他么是个天才,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都能被我破解出来,看来以后可以去解密春晚那些粗制滥造的魔术节目了。我捡起一块瓷片看了看,边缘还很锋利,应该是真实的空间没错了。不过,出口又在哪儿呢?
我瞄了一眼角落里那扇木门,心想现在推开,里面总不会再是一模一样的地窖了吧。我拧了拧手电上的光圈,将光线调到最亮,然后一步步慢慢靠了过去。
第一卷 第8章 水中的脸
这一次,我没有像之前那样一脚把门踹开,而是紧紧贴着木门努力辨别着里面的动静。门内没有任何声音,不过却能真切的感受到一丝丝刺骨的冷风从门缝中吹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颤巍巍的敲了敲门,里面依然没有声音,不过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里不再是那令人厌烦你的地窖了。
那又会是什么地方呢?我不知道。
假如胡伯也下到了地下室,那么他会不会已经进了这扇门呢。我咽了咽口水,调整好呼吸,慢慢推开了木门。门内漆黑一片,几乎连一丝淡淡的反光都没有,如果不是我带着手电,恐怕在这里寸步难行。
与之前看到的所有场景都不一样,这里根本就不是室内,确切的说更像是一个洞窟,左右两侧全是凹凸不平的岩体,一簇簇灰绿色的苔藓从岩缝中滋长出来,亮晶晶的看上去很潮湿。洞顶不高,到处悬挂着倒锥形的钟乳石,露水顺着石尖慢慢向下滴趟着,在高低起伏的地面上汇聚成了一片片水洼。
咝……古宅下面怎么会有这种地方。我朝四周打着手电,心里觉得十分诧异。
“胡伯!?”……“胡伯”……“胡伯”……”我叫了一声,沉闷的声音在安静的洞穴里不停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面对未知的前方,此时此刻我有些紧张。刚刚在地窖迷失的时候,从厨房里带出来的那支铁铲已经被我弄丢了,现在能防身的东西只有手里这把20公分长的手电筒了。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脚下的步伐迈的更谨慎了。
然而就在这时,眼前不远处的墙壁上突然冒出了一个瘦瘦长长的黑影,他在光束中站了一下便又立刻消失不见了。
“胡伯,是你吗?!”我急忙叫了一声,看阴影根本没打算理睬我,便放开手脚追了上去。
洞穴在前方折了个弯,我想都没想便转身冲了过去。然而让人抓狂的是,前方竟然是一条恶臭的水沟,我完全没有准备,脚下一空,顿时跌到了水里。河水很深,而且冰凉刺骨,腥臭难闻,我拼命扑腾了两下,才一把抓住了旁边一个坚硬的东西,趁着朦朦胧胧的手电光,我发现这竟是一条破烂不堪的黑色木船,两头高高翘翘的,倒是有点像棺……棺材!
我来不及多想,骂骂咧咧的翻身上了船。今天算是他么背到家了,一路跟着胡伯竟然到了这种鬼地方,现在全身又湿又臭,就像掉进了尸坑一样。我恼羞成怒,放开嗓子冲着前方大骂了起来。
“胡伯…胡宗华!你他么到底在哪儿啊,这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出来搞什么鬼!”
“……”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有什么事你他么出来给我说清楚,别他娘总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除了回荡在四周的余音,仍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是你大爷!”
我真怒了,一拳砸在船上,船体摇摇晃晃的更厉害了。我急忙蹲下身稳住船梆,不料刚买的香烟却从上衣口袋里滑了出来,掉进了漆黑的河水里。
这人要是倒霉起来,真他么是喝口凉水也塞牙!我骂骂咧咧的正准备趴在船梆上去捞,突然发现红色烟盒周围一下子冒出了许多水泡,紧接着,漆黑的水面上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慢慢浮现出来。是自己的倒影吗?不,当然不是。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由深及浅正在慢慢向上浮。我打着手电,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团逐渐清晰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分明……
“啊!”我大叫一声,身体向后一仰,跌坐在了船舱中。看清楚了,水里居然是一张……一张丑陋狰狞的脸,而且他还正在朝我……朝我笑!
我把眼睛瞪的大大的,屏住呼吸等待着水里的丑鬼瞬间从船下跃起,或者是一只干枯苍白的大手突然扒住船梆,慢慢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笑脸……然而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等到,周围依然静的出奇,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
我战战兢兢的爬过去,趴在船梆上重新打量那包红色烟盒,漆黑如墨的水面下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看错了?我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
尼玛!这个地方现在真是越来越诡异了,此时我连一秒钟也不想再待下去。不过原路返回是没有出路了,现在唯一的机会是继续向前。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条地下暗河看上去虽然平静,但却不是死水,因为那包香烟并没有停在原处不动,而是正在缓缓向前漂浮。这说明水底有暗流,只要顺着水势向下走,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出口。于是我捡起扔在船上的一支木浆,开始努力向洞穴深处划去。
随着木船慢慢漂向下游,岩洞逐渐开阔起来,水下的暗流此时也开始变得湍急,破旧的船身被推的左摆右晃,有好几次都险些撞在岩壁上。我努力维持着平衡,直到过了水流最急的一段这才松了口气,躺在床舱里开始仔细回想今晚所经历的一切。
胡伯,这个今天最反常的人。他先是莫名其妙的走出宾馆,然后又无声无息的进了古宅,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一直跟在身后,可……可他为什么要装作视而不见,好像还有意引我一样呢?难道他中了邪?
我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就在两天前我不也像得了癔症一样,在这里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看来村长不是危言耸听,这个古镇恐怕真……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行,趁现在还清醒,我得马上离开这里,等天亮以后先找村长商量一下再想办法回来救胡伯吧!
我抓起船桨,正要划水前行,突然发现手中的浆柄无论怎么用力,都根本无法划动,就……就好像被什么人在水里握住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我皱起眉头慢慢探头向水里望去,就是这一望差点没把魂儿吓出来。漆……漆黑的河水里,一只苍白干枯的大手正死死抓着船桨,那张狰狞丑陋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又从水底浮了出来,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一卷 第9章 两张脸
我靠!有……有,有鬼!
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出于人的本能,我来不及多想,狠狠将船桨向水底捅。水里的影子随着桨镐慢慢沉了下去,冒出一串串大大小小的水泡。
“滚开!我……我他么告诉你,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你狗日的装神弄鬼想吓唬老子,老……老子不怕!”
我一边使劲搅动着手中的船桨,一边破口大骂为自己壮胆。突然手中的木浆一轻,水里的家伙终于松手了。我抄起木浆发疯般向水里胡乱捅着。
“冤有头债有主,谁他么害的你你去找谁!和老子没关系!”
折腾了半天,并没发现水里有什么反应,只是水面被我这么一搅,恶臭更加浓重了。我举着手里的木浆,喘着粗气紧紧盯着水里的动静。水面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有之前那包烟盒还在水里慢慢起伏。看来这孙子是被我吓住了,趁现在得赶紧溜。
我不再迟疑,迅速跳回船舱,拼命划动木浆准备尽快离开这片恐怖的水域。然而还没驶出多远,突然船身一震,险些把我掀进水里。紧接着,整条船开始了剧烈晃动,我死死抓着船梆,尽量不让自己失去平衡。可就在这时,突然“啪”的一声,一只苍白干枯的大手猛然扒住了船头,拼命向下拉!我心里一抖,顾不上维持平衡,抄起手中的木浆就向那只白手猛砸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快要砸到他的时候,船梆上的大手突然反手抓住了木浆使劲一拽,竟将我硬生生拖了过去。本来我脚下就不稳,再被他这么一拉,整个人顿时没了重心,径直摔进了水里。
水里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更何况还有个水鬼。我拼了命往船上游,可不管怎么努力,双脚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一样,根本挣脱不了。我一口口吞着腥臭的黑水,终于眼前一黑,耳朵嗡的一声,周围瞬间安静了……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阴湿潮冷的石板屋中,浑身湿漉漉的,一阵邪风不知从哪儿吹过来,顿时感觉冰凉刺骨。房间正当中有一块石板桌,桌上摆着一盏烛台,闪烁不定的烛光将周围映衬的朦朦胧胧,通过仔细分辨,我才发现旁边竟坐着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他背对着我不知在做什么,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那个水鬼吗?一想到那张狰狞恐怖的脸,身上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我下意识开始在身边找手电,可摸来摸去也没摸到任何东西。
“别找了……那玩意儿一进水就没什么用了。”
黑影头也不回,自顾自摆弄手里的东西。他的声音浑厚而沧桑,应该不是之前在古宅听到的那个声音。
“这……这是哪儿?”
“呵呵,怎么,你难道不想先知道我是谁吗?”
我瞅了瞅那个单薄的背影,冷冷的回了一句:“哼,我不问想必你一会儿也会告诉我的。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救我的好人,要么就是他么要害我的歹人!”
“呵呵呵呵……”黑影抖动双肩笑了笑,“看来海家人的脑子还真和别人的不一样……不过你都猜错了,我既不是来救你的,也不是来害你的!而只是来完成使命的,仅此而已。”
“完成使命,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而是停止了动作,双手在脸上捣鼓了半天,好像是在往头上套什么东西。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等他慢慢转过头来,借着微弱的烛光,我才逐渐看清那张丑陋恐怖的脸。没错,他正是那个地下暗河里的水鬼,脸上的皮肤不知什么原因竟像烧伤了一般布满虬结,一双死鱼眼呆滞的望着我,嘴上始终挂着那副阴险的笑容。
这居然是他么一张假脸!或者说是一副面具更为贴切。怪不得刚刚看他在往头上套什么东西,原来是用来装神弄鬼的。这一下我心里有了底,所有阴霾一扫而空,我就说嘛,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鬼怪,全他么是人类自己吓唬自己。
“得了,赶快把你脸上那玩意撕下来吧,你这套把戏也就糊弄糊弄那些胆小的人还行,在我这儿根本不好使!”此时此刻我完全放松了下来,两手交叉往他面前一坐。心想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家伙假扮水怪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呵呵,你又错了,戴这玩意并不是要吓唬你,而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真面目而已!”
面具人说话了,不过他的声音居然变了,变成了前天晚上父亲那种低沉而嘶哑的声音。
“你……你他么到底是谁?!”
“呵呵,你终于还是对我产生好奇了。”面具人顿了一下,说:“没错,我就是前天晚上那个假扮你父亲的人,还记得那天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吗?”
“你他么有病吧你!有什么事不能摆到桌面上说,非要装神弄鬼搞这套把戏!”前天被这畜生耍的半死,今天居然又来这一套,我顿时就火了,站起来指着他那张丑陋的脸破口大骂:“你不就是想让我放弃这笔生意嘛,要是面对面有商有量的谈,我可以考虑把这笔单子让给你。可现在实话告诉你,老子还就任性了,想和我抢这笔单子,门都没有!”
我恼羞成怒,转身就要离开。可让我吐血的是,这屋子四周全是石墙,压根就没有门,找了一圈没找到我只好又转了回来。
“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他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面具人纵了纵肩,很是淡定的说:“你是出不去的,除非……”
“想都别想,老子就是饿死在这儿也绝不会妥协!”
“呵呵,你认为我会在乎一笔几十万的单子?看来你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哦对,之前你说要完成什么使命。可我就奇了怪了,你完成使命和我有毛线关系!”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可话刚说出口,心里就咯噔一下。“你……你该不会告诉我你的使命是要绑架我求赎金吧。如果是那样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吧,就我这条贱命八成还不如那笔生意值钱。”
面具人凹凸不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洞的眼睛死死盯了我好半天才终于叹了口气说:“看来有些事你的确还不清楚,不过你父亲留给你的那句祖训总该记得吧。”
我愣了一下,搞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记得又怎样?”
“‘祖训’不可违,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可看看现在你都做了些什么?”
面具人很是坦然,坐在石板凳上不停摆弄着手指上的戒指。光线很暗,我看不清那是一枚怎样的戒指,不过从表面散发出来的贼光可以判断那应该是一枚黄金打造的金戒指。
呵,说来说去这孙子还是想让我放弃这笔生意,我就不明白了,为了几十万块钱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嘛。
“如果我把这个单子让给你,你是不是就不再纠缠我了?”
“不只是这笔生意,是所有的生意你以后都不能做!”
第一卷 第10章 天谴使者
“什么?!”我再一次暴跳如雷。“我看你他么是穷疯了吧,老子退一步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以为我怕你啊!你丫给我听好了,这趟货老子还吃定了!等我一出去马上在村子里照单收货,别说几十万,就是一分钱我他么也不会让给你!”
面具仰起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真想一拳打扁他的面具,看看隐藏在它背后的那张脸到底是个什么操型。
“呵呵……如果你执迷不悟,你觉得自己还出得去吗?”
“你威胁我?告诉你,老子没上大学那会儿也他么是个混混,少在这吓唬我,老子不吃你那套!”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说起来我倒的确不是什么混混,可在这种情况下就得这么说,否则在气势上我就输了。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违背‘祖训’了?”
“我真是搞不懂了,尊不遵守祖训是我们海家的事,和你有毛线关系!……难不成你也姓海?”
面具站起来,缓缓走到我面前,用那双可怕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好吧,既然这样,我就不再勉强你了。”
我被那张狰狞的脸盯的毛骨悚然,听他这么一说终于松了口气。“这么说你肯放我走了?”
他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递给了我:“不过在放你走之前,你最好能听我讲完一个故事。”
我真想不通眼前这个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种气氛下居然还有心情讲故事。我对着烛苗点燃香烟,狠狠嘬了一口,脑子立刻清醒了不少。
“那是一百多年前的晚清时期,有一个在朝廷做五品步军副尉的武官叫张祺瑞,他对朝廷,尤其是当朝老佛爷,那可谓是忠心耿耿,露胆披诚。然而有一天他被秘密宣进了宫,再回来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一脸忧云,寝食难安。家里人都很疑惑,便问他不快的原因。他除了唉声叹气之外什么也没有说,直到过了几天,才一反常态,将全族人召集到一起开了个闭门会。内容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秘密宣布了一条族规,叫‘卫可生不可商政,惑挟之’!”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凡卫氏子孙都不得经商从政,否则就会招来天谴。而我们张氏一脉便是传承下来天遣使者!”
“啊呸!你他么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咱先不说你有没有那个能力,最起码一点,老子不姓卫。连这些你都没搞清楚还敢出来忽悠人啊!”
“呵呵呵呵……”听得出这次他的笑声是发自内心的。
那双死鱼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面具后发出了嗡嗡的说话声:“我当然知道你姓海,叫海川,你父亲叫海子成,祖父叫海峰,我甚至还知道你太祖父的名字,只是这些恐怕连你都叫不上来。不过有一点也许你并不知道,你们这支海姓后人其实是由卫姓慢慢演变而来的,事实上一百多年前你们就姓卫。而我应该叫你卫川才对!”
不知为何,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我的脑袋突然一阵发晕,紧接着眼前的景象慢慢出现了重影,就好像面具人在分身一样,图像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只能听到声音,眼前却一片混沌了。
“而我……应该叫你卫川才对!”
他最后一句话在我耳边反复萦绕,终于瞳孔一散,立时没了知觉。
……
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晕了,之前从来没有过,可每次吸了他给的烟,都会莫名其妙晕过去,看来这烟八成有古怪。我听说有些人贩子常用一种迷药来拐卖人口,只要喝了这种掺有药剂的水,便会迷失自我,情不自禁的跟着人贩离开。难道他在烟里也放了这种迷药?
自从到了张个庄,匪夷所思的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莫非这次古镇之行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局?如果是这样,那面具人之前一定在我生活中出现过。……会是谁呢?
我慢慢抬起眼皮,发现面前有一丝朦朦胧的光线,定睛一看,原来正是之前用过的那把手电,它直挺挺的立在一块大石头上,光束打在凹凸不平的洞顶上,显得有些阴森。
我急忙抄起手电打量四周,面具人不见了,不仅如此,四周的岩壁竟然也消失了。我站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碎石坡上,脚下黑漆漆的河水散发出无尽的恶臭。
这孙子倒是说话算数,果真把我放了。可他为什么还要在那之前讲个故事给我听,‘卫可生不可商政,惑挟之’,还什么我姓卫叫卫川,真是莫名其妙,就算我真姓卫,那和他一个姓张的又有毛关系。
虽说他把我放了,可不知怎的,我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如果整件事就这么结束了,那他之前处心积虑的折腾这么半天岂不全白费了?要说他还有什么后手,那还是很极可能得。看来眼下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古镇,或许没了这个氛围做依托,面具人的诡计就无法得逞。对,先和村长一起找到胡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货,无论顺不顺利,必须赶在天黑之前离开。
心里一旦有了谱,行动就有的放矢了。
我先在河边找到那条破船,然后迅速跳上去顺水势向河道深处划去。
这条地下暗河实在太长了,而且又开始陆续出现岔口。凭感觉胡乱行驶了一段,发现越走心里越没底。我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当再次面对岔口的时候,我索性将船靠在一侧,想通过周围的细节来判断出口的方向。
两条河道都很狭窄,尤其是左侧那一条,用手电照去,洞顶的钟乳石垂挂的越来越低,有些部位甚至要趴着才能勉强通过。我抓了抓头皮,实在很难抉择,毕竟这不是游戏,一旦走错很难重新再来。
我犹豫了片刻,伸手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币丢在河里。有时候遇到犹豫不绝的事,让上天决定自己的命运也不失是一种选择。
纸币在两条水道中间左右徘徊,一阵暗流涌过,才使它逐渐向左侧岔口漂去。
得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次老子听天由命了。
然而,船头刚驶进石峰林立的洞口,我便暗叫了一声不妙。眼前不知从哪儿一下子渗出了缕缕浓雾,刚开始还只是石壁两侧有一些,没过几分钟,整个河面都已经变成了白茫茫一片,黑色木船慢慢划过雾团就仿佛游荡在云端一样,有点驾鹤西游的意思了。
紧接着眼前又出现了几处岔口,我脑袋顿时就大了,心中暗想这到底会不会又是那个面具人的鬼把戏。难道他没走,还在周围折腾我?那他么也太无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