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回京 时隔数年,气势巍峨的护国公府再次陷入一片哀拗。 男人女人的哭声纠集在一起,让这座百年城池都覆上了几分压抑的气氛。 紫色的沉香木大床上白发满头妇人奄奄一息,已经没有多少生机的瞳眸中偏有一丝光亮,明明嗓子已经沙哑无力得不成样子,却还执拗地低喊着一个名字,“清妍……” 老国公夫人的贴身婢女绫香满面泪花,在一旁哭着劝慰:“老夫人,大小姐已经在路上了。” 老太太即使听到也好似没听到,还是不停地喊着:“清妍……清妍……” 绫香用娟子擦了擦眼泪后缓缓起身,抬步走到门口张望,“大小姐怎么还不回来。” 门口的婆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天云山千里之遥,就算再快的脚程恐怕也赶不及……” 绫香坚定地摇头,“不,大小姐睿智绝顶,她一定有办法!” 守门的婆子虽有心劝她,但见绫香满脸的坚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寄希望于大小姐当真绝慧,能赶在老夫人西去之前赶回来。 绫香回眸看向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 她心中又何尝不清楚,天云山远离尘俗之境大小姐不远千里,即使身骑汗血宝马恐怕也难赶得回来。 正沉思之时,院外忽然冲进一个小厮,他颇为费力地绕过院落中哭成一片的妇人孩童,口中高喊着,“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绫香一喜,连忙上前冲向小厮问:“是大小姐回来了吗?” 小厮也面带喜意,“是啊香姨,大小姐回来了,现在已经到府门口了。” 绫香松了一口气,连对小厮道:“快带我去迎她!” 小厮应了声是,带着绫香出了院门。 两人还未出院门,迎面忽然跑来一道淡蓝色的身影,绫香只觉眼前晃过丽影,但瞬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绫香虽没看清,但那倾城绝丽的身影世间哪里会有第二人? “大小姐!” 洛清妍无暇理会绫香,不顾形象地快跑着入了水云间的院门,又快步朝着房门跑去。 院中妇孺前一刻还在哭泣,见洛清妍走近后无不恭敬地低眉信首叫上一声大小姐。 越是靠近主屋的房门清妍就越觉得压抑,远远地,她好像隔着重重帷幔那个对她笑的慈爱的老妇人,她满脸褶皱,老态龙钟,但是眸光清明威仪,唯有在对着一个叫洛清妍的小丫头时才会显出几分稚气。 她最后停步在千年沉香木的大床前。 床上的老妇人似乎感应到她的气息,猛地睁开了微眯着的双眼,那一刻,她眼底的亮色一点点蔓延,她的声音都冒着兴奋,“清妍……” 清妍忍住即将喷薄的泪水,跪倒大床前抓住老太太的已经枯老的手,“祖母,清妍来迟了。” 老太太闭了闭眼,眸光显出几分清明,似乎用尽力气才看清眼前的人儿:“总算上天眷顾……老身总还能见你一面,” 清妍竟笑了笑,“祖母总是偷懒,这下是又要抛弃凡尘俗事,不管清妍了吗?” “咳咳咳……”老太太极为艰难地压下发痒的喉咙,“傻丫头,老身这一世活得长久,也曾得享子孙绕膝,你祖父生前疼惜我,我该是知足。” 清妍在床前用力点头,“嗯!” “清妍……咳咳……,你出生时紫霞漫天,我就知你定然是有福气,你如今刚才十六,就生得这般皮相……怎能不叫祖母担心?” 老太太前言不搭后语,但清妍还是听明白了。她吸了吸鼻子,低头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句什么,老太太紧皱的眉头终于打开。 老太太又用尽力气睁开双眼,声音较之前提高了数倍,是对清妍说的,更是对其他人说的。 “清妍,你祖父戎马一生,我洛家百年的基业……就……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话落,老太太安详地闭上了双眼,苍老的手自清妍手中掉落,一点也不担心她拒绝。 洛家的管家在不远处看着老太太闭眼,他悲伤叹息,片刻后高声道:“老夫人西去了!” 府中诸人的哭声高了一倍。 清妍阖眸,在无人看到的一角,一滴清泪悄然落下。 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一个一个离她而去,从此以后,这世上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妹妹这般急着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上首的女人一身正红色的苏缎宫裙,气质雍容间自带着一股天家气派,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无疑。她清浅地勾起唇角,目光落在问话的人身上,不紧不慢地端起侍婢越华奉上的大红袍放在嘴边微抿了一口,举止间威仪无限。 片刻后,她缓缓放下茶盏,笑着问:“护国公府的老夫人仙逝,长嫂可曾听说?” 下首的张氏闻言更是疑惑,“自然听说过,皇上下旨三品以上官员都要去凭吊,夫君昨日也前去了。” 皇后笑意更深,“护国公早亡,不知现下可有人主事?” “这妹妹便有所不知了,老护国公和护国公虽然早亡,不过府中尚有护国公的独女洛清妍……”言至此,张氏似明白了什么,“妹妹是想说那大小姐……” 皇后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护国公一门军功卓著,朝中武臣有一半是老护国公门生,死后荫蔽犹在。” 张氏眉头的愁云打开,刚漫上一抹喜色就又蹙眉,“可是太子妃人选已定,太后前几日还说瞧上了赵太傅的嫡女赵雅才的,若是轻易就换人选恐怕会惹她老人家不悦。” “嫂嫂想多了。”皇后轻笑着说,“虽说老护国公夫人仙逝后还有那丫头外祖一家,不过也是远水解不得近渴,哪里又比得上赵太傅日日近前侍奉得力?” “那你的意思……”张氏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让洛家大小姐为侧妃?” “祖上再得宠也不过是个臣子的女儿罢了,太子殿下相貌堂堂才高八斗,还委屈了她不成?” “可那毕竟是老护国公的孙女啊,洛氏一门忠烈,老夫人尸骨未寒,这实在是……” 皇后轻飘飘的接口,“若是本宫许她皇后之位呢?” 张氏又是一愣,“那赵雅才……” 皇后看着张氏,“长嫂觉得洛清妍如何?” 张氏思索着,想起了自家夫君昨日对洛家大小姐的评价,“昨日夫君说,大小姐年少便长居天云山,归家后能在短短时间内就在府中有如此威信,可想定然非愚钝之辈。” “岂止。”皇后的笑意更浓.“天山云老何等高明的人物,他的徒弟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妹妹所言有理。” 皇后继续道:“赵雅才诗书倒是不错,只是才貌聪慧又怎么会是历练多年的天山云老弟子的对手。” 张氏也忍不住心动,洛清妍家世背景自是不必说,如果她愿意给太子做侧妃定然如虎添翼,只是,张氏看了眼一脸胜券的皇后,一句话闷在心头却不敢说:驰骋沙场英明神武的护国公的后代,会甘心屈居妾妃之位任人诟病吗? 况且林氏毕竟是新贵,对旧都的事情也不甚了解,这样草率地安置洛大小姐真的好吗? 怪只怪皇后对自己的儿子太有信心,不过太子……想到同样是人中龙凤的太子殿下张氏的心里也打起了鼓,这件事再被靠谱也架不住洛大小姐自己愿意,如果太子真能博得洛清妍欢心那么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时皇后眉头却忽然染上几缕忧虑,张氏细细去听,才闻皇后喃喃道:“只是不知卓儿会不会乐意本宫这样做。” 此刻远在南疆的太子殿下当然听不到她的疑问。 护国公府。 绫香急冲冲地走进凌云堂,“大小姐!”本是急匆匆而来,但当她看清里面的场景时不由愣在了原地。 里面跪着的女子一身白色的素衣,浑身上下除了头顶一支梅花簪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是这样的装扮却丝毫无损她傲然于世的绝绝风姿,她水眸紧闭,三千青丝倾泻而下,衬得玉白的小脸几乎透明,紧抿的唇瓣和细长睫毛下隐隐的青影更显得她美人如玉,举世无双。 洛清妍听到声响后头也未抬,只淡淡问了句,“怎么了?” 绫香想起自己活了几十年,竟然还比不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沉不住气,她不禁慢慢平缓了语气,“回禀大小姐,宫里来人了。” 清妍嘴角漫起清浅的笑意,“是谁的人?” 清妍这话问的有意思,不是问来的是谁,也不问所为何事,只问是谁的人。“是吏部侍郎郭敏的夫人……是国舅大人的心腹。” “那就是皇后的人。” “是。” “去回了她们,就说我这两日身子不好还在休养,不便招待她。” 绫香点头,“奴婢明白。” 洛清妍又道:“三日后她再来就说我旧疾复发,辗转反复,其他人来也用一样的托词。” “是。”绫香一向知道大小姐聪慧,既然她说会有其他人来那就一定会有。 清妍的脸色柔和了些许又说:“香姨劳累了两日,打发了人便回去休息吧。” 绫香心里化出丝丝暖意,又和清妍交代了几句关切的话语才退了下去。 半个月后,皇宫。 鼎朝殿外,清妍还未入门槛就听到了皇上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妍丫头,你可是来晚了!” 清妍的脚步不停,只是唇角挂上了些若有似无的笑容,她不紧不慢地开口:“皇上上赶着请我来还带这么多说道,难为我不嫌麻烦大老远地赶过来。” 众人只觉得一股如清风朗月的风徐徐吹来,清华无双的女子随风迈进殿内。 她明眸皓齿,唇不点而赤,肤白胜雪,晶亮的眼睛仿佛溪水般清澈明净,一袭白裳更显得飘然若仙,但嘴角清浅的笑容却为她平添了几分人气。 绝代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清妍笑着进殿后看向上首虽在中年但意气风发的皇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臣女洛清妍参见皇上皇后,清妍恭请皇上圣安,。” 皇上不急着让她起来,向众人调侃道:“瞧瞧,这丫头大了果然不一样了,从前她可从来没向朕行过礼。” 这里是皇上为欢迎洛家大小姐回京准备的家宴,因为顾虑到洛清妍还在孝期所以只宴请了几位故都的大臣。虽排场不大但足显恩宠。 左相廖扬附和的笑道:“清妍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果然如今端庄了许多。” “廖伯伯就晓得笑话我。”洛清妍却不管皇上如何说,直接自己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对着满殿的大臣微微一笑。 皇后看见洛清妍虽然不合礼数的站起身但举止间优雅从容,带着一股与这个年纪不符的淡泊安然,更觉得这位洛大小姐不可小觑,心中既定的计划便这样按捺下了。 皇上见状只是无奈地摇头,向朝臣唏嘘着:“本性难移啊。” 清妍起身后随着宫人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我这才刚回来皇伯伯便嫌我粗鄙,待过两日和您那几位温婉贤淑的公主一比哪里还有清妍的位置? 正文 第二章:三皇子,周延轻 “伶牙俐齿!”皇上叱了一句后就不再看她,而是转头看向皇后:“这丫头刁钻惯了,皇后还不认识她吧,这可是人生大憾。” 清妍幼时和护国公住在旧都盛都,那时的坐在皇帝身边的还是故皇后李氏,故皇后离世后不久皇帝就下旨迁都卲安,两年后迎娶了现在的皇后林氏。林氏是新贵,对建朝之初的事情自然不甚清楚。 皇后露出得宜的微笑,“清妍小姐生得果真漂亮,传闻不如见面,常听皇上说起,如今可算得见神人了。” 清妍也笑,“娘娘抬举了,清妍蒲柳之质罢了。” 皇后又要说话,这时皇上向殿外望了望,问向身边的老太监:“延轻怎么还没到?” 皇上身边的太监韩臣躬身小声回道:“三皇子让人传话说要晚来片刻。” 皇上瞟了眼清妍点了点头。 清妍仿佛没发现皇上的目光,满不在意地坐着与左相谈笑风生。 直到饮宴结束,三皇子周延轻也未出现,其余几位皇子未经传召,也没有出现过。 皇上见清妍要走也不好强留,“洛府中事忙,你若有时间记得去看看蓝菁那丫头,她可是想你的很。” 清妍含笑点头,抬步走出大殿。左相廖扬和她并肩,看着大臣们走远,他侧头,“皇上还瞧准你和三皇子的婚事,你可得小心。” 清妍摇头,“一个巴掌拍不响,皇上一厢情愿罢了。” “听说皇后派人去过你那儿?”廖扬见她沉默的神色又说:“太子婚事未定,皇后恐怕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即使太子婚事已定恐怕也不妨碍皇后的心思。” 廖扬顿时停下脚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妍笑笑,目光落向前方的宫门,忽然转过了身子,对上廖扬疑惑的双眸,“没什么,只不过,这位皇后娘娘可是位心气高的主。” 廖扬闻言思量。 清妍温软的勾着唇,“廖伯伯不必多想,清妍好久不见皇奶奶,想去裕庆宫看看。” 廖扬点点头,“嗯,去吧。” 清妍微微一笑便迈开了步子,转眸处是精致到极致的巍峨宫殿,气势恢弘。 到裕庆宫必经御花园,过假山时清妍停下脚步,身后传来脚步声。 “何事?” “回主子,云阁传来消息,蜀地的案子了结,安阳世子已经在回京途中。” 清妍面色无波,“没了?” 琳琅摸不准清妍想法,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没了。”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 琳琅屏息凝神,实在不清楚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知道了。” 清妍看也不看琳琅,抬步走出假山。 约莫是太后得到消息,清妍刚出御花园就看到裕庆宫的钱嬷嬷迎面走来。 钱嬷嬷在清妍面前站定,“太后娘娘知道大小姐定会来,所以命奴婢前来相迎。” 清妍脸上又恢复清浅的笑容,“有劳嬷嬷了,好在皇奶奶没忘了我。” 钱嬷嬷随清妍起步,也跟着笑了笑,“哪能啊,太后总是惦记大小姐,心中时常想着。” 二人一路时不时聊话,没多久就到了裕庆宫。 太后其人,年近六十,耳目聪灵,绝顶聪明。还未入宫门就闻太后笑声传出,“亏得你还记得哀家,要不我可不饶你。” 清妍浅笑倩兮,莲步走到下首端庄地行了一礼,刘宸妃在旁边看着,这丫头行的不是大礼,可太后面上却无丝毫不悦,到底是真心疼爱,还是不好发作? 若是后者,那事情可就有意思多了。 “来,到哀家这儿坐。你这丫头,在外面野惯了,终于知道回来了?” 清妍乖巧地坐上去,感觉周围群妃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她唇角笑意依旧,“清妍在天云山可是无趣极了,,师傅成天逼着练功,我耐不住,便只能回了。” 太后慈爱地抚摸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得仿佛对待自己的孩子,“你这孩子性格最是乖张那个,亏得云先生能忍你。” 清妍还是笑,“师傅知道我要回来,特意准备了礼物备给太后。” 说着,一直跟在清妍身后的钱嬷嬷便走上前来,递上了一个玉制的精巧盒子,太后接过来调侃着,“丫头这是在买椟还珠?” “哪能啊,佛靠金装罢了。” 太后打开看了看复又合上,对着清妍道,“这倒是好东西。” “借花献佛,不能招惹太后嫌弃不是?”清妍从太后身边起身,一步步从台阶上行下,步步从容,气派天成,“清妍这一天可是累坏了,太后可乐意放我回去睡个懒觉?” 清妍这样未经太后准许就离座已经是无礼,而且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换做寻常臣子之女早就死了多少次了,可偏偏这人是洛清妍。 太后嗔了一句泼猴,“钱嬷嬷,你亲自送这丫头回去。” 众妃哗然。 那些并不了解清妍的人开始思量,洛清妍虽有美貌,但祖父与父亲早亡,外祖虽显赫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位洛大小姐看上去举止无度,如今敢在太后娘娘面前这般放肆,她凭的是什么? 钱嬷嬷自幼跟从太后,后宫之人无不巴结奉承,可谓是风光无两,可是太后却命令她去送一个大臣之女回府,这又是什么意思? 清妍连忙推辞:“钱嬷嬷可是太后身边贴身侍奉的,清妍自己回去就好,不必劳烦钱嬷嬷了。” 太后给钱嬷嬷使了个眼色,钱嬷嬷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大小姐这是什么话,您身份贵重,奴婢侍候你是奴婢的荣幸,哪有劳烦一说?您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清妍见拦不住也不勉强,“既如此,那就有劳嬷嬷了。” 正文 第三章:拉拢 回到府里香姨打发走了钱嬷嬷,赶紧来到水云间门口敲响了房门。 这里本是老护国公夫人的住所,只有府内掌家之人才可以住在这里,香姨担心清妍害怕,毕竟老夫人才在这里离世,曾经劝过清妍不要另择院落,但被清妍拒绝了。 清妍从里面出声让她进来。 绫香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莲香扑面而来,绫香心下一紧,“大小姐……” 清妍满不在意地一笑,“马上就是到初三了,我得先做准备。” “可是这里毕竟不在天云山,大小姐可有把握?” “我既然敢回来,自然是有把握的。”她回身看向一脸紧张的绫香,“一堆子的牛鬼蛇神,我若是不回来,哪里还有护国公洛家的容身之处?” “可是百年火莲离了土药效大减,云老又不在,我担心……” “无妨,若连今年都挺不过去,以后还凭什么撑下去?” “听说……安阳世子回京了。” 清妍端起清茶抿一口,“怎么都和我提他,他回来也好,皇伯伯防他也防的严实,各方势力为求自保,恐怕都要做些准备。” 绫香在旁边看着着急,安阳世子医术精湛,大小姐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清妍放下茶杯看着绫香,“周延轻今日没来,去查查他哪去了。” 绫香:“是”。真是难为自家小姐还这么平静。 清妍嘴角微勾,“香姨似乎还有话说?” “皇上此次太过重视小姐,奴婢……着实不安。” 清妍慢步走到门外,看向门前的那棵青松。 一般人很少会在门前种树,更何况是松树,可是清妍当年听闻松树有延年之意所以才央着父亲挪了棵过来,后来护国公府迁到邵安,她便也央着祖母把这棵松树移植到这里,生命力再强的树木离了土也再难存活,可是偏偏这棵青松却以它最美好的姿态顽强地活了下来。转眼十年过去,松树生得越发繁茂,只是昔时景在,人却早已不同。“他也是矛盾的很,既想安抚我们,又想试试我这个洛大小姐究竟是不是无用之才。” 清妍今日刻意隐藏,皇上当然看不清自己,不过若是她太过出挑定然会引他忌惮,可是那又如何呢?洛家的子孙向来是骄傲的,父亲和祖父伏低掩藏了一辈子,还不是为了他周家的江山捐躯,如此之后,皇室还这般步步紧逼,清妍决定不再隐忍。 “那小姐有何打算?” “没有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即可,只要皇上肯放过我们,我当然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咱们洛氏满门忠良,最好不要毁在我的手上。” 裕庆宫。 “皇上可看出那丫头如何?” 皇上坐在太后下首,听到太后的问话答道,“洛家大小姐洛清妍出生时紫霞漫天,高僧曾说,这是凤星临世的兆头。” 太后凝眉沉思。 皇上继续道:“皇儿在饮宴上稍稍试探,并未试出深浅,这丫头宠辱不惊,进退有度,定不是蠢笨之徒。” “岂止。”太后忽然嗤笑一声,“皇上可发现了别的什么?” 皇上好奇地扬眉,心知太后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有劳母后赐教。” 太后笑容讥诮,忽又摇了摇头,却反问:“这丫头可曾向皇帝行过大礼?” 皇上一愣。 “这丫头说是进退有度,可是洛家一门,骨子里最是骄矜,他们一家人真正向我皇家。行礼的时候少之又少,如今到洛清妍这里索性连样子都不屑装了。” 皇上回说:“洛氏是开国功臣,丹书铁卷在手,有些傲骨也是难免。” 太后不知想到什么,也是一叹,“哀家不求她有多恭敬,但有一点,她必须纳入皇家。” “母后的意思儿明白,只是延卓马上就要定亲,延年又不堪大任,延轻……连儿都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更何况洛家……” 太后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说起来,若是安阳家能忠心一些,便也不必委屈清妍那孩子了。”太后问皇上:“听说安阳世子要要回来了?” 皇上颔首:“就在这两日。”皇上霍然不确定地问:“母后的意思是要拉拢安阳王?” 正文 第四章:为我 “小姐。已经查到了。三皇子三天前在后山为左相家的廖小姐找打猎丢的耳环,两天前陪户部尚书李大人家的小姐在镜湖赏莲,昨天……咱们在宫中时他去了俏花楼找玉雪姑娘下棋,现在……”,绫香看了眼清妍,“应该在从杏花楼回来的路上。” 清妍合上看完的账本,听完后笑了笑,“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绫香意外问道:“小姐不生气吗?” 清妍反问:“我为何要生气?” “三皇子从前……一直都是喜欢小姐的。” 清妍不禁同情起在男女之情之中几无所知的香姨来,“香姨,喜欢一时不代表喜欢一世,过去喜欢不代表永远喜欢,喜欢一个人不代表不能喜欢另外一个人,喜欢是一个人的事,相爱才是两个人的事。” 绫香似懂非懂,正在思考中。清妍不打扰她,又径自拿起书架上的一本游记看了起来。 如清妍预料般清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哈哈,你这丫头这样无情,真是枉费我这般帮你。” 清妍看也不看门外,只是浅笑道:“知道你是为了我,还没等夸你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要是不来在你心里可要变成花心风流的颓废子弟了,你才刚说完我,我可都听见了。” 清妍懒懒抬眉看向倚在门边的周延轻,记忆中的懒散姿态依然,只是或许经过了岁月的磨练,他的身上已经隐有一股俾睨天下的帝王之气,清妍这时候想起,他和她也都不过是十几岁孩子而已。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每个人的成长都是要经过不断的洗礼和磨砺的。 “怎么会?”她放下书起身,唇角一抹清浅笑意,若有似无的雍容气度。“后山的火狐皮,镜湖的寒苓草,烟雪楼的黑白暖玉棋子,三皇子待清妍恩深义重,我怎么会误会你?” 云裳体质寒凉,一到冬天更加难挨,火狐皮最御寒,寒苓草是后山特有的草药,最适合温养身体,暖玉最是养人,清妍偶尔下棋,暖玉棋子正对她胃口。这些东西样样金贵,怪不得要靠三皇子殿下出卖色相才能得到。 周延轻笑得很不正经,他忽然鬼魅飘到一样坐到清妍方才坐过的软榻上,闲闲地倚着,“你知道就好,本皇子为你被一群白痴好一通折腾,险些晚节不保,这份恩情你永世难报,以身相许如何?” 清妍摇摇头,“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素手伸过去,“拿来吧。” 周延轻悠闲姿态一改,愤恨地瞪过去,“你可真是卸磨杀驴,我为你累去了半条命,你可好,你……你……” 清妍见他连骂人都不会了,连忙指点他:“你好无耻。” 周延轻:“……” 清妍不禁笑出声来,“我是说,把你的手拿过来,不是被火狐抓伤了吗?” 周延轻一愣,傻乎乎地乐着伸出手,“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这么无情的。” 清妍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玉瓶,见周延轻伸出手碰也不碰就直接把瓶中的水倒到他手上。 周延轻疼的抽气,“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心狠手辣?” 清妍放下瓶子,“我要是真心狠手辣那倒的就不是伤药而是毒药。” 周延轻一时无语,决定换个话题,“蜀地的贪污案了结,听说那只羊要回来了。” 清妍转身的脚步一顿,瞬间恢复如常。 正文 第五章:蒹葭美人 “小姐,府外有位姑娘求见。” 清妍手里拨弄着琴弦,“知道是谁吗?” 香姨摇头,“这姑娘眼生,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大家小姐。” “不见。” 香姨被清妍的果断弄得微讶,“万一要是有事呢?” 手上的琴音不断,清妍面无表情,“寻常闺秀有事,不是寻求父兄长辈代办便是自行递上拜帖,见不见暂且不说,这样好歹合礼数。可若是她招呼都不打自己找上门来,那能说明什么?” “说明,”香姨思索说:“她是瞒着父兄私自前来的,” 清妍笑笑便是无言。 香姨顺着思路继续想下去,“能让一个大家小姐瞒着家人的事情……难道是因为……情郎?” 清妍赞看着香姨的睿智,不愧是祖母留下的人。 “是,是三皇子?” “除了他还有谁?这个闯祸精,以后一定要离他远些。” 香姨忍俊不禁,实际上直至此刻她才把眼前这个宠辱不惊,稳重冷静的洛清妍和记忆中的大小姐重合。“那外面那位?” “我不管,香姨自己想办法。” 被无良的小姐赶去府门前试图以四十岁的高龄来和一位二八芳龄的小姑娘交流,绫香的心情十分复杂。 “既然本小姐是来找洛大小姐的,那当然是应该洛大小姐来找我谈。洛大小姐避而不见可是瞧不起我?” 李管家在老国公夫人身边侍候几十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可眼前之人着实难缠,自己在这里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这姑娘还是不肯离开,看见绫香来了简直如蒙大赦。 绫香对脑门冒汗的李管家点点头,听到那人的话浅笑地开口:“小姐想多了,我家小姐为人公正谦和,一视同仁,怎么会瞧不起您呢?只是府中丧事刚过,小姐实在无心见客。” 那姑娘闻言有些理亏,看得出来是个讲理的人,“那,可是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 见姑娘态度软化绫香松了口气,循循善诱着说:“既然如此,如若小姐不嫌弃,不知可否将事情告知奴婢让奴婢代为通传?” 那姑娘俏脸微红,说话也连带着磕磕绊绊起来:“我……我是想,那个,你家小姐懂得琴棋书画吗?” 绫香见状心里了悟,暗暗赞叹小姐神机妙算,“这是小姐的私事,未经小姐准许奴婢不得外传。” “可是我还想同她比试呀。” “比试?”绫香笑得别有深意,见那姑娘点头便眼神犀利地问道:“比试什么?因何比试?您又凭什么觉得我家小姐会答应和您比试呢?”语气也不似先前客气。 那人被绫香先后的态度反差惊到,有些不知所措。 绫香摇摇头,有气势却没眼界,这样的水准还想和小姐斗? “我只是……”那姑娘红着一张脸说:“是三皇子殿下让我来找她的。” “哦?”绫香毫无意外地挑眉,“既然是三皇子的家仆,不知道姑娘可带了三皇子府中的令牌?” 常年在高阁楼台中娇生惯养的大家千金哪里经得住这样的阵仗,红色直接蔓延到脖子根,“我不是……” 绫香正待说话忽然瞥见远处左相府的马车行来,她忙带着管家快步走过去,完全忽略掉台阶下的人。 台阶下小姑娘好奇的转身,看到正下车的廖扬后面色一变。 “左相,小姐在水云间。”因为清妍之前吩咐过左相上门不必通报,所以廖扬在护国公府来去自由。 “嗯。”廖扬点头,在绫香身后向门口走去。目光掠过门口的两个小姑娘后很快挪走,但片刻又觉得不对,重新看向那两个人,刚才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和她的侍女又是谁? “蒹葭?你来这里做什么?”不免严厉地质问。 廖蒹葭本来就是瞒着父亲出府,眼下被抓了个正着恨不得钻进地缝才好,“父亲,我是来拜会洛大小姐的。” 绫香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是左相之女,惊讶之余却没有丝毫后怕,左相之女又如何,她家小姐连皇上都不怕。 “拜会?”自家女儿和三皇子的事情传的满京城皆知,廖扬想也知道她的小心思,但却不点破,出人意料地赞同说:“清妍与你年纪相仿,你们认识一下也好。随我一起进去吧。” 廖蒹葭有些惊讶,但是不论怎样,她就是想见一见究竟传说中的洛大小姐是什么样的。她笑笑,“谢父亲。” 正文 第六章:亲子 廖扬脸上虽看不出喜怒,但却移开目光看向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侍女西画,“看好你家小姐。” 西画只感觉后脊梁骨一凉,连忙点头。小姐私自来见洛大小姐她本来就不赞同,如今被相爷捉了个正着,她有的被责罚了。 绫香眸中暗光闪过,依旧漾着笑容把几人请进。 廖扬一行人行至湖边,他随口问道:“你家小姐在做什么?” 绫香走在他身边,既不疏离又不显谄媚,这是护国公府中下人的样子。“小姐在弹琴。”说完这句又怕他人误以为自家小姐丧期不孝,解释道:“老夫人生前最喜欢听小姐弹琴。” 廖扬叹息一声,“可怜这丫头了。” 护国公府是百年世家,府邸也较一般官邸要大得多,走了半天才隐隐听到水云间的淡淡琴声。 廖蒹葭听着,那琴声似乎一成不变,又似乎千变万化,给人的感觉柔如水,淡如冰,又热如火,暖如春,变幻莫测,在这样似乎矛盾的感觉里却又恍若天籁。 她自幼学琴,在京中琴技已是佼佼,但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样的高手。她的琴看似每一根弦都拨的漫不经心,但其中仿佛饱含着天地动容的感情,光是听着,都让人无限遐思。 她原本一头热情冲了过来,洛清妍的琴声却好像一盆凉水浇下来,给她彻头彻尾的冰凉。 她不禁看向自己的父亲,他面上无漪澜,这只能说明这个女子此时的曲子已是平常。 几人走近琴声源头,那个女子坐在秋末的枯树下,娴静若水,自带了一股淡然悠远的气质,即使周围了无生机,即使整个院子只有松树一抹翠绿,她也自成一道风景,任谁都打不破。 廖扬不禁想起另一个人,也是这样的雅致从容,仿佛世间成枯也影响不到对方一丝一毫,这究竟是怎样的安然气魄? 清妍缓缓停手,眉眼平淡,她不笑,但却无人看得出她冷漠。“廖伯伯可是稀客,难不成是宫中有事?”她抬眼看到几人,清声命令:“你们都下去吧。”她看看绫香:“香姨留下。” 绫香应是,引着廖扬和廖蒹葭坐到一旁摆着的椅子上。 廖蒹葭打量着琴架边上的女子,其实呼吸早已停滞。 她眉目如画,五官精致异常,眼角眉梢似经过神的勾画,漂亮的不像凡人,三千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一身白衣胜雪,墨发垂落在白衣上,异样的和谐。 清妍对此似浑然未觉,目光不刻意看向蒹葭,但绝不让人觉得失礼,“早听说廖小姐貌美如花,沉鱼落雁,果然名不虚传。” 她不说蒹葭倒不觉得,可话落蒹葭才猛然发现自己落向清妍的眼神很是失礼,幸好人家不在意。 廖扬不在意地笑,“哈哈,我家这丫头刁钻的很,还好她母亲看着,要不然我有的头痛。” 清妍这才勾起唇角,认真地朝廖蒹葭看去,“一见便知,廖小姐很像廖夫人。” 廖扬对自己的女儿还是满意的,虽然比不了洛清妍,但好歹也是京中翘楚,不给他左相的位置丢人。 廖蒹葭不自觉地羞于与眼前女子对视,更不好意思和她说话,一开始的灼灼气势早没了踪迹,她只是问廖扬:“父亲和洛大小姐很熟?” “哦,你那时还小,清妍六岁以前一直在盛都,她父亲教的好,自小就聪明伶俐。”廖扬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感慨颇深,也只有洛兄夫妻那样的人中龙凤才能生出这样出色的女儿。 言归正传,廖扬想起来时清妍的问题,“太子昨日从南疆回来,皇上昨日却下诏传令三皇子进宫。你怎么看?” 清妍唇角弧度更深,“护国公府不问政事已久,廖伯伯何故问我?” “少和我来这套!”廖扬冷哼,一手放下手中茶水,“三皇子前脚从你这出去,后一脚就和我装傻。” 清妍笑出声来,“廖伯伯成天正事不忙,还有闲心派人看着我这里。”注意到廖蒹葭变幻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果然是半大的孩子,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廖扬对她的指控不以为意,反问:“你敢说我相府里没有你的人?” 清妍耸耸肩:“有没有还不是廖伯伯说的算?” 这话显然很中听,廖扬赞许地说:“果然是人精,不过这话我爱听。” 清妍正了正脸色,严肃说:“各方都过分关注皇宫的一举一动,可是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廖扬扬眉,“哦?” “就是父子亲情。”清妍目光浅然,“皇上当年为何迁都廖伯伯比我更加清楚,他对过去的一景一物都有感情,都会闻之伤悲,见之难过,更何况是太子延卓一个活生生的人。” 廖扬蹙眉,迟疑着:“你的意思是……” 清妍感慨着:“不是不爱,而是大爱,爱到见了便会触景生情,爱到不想他成为众矢之的,爱到为了所爱之人娶了旁人,只为挚爱之人所生之子一生无忧。”李氏离世后皇上娶了与李氏情同姐妹的林氏为后,把年幼的太子交给皇后抚养,这是恩泽,更是责任。林后多年来无子,更加对太子视如己出,所以才会盛宠不衰。 正文 第七章:最好 廖扬惊觉,发现果真如此,皇上虽甚少传召太子,但是太子该握的权利手里一样也不少,皇后在后宫也地位稳固。他叹了口气,释怀地看着清妍:“谁言天家无情,只是不为外人道也。” 从护国公府出来的路上廖蒹葭未发一语,准确说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洛清妍已经谙通权术,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卲安游走自如却能保持自己的本心,而她却还是幼稚无知,一点都体会不到父亲的难处,无怪三皇子对那个女子情有独钟。 廖扬笑着问女儿:“服气了?” 廖蒹葭用力点头:“服气了。”那样一个惊才艳绝表里兼修的人怎么是她可比的。廖蒹葭虽然直爽不拘小节,但自认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我敬佩洛小姐。” 廖扬不意外地:“应该的。” 廖蒹葭:“……”自己虽然这么想,可是被自己父亲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埋怨地坐到父亲旁边,“我是不是您女儿啊,您怎么向着外人?” 廖扬看着女儿撒娇的小脸一时失笑,“你若不是我女儿我管你做什么?傻闺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廖蒹葭抿着嘴唇,“可是我还是喜欢三皇子。” “喜欢就去抢啊。”廖扬鼓励道:“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三皇子不喜欢我啊,”廖蒹葭郁卒的说:“而且那洛清妍……”长相甩了自己十万八千里,就连弹琴都比自己强上那么多。廖蒹葭发现遇上洛清妍之后自己都开始自暴自弃了。 “喜欢有什么用?”廖扬满不在意,“当年皇上也不喜欢林后,可后来不也还是立她做了皇后?”他安抚女儿:“更何况清妍又不喜欢三皇子。” “啊?”从父亲口中得到惊人消息,廖蒹葭吃惊极了:“她不喜欢三皇子?为什么啊?” “傻丫头,你喜欢的别人就一定喜欢吗?” “也是。”蒹葭在心里窃笑,想了想又唤了声:“父亲。” "嗯?” “洛小姐这么长时间不在京城,您为什么还逢事就找她呀?” 廖扬觉得像廖蒹葭这样的闺阁女子知道这些无用,但是还是回答了她:“正是因为清妍长年在外,所以才能旁观者清。我们在京城里,一举一动都能得到消息,但又不免被这些消息蒙蔽,分不清真假。” 廖蒹葭点点头,试探着道:“洛小姐,好聪慧啊。” “那是当然,清妍三岁识千字,六岁精通诗词歌赋,皇上曾说,洛清妍之流天下无两。” “可是她好像和我差不多大,怎么……” “怎么比你强那么多?”廖扬轻笑。 廖蒹葭虽服气,但争强好胜的性格如此,她皱着眉头问:“既然她那么聪明,当年为什么又要到天云山那么远的地方呢?”她想想又问:“还有啊,三皇子和她这么久不见,怎么才久别重逢就说喜欢她呀?听说她在宫里对太后很是无礼,可皇上太后却能容忍她……莫非真如传言所说,她已经是内定的皇家儿媳?” 廖扬无奈摇头,前一阵在清妍面前还安稳些,一炷香都没到就又原形毕露了。“三句话不离三皇子,三皇子真有那么好?” 小女儿姿态尽显,廖蒹葭红光满面,但还是引以为荣似的,“那当然,他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呵呵,清妍是出色没错,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嘛“,廖扬摸着胡须说:“也不一定非是三皇子。” 正文 第八章:千鸣鸟 冬时将近,清妍怕冷的身子禁不住折腾,整天闷在府里连房门都很少出。她的日子过得还算安静,皇上知道她的体质再未让她进宫,蓝菁小公主倒是经常来陪她,有她在身边无聊日子慢慢打发了,那丫头活泼好动但好在很听她的话,就算坐在她旁边叽叽喳喳一整天也不会觉得累。 周延轻每天都会来,这些天以来整个京城的人都在传三皇子和洛国公府大小姐的情事,清妍对这些传言放任自流,周延轻更是巴不得传的更猛烈,在这二人的放任中洛清妍准皇家儿媳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天天气晴朗,秋末的风已经不强,好像大地正酝酿着更大的寒凉,难得的日光盈满都城,给人一种春天的错觉。 周延轻赶在中午太阳最烈时拽着清妍出了门,他说今天阳光正好,再不透透气她会憋坏的。 这次骑的马是塞外的良驹,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性子温顺极了,清妍骑着它也还顺手。她是会骑马的,周延轻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她摔伤。清妍笑他小题大做,以她的马技即使马摔倒她自己也不会摔。周延轻满不在意地摇头晃脑,“我是怕你乐极生悲。” 京郊的马场很广,这个时候着实不是个骑马的好日子,清妍看着眼前枯黄一片了无兴致,周延轻便提出去狩猎。 “清妍姐姐……”远处传来大声呼喊,随之而来的是有规律的马蹄声,清妍看到周延轻皱紧了眉头,她听得出来是蓝菁的声音。那丫头七八天没来过,肯定是又被他想办法拦住了。她不由得笑:“蓝菁一直在宫里多无聊,出来玩玩怎么了?别弄得谁欠你银子的样子。” 周延轻撇嘴,“死丫头那么闹烦死个人,叽叽喳喳的跟个鸭子似的。” “她是心性纯真。”清妍替蓝菁辩驳。 “她那是好玩成性!” “这是孩童天性。” “那是狗改不了吃屎!” 清妍:“……” 周延轻看着已经骑着马到面前的蓝菁恨不得一脚踹飞,“你来干什么?” 蓝菁撅着嘴,其实不想承认这个人是她亲哥的事实:“清妍姐姐来骑马,我陪她啊。” “屁!”周延轻嫌弃道:“姑娘家家不在闺阁里绣花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赶紧滚回去!” “清妍姐姐还是姑娘呢,你怎么不让她回去?三哥你太偏心了。” 清妍蹙眉,很怕下一刻周延轻说出大约你清妍姐姐将来要嫁我我不用她学绣花之类的惊人之语,连忙抢白说:“既然来了就一起,我们正要去打猎。” 眼底暗光划过,周延轻虽然不满,但却不再反驳。 只有洛清妍的命令不可违抗。 虽然说是出游但这几个人出来当然不可能是单枪匹马,身后尽管已经是轻车简从了但还是有三四个侍卫跟随。 周延轻和清妍并排走马,他根本没牵马缰,几乎半躺在枣红马上,随意悠然。“上次好像看见一只千鸣鸟,不过跑的太快没看清。” 蓝菁在他后面,鄙夷道:“鸟都是飞的。” 清妍弯起唇角,对上蓝菁的目光配合地点了点头。 周延轻气结,使足了劲拍拍马背,在马疾驰出去之前对清妍说道:“等我抓来它回来送给你。” 清妍又配合地点了点头。 正文 第九章:安阳 周延轻刚走,蓝菁就赶了两步和清妍并马,“清妍姐姐,千鸣鸟是什么鸟啊?” 清妍不可思议地看她,“不知道你都敢顶他?”周延轻可是很记仇的。 “整天凶巴巴的……“蓝菁噘着嘴,”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清妍理解地问:“是他又向皇上告你的状还是不让你出宫门?” “都有啊。”蓝菁郁闷地回答:“前几天买的那只蟋蟀被他不知道怎么就弄到父皇那去了,害的我七八天不能出门。” 蓝菁摸上清妍的胳膊使劲摇了摇,“清妍姐姐你告诉我嘛……千鸣鸟,难道是那只鸟叫声很好听?还是它长得很漂亮?” “千鸣鸟的确很漂亮,叫声也极其动听,但是它最大的妙处其实是”看着蓝菁探求真知的双眼,清妍很不忍心说出真相:“它的肉鲜嫩多汁,千金难求。” 蓝菁瞪大了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清妍笑出声来,转眼间她居然又趴到自己肩上,乞求道:“抓到了分给我一块肉吧!” 清妍淡定地点头。 蓝菁忽然兴奋地指着远处一棵大树:“清妍姐姐那是不是就是那只鸟啊?” 清妍闻声看去,远处半空中飞的鸟通体雪白,挑衅似的在她们面前飞来飞去,是不想活了吗? 清妍眸光一闪,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接过弓箭,射向以龟速飞行晃荡的鸟儿。 轻缓但矫健的马蹄声从耳边传来,清妍目光淡淡的冷。 弓箭自她手中射出,长着眼睛般飞向千鸣鸟。鸟儿人一样惊慌地向大路旁的树后飞去,躲过去后炫耀般看向清妍,竟无一点劫后余生的心悸。 马蹄声越来越近,大树仿佛这条路拐弯处的标识,树后一群人马随着马蹄声露出踪影。 清妍面色平和,看着渐近的一群人,她的目光停留在为首的白衣男子身上。 他的眼眸并不狭长,但在耀眼的日光下却给人隐隐的妖冶之感,他的神情惑人,却又平静温雅,他嘴角无笑,但却无端让人倍觉温暖,他像极了集齐天地钟灵毓秀于一身的天之骄子,高高在上,如在云端。 百余人里,他独着一身白袍,周围的一切都成了他的背景。 弓箭就那样没有预料又早有图谋地向他刺去,他眉眼如故,眸子里淡淡的思念灼痛了她的眼。 远远的望着,清妍仿佛看到了当年俊秀颖悟的少年,那人一如最初,神态自若。 安阳乐。 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清妍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淡去了,只她与他。即使看上去千万年的光景也只有一步之离。 安阳乐伸手轻飘飘攥住那根箭,打马对视着到她跟前,后面浩浩荡荡的上百人跟随。他忽然浅笑:“这位姑娘,你的箭挡了我的路。” 清妍淡挑蛾眉,却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安阳乐笑意更深,在那张雅致从容上锦上添花,夺目的光彩。 旁边的人都看痴了,蓝菁心中疑问大起,想问清妍但却感觉那两个人已经自成天地,谁都进不去。 清妍看向他的棕色大马,美丽的眸瞳带着异样的光亮:“七月好吗?” 安阳乐无奈失笑,“这匹马比人还金贵?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好不好?” 他身后百余人同时露出惊诧神色,何时见过清淡如水的安阳世子这样温柔地对着一个人? 清妍终于勾起嘴角,认真对上他的眼睛,她很想说:没有我在,你怎么会好。可是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安阳乐隐下笑容,忽然伸出手,把清妍大力拽到七月身上,两人共乘一骑,七月不用他指挥直接飞奔起来,棕色大马很快消失不见,徒留呆愣的一群人。 正文 第十章:睡觉 七月是当年安阳乐费尽心思找寻的良马,据说通人性,一日可行千里。 清妍坐在马背上,身后紧贴着安阳乐精瘦但结实的胸膛,小时候她最喜欢靠在他身上,那样会让她觉得很安稳。 安阳乐打马停在镜湖,清妍想起周延轻就是在这里为她找到的寒苓草,这里风景优美,好的东西总是大隐于市,就如同眼前这个人。 安阳乐带着她下马,目光如阳光一样和煦温柔,他说:“三天后是初三,我来陪你好吗?” 清妍坐到湖边草坪上拨弄着身边的小草,漫不经心地说:“三天后我有事……” “月儿。” 清妍目光一顿,而后平静地对上他:“嗯?” 安阳乐坐到她身边,一向纤尘不染的白袍带上几片碎草,他看也不看,只盯着清妍,清妍感觉自己的心顿时乱了,她听到他说,“我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了,天云山上几千个日日夜夜,孤单痛苦的日子里,多少次希望眼前这个人陪她可是没有,所以安阳乐,你此刻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四个字的呢? 清妍回到护国公府已是晚上,香姨看到她才松了口气,“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三皇子和九公主等你多时了。” “嗯。”清妍淡淡地,“香姨去告诉他们我累了,想去休息。”说完她就直直朝水云间走去。 香姨在她背后发愣,让一国皇子和公主等了大半天还能见都不见直接轰走的,怕是只有自家小姐了吧! 清妍回到房间就是一阵烦闷,周延轻,皇上,太后,安阳乐,千头万绪,千丝万缕,想理都理不清,尘世多世故,让人不胜烦忧。 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死老头下山之前给过她一个锦囊,她想也不想直接去柜子里翻,又不经思考便打开,拿出纸团时片刻犹疑,老头子可是说了万不得已才打开的……管他呢,真到万不得已她就不信那老头儿不下来真留个纸团搪塞她。 打开之后就傻眼了,纸团上飘逸笔法写着四个大字:顺其自然。 清妍一阵黑线,想想又笑了出来,这老头子…… 顺其自然……她一直都秉此为处世哲学,怎么一遇到安阳乐就忘了呢。 想不通的就不要去想了,清妍冲着门外喊了一声,立刻有丫鬟进来,清妍对她微笑,小丫头被她笑得发傻,小姐长得真好看啊。 “去打水来,我要沐浴梳洗。” 小丫头缓过神来反应过来清妍的话一愣,“小姐要出门吗?” 清妍颇有意味的一笑,“不,我要睡觉。” 小丫鬟:“……” 周延轻和蓝菁等了半天才得到清妍回来的消息,周延轻听说后只是点头,而后起身准备离开。 蓝菁惊讶地看他:“三哥是去找清妍姐姐吗?” 周延轻脚步不停,声音冷淡:“回府。” “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才等到清妍姐姐回来!”蓝菁气的跺脚,但还是跟着出了门。“你怎么见也不见就要走啊……三哥!” “她不会见我的。”周延轻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周延轻不再理她,飞身直接施展轻功朝皇宫方向离去。 蓝菁轻功不过关,眼睁睁看着周延轻在自己面前离去,“臭三哥。”她对着周延轻离开的身影吐吐舌头,“怪不得美人不要你啊,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