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一重生民国   一条蜿蜒的小河静静流淌,伸向远方。河边,两个少年瞪大双眼围着地上全身湿漉漉的小女孩。   两个少年都是15、6岁的光景。郑康穿着朴素,皮肤黝黑,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白初夏则生得剑眉星目英姿飒爽,两颊隐约可见的酒窝透出一丝属于孩童的可爱和稚气。此刻他全身湿透,长衫紧紧贴在身上,映出那副修长矫健的好身材。   认出地上的人,郑康把刚塞进嘴里的薄荷糖往腮帮子一抵,惊讶地叫道:“这不是沈家的疯丫头嘛?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家是前清时期的旺族,整个沈庄的田地都归他们所有。到了这一代,沈家直系还剩两房子孙:老大得了祖产茶行,一家人在城里经营茶行和绸缎铺;二房沈老爷则得了祖产田庄,是沈庄有名的乡绅,如今在政府教育部门挂职。   这个丫头是沈家年初买回来的,听说脑子不好,大家都叫她“疯丫头”。   “你认识她?”刚才把人从水里捞上来花了太多力气,白初夏喘着粗气说道:“我先试试看能不能救活,要不行你就赶紧去沈家叫人吧。”   以前看过陈掌柜拯救落水的人,此刻白初夏也学他的样子先用力按压疯丫头的腹部,见没有水出来便捏住她的鼻子,准备进行人工呼吸。   夏依依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正要醒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她嘴上。   软软的,还带着薄荷的清香。   不会是有人在吻她吧?   混蛋!   这可是她的初吻啊!夏依依猛地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一对黑漆漆的眼珠正对着她。而她的唇,还被那人含在嘴里。   “嗯!”夏依依恼怒地一把推开对方,坐起来就是一巴掌甩过去,“流氓!”   “呸,呸,呸……”这是她的初吻!初吻!   白初夏被推了个趔趄,刚坐稳,原本小麦色透出健康红晕的俊脸瞬间就多了五个手指印,他本能地捂着脸愣住了。   身边的郑康更是一脸震惊,薄荷糖将他的腮帮子鼓出一个大包,而他已然忘了它的存在。   什么情况啊?   两个男孩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莫名其妙。   下一秒,夏依依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去,你们在拍电影吗?民国的?”   面前的两个人竟然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袍子!   细看吻她的这家伙还长得挺帅的,那双漆黑的眸子灿若星辰,脸庞英俊得像精心设计过。是新生代的明星吗?她好像没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啊。   夏依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目光无意中落到自己身上时,一下就怔住了:这不是她的衣服!   这个身子也不是她的!!   “啊!”夏依依像被蚂蚁咬了屁股,跳起来大叫道:“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啊?!”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考试失利为了躲避老妈的鸡毛掸子,而不小心从自己家楼上掉了下去,怎么这一摔就摔得换了个人?   放眼望去,周围是一片幽静的小树林,一条羊肠小路贯穿其中,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是她家的小区?!   也不是在拍戏?   尽管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白初夏总算恢复了镇定,拉着他救上来的人问道:“疯丫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们家和沈家是世交,尽管他和沈家的两个少爷没什么往来,但这两年逢年过节都会被父亲带着去那边走动。这个丫头虽说有点面生,无论如何也是一条人命,又是沈家的人,他应该救她。   “你才疯了呢!”身上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夏依依又急又气,拧着衣角大吼:“你们是谁啊?这到底是哪?”   郑康刚把嘴里的糖咬碎,听到这话再次瞪大了眼睛,“疯丫头,你不认识我了?你进沈家的那天咱俩还说过话呢!再说白初夏端午节才去过你们沈家啊,你不可能没见过他吧?”   想当初他还给过这丫头一块麦芽糖呢,她怎么就忘了?   是听说她脑子不好,可再不好总不至于连见过的人都不认识吧?况且端午节才过去几天啊!   “什么白初夏,什么沈家?我不姓沈,我姓夏,夏依依!”越听越糊涂,夏依依几乎要暴跳如雷。   疯丫头有名字?!郑康再次怔住。   白初夏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转向夏依依道:“你刚才掉河里了,身上衣服还没干呢,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掉河里?   我勒个去!不会是穿越了吧?!   如遭雷击,大脑空白了好几秒后,夏依依终于回过神来。   她再次低头打量自己豆芽一样的小身板和身上的粗布褂子,问道:“你们说我是沈家的?我在沈家做什么?”   夏依依平时的兴趣爱好除了话剧表演就是看网络小说,她看过很多部穿越小说,一般女主都是穿越到古代做了公主或者皇妃。   看她这样,该不会是穿成了丫鬟吧?   她可是夏记便利店未来的女掌柜啊,可不能穿越到这么个破时代来做丫鬟!   “你……你不是沈家打杂的疯丫头嘛?”   她不认得他们,难道连她自己也不认得了么?   郑康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果然是丫鬟!夏依依心凉了大半截:去不了大唐大宋就算了,当不了公主皇妃她也忍了,居然让她变成了一个打杂的小丫头!   民国是什么环境!丫头是什么身份!她就是死也不能呆在这里!   看也不看那两个少年一眼,夏依依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河里走去。   她要回2016。   她要继续当夏大富和张红英的宝贝女儿,未来的夏记便利店女掌柜!   “喂!你要做什么?”郑康叫道。   白初夏也反应过来,上去抓住疯丫头纤细的胳膊,“你不会想寻死吧?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救上来的!”   小小年纪竟然想着寻死?!   他双眸炯炯地望着对方,英俊的脸庞绷得紧紧的。   “谁让你救我了?”夏依依用力掰开他的手指,“你是吃饱了撑的吧?”   都怪他们多管闲事!   要不是这两个家伙,说不定她就穿越到大唐盛世当了公主皇妃了!   这俱身子虽然瘦小,夏依依用的力可不少,连掰带掐地把白初夏的手掰开了,趁他吃痛,她一下就冲进了河里。   岸边水浅,还没没到大腿白初夏就又追了上来,显然被气得够呛,他再次死死抓住疯丫头的胳膊,“你是沈家的人,死也得回到沈家再死!”   “是啊,疯丫头,说不定沈家现在正在到处找你呢!”郑康在岸上叫。   白初夏拉着她不依不挠,夏依依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活过来,这俩人根本不是在阻止她寻死,而是妨碍她求生!   夏依依急了,转身朝他骂道:“你有病吧?我死哪关你什么事啊!我就算是沈家的人,你也不姓沈啊,你管得着嘛?” 卷一 二交出玉镯   “沈老爷好歹也是一代文人,沈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丫头?”这哪里是疯傻啊,分明就是泼妇!白初夏怒不可遏,“我白初夏今天还就管定了!”   说着他索性用力一拉,然后半蹲下身子,夏依依瞬间就被他扛在了肩上。   “浑蛋!你放开我!”夏依依拼命挣扎,可惜这个身子实在太小,而对方又是虎背熊腰的壮实少年,双腿一被箍住就只剩两只手扑腾了。   也没扑腾几下,一上岸,她的手又被另一个少年在后面牢牢抓住了。   三个人以这种奇怪的姿势朝沈家走去。   夏依依一路被拦腰扛着,大脑充血导致她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看清地上的青石板才知道已经到了。   “行了!”白初夏把她从肩膀上放下来,气喘吁吁道:“把你交给沈家之后你爱寻死就寻死去!”   又累又气,他的语气十分不悦。   夏依依不仅头晕眼花,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双脚在地上站稳后拉着白初夏就是一口。   这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胳膊上,隔着衣袖看不到伤势,但从衣服上深深的牙印可以看出咬得不轻。   “老天爷!”这是他认识的疯丫头么?郑康目瞪口呆。   白初夏痛得龇牙咧嘴,捂着被咬的地方大叫:“你个疯子!”   你们不是叫我疯丫头吗?感受到报复的快感,夏依依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这时,从大门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一看到夏依依便对着她叫道:“哎呀,疯丫头,你跑哪里去了?周大娘找了你大半天了!”   这就是沈家?夏依依看了看对方,目光很快转向他身后的大门,然后抬起头来打量这座宅院。   从院墙看去,这座青砖古宅占地面积不小。门口雕梁画栋,大门上写着苍劲古朴的“沈宅”二字,很是气派。透过一侧进出的耳门,可以看到一个大花园,里面树木葱郁,花草繁盛。   古色古香的大别墅啊,看来还是一户颇有来头的人家呢,土财主?还是退隐高官?夏依依暗自猜测。   “林管家,你来得正好,这疯丫头想寻死被我救了回来。人我现在交给你了,接下来她要再寻死就不关我的事了!”白初夏看着夏依依没好气道。   “寻死?”林管家微微一怔,视线快速从夏依依身上扫过,转头对白初夏笑道,“辛苦白少爷了,您请屋里坐吧。”   她才不跟他们进屋呢,进去了还能跑得掉嘛!   夏依依正想逃跑,门里又出来了两个人:一个身穿大红色旗袍身材妖娆的年轻女人和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她们本来有说有笑的,一看到她竟然像见了鬼一样,四只眼睛瞪得老大,两个人甚至还搀扶着倒退了半步。   自己很可怕吗?   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个丫鬟突然冲过来狠狠给了夏依依两巴掌,嘴里骂道:“你把三姨太的玉镯藏哪去了?还不赶紧交出来!”   这两巴掌打得夏依依措手不及,瞬间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地疼。她火冒三丈,想要冲过去跟那人拼命,却被林管家一把拉住。   “你有病吧?”隔着林管家,夏依依咆哮道。   身穿旗袍的年轻女人走到了夏依依面前,一双妩媚的桃花眼盯着她,冷声道:“疯丫头,这大半天不见你人影,莫不是销脏去了吧?”   “有什么事进屋再说。”林管家不温不火道,回头又招呼白初夏,“白少爷,里面请……”   “谁跟你们进屋啊!”这种地方是人呆的吗?夏依依彻底暴发,使命去掰林管家的手,“你给我放开!我根本不是你们这的人!”   这他妈的叫个什么事啊?她一个21世纪的花季少女,父母的心肝宝贝,穿越到这么个破地方当什么丫头,当丫头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被人欺负的丫头!   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她必须回去!   林管家可不比白初夏,五根手指向铁钳一样牢牢钳住她,怎么掰都掰不开。夏依依刚想张嘴咬下去,耳朵忽然被人死死拧住了,而且还越拧越用力,疼得她“哇哇”直叫,一张小脸都扭曲了。   那个丫鬟的声音传来,“你是沈家买回来的,不是这里的人是哪里的?”   根本不给夏依依分辨的机会,丫鬟一路提溜着她,连方向都没有分清楚,就直接拎进了一处清幽的小院子里。   才刚站稳,对方又一脚踹在她的腿肚子上,喝道:“给我跪好了!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出来绝不饶你!”   这一脚把夏依依踹得直接跪倒在地,两个膝盖在青砖地板上磕出一声闷响,疼得她脸都白了。   丫鬟和三姨太神色慌张地进了屋子,两个人一进去就紧紧关上房门,像要商量什么大事。   林管家匆匆赶来,看到屋门紧闭,转身问夏依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夏依依一肚子火,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摔疼的膝盖吼道:“我根本没拿什么玉镯!”   莫名其妙又是挨打又是挨踢,家里能养这种恶仆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   屋门突然又打开,丫鬟走了出来,巧笑嫣然道:“林管家,这丫头偷了我们三姨太的玉镯,我们得好好审审。”   “我没偷!”怒火攻心,夏依依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这……”之前听白少爷说疯丫头要寻死,现在三姨太又说她偷了玉镯,林管家觉得这事有些蹊跷,面露难色道:“要不先让疯丫头去堂屋跪着,一会等老爷太太回来再发落吧。”   “林管家,”清脆的声音响起后,三姨太纤细苗条的身子才慢慢从屋里走出来,她抱着双臂,那张美艳的脸庞微微仰起,望着管家语气阴冷道:“芳妮亲眼看到疯丫头进过我的屋子,难道我的东西丢了还不能找她问问吗?”   “没错,我亲眼看见的。”丫鬟应声附和道。   老天还真是会玩人,让她穿成丫鬟就算了,竟然还是个贼丫鬟,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夏依依在心里叫苦连天。   “不知三姨太想怎么处置疯丫头呢?”林管家问道。   “偷了我的东西自然是要交出来,要是不交的话……那就拖出去乱棍打死!”三姨太冷声道。   夏依依吓得打了个哆嗦:她虽然不想留在这里,但也不想被活活打死啊!   “我没偷!”她无力地辩解。   “哟,这里好热闹啊!”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 卷一 三改剧本   夏依依转头看去:一个30来岁,身穿一袭浅紫色海棠花衣裙,容貌秀雅的中年女人站在院子门口。她手里拿着一把荷花团扇,一派悠然自得的表情。   “我院子里在抓贼,就不劳姐姐费心了。”三姨太柳眉一挑,不悦道。   “是啊,二姨太,老爷太太去学堂还没回来呢,您还是多操心操心二少爷的事吧!”芳妮望着来人一脸幸灾乐祸。   “沈家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二姨太脸色一沉,向里迈了两步,怒视芳妮道:“二少爷也是你议论的吗?”   三姨太不屑地勾唇,俏丽的下巴又抬高了一分:“芳妮,你可真是多事啊,自家院子的事都管不过来,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   她嘴里在教训自己的丫环,一张冷嘲热讽的脸却是对着二姨太的。   “你们……”二姨太气得语塞,手里的团扇都抖了起来。   尼玛,这简直就是民国版《甄嬛传》啊!看着两边针锋相对,夏依依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   “二位姨太太,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吧……”   “二姨太,二姨太,老爷太太回来了!”管家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丫环匆匆跑来报信。   老爷回来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是脸色一变,却是个个表情不同。   众人正在沉默,只听三姨太厉声命令道:“芳妮,给我把疯丫头拖到后面去打板子,直到她把东西交出来为止!”   她连所谓的玉镯都没有见过,怎么交啊?   这是要被打死的节奏?   夏依依浑身一震,背上开始冒冷汗,同时一双眼睛也四处搜寻,希望能找个地方逃跑。   “三姨太,这事还是等我先去请示老爷再作定夺吧。”林管家说着便匆匆往前院走去。   二姨太犹豫了一下,也丢下这边走了。   夏依依还没找到突破口,芳妮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跟我去后院!”   “我不去!”知道要挨打,夏依依拼了死命地挣扎。   芳妮看起来有15、6岁了,比现在的夏依依高出大半个头,力气也大得惊人,夏依依使出了吃奶的劲都无法挣脱,反而被她拖出了院子。   两个人正在撕扯,三姨太过来抓住了夏依依的另一只胳膊,在她耳边说道:“疯丫头,你要是敢瞎说一个字,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她的声音低沉而急促,还带着一丝阴狠。   夏依依吓得又是一阵冷汗,大声辨解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个刚刚才穿越而来的人,哪知道什么玉镯啊!   就算疯丫头真的偷了,她也不知道她藏在哪,怎么交出来?   “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看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来,三姨太用力掐了夏依依一把,然后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她。   来的是一对40来岁的中年男女。男的身材修长,气质儒雅,一副养尊处优的富贵闲适模样;女的体态端庄,步履间透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管家恭恭敬敬地跟在他们身后。   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沈老爷和他的大太太了。   “老爷,你回来了!”三姨太满面春风地迎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太太先开口问道。   大太太位于沈老爷右侧,一身宝蓝色牡丹旗袍,身材丰韵,五官端庄秀丽,那一套精美的珍珠首饰将她衬托得珠圆玉润而又雍容华贵。   “误会,都是误会!我那镯子找了一上午也没找到,还以为是疯丫头拿了,谁知刚才又给找出来了。”三姨太和颜悦色地解释道,她柔软的身姿很自然地靠向了沈老爷的左侧。   芳妮也及时放开夏依依,跟着改口道:“是啊,误会,误会!”   What?改剧本了?!夏依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三姨太,又看看芳妮,两个人的表情竟然一样笃定。   林管家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目光扫过面前的三个人,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闹出这么大动静原来只是个误会?”大太太唇角轻挑,话语中带出一丝嘲讽。   “老爷,都是我不好!”三姨太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拽住了沈老爷的衣袖,一双美目楚楚动人地望着他。   沈老爷儒雅的面容转向夏依依,抬了抬下巴,缓缓道:“既然只是个误会就散了吧。”   这他妈到底唱的是哪出啊?夏依依一头雾水。   林管家带着她穿过大半个宅子,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夏依依仍在纳闷,对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出去的?”   “走、走出去的啊。”夏依依思索道。   疯丫头不是个打杂的下人嘛,不自己走出去还能坐轿子不成?   “我问你是从哪道门出去的?”林管家强调道:“你是沈家买来的丫头,平时不能私自出门,大门随时有人看守,你是怎么走出去的?”   他的表情很凝重,似乎在质疑什么。   情况怎么这么复杂?夏依依头疼,支吾道:“我忘了。”   这一次又一次的突变令夏依依措手不及,她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现在心心念念的是该怎么找机会溜走,逃回到之前的河里再穿回去。   林管家沉默,眉心却蹙得越来越紧,阴鸷的目光中流露中一丝困惑。   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向前了。   这条窄巷长约七八米,走进去是一处院子。院子比较简陋,一边是厨房,另外两边是房间,像是给下人们住的地方,中间的天井里种了棵大大的桂花树,还有一口水井。   “疯丫头,你跑哪去了?”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小丫头片子,站在夏依依面前问道。   她瘦瘦小小的,比现在的夏依依还矮一截,两条小辫子像老鼠尾巴一样垂在肩膀上,头发又细又黄,一张小脸也是面黄饥瘦,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   不会是饿的吧?夏依依的历史成绩烂得像坨屎,对民国有限的了解还是来自国产谍战片。在她的印象里,民国好像除了战乱就是饥荒。   “疯丫头回来了吗?”一个系着围裙,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慌慌张张地从厨房走出来。   “周大娘,疯丫头是你们后院的人,下次要再跑出去我可要找你的麻烦了啊!”林管家叮嘱道。   “诶,诶,我知道了。”周大娘连连点头,接着把夏依依拉到自己跟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没事吧?”   她的语气和眼神实在太温柔,令夏依依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的老妈。夏依依怔了怔才摇头道:“没事。”   “那就好。”周大娘点点头,又对林管家道:“请林管家放心,我一定看好疯丫头,不会再有下次了。”   看好她?几个意思?   她出不去了么? 卷一 四被人诬陷   小丫头叫杏儿,周大娘让夏依依和她一起去摘菜。   两大盆菜放在井台边,杏儿进屋拿来了淘菜的筐子和两个小板凳,从来没有做过饭的夏依依不得不学着她的样子干起活来。   夏依依一边摘青菜一边琢磨该怎么跟对方打听这里的情况。这时,杏儿先开口了:“疯丫头,咱们买来的丫头不是不能出门嘛,你是怎么跑出去的?”   又是这个问题!夏依依想死。   见她不出声,杏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想逃跑被抓回来了?”   是想自杀被抓回来了!夏依依心道。   对方问的问题她根本答不上来,夏依依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一眼瞅到杏儿稀疏的头发中隐隐露出的头皮,她轻声问道:“杏儿,你多大了?”   杏儿刚折断一根豆角,一下抬起头来,细长的丹凤眼直盯着她,“疯丫头,你怎么又问我啊?我都告诉过你了呀,我比你小两岁,比虎子哥小一岁,今年11。”   “哦。”夏依依故作镇定地点头。   原来她这俱身体才13岁啊!虎子是谁呢?11、12、13,这些都是些未成年呢,真是虐待儿童!   杏儿刚才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白痴,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夏依依不敢再问什么了。   洗完菜又是去厨房帮忙烧火打杂。   直到饭菜都做好了,夏依依才知道虎子是周大娘的儿子,在沈家大少爷房里当差。因为,就在其他人给前面端菜送饭的时候,虎子也把另一份饭菜送去了大少爷的房里,听说这几天大少爷的老毛病犯了,天天都在自己的房间用餐。   虎子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又大又黑,十分可爱。他来厨房的时候还塞给杏儿和夏依依一人一块糖,说是大少爷给的。   沈家的人吃完饭了才轮到下人们吃饭。吃完饭又是帮着收碗洗碗什么的,一直忙到天黑才算结束一天的工作。   之前夏依依还想着闲下来找机会逃跑,现在就是打开大门让她出去也没有力气了。   夏依依累得腰酸背痛,躺在又硬又小的木板床上不到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疯丫头,疯丫头……”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叫道。   “妈,别闹!”夏依依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疯丫头,赶紧起来吧,要不然一会纪嫂子又要来揪你耳朵了。”   揪耳朵?!朦朦胧胧中耳朵仿佛又被人死死拧住了,那股火辣的痛感令夏依依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阴暗狭窄的房间、三张简陋的床铺,她揉了揉眼睛,又愣了好几分钟才渐渐想起自己离奇的遭遇。   尼玛!不是说要趁夜深人静想办法逃跑吗?这是要继续留在这里当丫头的节奏?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夏依依懊恼得捶胸顿足。   “疯丫头,还在摊尸呢?”一个冷漠尖利的女人声音从门外传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依依还没习惯自己的新身份,正一脸懊恼地坐在床上发呆,那个长着锥子脸,三角眼的女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她的房间,手里还拿着一个鸡毛掸子。   夏依依一下想起了自己坠楼前的那一刻,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展开回忆,那根鸡毛掸子就像暴风雨一样落到了她身上。为了躲避,她不得不在床上上窜下跳,边跳边骂道:“你他妈有病啊?一大早的凭什么打我?”   这个女人昨天吃饭的时候见过,当时她抢菜抢得特别凶,夏依依对她的丑态记忆深刻。   “还会骂人了!”女人一副容嬷嬷的嘴脸,加大了挥舞鸡毛掸子的力度和频率,“凭什么?就凭我进沈家的时候你还没有出世!”   “你死了我都还没有出生呢!”   “我叫你骂!”   “……”   一张床也就一米来宽,无论夏依依怎么跳,鸡毛掸子还是密集地打在身上。“容嬷嬷”是下了死力的,每一下都巴不得打得她皮开肉绽才好,一下又一下之后,她渐渐只剩躲避和“哇哇”大叫了,哪还有精力跟对方顶嘴。   “别打了,别打了!”周大娘跑了进来,抱着女人的胳膊赔笑脸道:“纪嫂子,你怎么还跟疯丫头一般见识?前院活多,赶紧忙你的去吧,我来收拾她。”   原来是什么狗屁纪嫂子!全身火辣辣地疼,夏依依缩在床角恨恨地瞪她。   纪嫂子下手太重,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瞪了夏依依一眼,转头对周大娘道:“交给你了,我先去前院了。”   “快去吧,一会林管家该来查了。”周大娘说道。   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终于带着她该死的鸡毛掸子走了。   夏依依一下坐倒,眼里泪水开始打转。   “哎!”周大娘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道:“疯丫头,你怎么就不长点记忆呢?这个月都被她打几回了?”   纪嫂子的毒打没让她流泪,而周大娘的关心却让她有些崩溃,夏依依隐忍的泪水瞬间决堤,抽抽巴巴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赶紧干活去吧,晚了她还得打你。”周大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   早上的工作是打扫。怕又挨打,夏依依胡乱洗了把脸,头发都没梳就上前去了。纪嫂子正抱着扫把在花园里磨洋功,看到她朝前门努了努嘴,“你去打扫书房。”   穿过花园,夏依依看到前面有一间书房和一间貌似接待客人用的小厅。小厅里一个女孩正在掸尘,从身高来看应该有15、6岁了,这个人的侧脸和背影都很陌生,她觉得昨天应该没有见过。   慌慌张张跑过来,也不知道打扫的工具在哪拿,夏依依站在小厅门口腆着笑脸问道:“请问扫把抹布什么的在哪啊?”   女孩转过脸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诧异,更多的是冷漠和不耐烦,“你睡丢了魂不成?天天用的东西都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丑人多作怪!不仅没得到帮助,反而被对方训斥,看到女孩脸角那块丑陋的胎记,夏依依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她刚想去书房找找看,突然从小厅里传出了一声瓷器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什么东西打破了?夏依依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朝里面望去,只见一盆兰花掉在了地上,青花瓷盆摔得四分五裂。   “你把花盆打破了!”女孩理直气壮地指着她说道,接着又对着花园里大喊:“嫂子,疯丫头把花厅的兰花打破了!” 卷一 五祠堂罚跪   What?!夏依依一下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明明是你打破的,为什么要诬陷我?”   她过来还不到两分钟,连这个所谓的花厅的门都没进去过,凭什么诬陷她?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大白天,竟然敢面对面地栽赃嫁祸,还能再无耻一点么?   “你还要不要脸了?”夏依依怒骂道。   “你敢说我不要脸?”女孩一脸难以置信,继续死咬不放道:“明明就是你打破的!”   纪嫂子很快冲了过来,看了看地上的碎花盆,又瞟了一眼那个女孩,双手叉腰冲夏依依大吼道:“好啊,睡得太阳晒屁股才起来,一起来就给我闯祸!”   这他妈都是一群什么人哪!夏依依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不是让我打扫书房吗?花厅的花盆破了关我什么事?我连花厅都没进去过!”   “你进来了!刚刚还问我要抹布来着!”女孩的丑脸写满得意。   “不仅会骂人,还会顶嘴了?”纪嫂子用力揪住了夏依依的耳朵,恶狠狠道:“我亲眼看见你进花厅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走,跟我见林管家去!”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夏依依真是比窦娥还冤。   纪嫂子一路揪着夏依依朝堂屋走去,她知道林管家正在那里监督杏儿打扫。   走到花园长廊,正好遇到往前院来的林管家,纪嫂子的态度瞬间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她把夏依依的耳朵使劲往下一拽,讨好道:“林管家,疯丫头把花厅的兰花打碎了,我带她来回您。”   兰花?那是老爷最喜爱的花草,花厅那盆可是高价寻来的珍稀品种,连花盆都是上好的青花瓷。林管家的脸一下就黑了,“怎么回事?”   “不是我打碎的!她们俩合起伙来诬陷我!”夏依依捂着耳朵大声分辩。   “谁诬陷你了?”纪嫂子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叫你去打扫书房,你偏去花厅找凤丫要什么抹布,自己起来晚了,慌手慌脚打破了花盆还怪我们诬陷!”   “还说呢,要不是我去叫你,只怕你这会还在床上摊尸!”   “明明是那个凤丫打破的!你们睁着眼睛说瞎话!”夏依依有口难辩,一张小脸气得通红。   头一次见到疯丫头说话如此利索,林管家感到疑惑,但事关老爷最珍爱的兰花,他也顾不上考虑这事,当下道:“纪嫂子,你赶紧去把老陈叫来,看那盆兰花还能不能救活。疯丫头,你先去堂屋跪着,等我回了老爷看他怎么发落。”   又是跪?!膝盖上昨天的瘀青还没消呢!   她进这个破宅子不到24个小时身上还有一块好地方吗?   “跪你妹啊!”夏依依怒道:“根本就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跪?你们一个个只会欺负人,连是非黑白都不分!”   疯丫头在说什么?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林管家愣住,纪嫂子也愣住了。   “什么破沈宅,我看这里就是一个垃圾堆,你们都是些人渣!”他们能听得懂垃圾人渣吗?夏依依想了想改口道:“不对,这里是座地狱,你们都是些恶魔……”   “住嘴!”一个冷厉的声音喝道。   只顾发泄心里的怒火,夏依依一下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那个喝斥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得她瞬间清醒。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夏依依慢慢回过头去,只见大太太一脸怒容地站在廊下,那双怒视自己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来人,给我把这丫头拉到祠堂去,当着祖宗的面掌嘴20,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这丫头既然敢污辱整个沈家,这是连老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她必须要好好惩罚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大太太下完命令,自己仍气得发抖。   不仅要跪,还要掌嘴?!夏依依彻底凌乱了,还想说什么两个壮年男丁过来抓住了她。   像一只小鸡,夏依依被拖进了位于大门右侧的沈家祠堂,两个男人把她按在地上跪倒,巴掌紧跟着就来了。打她的是大太太身边的李姐,毫不手软,那20巴掌把她的小脸打成了馒头,鲜血从嘴角渗出来。   “这是太太给你的教训,下次可得长点记性了!”李姐揉着自己的手冷声道。   两只耳朵嗡嗡作响,脸肿得连视线都有点模糊了,夏依依有气无力地瞪了她一眼,没敢再还嘴。   可不是教训嘛!这三番几次的挨打都是教训:芳妮打她是因为她好欺负;纪嫂子打她是因为她昨晚忘了逃跑;现在挨打是告诉她这里不是21世纪,没什么人权道理可讲。   当然,她也会长记性的:今晚死都不会再睡了,一定要逃脱这个该死的年代和地方!   祠堂在宅子的最角落,阳光几乎照不进来,一盏幽暗的长明灯照着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鬼气森森的。   夏依依跪在祠堂中央,她是污辱整个沈家的罪人,自然没有资格用垫子。昨天瘀青的双膝渐渐跪破了,早上被纪嫂子抽打的地方也在疼,再加上肿胀的脸,整个身子就像架在火上烤,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火辣辣地疼。   既没有人来看她,也没有人送水送饭,肚子饿过一阵又一阵,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夏依依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会把祠堂跪穿的错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祠堂外面的过道上总算传来了脚步声。以为是大太太派人来叫她起来了,夏依依满怀期待地回头看去,然而,出现的不是李姐,也不是林管家,而是一个年轻男人。   来人匆匆把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塞到她手里,不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就消失在了门口。   这是做好事不留名么?好歹也让我看清你长什么样啊!夏依依望着空空如也的祠堂大门无奈道。   包子温热松软,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味。夏依依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捧起包子刚想一口咬下去,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掰开来仔细一看顿时傻眼了:香菇!肉馅里竟然放了香菇!   哎,哪怕送个馒头也好啊!对香菇严重过敏的夏依依欲哭无泪。   可能是被包子的肉香味吸引,一只大黄狗跑了过来,夏依依顺手将包子扔给了大黄狗,咽着口水看它大快朵颐。   眼皮越来越重,夏依依跪在地上不知不觉钓起鱼来。可乐鸡翅、油焖大虾、红烧牛肉…… 卷一 六花美男   “疯丫头,疯丫头……”   一个人把她从美梦中叫醒。夏依依擦了擦满脸的口水,这才看清面前站着林管家。   “回去睡吧,太太让你起来了。”林管家说。   “哦。”夏依依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缓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旧伤加新伤,这次她光从地上爬起来就费了好大的劲。两条腿简直都不是自己的了,夏依依靠在墙上又是揉又是搓的,折腾了好一会才一瘸一拐地走出祠堂。   在祠堂里毫无时间观念,一出去才发现已是皓月当空。走过长长的过道,旁边男丁们住的房子居然连一点灯火都没有了。心里感激给她送包子的人,夏依依朝那些黑漆漆的房间看了好几眼。   狠心的老太婆!路过花园,看到大太太气派的房子时,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后面的院子里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一点声音。夏依依看了看自己住的房间,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径直走向了水井边。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不用逃出去了,反正出去她也不一定能找到之前那条小河,在哪死还不是死,死在这口井里更好,让沈家这些欺负过她的混蛋们天天做恶梦去!   井水在月光下发出如鬼魅般幽幽的光,夏依依探了探头,还是有点胆怯。   自己不会游泳,跳下去肯定是必死无疑的,问题是,万一回不到2016怎么办?   回不去就回不去,大不了再穿越到别的地方,最坏也就一死,在这个破地方当丫头还不如死了好!   夏依依眼睛一闭心一横,刚想往下跳,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做什么?”   这个声音干净急促,音量并不大,但在安静的午夜不亚于一记响雷。夏依依吓得浑身一震,差点直接一头栽进井里。   你妹!又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管什么闲事?她没好气地转头,“关你……”   我去!天上掉下个花美男?!   月光下,一个高挑清瘦的少年站在巷口,他身穿一袭月白长衫,脚上是青色布鞋,短发乌黑整齐,衬得一张脸庞像女孩子一样白晳秀气。虽然月光朦胧,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给人一种俊逸清雅的感觉。   “安静的美男子”,这个21世纪的短语简直是为他创造的。   夏依依心里的怒火和勇气瞬间不见了踪影,她秒变花痴,愣愣地瞪着对方好一会才信口开河道:“我在赏月。”   没错,她就是在赏月!一定是月光给这个男孩子披上了一件清冷的外衣,他看起来那么空灵俊逸,就像从月亮里走出来的花美男。   “月亮在天上。”沈慕晨冷冷道。   他很清楚,她刚才并不是在赏月,而是想投井!   夏依依语塞。   目光无意间落到水井上,她立刻灵机一动,“千江有水千江月,我在看水里的月亮。”   “你知道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这是一句偈语,他也是在书上看到的。这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这句话?沈慕晨情不自禁地朝夏依依走了过去,神色有些惊讶。   她哪知道什么万里无云万里天啊,前一句都不记得是在哪看到的了。   “听……听过。”夏依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叫什么?”沈慕晨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   这个丫头他似乎从来没见过。   离得这么近,夏依依比较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脸:这张脸有些苍白削瘦,一对剑眉如泼墨般乌黑浓密,眉毛下那双狭长的眼睛比院里这口水井还要幽深,目光似凝聚了月辉般清冷淡然。他的鼻梁很高,嘴唇薄薄的,带点微微上扬的弧度。那样冷峻的眉眼配上这天然带笑的唇,给人一种不敢接近而又忍不住想要接近的感觉。   民国帅哥颜值很高嘛!这样的花美男让夏依依心跳加速,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夏依依,杨柳依依的依依。”   “你认识字?”沈慕晨问道。   他的语气无比诧异。   这下夏依依反应过来了:这里是民国啊,她是疯丫头,不是什么夏依依!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   夏依依含糊道:“以前学过一些。”   不对啊,这家伙既然在这个院子里,那他就应该是沈家的人,怎么会不认识疯丫头呢?夏依依皱了皱眉,“你是谁啊?”   “你不认识我?”沈慕晨抬眼打量她。果然是新来的丫头,居然连他都认识!   “你不也不认识我嘛!”想到自己一身粗衣,夏依依不禁自卑,反击道。说完她突然想了起来:今天挨了李姐20巴掌,现在脸还是肿的,不要说别人了,估计疯丫头她亲妈都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哎!真是被打成猪头了,这脑袋!夏依依懊恼得想敲死自己。   “你来沈家多久了?”沈慕城随口问道。   两天。   不对,她是疯丫头!   可她根本不知道疯丫头来了多久了啊!   夏依依低着头,一张肿脸青红不定。   “我看你应该没来几天吧?”沈慕城淡然道:“你既然念过书,应该知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是大不孝!”   小小年纪竟然有轻生的念头!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   她有说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吗?生活如此美好(她之前的生活),她怎么舍得放弃?她放弃的是这里不属于她的生活,既不属于她也一点都不美好,为什么不能放弃?   夏依依看着对方淡漠中带了一丝严肃的脸,“眼见不一定为真!你怎么知道我放弃不是为了得到?”   不离开这里怎么能回到2016?   不放弃疯丫头的身体怎么能摆脱这个该死的下人身份?   “哎!”姐的世界不是你们这些百年前的人能懂的!夏依依轻轻摇了摇头。   她此刻的身份作出这种表现充满了少年老成的滑稽感。   沈慕晨觉得有趣,想想那句“眼见不一定为真”,反倒以为自己真的误会了,一下也面色柔和下来,“你准备放弃什么,又想得到什么?你确定放弃之后就一定能得到吗?” 卷一 七回不去了   这似乎是个哲学题。夏依依也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她家住在16楼,从那个高度掉下去就算没摔成肉饼也不可能救活了。现在的行为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死;要么再穿越到别的时空去。先不说再穿越的机会有多大,就算真的再穿越,就一定能比现在好吗?万一穿成了一个又老又丑还没有钱的老太婆,或者又老又丑还没有钱的男人的老婆,那怎么办?   难道要留在这里?   不行不行!她在这里是个只会受人欺负的小丫头,来了不到两天就只剩下半条命了,要再呆下去剩下那半条命也得送在这里!再说了,她要留在这里老爸老妈怎么办?他们就她这么一个孩子,没有了她,他们该怎么活?   口口声声想着逃离,其实夏依依心里真正希望的并不是穿越到别的时空去,而是回到自己生活的时代,回到父母身边。现在确定回不去了,她的心一下就乱了。   沉默,凝眉,咬唇……   面前的小丫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沈慕晨淡淡一笑:“你答不出来了?”   “放弃是为了得到”,这可不是一个小丫头能说出来的话!她估计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吧?   “我要睡觉了!”夏依依心乱如麻,哪还有心情跟什么花美男玩问答游戏,她看也没看他一下,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走进房间,沈慕晨才回收目光。想到她并非寻死,他倒也释然了。   饶有兴致地踱到水井边,探头看了看水里那轮明月,“千江有水千江月。”他勾起唇畔喃喃道。   迷迷糊糊间,夏依依仿佛回到了原先的生活: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看见自己躺在花瓣铺成的床上,面容安详,像是睡过去了。   周围全是她认识的人,老爸老妈默默抹着眼泪,他们互相搀扶依靠,平静地跟她告别。其他人也一一走到她面前,所有人都带着真诚的祈祷,愿她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快乐。   “依依,爸爸妈妈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吧!”   “依依,我们会想你的!”   “……”   回不去了!夏依依像个隐形的旁观者,看着自己一点点从那个世界消失……   “疯丫头,起床了!”   在杏儿的呼唤声中,夏依依轻轻睁开眼睛,两行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21世纪,回不去2016了!   夏大富、张红英、夏记便利店,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疯丫头,你是不是做梦了?”杏儿捏着编了一半的辫子走到她面前,一张小脸写满关切。   是做梦吗?她在21世纪的生活全都是一场梦?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丫头下人,只是做了一场超越时代的梦?夏依依揉了揉眼睛:面黄肌瘦的小丫头,狭窄昏暗的房间,破旧简陋的床铺……一切都是这么真实,仿佛她之前的经历真的只是一场梦。   “赶紧起来吧,晚了纪嫂子又要鬼叫了。”杏儿已经梳好了头发,站在一边提醒道。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纪嫂子是真实的,她的鸡毛掸子也是真实的!夏依依迅速从床上跳下来,“今天要打扫哪里?”   一个女孩端着脸盆从外面走进来,望着她笑了笑,“疯丫头,今天起来的挺早啊。”   这是沈家大少爷房里的芝兰,杏儿告诉过她。前天睡得早,昨天又起得晚,回来得也晚,夏依依还没跟这个女孩打过照面。女孩大概16、7岁的样子,五官端正,不算特别漂亮,但看起来纯朴可亲,笑容十分温和。   她也回了个笑,“早。”   “还不是那些地方!”杏儿拿上了洗脸布和盆子,拉拉她的手,“我们去打水洗脸吧。”   院子里,天还没有大亮。厨房上空炊烟袅袅,周大娘应该在准备早饭了。还有好几个女孩在井边梳洗,夏依依看到了长辫子的春桃和前天在饭桌上取笑过她的琴儿,也看到了讨厌的凤丫。   “砰”,谁的脸盆掉在地上了。   夏依依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芳妮站在角落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脸盆倒扣在她脚上,水溅了一身,而她却像毫无知觉。   这货怎么每次看见自己都跟见了鬼似的?夏依依觉得莫名其妙。   “疯丫头起来了。”周大娘端着一盆水从厨房出来,笑意盈盈道。   夏依依知道“疯丫头”这个称呼现在属于她了,她也记得周大娘的恩情,面露感激道:“周大娘,早上好!”   “哟,疯丫头还会说早上好了?”琴儿嘲讽的声音传来。   “说早上好算什么啊,还会骂人呢!”凤丫紧跟着也开口了。   贱人就是贱人!夏依依在腹诽中脑补了一百种处死这两个贱人的场景。   杏儿放下脸盆,夏依依便自告奋勇去打水。一上井台,她突然就想起了昨晚那个花美男,那个身影才浮现,只听周大娘又温和地说了一句:“疯丫头,干活用点心,别再挨打了啊。”   “诶。”夏依依温顺地点头。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周大娘不仅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更像一个关怀备至的亲人,她很自然地听她的话。   膝盖疼得蹲都蹲不下去,夏依依只好撅着屁股洗脸,盆里映出的脸还是肿的。挽起衣袖,手臂上也全都是瘀痕,除了昨天的新伤,还隐约可见一些旧伤的痕迹。很显然,这疯丫头是个软柿子、受气包,自己这两天的遭遇正是拜她软弱的个性所赐。   说不定疯丫头是被这些人欺负得跳河自杀而不是掉进了河里,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得到了她这俱身体。现在得到了她的身体,也继承了她的命运,一来就挨了几顿打不说,今后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反正回不去了,夏依依觉得与其冒险去赌不确定的再穿越,还不如好好在这里呆下去。她是受过十来年正规教育、见识过21世纪文明的夏依依,不是13岁的下人疯丫头,她一定可以凭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卷一 八阿福死了   洗完脸,趁着还有一点时间,夏依依决定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   这就是他们说的疯丫头啊?捧着镜子,夏依依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脸:和杏儿柔弱的模样不同,她这张脸透着一股子倔强,或者说是一股野性:脸庞是鹅蛋形的。眉毛又黑又密,像男孩子一样。眼睛不算太大,但黑白分明,有着儿童天生的纯净清澈。鼻子不算好看也不难看。嘴唇厚薄适中,微微上扬的嘴角倒是透出一点少女的娇俏。   梳好头发,她又给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还是一副简陋的下人装扮,但从这俱身体上,夏依依看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自信和勇敢。   没错,她是夏依依,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今天才是真正的开始,夏依依知道了作为疯丫头自己每天的工作内容,也大致了解了整个沈家的运作流程。   早上分配给她的任务是打扫堂屋,不知是之前的疯丫头太弱鸡,还是因为她昨天受了罚,林管家今天一直在旁边亲自监督。   其实就算没有人监督,夏依依也会认真工作的,因为不挨打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她以后不会轻易让人抓到可以欺负她的把柄了。   夏依依毕竟不是真正的疯丫头,而且完全不了解疯丫头的秉性习惯,不管她怎么小心,难免会露出破绽,这一点在林管家脸上就可以看出来。鲜少做家务的夏依依在打扫的过程中被林管家指出了很多问题,然而林管家并没有过于责备,相反,他的眼神总带着一丝疑惑和惊讶,似乎夏依依糟糕的表现很让他意外。   打扫完便是去厨房帮忙。   一回到后院,杏儿便一脸沮丧地对她说道:“阿福死了。”   谁是阿福啊?夏依依想问又不敢问。   “虎子哥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难过,他最喜欢阿福了。”杏儿继续说道。   “虎子还不知道啊?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夏依依问了个比较保险的问题。   “今天是我打扫祠堂啊,早上一去就看到阿福躺在地上,嘴里都是血。我去叫林管家,他看了之后说,阿福可能是吃了被人下药的死老鼠。”杏儿越说越难过,眼里泛起了泪光。   吃死老鼠?阿福是只猫?!   尼玛,她还以为阿福是个人呢!   夏依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杏儿,正好周大娘唤她们干活,两个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中午沈家大少爷还是在自己的房间吃饭,他吃饭的时候有芝兰在旁边侍候,虎子没事也跑来后院找杏儿和夏依依玩。   “哎,阿福竟然死了!”虎子叹息道:“我还攒了好几块肉骨头准备给它呢。”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原本活泼灵动的黑眼珠,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夏依依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杏儿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小手握着虎子的手安慰道:“虎子哥,别难过了。林管家说过几天还会买别的狗回来。”   阿福原来是只狗?!   夏依依才明白过来,杏儿提议道:“我们去玩吃子吧。”   吃子又是神马啊?那条大黄狗的轮廓还来不及浮现,夏依依的注意力又被新的事物转移。   跟着他们来到井台边,三个人刚蹲下,虎子突然问道:“早上大少爷问我家里是不是来了个新丫头,你们谁听说来新丫头了吗?”   “没有。”杏儿老老实实地摇头。   夏依依毕竟不是13岁,一下就听出了端倪,心里一惊:昨晚在井台边跟她说话的花美男难道是沈家大少爷?话说他那身行头和气质确实不像个下人。   她真是个猪啊,昨天聊来聊去也没问到那家伙叫什么。   晕,她好像还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人家了!   从今早决定留在这里之后,夏依依就开始谨言慎行。   现在事关自己,她不得不弄清楚。   考虑了一下,夏依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少爷不是都病了好多天了嘛,怎么会问什么新丫头啊?”   虎子在和杏儿精心挑选大小一致的石头,头也不抬道:“不知道,我说没来新丫头,大少爷就没再问了。”   “那大少爷的身体好了吗?”夏依依又问。   那家伙既然问起了新丫头,不会突然出现来找她吧?她的脸虽然比昨天好多了,但也不见得不会被认出,要是完全消肿应该就没事了。   亲爱的菩萨上帝啊,请保佑花美男这几天不要出来吧!等他认不出她了,她就死不承认自己见过他。   “本来已经好了,听说昨晚又着了凉。”杏儿已经弄好了石头,虎子边说边吆喝,“开始了,开始了!”   疯丫头、杏儿、虎子,他们三个是沈家年龄最小的下人,平时都聚在一起玩闹。虽然疯丫头已经不是原来的疯丫头了,但那两个小家伙毕竟年纪太小,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依然把夏依依当成他们亲密无间的小伙伴。   在跟这两个小家伙互动的过程中,夏依依渐渐知道了很多信息:沈老爷有两兄弟,大房在城里经营茶庄;他自己则是一个文人,如今在政府部门挂了个顾问的闲职,主要靠祖产田庄生活;除了两个儿子,沈老爷还有一个女儿——沈慕娴,去年嫁出去了。   疯丫头之所以叫疯丫头是因为脑子不太好,今年年初被哥哥嫂子卖到沈家的;杏儿也是沈家买的,才来两个月;虎子还有一个哥哥——大风,他是沈老爷的车夫;凤丫和纪嫂子是姑嫂,而纪嫂子又跟沈家沾亲带故;三姨太之前是个戏子……   除了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她了解到的最重要的信息是:沈家大少爷叫沈慕晨,今年17岁,从小体弱多病,被算命先生说活不过20。   夏依依是无神论者,也不信什么狗屁算命先生。在她的印象里,沈慕晨就一个字:帅。帅得不要不要的!开玩笑,这么帅的人怎么可能短命?虽然21世纪的文明也无法证明帅跟长寿有什么关系,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有一点令夏依依不解的是:芳妮好像很怕她,见了她总躲得远远的,连三姨太似乎也在躲着她。   从踏进沈家的那天夏依依就觉得这两主仆有点神经兮兮的,现在更加觉得了。   在夏依依的聪明机智下,疯丫头这段时间没有再挨打,脸恢复了正常,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同时她装傻也装的很成功,几乎没有引起怀疑,当然,这跟疯丫头除了被人欺负根本没什么人在意有关。   话说回来,夏依依可不是一个特别安分守己的人,更不是圣母婊。之前都有哪些人欺负过疯丫头她管不着,但欺负过她夏依依的,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既然她留下来了,当然要找他们讨回来! 卷一 九收拾两姑嫂   悠长的夏日午后,趁宅子里的人都在睡午觉,夏依依袖子里藏着从厨房找来的剪刀,悄悄走到了沈家人晾衣服的地方。她挑了件颜色最艳丽的旗袍,用剪刀在上面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然后故意弄出撕扯的痕迹……   晚饭开始了,各房的丫头们轮流来厨房传菜。   “诶,你们听到了吗?纪嫂子在三姨太的院子里吵架呢!”二姨太房里的琴儿兴高采烈道。   二姨太向来跟三姨太不对付,两个人只要有机会就恨不得踩对方两脚,连带着房里的丫头们也是这样。   那件旗袍果然是三姨太的!夏依依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盯着灶堂里暗红的火星。   杏儿好奇地起身问道:“她们为什么吵啊?”   “衣服破了呗。”大太太房里的春桃接过去道:“芳妮说三姨太的旗袍被纪嫂子洗破了,纪嫂子却说本来就是破的。三个人还闹到大太太那里去,让李姐给打发了。”   “最后怎么说的?”琴儿问道。   “说是林管家扣了纪嫂子一个月工钱补偿给三姨太,可三姨太嫌这个惩罚不够。”春桃撇了撇嘴道。   周大娘笑道:“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天沈家的名角都聚到一起了。”   还真是呢!三姨太之前是戏子,芳妮也是她从戏班里带出来的,而纪嫂子又是出了名的凶悍,可不是群英荟萃嘛!   话说那两主仆跟她这个业余的话剧演员还算半个同行呢。   夏依依暗自好笑。   看到凤丫进来,夏依依这才抬起头来,“周大娘,哪里唱戏了?”   她的表情一派天真,惹得厨房里的人同时抿嘴笑了起来。   下人们吃饭的时候,纪嫂子一张锥子脸比锅底还黑,进门就跟芳妮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连抢菜都没有往日积极了。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却不知道,不知谁问了一下,没说几句话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再加上凤丫的帮忙,三个人差点大打出手。一餐饭吃得鸡飞狗跳,场面那叫一个热闹啊!   夏依依觉得三姨太说得没错:扣一个月工钱不够。根本不够!   沈家各房都有自己的丫头,堂屋、花厅、书房和祠堂这些公共区域则是由打杂的小丫头们打扫。清早所有下人都在院子里集合,听林管家布置任务或者传达什么事情,接下来便是各自开始一天的工作。   夏依依打扫了几次书房,对书房的结构和摆设都很熟悉了。有一排书架是靠窗的,窗子正对着沈家祠堂,书架上有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彩釉瓷瓶。据说这瓷瓶是乾隆年间的真品,大太太娘家陪嫁过来的,沈老爷和大太太无比珍爱。   或许觉得疯丫头是个闯祸精,之前每次打扫林管家都会叮嘱,千万小心这个瓶子。夏依依对此格外留意,同时也牢牢记在了心里。   昨天打扫完书房,夏依依悄悄在那个彩釉瓷瓶上做了点手脚:先是把瓶子挪到书架的边沿上,然后用细线做了个套,松松地套在瓶子最底部。   几个地方的打扫工作是轮流换的,今天轮到凤丫打扫书房。   看到凤丫蔫头耷脑地往书房走去,夏依依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转身对林管家道:“林管家,我肚子疼,先去趟茅房。”   林管家正在安排采买,顾不上夏依依,挥了挥手便算应允了。   夏依依又提醒道:“昨天我打扫书房好像看到有张椅子的腿松了,您有空去看看吧。”   趁人不注意,夏依依迅速溜到了祠堂的小巷子里。透过雕花窗户的缝隙,她看到凤丫刚打来水,准备擦拭书桌。   时机正好!夏依依猫在窗下,将昨天留好的线头用力一拉,线圈飞出窗户的同时书房里传来了一声脆响,紧接着便听到了凤丫的惊呼。   成了!   “你没有动它怎么会掉下来?难道它长了脚吗……上次兰花说是疯丫头打碎的,这次书房就你一个人,还不承认!”夏依依若无其事地回到花厅时,林管家的暴怒声正在隔壁回荡。   “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凤丫的声音带着哭腔。   “……”   “我现在就去回太太,让她来处置你!”   看到林管家气急败坏的身影经过花厅,夏依依几乎要笑出声来:林管家,您看到哪只椅子腿松了吗?   大太太罚凤丫打50手板,然后在堂屋前跪一天,还扣了三个月的工钱。纪嫂子不服气,跑去跟大太太理论,结果也被罚了三个月工钱,两姑嫂还差点被赶出沈家。   对于这个结果,夏依依一上午都在心里偷笑:老太婆比她想的还要心狠手辣!   凤丫罚跪,夏依依也被叫去帮着传菜。听说沈家大少爷这段时间都在堂屋吃饭,夏依依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她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上次见到的花美男究竟是不是沈慕晨了;紧张的是,万一被他认出来怎么办?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传到第四道菜的时候,夏依依一走进后院的巷子就看到一个清秀高挑的少年从沈家大少爷的院子里走出来,他一头整齐的短发,身穿一袭藏青色长衫,和那天一样的青色布鞋,表情平静淡然,身姿俊逸从容,即使在正午的阳光下,那张英俊的侧脸也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不是他是谁?夏依依突然脚步一乱,手里的托盘差点脱手。   沈慕晨也注意到了巷子里的人,停下脚步朝这边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将夏依依从头打量到脚,最终停留在她脸上,深深的迷惑从他清亮狭长的眸子中升起。注视片刻,仿佛没有看出个什么,他不经意地摇了摇头,便径直走向了堂屋。   而夏依依则莫名其妙地愣在了原地,手心直冒汗。直到沈慕晨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她才渐渐回过神来,继续把菜往堂屋送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变成疯丫头,任何人都有可能看出她的破绽,但她并不十分担心。因为,只要她不犯错,不被人抓住小辫子,那些人就不会对她怎么样。然而,看到沈慕晨她的心却莫名慌乱,好像自己的秘密在他眼里无处遁形。   就算被他看穿又怎么样,为什么要怕他呢?夏依依打听过:沈家大少爷性格内向,平日沉默寡言,跟家人都不是十分亲密。除了近身侍候的芝兰和虎子,他几乎不跟其他下人说话。她作为沈家最下等的丫头,即使有心也不一定能接近他,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她到底在怕什么? 卷一 十穿小鞋的滋味   菜送到堂屋,李姐带人过来的时候,夏依依还是感觉到了那两束清冷的目光,他似乎在她身上寻找什么。   中饭过后是一段比较悠闲的时光,在这段时间里,即使是下人,只要不当班也可以去睡个午觉。   夏依依不是睡得住的人,而且中午被沈慕晨那样打量,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更加没办法安静地躺在床上。   芝兰今天不当班,和杏儿一起回房间午睡去了,夏依依怕影响她们,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桂花树下,以树枝当笔在地上胡乱画着。   这时,在沈慕晨房间当班的虎子跑来找她,“疯丫头,大少爷让你去一下。”   夏依依一惊,立刻抬头问道:“他有说叫我去做什么吗?”   杏儿和虎子年纪小,跟她又很亲密,夏依依经常在他们面前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弱鸡疯丫头的身份。   虎子挠了挠头,黑溜溜的眼珠写满困惑,“他说有事想问你。”   大少爷平时跟他们都很少说话,他也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找疯丫头。   不会是被他看出来了吧?夏依依有种不好的预感。   疯丫头在这里也才呆了半年,之前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跟沈慕晨接触,在他面前她是不是只要装傻就可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要在这里混,这关迟早都是要过的。夏依依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吧。”   沈慕晨的院子比三姨太的院子更大,但里面没有种花草,只有几棵翠竹,然后就是一套石桌石凳,十分清静简单。进门右手是他住的地方,靠近房间便有股淡淡的中药药香,这大概是因为他经常生病熬药的原因吧。   虎子把夏依依带进了那间大的房间,走进去先看到的是书房,里面有一排书架和书桌,她打扫过好几多次书房,还不知道原来这里也有这么多书。   沈慕晨拿着一本线装书从另一侧的卧室走出来,看到夏依依便对虎子道:“你先出去吧。”   他还穿着吃饭时那身藏青色长衫。   以前看民国时期的电影或者电视剧,夏依依总觉得长衫很土,可不知道为什么,沈慕晨穿着却格外斯文儒雅,给人风度翩翩的感觉。   虎子一走,屋子里的气压似乎骤然降了下来,夏依依瞬间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沈慕晨走到书桌后面坐了下来,放下书神色淡然地盯着她,“你叫夏依依?”   他认出来了?   打死也不能承认!夏依依的手指不知觉地握了一下,脸上却表现出一片茫然,并用力摇头。   “那天不是你在水井边跟我说千江有水千江月吗?”沈慕晨沉静的脸庞有了一丝不悦,更确切地说是不甘心,“还说什么放弃是为了得到。”   本来那天他只是想去看看那棵桂树,以为那个小丫头想投井便本能地阻止,当时并没有其他的想法。是她说的话吸引了他,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但每一句都别有深意。不仅仅是那几句话,他甚至觉得那个小丫头有种和常人不同的思想,她的想法远超越了她的年龄,让人耳目一新。   他向来不关心家里的事务,也不喜欢亲近任何人,但那个小丫头,他就是很想找到她。   夏依依依然没有出声,只是加重了脸上的茫然,露出已经表演得能够收放自如的呆萌表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和实践,她对自己的演技十分有把握,不管是最亲近的周大娘和杏儿她们,还是刁钻的纪嫂子,她分分钟都能轻易蒙混过关。而在沈慕晨面前她却不敢掉以轻心,他的目光像X光,一遍遍扫描她的脸,她觉得自己大脑的回路都快要被他数清楚了。   家里的下人他可能认不全,但疯丫头他是听过的,从饭桌上也好,还是无意中听其他下人谈论也罢,他听说她是个疯疯癫癫,头脑有点问题的丫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出那番话来?他竟然还把她叫过来问!沈慕晨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收回投向夏依依的目光,转而盯着书桌,长睫抖动,喃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晚院子里的小丫头究竟是谁?为什么她就像不存在似的?可他明明看到过她,和她说过话!   屋外传来了蝉鸣,一声接一声,十分响亮。   蝉鸣越是响亮,越是衬托得周围的环境安静无比,似乎整个院子或者是整个世界都进入了午睡的状态。   看到沈慕晨那两道漆黑的剑眉皱了起来,俊脸写满困惑,夏依依突然有点于心不忍,她并不想欺骗捉弄他,但自己的行为就是在欺骗。   我不是疯丫头,是坏丫头,欺骗花美男——沈慕晨的坏人!夏依依在心里谴责自己。   沈慕晨长得实在是太帅了!夏依依的谴责没有进行两秒便被他帅气逼人的脸吸引过去。   那晚月色朦胧,只觉得他气质出众,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他那张俊脸就这样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在呈现在她面前:那浓密的眉,那清亮的眼,那整齐纤长的睫毛,那鼻,那唇……天哪!夏依依觉得自己都快要无法呼吸了。   这么一个帅逼,怎么可能短命?他要短命,她夏依依做鬼也不会放过老天爷!   夏依依还沉醉在美色中无法自拔,沈慕晨突然抬起头来,轻声道:“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他似乎放弃了,深邃的眸光在她身上一闪而过,转而不再看她。   这就让她走啦?夏依依觉得自己还没看够呢。   要是在她的时代,她一定主动勾搭他,尽管她还没有勾搭男神的经验,毕竟之前也没有遇到过男神啊。其实不在她的时代也没关系,要是她没有这么荒谬的遭遇就好了,哪怕是以这种主仆的身份,哪怕是这样他坐着她站着也行,只要能和他多待会,她不介意自己苦点累点或者下贱点。   没错,她是花痴夏依依,喜欢花美男的夏依依!   夏依依又多磨蹭了半分钟,沈慕晨再一次抬起头来,这一次脸上的表情是不解。   “你可以走了。”他提醒道。   你就这么着急赶人家走么?我再给你读千江有水千江月好不好?我们再聊聊放弃与得到的问题行不行?夏依依眼睛眨了眨,幽幽吐出一个字:“哦。”   走出沈慕晨的房间,再走出院子,背后都没有那两道目光了。沈慕晨不会再纠结谁是夏依依,过几天也会慢慢忘记千江有水千江月的事情。想到这些夏依依感到忧伤。   虎子跟着她来到刚才的桂花树下,好奇地问道:“疯丫头,少爷到底找你问什么啊?”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片片光斑,夏依依伸手接住其中一片,轻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疯丫头的手可真小啊,她的人也很小。17岁的夏依依装进了13岁的身体里。   哎,她总算知道穿小鞋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