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缘起 第1章 梦雪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狼牙山的春天,大片的绿色草原上,大白带着它的狼崽子们飞奔而来,我冲他们张开双臂,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夫人您终于醒了。” 桃桃在身边呼唤我,她红肿着双眼,表情又是悲切又是心疼。 “咱们等把身体养好了,以后还能有的。”明明是快要哭了,却硬撑出一张笑脸来,也怪难为她的。 我顺从的喝下她递来的药汤,黑色的药渣浸没喉头,原来所谓最苦的药汤也不过如此。 “将军来过好几次了,看您一直没醒就又回去了。”桃桃的声音很轻,“他说等您把身体养好了,就接我们回去。” 回去? 脑海中又回想起狼牙山的春天,春风拂过大地,大白柔软的皮毛随风而动,我常年就这样靠着它的身体,拿它当枕头用……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儿个又下起雪来,许是春天要近了吧?”桃桃关上透着风的木窗,一回头却露出一副揪心的模样来。 “是您的肩膀又疼了吗?”她来到我的身边乖巧的替我揉着右边的肩膀,那里曾被人一刀砍裂过,虽然后来治好了,但依然留下了深深的疤痕,每逢下雨天都会疼的让我不能入眠。 “孩儿呢?”我张口,嘶哑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自己都不免愣了一下。 原本正在揉肩的手顿住。 我抬头盯住她的眼睛,桃桃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果然,她纠结许久,最后还是低低道:“老夫人说诞下的死胎会招来不祥,命人于后山焚了。” 胸口猛地有什么东西窜至喉头,压得我无法喘息,稍一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来。 “夫人,夫人!”桃桃惊慌失措,眼泪如雨般坠落,“您要保重身体啊!” 一把推开她要来搀扶我的手,大步走下床榻,推开木门,深冬的寒风夹着白雪直灌入这个小小房间。 “夫人,别这样,求您不要这样,孩子没了还能有的,您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桃桃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没了……”我望着屋外的大雪,“早就没了,早该没了!” 疯狂跑出庭院,跑出长街,跑出集市,跑出城门,寒风在我耳边狂啸,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狼牙山上,我与大白纵情奔跑的时光…… “小白!” 眼前一个黑影闪过,原本还在狂奔的双脚就直接掠地而起,罗诚还是跟当初一样骑着他的汗血宝马一副潇洒伟岸的样子,只是原本的盔甲换了蓝裳大袄,多了几分斯文。 “你要去哪里?你不要命了吗!”愤怒的口吻中,他将蓝裳大袄披在我的身上,一手紧紧将我抱在胸前,一手拉着缰绳往回走。 我望着远处的一座山头,目光渗血。 “你到底要犟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回头!”他的声音里布满疲惫。 “放了我吧。”我说,我原本也就是狼牙山上的一头狼,如果不是无意间救下重伤的罗诚,此刻也依然还在狼牙山上过着自由舒心的日子。 “你是人,不是狼!”罗诚咬牙切齿,“我既然将你从狼窝里带出来,就绝对不会让你再回去!” 第一卷 缘起 第2章 相遇 重新回到那个狭小的院子,桃桃站在门口哭的连个人形都没了:“夫人,您出去怎么也不穿双鞋,这大冬天的,你看你的脚都冻青了!” 罗诚将我抱回屋里,桃桃端了盆热水进来,他委身替我烫脚。 冰冷的双脚探入热水中竟生出一道白烟来,原本青色的一双脚,此刻居然变得又红又肿,难看至极。 “夫人很疼吧?”桃桃最近爱哭极了,看我烫个脚居然也能红了眼圈,“桃桃给您拿点消炎止痛的药来。”呜咽着转身离开。 罗诚抬眼来看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你究竟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放下?” 我愕然,原来,原来我被人鞭打,被人沉潭,被人喂下堕胎药,失去孩儿都是我不对! “人的世界与狼不同,你受了那么多罪,难道还不明白吗?”他对我失望之极。 桃桃拿来膏药,还不等给我擦上,忽然就听到屋外有人大声道:“将军,老夫人命小人来问,后天昭慈公主的生辰宴置办的如何了?” 我这边厢才失去孩儿,那边厢老夫人居然已经开始筹办昭慈公主的生辰宴了,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媳妇果然跟我这种捡回来的不一样。哪怕我为她的儿子上过战场,为他死过一回,也远远抵不上一个赵国公主来的珍贵。 “我知道了。”罗诚快步走出厢房,还特意关上了房门压低了声音,仿佛这样我就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 “谁让你们来这的?不是跟你们说过不准任何人来这里吗?” “昭慈公主知道您来这里很不高兴,小的们也是没办法,老夫人一再叮嘱让您不要再管那个狼女……” 耳边的对话渐渐被寒风嘶吼声代替,我扭过头问桃桃:“桃桃,我心里好痛,怎么办才好?” “夫人……”桃桃又流下两行清泪。 白天的一场大雪掩盖了人间许多的罪恶,但眼睛看不到的难道心也看不到吗? 我站在屋檐上,清冷的月光洒在我的肩头,仿佛下一秒就能让我飞升成仙。 “呜!”远方的山头传来阵阵狼吼,临淄城多年未有狼患,不是人类做了什么,而是狼不喜欢人类,所以远离了他们。 “呜!”我回应着远方。 自我记事起,我就跟大白他们生活在一起,我不觉得作为一个人类跟狼生活在一起有什么不对,我们一起奔跑,一起吃肉,一起戏水,一起捉笨兔子,日子逍遥而快乐,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齐国与赵国交战,齐国惨败,我跟着大白去战场上捡些便宜,不想却在那里看到了浑身是血的罗诚。 当时的我只是想将这个人类带回去腌一腌,等过冬了再捞出来吃,谁想,一桶香草放下去,这个人类居然活了。 他感激我救他性命,要带我离开狼窝。 那个时候,我对人类的了解仅仅还停留在可吃与不可吃之间,懵懵懂懂中居然也就跟着他来到了人类世界。 齐国太弱,遍受欺凌,罗诚作为将军时常要带兵出战,天生拥有狼性的我总是伴着他厮杀战场,世上所有的兵器都抵不上我的利爪。每次战役结束,罗诚总是跟我并肩坐在沙场边缘看日落,血红的残阳,照耀着同样血红的沙场,整个光景诡异而令人迷恋。 跟赵国一战,死伤众多,对方三员虎将围攻罗诚一个,就在那一场战役中,一柄丈八长刀直劈进我的右肩,差一点就要剁下我一只手去。 罗诚抱住我,他对我说,他喜欢我,要跟我一起看今后的每一个日落。 那之后,我们就走到了一起。 我们没有拜过天地,直接和衣而眠,狼的世界不也是这样吗?两头狼互相看中了对方,就在一起了,不需要跟谁通报也不需要任何仪式,一生一世一对狼,从此天涯海角都将成双,但可惜,我们并不是狼。 第一卷 缘起 第3章 成婚 战事结束,罗诚带我回到临淄城。 罗老夫人第一次见到我就掩住口鼻,一副厌弃的样子。 “你捡个臭要饭的回来作甚?” 在她看来,我就是一个没本事只能靠着他儿子的臭要饭的。 住进将军府的第一日,罗老妇人又是捶胸又是顿足,一会儿拉着罗诚到祖宗牌位前跪着,一会儿又要上吊自杀,说他们罗家几代世家,丢不起这个脸,死后也不敢去见罗诚的父亲。 我很不明白,世家是什么?能吃吗?人死就死了,怎么个死法才算丢脸,怎么个死法才算不丢脸? 老夫人闹了两天,最后不了了之。 我被安顿在将军府的一个小院落里,虽然常听人说什么我没有名分,说我粗野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但对于那个时候的我而言,只要罗诚每天能陪着我,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尽管如此,老夫人依旧不能容我。 一日,她趁罗诚不在,带着十多个打手来到我的面前,让我自己离开罗诚,我不从,便要来打我。莫说只是十多个家丁,即便是沙场上的斗士也从不是我的对手,我反将他们打的哇哇乱叫,秉着尊重长者的原则,我没动老夫人半根毫毛,可老夫人却被吓的跌到地上。 翌日传出老夫人病重不起的消息,罗诚大怒,命人将我绑到老夫人房前一顿鞭打,我抵死不认错,转而又将我关入柴房,反省三十日。 我不明白,我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反省? 压着性子在柴房渡了十日,第十一日却听闻罗诚要娶赵国昭慈公主为妻。 狼的世界里,公狼选择了母狼就再也不会对其他母狼侧目,我不明白罗诚既然有了我,又如何再娶昭慈? 跃出窗子,攀上房顶,正遇上传旨太监得了赏钱欢喜离去。 檐下,罗老夫人喜不胜喜,对着上苍千恩万谢,一副恨不能跪下磕头的样子。而她的身侧,罗诚淡然的站在那里,无喜无悲。 三十日反省期还未过,罗诚就说要带我去一个美丽的地方小住几日,那是个青翠碧绿的山谷,我们在那里住了两日,这两日我们只是看花,钓鱼,他没有对我提过即将成婚的事情,我也没有问他任何关于他和昭慈的传言。我以为,只要不提就不会发生,谁知道,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第三天的一早,罗诚称有事要先回府,将我独留在山谷中。 之后一日,我还未从梦中醒来,便遭了一群蒙面人的暗算,他们将我五花大绑着系上磐石沉入山谷的幽谭中。 我虽没能看到他们的脸,但我看到他们翻起的衣角上绣着一个特殊的花样,那是一个字,在那之前我并不识字,却也知道,那是罗家军的标志。 狼于水并不十分融洽,幸而,我也并非真的是一只狼。 磐石沉底,我虽脱得了手却解不开绑着双脚的磐石,万般困境之中,我只有打折自己一条腿才得以游出水面。 为免蒙面人杀个回马枪,我躲在草丛中,一闭眼便过了三日。 与狼为伴,断手断脚与我都不是大事,只是因着那个罗字,让我不得安宁。 顾不得衣衫偻烂,我拄着枯木蹒跚入城,也巧了,正遇着一群乞丐,不知怎么就混了进去。 乞丐们得了消息,临淄城有大户人家办喜事,饭点会在后门施舍钱粮。 我还以为是哪家大户如此良善,孰料居然就是罗家。 第一卷 缘起 第4章 探望 后门一开,大管家穿着新衣指挥家丁开派钱粮,只要上前说声“贺喜”可得十钱,拱手道声“百年好合”可得一贯。 我被汹涌的人潮推上前,面对着派钱的家丁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呆了许久,被后人一脚踹出了人堆。 跌跌撞撞的往前门走,却正遇上新郎带着新娘回府。 血战沙场的宝马被人刷的毛发光亮,而它的背上,一身大红喜服的罗诚英俊挺拔。 门口有人放高升,惊的孩子四处逃窜,有一个在经过我身边时滑了一跤“哇哇”大哭。 那孩子身穿锦缎,来头不小,奶妈听闻小公子哭声急忙上前,许是见我站在他身旁,便说我推了孩子,叫嚣着命家丁来撵我,我不肯走,便少不了那一顿拳打脚踢。 鞭炮锣鼓掩盖了家丁们的爆喝,我趴在地上看着罗诚牵着新娘缓缓步入罗家大门…… 想我在狼群中时,虽是个异类却从不受这等欺负,如今人间,是个活物就敢对我踢打!心中愤恨不已,一声怒吼却是如狼饮月。 四下大惊,有人辨出我是将军从战场带回来的狼女,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大叫:“狼女吃人了!狼女吃人了!” 罗家府兵训练有素,只是片刻便已经将我团团围住,兵刃相向,我总不能束手就擒,一番厮战在所难免。 只是当我正战的吃力,有一人突然快步而来,他力气极大,单是一掌就打的我跪地不起。 “这是人间不是你的狼群,由不得你在这里放肆!” 红衣怒颜,此刻的罗诚好似庙堂上的祝融。 一众惊异恐惧目光中,我如个怪物一般被缚了手脚拖进地牢。 牢头们嘲笑我一头野兽也敢与公主争风,真真的不自量力。 我不明白,我才是罗诚的原配,何来与她争风之说? 地牢里阴暗潮湿,引得肩头旧伤复发,我疼的满地打滚,冷汗涟涟,牢医搭脉居然说我怀了身孕。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足足呆了三日,很快,罗诚也收到了消息,马上将我带出地牢。 再回到将军府,气氛似有不同,只是我以为那是因了我怀孕,所以才多出了一份胡思乱想。 自昭慈公主进门,将军府上下都以她为先,不管吃穿用度都欺我一头,就连罗诚也显少来看我,我自有不甘,但想着腹中孩儿,想着有个生命正靠着我生长,便不与他们计较,能不迈出院门,便不迈出院门,任由外人聒噪,我自在家中与我孩儿唱歌说话。 连着几个月相安无事,谁想有一日,那昭慈公主居然来望我。 她穿着赵国的窄袖长袍,腰系一根翡翠碧玉带,身姿款款,步履莲莲,看着年纪应是小我两岁。 我不知道该如何款待公主,将屋里最好的都拿来招待她,她盈盈轻笑并不懊恼,倒与传闻中的专横跋扈全然不同。 我们聊了一会儿,她亲手做了一碗甜羹与我,罗诚恩宠与她,她无以为报,只能以甜羹聊表心意。我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接过甜羹如饮苦汤。 公主看着我喝完甜羹,随便找了个借口回了。 我闲来无事坐在床头翻看她送来的礼物。那都是些孩子穿的衣服,虽然颜色非黑即白单调了些,但胜在精致可爱。 我原还想着昭慈公主为人不错,只要我放下心中对她的间隙便能融洽相处,谁料桃桃从外面进来却面色大变,指着那些衣服说是死人才穿的! 第一卷 缘起 第5章 失子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来毒害我! 那一夜,我腹痛难忍,为怕伤到腹内的孩儿,我不敢挣扎,只觉得自己就要坚持不住。大夫把脉说是喝了堕胎药,腹中子已然身死! 那一刻,我如遭五雷轰顶,世界在一瞬间远去,只留我一人在黑暗中痛彻心扉! 我哭着拉住罗诚的手,求他救救孩儿,罗诚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我说只要救下孩儿,让我做什么我都肯,他却甩开我的手,转身离去。 经过整整一夜煎熬,我产下狸猫大的孩儿,罗老夫人在门外叫:“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而我却抱着我那未出生就已经死去的孩儿痛哭失声。 下人们奉命来夺我孩儿,说要拿去火葬。 这是我的孩儿,我的骨肉,我怀了七个月才诞下的孩子,凭什么你们说火葬了就火葬了! 飞身翻上屋檐,月光下,我的孩儿浑身是血,皮肤湛青。 虽然闭着双目,但表情祥和,小小的脸蛋上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痛苦之意。 他只是睡了啊!为什么他们都不明白,他只是累了,所以小睡一会儿而已,为什么他们却容不得他? 我紧紧抱着他,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孩儿啊孩儿,你快睁开双眼,你快让他们看看,你没死,你只是睡着了而已! 可是…… 一连三天,他都没能醒来。 “小白!”罗诚来到我的身边,夜风吹起他玄色衣袍。 我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有叫过我小白了。 “孩儿。”我将孩子往他面前送了送,“我们的……孩儿。” 他喉头一动,停了片刻才开口:“小白,不要再固执了……” 眼泪落在孩儿脸上,我怕会吓到他,慌忙用另一只手去擦拭,不想却发现他的脸颊不知何时竟然生了凹陷。 “罗诚,他是不是病了?”我惊慌失措。 罗诚却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我愤然:“你怎的也跟那些恶人一样诅咒孩儿!” 罗诚哀叹一声,趁我不注意居然劈手夺我孩儿! 我怎肯脱手,反手便是一爪,罗诚的右臂瞬间血肉模糊,可他望着我居然不还手。 “小白。” 是月光迷了眼吗?我竟看到他的眼中隐有泪光?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放下吧,好吗?” 心,在这一刻刀绞一般痛,我扬天长啸一声“嗷呜!” 不知是不是大白感应到了我的心声,于漆黑夜色中也传来一声“嗷呜!” 心中愤恨无处可去,五脏六腑如江河翻腾,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宣泄时却听檐下有人唤:“罗郎莫要再与那疯子纠缠,小心她要了你的性命!” 目光转而往下,昭慈公主一身白衣甜美可爱,望着罗诚的目光更是盈动惹人。 是了,狼牙山的规矩向来是血债血偿,你既然容不得我孩儿,我便也无法让你再活下去! 纵身跃下,无论如何我今日都要取了她的性命为我儿报仇! 公主惊叫,家丁四逃,整个罗府上下到处充斥着“狼女杀人”的喊叫声。 杀人?杀人算什么?这个府上的人,哪一个敢说自己没有杀过人?即便是如公主这般表面楚楚可怜的女子,也全然不将人命放在眼里,我杀你们,跟你们杀别人又有什么区别! 狼爪划破胸膛,无数府兵命丧当场,自回临淄城,便有再多凌辱也绝不杀人,这是我对罗诚的承诺,但今日,我毁诺了,人不容我,我何容人! 可最终我依旧是错了…… 第一卷 缘起 第6章 狼来了 当特为我而制的牢笼从天而降,当我卑躬屈膝的跪在地上奋力挣扎,当府兵的铁锤砸的我头破血流时,那个曾说爱我,要跟我看一辈子日落的男人却忠心护在那个惊恐万分却始终毫发未伤的公主面前…… “为什么不让我为孩儿报仇?”我抓着牢笼歇斯底里,可回应我的却是铁锤的重击! 血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眶,整个世界跟着一起煞红。 “你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期待他能给我一个答案,而他却撇过头望着别处沉默不语。 曾经我驰骋沙场,所向披靡,我以为只要我愿意,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拦得住我,谁想,如今我被囚兽牢,任人宰割,这才明白,原来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嗷呜!” 最后一声悲鸣,引来阵阵狼啸,一夜之间,整个临淄城犹如被狼群包围一般,到处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不杀她恐引来狼群,临淄乃齐国之都,万不可出事。” 临晕厥前,老夫人的一句话引来众人一致赞同,我看到罗诚幽幽的回过头望向我,眼神复杂。 我不知道最后他是如何将我从将军府带出来的,等我醒来时便已经住进了这狭小的院落里,而身边有的,也只有那爱哭的桃桃一人。 深冬的临淄寂寥昏暗,每家每户都窗门紧闭不点灯火,整座古城像是死绝了一般,令人生寒。 城围附近闪烁着点点绿色光芒,荧如虫火,它们成双捉对的在周边徘徊跳跃,似鬼如魅,可这样的冬日里怎会有虫火? 昭慈公主的生辰宴办的很大,上至皇族下到走卒,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谈。 为了这个生辰,罗府花了大价钱造了一座翠园,说是引了城外十里温泉水,栽了东山百年老松,甚是华丽,连那九五之尊都想来看上一看。 桃桃有心不与我提,可她不知,我有狼耳,世间之音难逃狼耳。 独坐窗前,自上次罗诚回府,如今又过了几日。 桃桃因我不再发疯而停了哭泣,可脸上的愁容却是越发的紧了。虽然她没有对我说,可我从每日的膳食中也能知道,我们没钱了。 桃桃是个好孩子,她宁愿吃些剩饭菜也要拿好的给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我是狼,饿几日不打紧,只能每日推说没有胃口,将饭菜都与她吃了。只是不知这样下去,我们主仆二人究竟能挨到何时? 风中飘来瓣瓣白花,我又想起大白,鼻尖便似闻到一阵血味,以前跟大白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每每对我张口总是一股子的血腥味,如今又闻到便是思念成灾。 “狼来了!狼来了!”院外响起惊恐尖叫。 桃桃扑进门来,也顾不得伤痛,直接将我拉至屋中,门窗紧闭。 她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城内不知怎的闯入了好多狼,它们见人就扑,是人就咬,外面到处是血,好可怕!” 狼能不来吗? 东山之上旧有狼族,人类断了它们泉水,搬了它们老松,毁了它们家园,它们如何不来? 并非所有狼都如我这般任人宰割! 第一卷 缘起 第7章 狼屠 一念及此便知它们的目的。 我破门而出,朝将军府而去,身后桃桃大喊:“夫人,您旧伤未愈,快回来啊!” 这世上谁都能死,但唯有一人,我放心不下。 攀檐而走,比鸟更快。 等我到将军府前,此处的人类还未察觉狼族侵入,装红扮绿的将军府俗不可耐,许是因着那公主的喜好才有了这番光景。 锦衣绸缎的贵人们互相拱手作揖,文质彬彬,不知一会儿恶狼来袭,他们是否还能如此儒雅淡定。 顺着飞檐来到客堂,昭慈乃是公主身份,自不会在这里招待客人,可奇怪的是做为主人的罗诚居然也不在,只留罗老夫人笑脸相迎。 跳入主厢房,揭开片瓦,公主果然在屋内梳妆,脸上脂粉一层又一层,原来那白嫩模样是可以涂出来的。 “叮铃”一声响,我没料到屋檐之上居然装有铃铛,刚刚才有所奇怪,便听屋里那公主道:“狼女来了!” 原来是特意装了防我的! 听闻我来,整个将军府瞬间沸腾,整装的府兵比为国而战的将士穿的更为齐全,手里的兵刃烁烁生光。 我站在屋顶上,无处遁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我围了。 有了府兵保护,公主甚是嚣张:“我早料你眼红不过,今日定会来坏我好事,早已准备好对付的兵器,你乖乖受死吧!” 在他们眼中,我就是那争风吃醋落了下风的怨妇,目光短浅到令人发指。 淬了毒的秦制弩箭齐刷刷的对准我,只待公主一声令下便要将我万箭穿心,我无路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有人大叫一声:“且慢!” 罗诚拨开人群走到檐下,抬头问我:“你为何要来?” “为你。”我说。 他眉头紧皱:“你不该来。” 听闻此言,便是千言万语都不能诉清我心中之痛。 恰逢此时,狼群杀到,主厢房外一片哀嚎。 还不等那些弓箭手将我射杀,便有半人多高的灰狼将他们扑倒,公主惊的花容失色,脸上的脂粉也抖下二两,但即便是此时,她都未能忘了屋檐上的我:“是她!是她专程引了狼群要杀我们!” 罗诚面色大变,转而朝我看来。 我张嘴想向他解释,但见他目光淬毒便再不能发声。 “你来,为的就是要杀我吗?”他问我。 我微微抖了一下,没想到临淄城的冬天居然会冷成这样…… 狼群善战,这些只知道吃喝演戏的达官贵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即便有府兵保护,也不过是延长了屠杀的时长而已。 我站在屋檐上冷眼旁观,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人猎杀狼和狼吃人本就是相互的,不存在谁是正义或者邪恶。 以罗诚的身手,他要是想脱身也不算太困难,只是因着身后跟着的公主,每移一步都是万般艰难。 公主焦急万分,奈何不会武功,除了拖累罗诚以外毫无其他用处,若我是她,就干脆横刀自刎,免得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可她并不是我,所以她想到的东西也是我未曾想到过的…… 第一卷 缘起 第8章 落幕 “罗郎,快让她退了狼群吧,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是啊,既然是我带来的狼群,我自然是可以收了它们的。这个想法完全合乎逻辑。 罗诚也果然定定的看向我:“今天死了那么多人,你心中就算有再大的怨恨也都该消了!” 在他们眼中我便是那因一己之私便可屠尽天下的女子,我冷笑。 不知是他们的神情让狼产生了疑惑还是干脆它听懂了人类的语言,领头的灰狼居然一跃而起顺着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便攀上了屋檐,与我遥遥相对。 “看,那狼与她站在了一道,他们果然是一伙的!”屋檐下的人类只觉得它没有一上来就攻击我,必然是与我一伙的,却不知道狼性便是如此,它迟迟不向我发动攻击,只是在等待一个可以一击必杀的时机。 “如果只有我死才能平息你心中怨气!”檐下,罗诚已然撑不了多久,他大义凌然道,“那我死,不要连累他人!” 我心中一颤,却有一刻觉得也好,反正我孩儿死了,如果他也死了,我也死了,我们一家便能在阴曹地府团聚了。 “罗郎不要,她终是禽兽,哪懂我们人类的大情大义,你若死她必将变本加厉,又如何会放过我们!”公主哭声凄凉,转而却又阴狠道,“不如先杀了她!” 话音才落便有弩箭离弦之声,我心中一怔,那边灰狼便抓住这个时机猛地就扑了过来,两边夹击,我措手不及,只得生生受了那支毒箭,侧身躲过灰狼攻击,反手抓住它的脖颈,厉爪瞬间划破灰狼颈脉,鲜血喷涌而出,而我也随着那股力道一起跌落屋檐。 在下落的那么一霎那间,我看到罗诚惊愕的望着我,而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失了箭的弓弩! 我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的大义凌然全是假的,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杀我! 沙场的夕阳,相拥而眠的夜晚,那声声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誓言…… 每一个美好记忆在此刻都成了一种讽刺! 我真是太傻太傻,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我错不该爱他! 眼角余光处有白影闪过,大白,我好想你…… “嗷呜!”耳边听得最后一声狼吼,但我已经无力再睁眼,弓弩上的毒液渗透血液,我如今已经是个准死人了…… 濒死之际,前程往事如溃堤的洪水般汹涌涌入脑中,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 什么狼女?什么小白?那不过是麒麟之女不修仙法,为逃避天雷地火之劫而特意设置的情劫! 插科打诨,浑浑噩噩一千年,一转头天劫就在眼前,以为诸多劫难中情劫最为简单,谁想却差点诛了自己的麒麟心! 冷汗淋漓,一睁眼却已经回到仙乡,一向吊儿郎当的二哥蕲泽此刻却用一种心痛的目光望着我。 人间的那头白狼就是他的化身,他护了我许多年,直到我应劫回天。 “罗诚他……” 他知道一切,可我却不想听:“二哥,你曾说过你那里有忘情水,可真?” 他明白我的意思,想说什么却只得一声叹息:“罢了,忘了也好,反正这劫也渡了。”他从虚空中取来忘情水交于我,“只是老六,今后你定要努力修法,下次天劫便不要再历情劫了。” 我无力回答,只觉得悲伤凝咽,慌忙仰头将绿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第二卷 麒麟劫 第9章 麒麟山往事 第二十一天华乐宫前,陵光神君正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是华乐宫招选仙兽的日子,按常理来说该是人山人海,各种灵兽遍布,任由华乐宫挑选才对。可如今,偌大的接引殿前却只是稀稀拉拉的站了几头小兽,且看品质还都不入流,这让陵光神君该如何交差? “陵光神君。”我微笑上前,冲他拱手作揖,将天宫该有的规矩都做了一套,绝无半点懈怠。 他似是一愣,将我细细打量了老半天才讪讪开口:“你是……麒麟家的老六?” 麒麟家的老六?这个称呼对我来说是如此亲切又是如此遥远。上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叫我,还是在八百年前…… 我惭愧点头,目光低垂,将一只普通灵兽该有的谦卑表现的淋漓尽致,只是等我再将目光抬起的时候却看到他双眉紧皱,目光透血。 “蕲霰,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天上,人间,到处找你!” 这些年……他指的应该就是自麒麟山被围后的八百年吧? 八百年前,麒麟兽王遭到青丘白狐陷害,被夺了兽王之位不算,还在返回麒麟山的半路上遇害。 母后为求一个公道,孤身前往天宫找天君说理,却一去不回。 大哥久等母后不回,带人前往天宫接应,反被认为是围攻天界而被直接压在了章莪山下,大嫂悲愤不已携子营救,结果惨死守山恶兽狍狰爪下。 三哥,四哥没了主心人,干脆揭竿而起反了神族,以求谋得一条生路,可挣扎换得的却是天宫以镇压叛族为名而派出的天兵!整个麒麟山一夜死伤无数,而一向不管世事的二哥蕲泽也在那一夜彻底失去了踪迹。 三哥战死,四哥被抓,从前荣耀的麒麟兽王族转眼就剩了一个不学无术的我。 明明是想看我受尽折磨的样子,却偏偏装出一副伪善的面孔,我至今记得新任兽王胡颜放我离去时的表情,满是讥讽! “我……”回想往昔,心中疼痛难忍,原想说自己历经艰险,等张口时却换了腔调,我淡淡的冲他笑了一下,“有劳神君挂心,这些年我过的很好。” 娇娘般美丽的面庞上,一对浓眉紧簇。 遥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只是个百来岁的娃娃。 因了这一副美丽的容颜,我二哥蕲泽曾暗下决心要娶他为妻,为此,他每日鲜花美食,挖空了心思百般讨好。 然,陵光神君是个男子。 为这一件事情,二哥伤心了许久,我至今都能记得他抱着桃花酿在山脚下一边哭一边喝酒的样子,着实是顶了一个大大的“惨”字。 当时的我,还以为二哥会为他殉情,谁知道,才过了三天,便有人看到他们结伴同行,一个潇洒浪荡,一个容颜绝艳,在一众仙女堆里各种招花引蝶。 不管是霸道御姐型,清新萝莉型,还是高冷冰山型,但凡是个女人,遇到这两人,都被虐的不行,各种哭爹喊娘的要嫁给他们,做鸡做狗都成,也算轰动一时。 第二卷 麒麟劫 第10章 麒麟之殇 回想往事,心如针扎,如果父王还在,恐怕我会跟以前一样没大没小的扑到他背上揪着他的小辫子拿他当马骑,可如今,我已经不再是麒麟公主。 “不知陵光神君在此,没有备下礼物,还望见谅则个。”委身施礼,从前根本不知道规矩是什么的我,如今却是事事恪守,不敢逾越。 “这八百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会变成今天这样?”他痛心疾首,“以前那个活脱的老六呢?” 一句话问的我胸口发闷,有那么一刹那里,我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努力让嘴角往上翘了翘,硬是将那一丝的悲伤挤出眼眶,我避过他的问题,笑着反问他:“听说今日青华君要选仙兽,敢问神君,可是在此处等候?” 他看着我,目光之中思绪良多,想来自我二哥失踪到今日也已经整整八百年,他见到我,也一定想起我二哥了吧? “是,我此番便是受了师父之命主管选兽之事。”陵光如实告之。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今日种种皆在我的计算之中,成为青华君的仙宠是我进入天宫的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一步。 “蕲霰。”陵光神君往前一步,“当年之事我没能帮上你,可今日选兽,我却是可以做的了主的。”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师父对选兽这种事情根本不关心,只是天君执意要他收,他不好驳了天君面子,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我微笑表示理解,想那青华帝君遥遥五万岁,比起掌管天界的天君来说还要年长两万岁,整个三界之中除了那些远古蛮荒恶兽以及魔族的那位万轮不灭大王以外,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一个活了五万年那么久的人,怕是对什么东西都不会感兴趣了。不然,他又怎么会放着好好的弥罗宫不住,独自住在这第二十一天华乐宫里? 而我也正是看中他什么都不管的性格,他日入住华乐宫,便不会有人管我去哪里,在做什么。 “虽然华乐宫比不得当年麒麟山那般热闹,但至少这里是天宫,而且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你。”陵光神君信誓旦旦,恨不得即刻就拉我进宫,将我好好守护起来。 若是八百年前,我必定哭着躲进他的怀里,让他替我遮挡这世间一切的恶毒,正如我小时候每次一闯完祸就找哥哥们来扛一样,但如今,麒麟一族就剩了我一个,我要怎么躲才能将身为麒麟的伤痛抹杀掉? 再次躬身行礼,我无喜无悲:“神君不必如此,蕲霰虽然年少时不学无术,但如今却也认真学了些仙法,仙兽竞选本就各凭本事,也看机缘,能进自然好,不能进也是命,不是吗?” 陵光神君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眼神中露出一丝诧异,转而却又像是欣慰许多:“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也不知道若让你二哥看到如今的你,他是高兴还是伤心。” 别看我二哥平时吊儿郎当,但是做人做事却都是认真的,父王常说我们兄妹六人之中唯有二哥是能看破世间的聪明人,若真的让他看到我今日这副模样,他必定能明白我心中所想,心中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