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劈腿不是你的错
当手下将不知被谁扔在大门口就不管的英雄帖呈上来时,奚玉棠正在和自己的心腹们讨论生杀大事。
比如……
如何脚踩凌霄阁,手捏血杀殿,如何跟武林盟那边的老不死们比脸皮厚,如何跟越家那个看着要死但总不死的贱人抢地盘。
诸如此类,讨论得热火朝天。
看到眼前的英雄帖,奚玉棠微微抬手止了众人的话头,看向来人。
“这是什么?”
手下的目光在眼前人脸上那半张银色面具上飞快地扫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答道:“英雄帖,邀请您参加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
哦?
奚玉棠接过英雄帖扫一眼,递给了旁边的美女秘书。秘书翻开看了看,点头,“的确是武林大会的邀请函,落款是欧阳盟主。”
世间向来英雄帖少而英雄多,武林大会谁都能参加,但能手持英雄帖的却无凡几。他们玄天教从来都是被排斥在英雄帖外的,这次居然收到了帖子,也不知是他们哪里戳到了欧阳玄和武林盟的X点。
几个心腹将邀请函当稀罕事物传阅一番后递还给奚玉棠,后者颠着帖子敲了敲桌面,问道,“谁送来的?”
手下:“属下不知。”
“没见到人?”
“帖子扔在咱们门口,扫洒大娘捡回来的,送帖子的人,呃,没见到。”
“……”
一声低笑从奚玉棠口中传出,手中的英雄帖往桌上随意一撂,一句吩咐出口:“迎秋,给我们即将下台换届的武林盟主欧阳玄传个信,就说,我们的扫洒大娘不小心把捡来的英雄帖当垃圾烧了,让他派人再送一份过来。”
迎秋向来对教主之话令行禁止,听罢立刻转身开始研墨。
“告诉他,为表对武林大会的看重,一定要让人把英雄帖‘亲手’送到我面前来。”
说完,方才的英雄帖已经被丢回了报信人手里,“拿去烧了。”
报信之人犹豫了一下,心痛地点头——
这可是英雄帖啊!他们圣教收到的第一张英雄帖!
写完了信,飞鸽传书送走,坐于下首的白衣公子拖着长音慵懒开口:“你就这么确定是欧阳玄不给你脸的?”
“管他是谁。”奚玉棠手支下巴,漫不经心道,“事关英雄帖,都算他头上准没错。”
“……”
欧阳盟主,专业背锅一百年,你值得信赖。
众人默默在心里给欧阳盟主点了一圈蜡。
报信的教众一副‘我没听见没领导们在说什么’的模样,继续道,“教主,下面人传话,凌霄阁少阁主萧云晗已经带着人进了教中地界,不出半月定会上山。”
奚玉棠微微诧异,“这么快?”
“能不快吗?再不来未婚妻就没了。”右护法司离一边嚼着莲蓉酥,一边事不关己地吐槽。
司离,年十三,向来以能吃、个矮、心眼毒著称,打小便在玄天长大,如今正好是第八个年头。
“他爹萧承呢?”奚玉棠问。
手下摇头,“未见。”
奚玉棠沉思,萧云晗好说,凌霄阁少主的武学造诣就同他的内涵一样草包,但若是他爹萧承……
“让邹青去应付吧。”
司离甜甜一笑,“就怕萧承老儿不来呢。”
“凌霄阁实力强劲,让邹青小心为上。”
少年不以为意,“这不还有教主么,邹叔叔打不过,教主上呗。”
奚玉棠:“……”
江湖规矩被你吃了是吗?约战决斗一对一的潜.规则你是当它不存在么?
示意让报信人下去,司离吃东西的动作没停,“教主操心他作甚,唐门大小姐才是萧少阁主打上门来的主要目的不是?”
提到了唐家大小姐,几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了中间主位。
奚玉棠丝毫不为所动,顶着众人视线淡定道,“唐家大小姐惨遭劈腿,伤心欲绝之际上了雪山,咱们也不能怠慢客人不是?”
白衣青年嫌弃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奚玉棠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多谢夸奖。”
众人:“……”
蜀中唐门曾几何时也是个风光的门派。若是放在十几年前,唐惜惜这个嫡亲大小姐自然是妥妥的娇养明珠,然而当唐门一夜之间没落,‘唐家大小姐’就变成了个极为尴尬的存在。幼年与凌霄阁少阁主定下娃娃亲,多少人夸赞门当户对,可如今论身份,一个没落武林世家的女儿和一个蒸蒸日上的门派少主之间,隔着的可不只千山万水。
所以当唐惜惜亲眼目睹未婚夫和那位无论是出身、样貌、武功都当得起一句‘年青一代翘楚’的大美人同游秦淮,亲密无间时,能有什么反应,可想而知。
世人皆道唐惜惜毫无自知之明,岂不知她就是太自知了,才明白儿时的婚约在如今看来,那就是个屁。
如今她远走雪山,意思已表达得足够清楚。而萧云晗不远万里追来,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也不过是不想被人指着脊梁说背信负义罢了。
托了萧少侠和那位武林第一美人的福,他们玄天教才能这么快对上凌霄阁,虽然没打算这么早下手,但机会可遇不可求。再说……
伸了个懒腰,奚玉棠看向自家几个心腹,“唐惜惜这个马甲也到该退场的时候了,教主我可不愿有这么个未婚夫。”
白衣公子白了她一眼,“唐惜惜皮相跟第一美人江千彤比,也不差的。”
“你可饶了我吧。”奚玉棠指指自己脸上的半面银色面具,“确定不差?”
“教主向来不以脸取胜于人。”司离接话。
“欸,乖。”奚玉棠满意地拍拍他的小脸儿。
少年淡定地拍掉她的手,顺便悄无声息地将化骨粉抹在对方手背上,“因为教主没脸。”
奚玉棠:“……”
捂着手痛得说不出话的魔教教主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可怜巴巴地把流血不止的手伸给白衣青年。后者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药粉一股脑全撒在了对方手背上。
“嗷——”奚教主痛得眼泪横飞。
司离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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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后。
雪山之上,玄天教内,一身水绿色罗裙的妙龄女子孤零零站在墙头,目光冰冷地望着门外众多凌霄阁弟子,穿过飘雪,落在墙下领头的青衣公子身上。
青衣公子直直地望着少女,俊逸的脸上染着心疼。
“惜惜别怕,我定会救你出来!”
声音通过内力发散,仿佛响在少女耳旁,听得她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显倔强,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你回罢,”少女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青衣公子握着剑的手一紧,“惜惜,你真的误会了!我和千彤真没什么,你是不是受了那魔头的蛊惑?等我,我今天定要向玄天教讨个说法!”
说着,萧云晗气沉丹田,剑尖直指紧闭的大门,“奚玉棠!你给我滚出来,今日你若不放了惜惜,我凌霄阁和你玄天教势不两立!”
浑厚的声音在这雪山之上久久不散,而矛头所指之处,紧闭的山门依然毫无回应。
一声轻叹从少女口中而出,“云晗哥哥,你这是何必,我上这雪山全凭自愿,我不傻,婚约就此作罢,你我从此……江湖不见吧。”
萧云晗身形一震,怒气横生,“唐惜惜,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唐惜惜别开眼,素手轻颤,终是挥下,“你走吧。”
说完,转身离去。
萧云晗震惊地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被一个女子生生拒婚打脸,一时间竟反应不及。
没过多久,玄天教紧闭的山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一位普通教众出现在众人面前,恭敬地朝武林侠士们行礼。
“唐姑娘请诸位下山。”
众人面面相觑。
凌霄阁与玄天教因唐门大小姐而结仇,少阁主萧云晗带人闹上雪山,原以为能和对方来上一场痛快淋漓的战斗,英雄救美,成就一番美名,谁知玄天教不仅没有一个人出面,唐惜惜还放话不会下山,这事……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
“不可能!”萧云晗冷声道,“今日我见不到惜惜决不罢休!”
小教众怔愣一瞬,“可,可是您方才不是已经见着了么?”
萧云晗:“……”
正文 打坏东西要赔钱
山门内,正厅,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凌霄阁少阁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草包。”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明媚皓齿的小小少年拍着手大乐。
少年身边,裹着白色裘皮的白衣青年沈七慵懒地抬眉,比女子还精致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讽意,“就他这种没脑子的废物,那谁跟他成了亲才是悲剧。”
话音刚落,便见门外匆匆走来一抹绿色身影,搓着手臂跺着脚,见到两人,原本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了急迫之意。
“快,拿披风拿披风,冻死本座了!”
沈七嫌弃地拿过身旁放着的紫貂裘随手一抛,“是谁非要穿成那模样出去的?活该。”
女子接过披风往身上一裹,大咧咧往青年上首的宽大椅子上一窝,抢过他怀中手炉,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一声。这副样子,哪还有方才墙头那柔弱不堪少女的影子?
“你不懂,这是一个演员的基本修养。”
少女白了他一眼,见手指已不再僵硬,抬手,于鬓旁一捏,哗啦一声,薄薄的面具就这么从脸上撕下,若怜若雾的大美人瞬间被英气的面容取代。
赫然便是玄天教主,奚玉棠。
与唐惜惜那人见人怜的柔弱美人脸不同,这是一张能让人一眼难忘的面容。没有闺阁女子的婉约柔弱,也不像江湖女儿的娇嗔俏美,仿佛一枚冷玉,明明是女子,却让人生生看出一丝英气。
女子有着一双深如潭的眼睛,漆黑如墨,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边眉间斜跨眼角直至颧骨,将她原本就不够柔美的脸更添一笔狰狞冷意。
还是不易容舒服。这帮没良心的,居然没一个人给本座送个披风……哪怕手炉也行啊!女子揉了揉冻僵的脸颊,随口问道,“萧云晗还在门口呢?”
沈七凉凉道,“怎么,惜惜姑娘心疼了?”
女子整个人窝进了宽大的椅子,“放心,你们亲爱的教主我好不容易摆脱这该死的婚约,虽然若是外公地下有知,可能会气得跳脚,不过本座高兴还来不及,管他呢。那个谁,司离?”
听到她唤,俊俏的右护法乖巧地应了一声,“欸,教主何事?”
“把邹青从面壁室给我提出来,让他去打发人。”
“好嘞。”
司离得令,迈着小短腿就往外跑。还没跨出殿门,就听到身后又一声吩咐——
“告诉他,打架不准拆门,不准随意破坏公物,不然继续给我面壁。”
司离噗嗤笑了一声,跑走了。
沈七道,“邹护法那九环大刀遇神杀神,不怕一不小心将你的未婚夫打杀在山门口?”
唐惜惜,或者应该叫奚玉棠,闻言微微一怔,没有接话。
她的目光悠悠穿过大殿望向山门,门外世界白雪皑皑,冰天雪地,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她的父母,兄长,教里疼爱她的叔叔阿姨们,都在对她笑得温柔而宠溺。
许久,她轻轻启口,“好歹是我前未婚夫,虽然人蠢了点,却不至死。真正该死的是他爹……留他一条命,才能引来萧承。”
见她脸上闪过一丝倦意,青年从怀里摸出瓷瓶,倒出一颗圆滚滚的药丸子递过去,后者见之不怪,接过去丢进口里。很快,一股暖意从腹间散开,舒服得她再次喟叹。
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奚玉棠幽幽道,“这雪山实在太冷了。沈七,你说我把总教搬去江南,跟越清风那个混蛋做邻居可好?”
沈七懒得理她,直接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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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玄天教左护法,江湖赫赫有名的九环刀杀神,邹青果然不负众望地将山门外所有人打趴在地,除了萧云晗。
萧云晗气急败坏地望着自己的帮手们全部出师未捷,大怒一声,提剑朝邹青冲去,后者大嘴一咧,大笑着应战。
两人大战数会合,渐渐地,萧云晗功力不济,渐显败势。反观另一边,邹青却越战越勇,九环大刀被他舞得虎虎生威,大开大合的招式身法兼之雄厚的内力,将萧云晗打得狼狈不已节节败退。
咣当一声,长剑脱手,萧云晗顿时脸色大变。邹青瞅准时机一个平湖落雁,手中刀尖一翻,直冲对手面门而去,完全忘了出门前好像被告知要留对手一命的事。
就在众人都以为今日萧云晗要死在邹青手下时,异变突生,一道墨绿色身影闪电般冲进战圈,一手挡下邹青,另一手扣住萧云晗,借着邹青的攻势脚下猛然一旋,磅礴内力爆发,轰然一下,将两人同时甩了出去。
只听一声巨响,玄天教大门被生生砸出一个破洞,随后,邹青吃痛地捂着屁股从门后爬了起来。而萧云晗已然身受重伤,气息奄奄地被一旁的凌霄阁弟子接下。
“谁?谁他娘的妨碍老子打架?!”膀大腰圆的邹青提着大刀大怒走而出,见场间笔直站立一人,立刻破口大骂,“臭小子,敢挡你爷爷,信不信老子……诶?”
话没说完,邹青看清了对方的脸,一怔,“你小子挺眼熟啊?”
山门前,众人一阵绝倒。
“邹护法,得饶人处且饶人。”对方开口,一身墨绿色劲装衬得对方身形越发笔直如松,“既已胜,何必赶尽杀绝?”
青年身形瘦长,一头黑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剑眉星目,冷峻刚毅的脸上难掩仆仆风尘,显然是长途跋涉赶路而来。单见他只身上了这茫茫雪山,却仍只身着单衣,便足以见其内功修为之深厚,周身气势惊人,定是不凡。
“你管老子赶不赶!”邹青怒,“你小子谁,报上名来。”
“在下林渊。”青年淡然回道,“此次特来给奚教主送英雄帖。”
对方名号一出,周围顿时一阵倒吸凉气之声。
邹青挠头想了半晌,恍然大悟,“原来是欧阳盟主座下大弟子啊。”
“正是在下。”林渊抱拳。
“那也不能随便插手老子打架啊!”
“……”
一旁的小教众小跑上前对邹青低语了两句,后者顿时脸色大变。
“糟了!”邹青猛拍大腿,大刀指着场间青年大怒,“他娘的,都是你,让老子把门又撞坏了!”
这下好了,教主又要找他上什么劳什子的思想品德课了!
林渊:“……”
众人:“……”
等等,这玄天教画风不对啊!说好的高冷魔教呢?
“不行,赔钱,必须赔钱!”邹青道,“走走走,去见教主。你不是正好要送东西吗?跟老子去解释清楚!”
林渊被骤然上前的邹青一把扣住,脸色微变。对方力大无比,硬拖得他险些脚下不稳。
“邹护法,在下可以自己走。”林渊脸色难看。他堂堂武林盟主座下大弟子,何时被人这样拖过?
“不行。”邹青是个二愣子,“你小子要是不想赔钱跑了怎么办?”
说着,他突然想到自己好像遗忘了点什么,目光越过林渊望向身后那些个东倒西歪的凌霄阁众人,在人群中寻找了一阵,最后停在了重伤的萧云晗身上。
“差点忘了还有俘虏呢。”
左护法大人放下林渊,一个飞身扑向萧云晗。
众人哪敢正面应对,纷纷避其锋芒,萧云晗面色大变,刚想后退,却已经被邹青提在了手里,顿时一口老血喷出,内心一阵飞沙走石。
差一点他就全身而退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凌霄阁众人,眼睁睁地望着自家少主被邹青拎小鸡一般拎进了玄天教大门,登时都放声大哭起来,纷纷吆喝着少阁主保重,并保证回家禀告阁主,让阁主亲自向玄天教讨回公道。
萧云晗……萧云晗他一怒之下,气急攻心,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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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邹青提着凌霄阁少主和林渊来到奚玉棠面前时,后者已等待多时。
一身玄色劲装,半面银白面具,身形削瘦,身量不算高却也和大多弱冠男子相差无几,唯有那一双深潭浓墨般的眼睛透过面具看过来,仿佛能一眼看进人心底。
林渊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好似一脚踏错,险些坠入浓雾弥漫的深渊。
玄天教教主奚玉棠在江湖人士眼中,是个矛盾的存在。
身为上任魔教教主之子,十二岁正式接任教主之位,除了每届武林大会,其余时候,众人极少见到这位魔教少主行走江湖。然而其虽做人低调,却处事高调,玄天教在这数年内做过的几件江湖人尽皆知的大事背后,均有这位少年教主的影子。
也正是那几次大动作,使得世人对‘玄天魔教’的判断从根本上有了动摇,进而一提到玄天教,便直觉地认为此已非邪魔外道,而是渐渐有了些向正道靠拢的中立之势。
最令人不解的是,这位少年教主的行事作风与其父奚之渺近乎南辕北辙,可以说,当年奚之渺有多恣肆无忌,如今的奚玉棠就有多贤良方正,简直……不像亲父子。
……至少世人眼中是这样的。
林渊第一次以客人身份面对奚玉棠,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江湖传言,可能并没那么可信……?
坐在首位之上,奚玉棠半撑着太阳穴,懒洋洋地望着堂下的林渊,薄唇轻启,声音微有些嘶哑,雌雄难辨——
“迎秋,先带萧少阁主下去休养。”
迎秋笑着应下,接过邹青手里的萧云晗,轻轻一提,单手一抛,扛着人走了。
林渊眉尖一跳,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迎秋身上收了回来。
一个看似普通的弱女子,竟然能单手提起一个大男人而毫不费力,这玄天教果然处处诡异。
“林少侠此次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奚玉棠慢吞吞地开口。
——不是你让家师再送一份英雄帖的吗!还特意注明要亲自交到你手里!
林渊少侠气息略不稳。
“奉家师之名来送英雄帖。”林渊从怀里掏出帖子,上前两步递给了旁边侍从。
“哦?”奚玉棠接过帖子翻了翻,似笑非笑,“不过一个英雄帖,值得欧阳盟主的大弟子亲自跑一趟,看来我玄天教果真是脸可跑马啊。”
林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奚教主说笑。”林少侠硬着头皮上了,“送个帖子罢了。”
奚玉棠笑笑,看向旁边的司离,后者心领神会,跳下椅子走到林渊面前,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礼尚往来,林少侠请过目。”
林渊低头和司离对视了一眼,接过一看,顿时脸色一黑。
只见纸上抬头大大写着俩字:账单。
正文 谁年轻时没遇见几个人渣
面对账单,林渊心情略复杂。
司离一脸天真,“我们教主说了,圣教从不乱坑人,债务人有权知道自己为何要掏银子。修理大门的花费,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哦,林少侠该不会逃单吧?”
……人在屋檐下人在屋檐下人在屋檐……老子信了你们的邪!
你们到底是有多穷多想要银子啊!说好的贤良方正呢?见鬼了吗?!
轻咳一声,林渊将账单一折放入袖中,沉声道,“在下当然……不会逃单。”
“那就好。”司离顿时笑颜如花,“林哥哥不愧是江湖声名远播的沉渊公子,不过想来武林盟财大气粗,当然不会在意这点小银子啦。”
林渊:“……嗯。”
修个门一百两,你们玄天教的脸果真可跑马。
奚玉棠放下手中的英雄帖,道,“林少侠接下来可有事?”
林渊不想说话,只摇了摇头。
“距离武林大会召开近在眼前,算算日子也是该出发了,林少侠可愿与我们同行?”
“……”
“林少侠?”
我不太愿QAQ
自古正邪不两立,虽然近年来玄天教声名渐好,但多年前它真的是魔教啊!
林渊深吸一口气,反问,“奚教主打算如何处理萧少阁主?”
奚玉棠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确认他只是单纯想转移话题,便懒洋洋道,“等萧少阁主醒来,本座会派人护送他回凌霄阁。”
林渊本能地信不过玄天教,一时踟蹰没有接话。
他抬头与奚玉棠对视了一眼,目光在接触到对方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时有些怔愣,继而迅速别开眼,镇定道,“此去武林盟路经凌霄阁地界,不如带上萧少阁主同行如何?在下甚是担心他的伤势。”
奚玉棠点点头,“可。”
见她应得如此爽快,似是完全没打算加害萧云晗的意思,林渊轻蹙眉头,想到江湖传言的‘贤良方正’,继而释然,嘴角也微微放松下来,“好,奚教主果然爽快。”
奚玉棠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林渊:“……”
望着林渊那‘我真是一入虎穴哔了狗’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沈七公子对这位林少侠报以了深深的同情。
你说武林盟那边那么多脸皮堪比城墙厚的老妖怪们,怎么下一代就一个比一个……天真呢?这样真的好么?林少侠你醒醒,你好歹是武林盟主的弟子啊!
你怎么就这么……呢!
实在不忍一个大好青年就这样被狙杀了价值观,沈七清了清嗓,开口——
“我听说,林少侠和越贱……嗯,越公子是至交?”
听到好友之名,林渊微微一怔,“沈神医是说清风?”
沈七看了一眼奚玉棠,点头,“嗯,越清风。”
“我与清风一见如故,是多年好友。”林渊毫无知觉,“沈神医提起此事是?”
你和越清风是至交好友你都没有学到他一丁点的心眼城府么?全天下人都知道越家那个半死不活的少爷和奚玉棠不合,你作为越清风的朋友,为什么还要答应她同行啊!
脑子呢!
不怕她坑你么!
沈七扯了扯嘴角,没有了继续的兴致,“无事,问问越公子近况罢了,他好歹是我的病人。”
林渊感动地看了一眼沈七,突然弯下腰,深深鞠躬,“清风的身子,还请神医多多费心。”
沈七:“……”
搬石头砸自己脚,沈七气得脸色发黑,奚玉棠忍不住喷笑出声。
江湖传言诚不欺我,林渊,果真是个real耿直的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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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怪林渊耿直。
说起奚玉棠和越清风之间的恩怨情仇,江湖资历稍深些的人都能洋洋洒洒随意写出个万字科普文来。毕竟这事知道的人实在太多了。
当年,十二岁的奚玉棠以堂堂魔教少主身份接过她爹奚之渺的教主之位后,就一直致力于走【黑.社.会洗白路线】,原因无他,穷而已。
圣教这帮人全是一群除了单挑就只知道群殴的暴力分子,哪懂什么经营?上任教主奚之渺更是个奇人,最喜欢四海游荡,最爱做的事就是慷慨解囊大肆挥霍,她娘唐芷嫣就是这样瞎了眼被拐到雪山的。两个不懂经营还穷大方的人组队,直接给玄天教解锁了噩梦级任务:随随便便就能仗剑江湖。
所以等父母忽然双双传来死讯,亲哥没了消息,玄天也遭了剧变后,从伤痛中缓过神的奚玉棠刷爆了玄天高层副本,终于接手了他爹的烂摊子时,发现……他们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这种时候就要果断发展经济了,作为一枚穿越女,这一般不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吗?
不,奚玉棠会告诉你,一点都不简单,难死了!
对经济和赚钱一窍不通的奚小教主为了能让千疮百孔的圣教上下数百人吃上饭,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从裁员到扩招,从雪山到江湖,走了快十年,才让圣教从全员吃土变成如今有吃有穿。
期间辛劳,不一一道也。
作为一个名声不好的“前·魔教”一把手,奚玉棠的洗白之路极其艰难。其实她更想破罐破摔继承传统魔下去,但上辈子接受了那么多法律教育,本能地无法接受‘魔道’之路——虽然逼格高,但相对的,风险也高,江湖之路注孤生啊。
于是,扭转圣教名声,吸引更多人投奔,发展产业,给商人以庇护,等等等等……奚教主要做的事很多,也很难。
而最直接最简单、最一劳永逸的扭转名声的方式是什么?
是当上武林盟主。
当上武林盟主的好处太多了,我不说,大家也都懂。但这位子并不好坐,至少对奚玉棠来说是这样的。
十二岁继任后,这位武林中神神秘秘的【魔教少主】出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参加那一届的武林大会。小小年纪,车轮战连胜百场,可谓当时风头无两。
就在这时,越清风出场了。
这位第一武林世家的少主一向身子弱,但武功出奇地好,两人大战数百回合,最后越清风以微弱优势胜出,奚玉棠惜败擂台。
按理说,越清风这时候就要继续当擂主被别人挑战了不是?
但当欧阳玄——也就是如今的武林盟主上台后,越清风居然因上一场的战斗牵动了旧病,吐血了……
欧阳玄不战而胜,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奚玉棠当时内心无数羊驼飞奔而过,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数日没能咽下。
既然这一次不行就下次呗,于是奚教主养精蓄锐卧薪尝胆,三年后卷土重来。然而好巧不巧,旧事重演,她再次败在了越清风剑下。
然后越清风再次牵动旧伤,欧阳玄不战而胜。
一而再再而三,连续三届武林大会,奚玉棠都死在越清风这道坎上,打脸啪啪啪,成为了江湖中响亮亮一个大笑话,两人也因此被世人冠上了可笑的‘宿敌’之称。
此谓奚教主二十年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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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要护送萧云晗,林渊自然要和奚玉棠等人同行,因而也就暂时先在雪山住下了。
两日后,诸事完毕,留下邹青迎秋看家,奚玉棠带着沈七和司离,并林渊与萧云晗,踏上了去洛阳的路程。
几人在选择出行方式时发生了点小矛盾,林渊赞成快马赶路,奚玉棠支持驾车踏青。最后驾车获得了多数票。
理由:沈神医身娇体弱不会武功,司离还是小孩子,萧少阁主昏迷不醒需要卧床。
什么?你问奚教主?
这种厚颜无耻之人能放着有车不坐骑马么?
几人全部上了马车,只剩林渊,铁青着脸坐在高头大马上慢悠悠地跟车跑。
“林少侠,”沈神医撩开窗帘,漫不经心地看着马上之人,“我观你气色不佳,似是有风寒之兆,不如上车来?”
林渊:“……不用了。”
“林少侠,不要勉强啊。”司离凑到窗边笑嘻嘻道。
林渊:“……呵呵,真不用了。”
就算马车再大,里面已经躺了一个坐了三个,鬼才会再上去挤好吗!
你们玄天教是只有这一辆马车吗?!那四匹拉车马都哭了你们看到了吗?
“行了,别强人所难。”奚玉棠脚尖一挑,将昏迷的萧云晗踢到角落躺着,嘴上不耐烦地开口。
沈七撩她一眼,“你最好祈祷林渊没生病,不然就算我出诊也是要收你诊费的。”
奚玉棠:“……”
马车外的林渊:“沈大夫,在下听见了……不用担忧在下,实则是未曾想雪山居然,嗯,如此冷。不过我向来身子康健,顶一顶也就过去了。”
司离闻言,惊讶地看向奚玉棠,痛心疾首:“教主,你居然没有给林少侠的院子准备炭火?你可知……”
林渊:“不不,不怪奚教主,习武之人向来是不惧风寒惯了的……”
“……你少收了一笔炭火费你知道吗!”
林渊:“……”
怪我,我不该信你们如此好心肠TAT
精神受到一万点重击的沉渊少侠,直到到达凌霄阁前都不再随便开口说话了。
好在玄天教虽穷,但从不苛待自己,之后的路该休息时休息,该住客栈住客栈,只不过无论是林渊还是昏迷着的萧云晗,都另外付账罢了。
原本林渊是打算将萧少阁主那一份算自己头上的,无奈他先前赔了玄天教一百两修门费,此时囊中羞涩,也不过堪堪顾着自己。
至于萧云晗那一份,乖巧的司护法体贴地做了一份详细的账单,据林渊不小心瞄到的一眼来看,里面包含了住在雪山期间的炭火费、食宿费、沈七出诊费、出行车马费、客栈打尖住店费、对惜惜姑娘造成精神损害的精神赔偿费以及破坏奚教主名誉的名誉损失费……等等,共计十多项,全部整理妥当,就等着将少阁主送回凌霄阁时,一并交给他爹萧承。
已经对玄天教有了个直观印象的林少侠,忽然觉得自己只赔100两已是对方网开一面了。
这哪是名震江湖的玄天教啊,这简直就是雁过拔毛的拔毛教好吗?那雪山上的每一个人,哪怕是邹青这种无脑暴力好战分子,都是死要钱啊!
从未见过上下如此齐心的门派,奚玉棠实力御下啊有木有!
林渊觉得,在上雪山之前,因为头一次和改邪归正的‘魔教’打交道而整整兴奋失眠两晚的自己……着实太天真了。
不过好在,凌霄阁很快也有了和他同样的感受。
正文 拦架的都不是好东西
没过几天,奚玉棠一行人进入了凌霄阁地界。不用遣人去通报,也不用主动上门,就在还距离凌霄阁山门数十里的野外,便已见到了想见之人。
当萧阁主带着凌霄阁人马冷着脸接收了自家昏迷的儿子,同时还接收了来自玄天教的上万两账单时,那杀气飚的,拉车的四匹马都跪下了。
在这样的杀气笼罩下,沈七的脸色很快就变得糟糕。他生来无法习武,承受不住萧承的杀气,握拳的双手指节都泛起了白。司离同样,年纪小,功夫不佳,尽管嘴角还挂着笑,但那笑容细看之下早已僵硬。
这是玄天教和凌霄阁的恩怨,江湖规矩,外人不便插手。林渊踟蹰了一下便决定不搀和,只是顾及到沈七还是越清风的主治大夫,便只护在了他身侧,将萧承带来的压力分走了大半。
“奚玉棠,你欺人太甚!”萧承怒喝,“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萧某人就算拼尽全力,也要让你玄天万劫不复!”
浑厚的声音夹杂着暴虐的杀气,在众人头顶上空久久回荡,仿佛春风都被其影响,突然间冷冽起来,如刀般吹在人们的脸上,吹得脚边野草、路边树木都哗哗作响,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之气。
几丈开外,奚玉棠长久地凝视着萧承。没人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凉薄无情的面具下好似潜藏着无比浓重的心思。
一直以来她都在筹划着要将这些无耻之人的脸皮撕扯下来,将他们打落深渊,永无翻身之日,然而以前她很弱,玄天也弱,而这些敌人很强大。如今,她长大了,变强了,敌人却都老了。
昔日天堑般的差距,今朝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轻轻拍了拍身边司离的肩膀,后者顿时感到压力骤减,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忍不住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自家教主。
“别怕。”奚玉棠淡淡道。
司离乖乖点头,手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扣紧了毒箭。
奚玉棠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萧承,“萧阁主这是打算不讲理了?”
回答她的,是萧承果断亮出的利剑。
奚玉棠挑了挑眉,手掌轻轻一推,将司离推到了沈七身边,后者条件反射伸手接住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林渊。
林少侠:……算了,护一个也是护。
下一秒,一道极细的杀气骤然扑向萧承,后者立刻拾剑而上正面相迎。两股力量悄无声息地碰撞,伴随着内劲的爆发,奚玉棠的衣角无风而起,而萧承身后,数十凌霄阁弟子齐齐被原地逼退三尺,一个个脸色大骇。
林渊见状,立刻带着沈七和司离飞身而至远处。
奚玉棠倏然收紧手指猛然一扯,三股红线顿时暴露在众人眼中,一头握在她手里,另一头则死死缠在萧承的剑身上,随着她手腕轻描淡写地一翻,无形的力道带得萧承一个趔趄,长剑即刻改了势,连带着攻击都被无形化去。
萧承惊骇大怒,猛力后扯,奚玉棠坚若磐石纹丝不动,空气中,红线仿佛跳舞般上上下下不受控制地抖动,正是两人内力的又一番较劲。
紧接着,两人同时轻身而起,萧承抽出背后的左手剑,而奚玉棠的指尖一排银光闪过,细长的银针锋利而令人胆寒。
陡然兵刃相接,狂风大作,所有人都下意识眯起了眼。
“……为什么奚教主要选择这么……奇特的武器呢?”不远处,林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两大江湖高手的对战,‘娘娘腔’三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最后又转回了腹间。
司离冷着一张小脸盯着远处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面对林少侠的疑惑,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教主说……教主就应该用绣花针和红丝线当武器。”
……什么鬼!
两人的战斗愈演愈烈,而渐渐地,林渊惊讶地发现,面对声名远播的凌霄阁阁主,奚玉棠不仅没有落了下成,反而越战越疯,战斗局势开始隐隐向一边倾斜!
他敢断言,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奚玉棠必胜!
这个结果不仅吓了林少侠一跳,更是在刹那间,让他感到了莫大的压力——自上届武林大会后,这位玄天教教主的武功,又精进了。
林渊能看出来的局势,萧承这个身在其中的人又怎可能感觉不到?虽然表面上仍气势逼人,出手利落,然内心深处早已惊涛骇浪!奚玉棠完全不给他留任何余地,若说一开始还只是试探的话,那么现在摸清他的实力后,就是要招招置他于死地了!
电光火石间,萧承心头闪过了无数念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因疲于应付奚玉棠疾风骤雨的攻击而没抓住那一点关键之处,等他回神时,对方的银针已然笼罩他全身大穴,避无可避,同时,数道鲜红的丝线也不知从何处窜出,横冲而来,若是躲闪不及,就是头颅落地!
“——住手!”
一道声嘶力竭的呼喊声突然从萧承身后传来,与此同时,林渊的声音也在同一时刻响起。
“奚教主,针……线下留人!”
一道剑光闪过,只听叮叮数声,林渊掷出的剑为萧承挡下了直逼他命门的攻击,而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萧云晗也飞身一扑,只听几声闷响,银针深深没入了体内,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此刻再次陷入了昏迷。
“晗儿!”萧承下意识接住倒下的儿子,怔愣了一瞬,青筋瞬间爆出太阳穴。双手颤抖着搂紧了儿子,他缓缓抬头,先是深深望了一眼奚玉棠,后才向林渊道了谢。
“林少侠,多谢了。”
林渊点点头,缓步走来拾起自己的武器,神色复杂地看向对面不远处的玄衣青年,“奚教主,胜负已分,住手吧。”
“滚。”
奚玉棠广袖一甩,数道红线直冲林渊身后的萧承而去,林渊见状,当即急退数步架刀而挡。
“还请奚教主手下留情!”林渊咬牙,“且原谅在下无法眼看着萧阁主陨落。”
“让开。”
“不行!”
“……”
自知今日到此结束,虽有不甘,但也算在意料之中。奚玉棠死死盯着林渊看了许久,一声冷哼,手中红线一收,嘴上却不饶人。
“好一个沉渊少侠……也就是说,换成今日萧承要杀本座,你就可以作壁上观了。”
林渊登时一噎,“在下并无此意,在下……”
奚玉棠嘲讽一笑,林渊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走了。”她招呼两个手下,连个眼神也没赏给那三人,潇洒转身而去,“接下来的路,林少侠且自己走吧。”
林渊敛眸,握剑的手紧了又紧,终是没再开口。
司离和沈七的目光在林渊身上转了一圈,果断地跟着奚玉棠离开了。
走了几步,司离突然站定回头,“萧阁主,既大难不死,那就别忘了还钱啊,好歹林少侠还当了个见证呢。您要庆幸我们教主从不暗箭伤人,否则若是令郎体内的针有毒,您今日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萧承一听,体内顿时气血翻涌,本就受了内伤,此时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司离不屑地撇撇嘴,轻身追向前面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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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林渊分道扬镳后,奚玉棠三人一路游山玩水,终于在英雄帖规定的日子还剩三天时赶到了洛阳。
玄天教洛阳分堂众人早早便等在了城门口,迎到人后立刻领路至早已备好的住所下榻。
一夜无话。
第二日,奚玉棠一早便去了书房见分堂的领事人。
“教主,”分堂主姓吕,名正,是奚玉棠接手玄天后的第一批心腹,“凌霄阁那边放出话,要和咱们圣教势不两立,且萧承似乎还打算按原计划来参加武林大会,如今也快到洛阳了。”
奚玉棠葱玉般的手指间捏着吕正递上来的密函,扫了一眼便扔在一旁,淡淡道,“血杀殿那边呢?”
“自从去年邹护法大败血杀殿三殿主后,他们就一直没什么动静。这次武林大会殿主血杀和二殿主血玉来了,如今就在洛阳城。”吕正回道。
奚玉棠颔首。
吕正犹豫,“教主,凌霄阁那边要不要……”
奚玉棠看向眼前的中年人,“怕什么?”
“属下不是怕。”吕正无奈,“您看在沉渊少侠的面上饶了萧承不死这事,如今早就传遍了,以萧承的度量,绝不会善罢甘休……属下也是想给您提个醒。”
“手下败将罢了,翻不出风浪。”奚玉棠不甚在意。
凌霄阁若是真要举全门派之力来对付她……那也挺好,还省了事。
没过多久,门外等候的小厮送了样东西到吕正手里,后者接过一看,有些惊讶。
“给您的。”吕正将帖子递给奚玉棠,“欧阳盟主的孙女满月宴,明日。”
奚玉棠惊讶,“欧阳玄消息倒灵通。”
“您去吗?”
“去呗,有免费的宴,为什么不参加?”奚玉棠慵懒道,“记得备个礼物。”
吕正应声,“属下明白。教主准备带谁过去?需不需要属下点些人手……”
后者摆摆手,“带着司离就行。”
吕正哎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憋回了提醒自家主子一切小心的废话。
等两人商议完了所有事出来,奚玉棠就听属下汇报说,沈七出门了,且是欧阳盟主的大弟子林渊亲自上门请的。
奚玉棠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那个身娇体弱的少爷,没想到对方拖着病躯居然也来了洛阳。
想到这里,她微微沉了脸。
旁边吕正心道不好,刚想开口,便听自家主子吩咐了备车。吕正顿时苦笑,“主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奚玉棠回身看他一眼,“接沈小美。”
沈小美,沈七的昵称,通常流传在玄天教高层口中,概因他本姓沈,行七,单名一个梅。由于各种原因,七公子抛弃了他的本名,行走江湖只用排行代称,久而久之,世人只知沈七,而不知沈梅了。
吕正:“……属下去接就行了吧?”
奚玉棠:“不行。”
吕正:“……那属下陪您?”
奚玉棠微抬眼皮撩了他一眼,抬步走向大门口,吕正吩咐了旁边人几句,赶紧也厚脸皮地跟过去,生怕这位祖宗一个想不开,轻功过去直接上门踢馆。
要知道,那地方可不是别人的,是越家少主的别院啊……
这要是打起来,他们教主能分分钟拆了人家房子!
正文 最惺惺不过宿敌
沈七也没想到,以他和林渊之间这种几乎算不上有的交情,对方居然会这么快登门。更何况,先前林渊还干了件让人特别不齿的事,以至于沈七见到他时,脸色真说不上好。
然而对方诚(诊)意(金)十(多)足(多),越清风又是他的病人,作为一个响誉天下的大夫,沈七没理由拒绝这次出诊。
第一世家少主越清风,自十几年前游历天下时,凭着少年之龄,以一己之力横扫江南十八寨后,名声大震,被誉为武林不世出的天才,不仅深受江南百姓爱戴,江湖更是人人称道。
因着他小小年纪便强横异常的实力和极具杀伤力的外貌,加上深厚的背景,越清风早早便是众多江湖大佬们心目中的女婿第一人选不说,在武林也是公认的少年英才,不知有多少人家想与越家结亲,能多早定下这位少年英雄便多早定下,生怕便宜了别人。
只可惜过慧易折,很快,越少主便被爆出了重病不治的消息。越家当即广招天下名医,倾尽家产搜罗名药,越家家主甚至三顾茅庐亲请药王谷神医出手,可谓是各种方法用尽。
然而,越少主将死的消息还是传遍了天下。
一时间,整个江湖都懵了,尤其是那些想着定亲的人家,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在经历了退亲退婚退朋友等各种糟心事后,当年嚣张跋扈、意气风发、敢只身一人闯龙潭虎穴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沉寂了下来。
昙花一现般的张狂性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世人皆传的温润儒雅,君子端方。越清风开始深入简出,与阎王争日子,直到遇见沈七,才总算在“活下来”这件事上,有了那么一眯眯的信心。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在天下武林刷存在感,毕竟有奚玉棠这个魔教教主当对照组呢。
多亏了奚玉棠,越少主不仅没有被天下遗忘,反而名声更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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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七来到越家在洛阳的别院,见到越清风时,后者正坐在树下悠闲地和自己对弈,一头乌黑的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只一根极简的羊脂玉簪固定,俊逸的脸因久病而毫无血色,仿佛一枚冷玉。明明已是五月底,天气渐热,却还是穿得严严实实,时不时咳上一声,十足的久病沉疴之躯。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是那周身逼人的气势了。越家少主虽病着,却从未有人敢轻易将他当做一个病人对待,皆因这位看似无害的年轻人却反常地有着一身令人恐惧的功力。
还没等沈七踏进院子,越清风便已停下了手上动作,遥遥看过来,见是沈七和林渊,微微一笑,手中莹白的白玉棋子叮地一声脆响,落回了棋盒内。
有那么一瞬间,沈七险些以为自己看见了平日窝在雪山的奚玉棠。
“沈大夫,辛苦走一趟了。”越清风温润的声音响起,一下拉回来沈七的思绪。
“沉渊公子亲自去请,敢不来么?”沈七冷冷回道。
身后的林渊尴尬地咳了一声。
越清风淡泊一笑,“林大哥也是一番好意。再说,有贵教教主在,若您不愿来,谁还能强迫了您?”
沈七撇撇嘴没搭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他径直走过去坐在越清风对面,修长的手指在玉石桌面上敲了敲,不甚耐烦地开口,“伸胳膊。”
越清风袖风一扫,桌面上凌乱的棋子顿时被全部归拢入盒内,之后才乖乖挽起袖子,将手腕摊放在石桌之上。
沈七搭了脉,同时略抬眼皮在眼前人脸上扫了一圈,微微敛眸,沉思了几息,不冷不热道,“我记得我说过,想活得更长,就不要再练武,你倒是挺好,不仅没听,武功反而还精进了?”
越清风一点都不奇怪沈七能看出他没遵医嘱,倒是有些赧然,“都说沈大夫不懂武功,在清风看来,着实不像。”
沈七瞥他一眼,不再开口,闭眼搭脉许久才缓缓收手。
旁边林渊早已等不及,忙问,“沈神医,怎么样?”
沈七速答,“林少侠还是不开口比较好,我不想跟你说话。”
林渊:“……”
越清风微微挑眉,目光在两人中间一转,开口,“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沈七沉默不语,径直开始从药箱里拿工具,林渊则苦笑一声,向好友解释,“我先前……得罪了奚教主。”
越清风顿时了然,“因为萧承?”
林渊点头。
沈七将一个朴素的布包打开横摊在石桌上,一排银针带着丝丝寒气显露在两人眼前。
“脱衣服。”
“在这儿?”林渊再次忍不住接话,“外面风大,不如……”
沈七眼皮一掀,凉凉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
林渊:……您行,您上!
一旁的越清风连一句质疑之词都没有,在沈七开口时便面色如常地去了外衫,又将里衣脱去一支袖,露出苍白但肌理分明的左臂,仿佛早已习惯了对方的不按常理出牌。
沈七活动了几下手指,动作行云流水地抽出一根银针,连声招呼都不打,径直扎在了越清风手腕上。
后者嘴角一僵,后牙槽紧了紧,继而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旁边侍从将外衫半搭在他肩上,拢了拢,越清风开口,“林大哥,这事是你不对在先,找个机会给奚教主赔不是吧。”
林渊微微一怔,“清风,当时……”
“无论当时是什么情形,你都不该插手。”越清风打断他的话,“不过是个萧承,奚玉棠杀他两个都不在话下,这次居然能收手,的确是给足了你面子。”
林渊一语不发。
越清风似乎完全不在意旁边还有个玄天教的沈七,一边说着,一边眼看自己满胳膊满手都被扎成刺猬,感受着与前几次行针完全不一个档次的痛感,明白沈七这是在迁怒了。
沉思片刻,他缓缓开口,“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管闲事,那便不要插手。你这样不叫义薄云天侠肝义胆,凌霄阁不见得有多感谢你,反而还得罪玄天教,里外不是人。”
林渊纠结地一拳锤在了旁边的杏花树上。
“得罪萧承不要紧,得罪玄天……”越清风慢条斯理地说着,稍顿须臾,“林大哥,同行一路你还没看明白,你根本玩不过奚玉棠吗?”
林渊:……
沈七慢吞吞地扎完最后一根针,挑眉看向越清风,“你倒是看得清楚。”
越清风顿时露出一抹春风拂面的笑容,略带讨好地开口,“我从不小看贵教。唔,不如大夫行针轻些?我也是人啊,这事真跟我没关系。”
沈七假装听不见。
林渊却是有些听不明白了。怎么感觉,自己好友说话间净是对玄天教和奚玉棠的称赞与……推崇呢?
“真要道歉?”林少侠忍不住问。
越清风摇头,“我又不能替你决定,不道歉也是可以的。”
“真的?”林渊顿时来了精神。
越清风看向他,“最多就是奚教主坑死你不偿命的时候,我作为好友帮你留条退路……唔,这点面子奚教主应该会卖给我吧?”
林渊:“……”
越清风你到底是哪边的!!
放着好友在一旁左右为难,越清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左臂上。行针所带给他的痛楚逐渐开始减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难熬的灼热难耐。不消片刻,一排细密的汗水便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额头,接着,仿佛万蚁穿心般,整个左臂变得酥麻难忍。
感觉到体内越来越痛,越来越热,越清风面不改色地接过一旁侍从递来的帕子擦了额头,缓缓启口,“沈大夫,我们打个赌可好?”
沈七正在闲适地喝茶养神,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凉凉道,“赌什么?”
越清风笑了笑,清俊的脸上逐渐因行针而浮起淡淡红晕,“就赌一盏茶之内,我能见到奚教主如何?若是我赢,接下来的治疗,沈大夫让我轻松些。”
沈七放下茶盏,目光在越清风隐隐沁出冷汗的额上扫过,对比他的病人,心情倒是很不错。先前越清风那一番话,看似字字句句是在劝林渊,其实也是在说给他听,作为一个玄天教中之人,奚玉棠的至交,谁不喜欢听好话?
他放下茶盏,决定给越清风一个面子,“若是你输了呢?”
越清风摸出一个木制小令牌扔在桌上,一个大写的“清”字入木三分——
“我开库房,您随便挑。”
看到他拿出了代表身份的令牌,林渊额角一跳,就想开口阻止。
这个赌注可是大了。
越家财大气粗,传承百年,不知积累了多少好东西,沈七当然也知道令牌的意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可有离火草?”
越清风颔首,“有。”
“好,赌了!”沈七拍案。
话音刚落,越清风的贴身小厮秋远一路小跑进来,先是给三人行了礼,继而道,“少主,有客登门。”
越清风的眼底多了一丝笑意,“谁?”
秋远语气又兴奋又紧张,“玄天教吕堂主和……”他飞快地瞄了一眼旁边的沈七,“奚教主。”
沈七:“……”
正文 暌违三年再见面
虽然也没想过能顺利拿到离火草,但……奚玉棠你来得也太快了吧!出息呢!
沈七简直想摔茶盏了。
听到秋远的回报,越清风彻底笑了,“去请。”
秋远摇头,“少主,对方不准备进来,只说来接沈神医,就在外面等着。”
越清风面不改色:“这怎使得,沈大夫行针还要好一会,林大哥,我走不开,就劳烦你代我去迎一迎客人罢。”
秋远:“……”
林渊:“……”
面对好友眼底的警示和坚持,林渊脸色一黑,咬咬牙,转身出了院子。
沈七有气没处发,既心疼离火草,又对奚玉棠不放心自己的举动感到一丝心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向身边满胳膊都是针的人,讽道,“我倒不知越公子何时改算命了。”
越清风略有些疲惫,懒懒一笑,没有答话。
没多久,奚玉棠便出现在了庭院之中,紧随在她身后的是脸色不怎么好的林渊,和表情漂移的吕正。
想来是林渊遵照好友叮嘱,赔礼道歉了。
彼时沈七才刚放过了越清风的一条胳膊,正打算扎另一条,而后者正脱着衣服,忽然动作一僵,没等沈七反应过来,就忽地把外衣一裹,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沈七眉头一皱,刚想说话,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回头,正对上奚玉棠看过来的视线。
“棠……”沈七刚一开口便顿住了,而后立刻改口,“堂主……怎么和教主一起来了?”
说完,他忽然想到什么,一横身挡在了越清风面前,后者似是没听到沈七的口误,低着头继续和里衣作斗争,但那动作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在脱衣,反倒像是在默默将衣服穿回去。
吕堂主见沈七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跟教主打招呼而是朝着自己,顿时明白自己是被拉出来当踏板了,委屈地瞥了一眼沈七。
潜台词:这可是越公子的地盘,教主非要来,你觉得我放心?
沈七:秒懂。
“小美,回了。”面对越清风,奚玉棠连个眼神都欠奉,只目中无人般径直开口。
听到这个绰号,沈七瞬间破功跳脚,先前的感动和尴尬立刻烟消云散,“……说过不准叫这个名字,奚玉棠你是想死吗!”
目瞪口呆的林渊:“……”
动作一顿的越清风:“……”
就知道会这样的吕正:……呵呵。
奚玉棠仿佛被沈七这样没大没小吼惯了,没生气不说,反而飞速道歉,“对不住,忘了有外人。”
外人们:“……”
从没见过哪个一派之掌这么随意向属下道歉的,林渊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就连越清风都停下了穿衣的动作,目光在两人之间略显复杂地扫了几圈,最后定在了奚玉棠脸上。
……沈七一腔怒火就这样奇异地、飞快地熄灭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了几下,最后强迫自己摆出了一张I don't care脸。
吕正将眼前局面收在眼下,心中石头悄然落地,决定把自家教主交给沈七看管,自己则告了声罪,出去等着了。临走前他和沈七对视了一眼,后者读懂了他的意思,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心。
目送吕正离开,沈七看向奚玉棠,“教主,越公子的诊治还没结束,不如您先回吧。”
听到他提起越清风,奚玉棠这才好像刚想到自己此时正站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懒洋洋地偏头,越过沈七,居高临下望向越清风,后者正好望过来,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
短兵相接,周围似乎无端静了几分。
接着,越清风那张好似上天精雕细琢后的俊脸上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容。
“奚教主,好久不见。”
奚玉棠点头,“是蛮久的。”
“三年零一十五日了。”越清风接道。
奚玉棠:“原来越少主的病还没烧到脑子啊。”
越清风:“托沈神医的福,越某还好好活着,倒是教奚教主失望了。”
奚玉棠的面上带出一丝讥讽,“日子算得挺清楚啊越清风,别是让人误会你对本座甚是思念可怎么好。”
越清风怔了怔,咳了几声,微微勾起唇角,“看来奚教主也同样念着越某呢。”
奚玉棠:“……”
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奚玉棠和越清风之间的相处,大部分时间是在打架,其余时间是在开嘴炮。两人笼统也就见过那么几面,其余的较量都落在台面以下,比如抢个地盘啦,互相吐槽一下对方最近爆出来的新闻啦,外加奚玉棠时不时诅咒一下对方去死之类的。
但不知为何,一旁瞧着的林渊还是觉得有哪不对。
……总觉得这两人似乎……挺熟?
面具后,奚玉棠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般,“我还真是每天都念!着!你!啊!”
念着你去死啊混蛋!
越清风默默掩好了衣襟,面不改色道,“那真是多谢了。”
“不谢!”奚玉棠没好气地应了一声,随即上下打量他几眼,凉凉道“……看样子越公子还能再活上几天,不像外间传闻那般,倒叫人听了心生遗憾。”
在奚玉棠的打量下,越清风的耳尖几不可察地染上一层红晕。他偏头咳了几声,顶着她探究的目光道,“不如奚教主先请回?稍后越某送沈大夫回去便是。”
奚玉棠摆了摆手,脚尖轻巧一踢,圆墩墩的石凳平地挪了几尺,恰停在一旁的杏花树下。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定,倚着树干,挑衅地看向他。
“不用麻烦,本座就在这等着,越公子不介意吧?”
越清风:“我……”
沈七:“他介意!”
半天没吭声的沈大夫看到自家教主居然还打算赖在这里不走,彻底黑了脸,“越公子还要行针,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奚玉棠从袖口拿出一叠书信扬了扬,“无妨,劳烦越公子给我准备笔墨。”
沈七咬牙:“……教主,你在这里会影响我!”
奚玉棠冷笑,“那岂不是正好。”
沈七一个字一个字蹦,“越公子行针是要更!衣!的!”
“……”
微微一怔,奚玉棠这才看向越清风。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对方轻描淡写丢出一句话,“奚教主既然不放心沈大夫,也信不过越某,那便等着吧。若是无聊,我让人拿些书给你。”
……到嘴边的话瞬间回去了。
奚玉棠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沈七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再一看越清风这幅披着衣裳的模样,顿时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倏地起身。
“既如此,那我先……”
“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越清风打断了她的话,在无人发觉的地方,耳尖似乎更红了。
奚玉棠:“……”
沈七:“……”
作为在场最后的良心,林渊终于看不下去了,“清风,让奚教主等在此地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你还在疗伤治病呢,这么暴.露弱点真的好吗?万一奚玉棠兽性大发要报仇怎么办要打人怎么办要动手怎么办!我打不过他啊!
越清风却像是没听到林渊说话,云淡风轻地抬手,“秋远,去给奚教主伺候笔墨。”
林渊&秋远:……你疯了吗?
奚玉棠太阳穴都开始跳了,若不是知道这个院子里至少有十个隐卫,又怕连累沈七,她这会大概会忍不住一把拎起越清风一个背摔,直接送他一程。
“不用了。”她义正词严,“既然阿七觉得碍事,那本座便先走了。”
听她这么一说,沈七当即松了口气。越清风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沈七,目光定在奚玉棠的面具上好一会,才轻轻道,“……随你吧。”
这一句听不出任何语气的低语,不知为何让奚玉棠忽然觉得不对劲,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朝沈七点了点头,抬步离去。
走到一半,她突然回头,深邃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定在越清风脸上。
“越清风,你这个模样,几天后真能上擂台?”
越清风本是目送她离开的,此刻措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如墨的眼睛里,微微一怔,有些狼狈地闪躲开,慢吞吞道,“谁告诉你我这次要上擂台了?”
看,语气里的客气疏离没了!
奚玉棠总算察觉出哪里不对了。
“你不打算出手?”她这回是真惊讶了。
不仅是她,就连沈七、林渊和小厮秋远都在听到越清风的话后震惊地望了过去。
“不打算。”越清风淡淡道,“奚教主此次大可放心,盟主之位在等着你呢。”
奚玉棠差点一个仰倒:“我放……”
我放你妹的心!
老子苦练三载打算一雪前耻,你居然跟我说你不打了?!老子前几次白输了吗?
……心机婊!
臭不要脸!
心中默念佛经数遍,她总算冷静下来,转身,面无表情地紧盯眼前人,“为什么?”
越清风洒然一笑,“这不是奚教主希望的?”
“好好说话。”奚玉棠声音蓦然一冷。
对面人微微一怔。
顿了顿,越清风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任性,“三次足矣,不想打了,我病着呢。”
……奚玉棠,奚玉棠她气得不会说话了。
沈七眉尖一跳,默默往后退了数步。
在场几人隔着数尺都感觉到了奚小教主在狂飙杀气,越清风甚至不用透过面具去猜就能猜到她脸色定是不好,也很有眼力劲地保持了沉默。
直到发现她身上的杀气逐渐收敛,越清风才抬起头,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无辜模样,语调轻松地问道,“奚教主收到欧阳盟主孙女满月宴的请帖了吗?”
奚玉棠没好气,“直说。”
越清风却完全不在意她语气里夹杂的寒冰,端的是一番岳峙渊渟,“不知奚教主明日可有兴趣与越某结个伴?”
奚玉棠:“……”
老子跟你结个P!!
“跟我结伴?”她忍不住开嘲讽,“你有病吧。”
“对啊。”越清风毫不在意,“奚教主不知?”
“……”
强忍着丢针的冲动,奚玉棠冷声道,“那就养你的病,出去赴个什么宴!”
“总是闷在这里,病也不会好。”越清风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呆愣在一旁的沈七,“越某说的可对,沈大夫?”
乍然回神的沈七下意识回答,“倒也没错,不过……”
“那就这么定了。”越清风扬起了那张令无数人自惭形秽的俊逸的脸,轻笑开口,“明日巳时,越某在城西望湘楼静待奚教主。”
奚玉棠本欲拒绝,听到望湘楼,突然一怔,望向越清风的目光变得危险——望湘楼是他们玄天教在洛阳最大的隐藏产业,向来无人知晓,如今突然被提起,是故意还是无意?
越清风神色如常任由她打量,一点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两人无声地对峙,相隔数尺,却好似在无人之处大战一场般,仅是目光相接都好似碰撞出无数杀气和火花,拼的不过是个谁怕谁。
许久,奚玉棠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越家少主脸色微白,在林渊与沈七疑惑的打量下,笑得春暖花开。
正文 同盟不是你想结
回分堂后,奚玉棠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仔细地将今日与越清风的会面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翻来覆去都没想明白越清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但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对手,奚玉棠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越家少主向来说一不二,既然他说这次武林大会不出手,便是真没这个打算,只不过原因有待商榷,不知是不是真因为他的身体缘故。
既想不明白,她便也索性不费脑子,见招拆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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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奚玉棠带着司离准时出现在了望湘楼,掌柜将她带到了位于三楼的一间厢房外便告退了。
奚玉棠一把拉开房门,入眼便看到一身白底暗纹锦衫的俊逸男子坐在窗边悠闲地喝茶,身后秋远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听到门响,飞快瞥了一眼便又站了回去。
越清风回头,目光清悠地穿过房间,看到奚玉棠身边的司离时微微挑眉,接着便笑着招手,“来坐。”
奚玉棠面无表情地领着司离走过去,大刀阔斧地在越清风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说吧,你什么打算。”
他哪有什么打算。
越清风避而不答,亲手给奚玉棠倒了杯茶推过去,“尝尝,这望湘楼的茶倒是极好。”
奚玉棠面无表情地接过茶盏却并未入口。有没有好东西她当然知道,这是她的地盘好吗?
“我也尝尝!”司离从越清风手中抢过茶壶,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尝了一口,点点头,“好喝!教主,这茶比白开水好喝,你也试试嘛。”
奚玉棠:“……”
熊孩子!本座就爱喝白开水怎样嘛!
她抬眸扫了一眼越清风,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她并不擅煮茶品茗,毕竟雪山上那群熊孩子每天脑子里只有单挑群殴,光是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就已经很忙了,哪有时间做这种风雅之事。
越清风被人骤然抢了手里东西,微微一怔,看向司离,“这位是司护法?”
“嗯,是我。”司离乖巧点头,一张瓷娃娃般的小脸上挂着烂漫的笑容,“久闻越少主大名,初次见面,果真长得好看。”
“所以就送了我见面礼?”越清风也温润地笑道。
司离怔了怔,奚玉棠立刻反应过来,看向越清风方才执盏的手,果不其然在其指尖瞥见一抹乌黑,且似乎有继续蔓延之兆。
“少主?”秋远疑惑地凑过来一看,大惊,“少主你中毒了?!什么时候……”
他看向司离,后者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奚教主!!”秋远忍不住大叫。
奚玉棠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司离。”
“不要。”司离反驳,“我不喜欢他。”
越清风:“……”
玄天教没一个人喜欢我我知道,不用说出来OK?
“听话。”奚玉棠不轻不重地拍了司离一下。
司小护法不情不愿地掏出一颗药丸子,耷拉着小嘴将解药扔给秋远,“给你,压碎混白水送服。”
秋远没动作,继续气鼓鼓地盯着两人。
“照做,秋远。”越清风淡淡道。
“少主!”秋远不同意。
越清风轻瞥了他一眼,后者委屈地撇撇嘴,下去准备了。
解了毒,越清风掩嘴咳了两声,脸色似乎比方才苍白透明了些。在奚玉棠无声的注视下,他气定神闲地将桌上的茶盏推到一边,空出一块,看向对面人。
“奚教主可知这次收到宴请的都是哪些人?”
听他终于开始谈正事,奚玉棠神色一敛,“现在为止,只知你我。”
越清风手指轻轻蘸了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一个字。
“萧?”
他点头,于旁边又写起来。
烈?血,唔,还有……十八?
凌霄阁、烈焰帮、血杀殿……十八水寨?欧阳玄这是豁出去了啊?
奚玉棠声音微沉,“欧阳老儿也不怕这宴办不下去。”
越清风闻言不语,轻轻一挥,一旁的茶盏咣当一倒,里面所剩无几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奚玉棠脸色微变。
盯着水迹沉默了一会,她笑了。
“看来英雄帖是真,武林大会是假,欧阳玄这次是打算玩笔大的?却不知是不是我所想的了。”
“是不是暂且不知,”越清风再一挥袖,几案上的水迅速蒸干,“不过来者不善倒是真的。这便是越某想和奚教主同行的原因之一了。”
烈焰帮和血杀殿,是这近十年来,玄天教洗白之路上用来杀鸡儆猴时结下仇的门派。前者,帮主烈傲天曾是奚玉棠手下败将,后者则是更复杂的原因,一言以蔽之便是玄天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派出邹青杀了对方二殿主。至于凌霄阁不必说,十八水寨……当年可是被眼前这位越公子打得险些回见见妈的。
将这些和她和越清风都有过节的人聚到一起,说没什么猫腻,别说奚玉棠,随便拉个路人都觉得有问题好吗?
“也许只是出于礼数呢?毕竟欧阳盟主是给孙女办满月宴,又恰好是武林大会前一天呀。”司离忍不住出声,“既然大家都在,就一起请来,不好厚此薄彼不是吗?”
“这正是很多人的想法。”越清风点头。
“信他我就是白痴。”奚玉棠冷笑,“远的不提,凌霄阁现与我玄天是生死不休的局面,萧承都放了话,有他没我,本座不信欧阳老儿不知。”
“越少主确定这些人都会来吗?”司离问,“若是真的,教主,我们今日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奚玉棠看向越清风,“你刚才说,这是你找我的原因之一?”
越清风不置可否。
“还有呢?”奚玉棠问。
“自然是许久未见,想和奚教主多聊聊了。”他面不改色地答。
“你觉得我信?”
“……”
吩咐掌柜上一桌饭菜,又交代司离去将此事告知吕正一声,待厢房里只剩越家主仆和自己,奚玉棠主动给自己倒了杯茶,望着越清风凉凉道,“越少主,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关系如何,大家心知肚明,见面不动手已是极限。如今你说想和本座冰释前嫌,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
“我信啊。”越清风在奚玉棠颇带压力的注视中淡定自如,“你我之间并无什么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借奚教主多年前的话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今局势诡谲,何不放下芥蒂,联手一次?”
我怎知你不会转头再给我一剑?
奚玉棠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望着越清风的双眸深沉如海,“我们之间没仇?用不用本座给越少主捋一捋?”
越清风:“……”
沉默半晌,他轻笑,“奚教主果然不好糊弄。”
奚玉棠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那便由着奚教主吧。”越清风望着她,“结盟,或者各走各路,你选。”
奚玉棠盯着越清风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眼眸深处看出诚意,同时心里也在不断地取舍衡量。她向来独行惯了,玄天教也不是什么靠抱大腿或寻求联合才发展起来的教派,武林当中是出了名的两不靠,除了因为历史遗留原因,也是为了省去麻烦。
但如果合作方是越清风……
沉默许久,她心中有了决定,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势,懒洋洋地往软垫上一歪,慢条斯理道,“那便联手吧。我也无须越少主下什么保证说不会捅刀子,越少主对本座也尽可戒备着无妨。”
合作不是拜把子,有诚意足矣,掏心掏肺就算了。
越清风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从她平淡的口吻里读出了极大的防备和对前事的无法释怀,微微有些感到头疼和了然。
他开口,“看来越某在奚教主眼中,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了?”
“不至于。”奚玉棠笑得轻描淡写,“不喜欢而已。”
越清风:“……”
还不如十恶不赦来的好听。
越少主心塞,“越某也并非……”
“不用说。”奚玉棠摆摆手,她对阻碍自己实现人生目标快十年的人没那么多好脾气,“你再说下去,我就动手了。”
“……”
咽下一口老血,越公子敛眸思索了一会,定定道,“好,就按奚教主所言。”
奚玉棠满意地点点头。
————
饭菜上来时司离也正好回来,几人围坐用膳,奚玉棠将二人结盟之事说了一遍,司离惊讶得险些噎住,好半晌才缓过来,却在接下来的用膳中一直魂不守舍,表情漂移。
吃完饭,司离立刻扑到奚玉棠怀里咬耳朵。
“教主,真结啊?”他小声问,“越清风可信吗?教主你是不是出门没吃药?我们居然能跟敌人结盟?你不要看我年纪小就骗我啊!小美知道吗?吕堂主知道吗?”
奚玉棠哭笑不得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弹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越少主还在,不准无礼。事已定,有意见也给我保留,沈七那我没打算说,你给我乖点。”
司离撇撇嘴,挨着奚玉棠坐下,乖乖捧着茶盏喝茶,时不时朝越清风投去怨念一瞥。
越清风面不改色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神色淡淡道,“原来玄天内部上下属关系如此亲密,越某真是大开眼界。”
奚玉棠不甚在意地摆手,“越少主见谅,司离没大没小惯了。”
见她态度缓和,秋远也收起了戒备之心,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好奇的神色写满了小脸。
奚玉棠注意到他的躁动不安,来了兴趣,“想说什么?”
秋远踌躇了一下,“真的能问吗?”
奚玉棠没什么架子,“说吧,我这会心情不错。”
吃饱喝足,有人请客,还是在自家酒楼,多好。
“那……”秋远犹豫了一下,“江湖传言沈大夫是您的,呃,入幕之宾,这事……是真的吗?”
噗——
司离一口茶喷了出来。
越清风也险些打翻了自己的茶盏,皱眉,“秋远。”
秋远立刻一慌,“我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歧视男人和男人……不是,我就是……呜呜奚教主我错了,主子您罚我吧……”
旁边司离抱腹狂笑,直接笑倒在了奚玉棠身上,后者看着秋远,反问,“你哪听来的?”
秋远苦着脸回答,“说了是江湖传言……”
“江湖还传言你们少主喜欢唐家大小姐呢,这也是真?”奚玉棠淡定地端起茶盏。
秋远:“……”
越清风:“是真的。”
噗——
这次轮到奚玉棠一口茶喷了出来。
正文 生死之间
第八章
越清风一句话,镇住了屋内所有人。
司离的笑声戛然而止,维持着别扭的姿势惊恐地看向对面,秋远也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惊呼了一声老天爷。
奚玉棠被水呛了气管,猛咳半天,不可置信地望向对面一脸云淡风轻的青年,“越清风,唐惜惜可是萧云晗的未婚妻!”
“所以才会是‘从未被承认过’的江湖传闻。”越清风面不改色。
“那你现在说的是什么?”奚玉棠崩溃。
青年不为所动,甚至还给奚玉棠倒了杯茶,“不是已经解除婚约了?”
司离看了一眼自家教主,试探道,“越少主,现在唐姑娘在我们雪山。”
越清风八风不动,“我知道。”
司离:“……不打算抢回来?”
越清风:“你猜?”
见三人都是一副反应不及的模样,越清风笑了,兀自倒掉了杯中冷茶,端坐着等他们回神。
半晌,奚玉棠开口,“你甘心?”
“奚教主认为唐姑娘愿意下雪山?”越清风挑眉。
“她不愿。”奚玉棠笃定。
“那便是了。”越清风垂眸。
奚玉棠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恢复理智,僵着脸道,“越清风,虽说江湖儿女爱憎分明,但姑娘家的名节不能随意开玩笑,今儿这话到此为止吧。”
越清风忽然失了逗弄他们的兴致,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那便不说了罢。”
秋远顿时跳脚,“少主,怎么说话说一半……”
“玩笑而已,当不得真。”越清风优雅地起身,“我怕不打个岔,奚教主会当着我的面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秋远:“……”
见这个话题略过,司离悄悄地长舒了口气,留下秋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清风也懒得反驳,只轻声开口,“走吧,时候差不多了。”
对面人点头,跟着起身出门。
司离凑到了自家教主身边,拉着她的一角,边走边道,“教主,你和沈七的传言……管不管?”
“既知是传闻,为何要特意澄清?”奚玉棠摸了摸司离的头发,“司离,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说清楚的。世人若是说,想要他们不怀疑我和小美,除非我们从此不再来往,你觉得可能?”
司离摇头。
“这就对了。”奚玉棠慢慢冷下了脸,“所有事情均非空穴来风。你觉得若是这传闻我们去澄清,后果是什么?”
司离想了想,拉下了小脸,“沈小美会下山,离开我们。”
奚玉棠继续问,“这是不是能合很多人的意?”
司离点头,天下第一神医在他们玄天,本就很多人不服了……
“教主,传这些话的人定是别有用心!”
见他终于反应过来,奚玉棠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头,“所以……沈小美就是本座的入幕之宾又如何?”
司离握拳,“非常好!”
奚玉棠笑了,“本座也如此认为。”
……走在他们身前的越清风满头黑线地从头听到尾,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变得有些不美丽。
于是苦逼的秋远在自家少主上马车时,被告知接下来一年的俸禄都没有了。
秋远眼泪汪汪地盯着车帘子怨念了许久,默默给了自己一嘴巴。
————
其实,越清风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些不悦。
望湘楼之约本就是他计划好的,能顺利和奚玉棠结盟已是达成了目的,更多的合作他一时半会并未想,也知对待奚玉棠应一步步来……就连奚玉棠对待沈七的态度也在他料想之中,可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样不明原因的不悦折磨了他一路,想不明白的结果便是最后演变成了生自己的闷气。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出了城门,秋远在前面赶车,行至一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驾车速度,低声道,“主子,有些不对。”
这路上太静了。
越清风掀开车帘,目光在空无一人的道上扫了一圈,在路旁的树林里定了定,眼神一变,一把抓住秋远的肩,飞身出了马车。
下一秒,只听一声巨响,在他们身后,奚玉棠和司离乘坐的马车刹那间支离破碎,无数箭雨倾天而下,赶车的玄天教众被直接钉死在了车上,马匹受惊,前蹄凌空嘶吼,还未跑起来,便一个踉跄,倒下了。
异变突至,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越清风一边抽剑打落身边的箭羽,一边望向身后的马车,“奚玉棠!”
尘土飞扬间,两道身影显现出来,正是护着司离的奚玉棠,只听她的声音遥遥传来,“躲!”
司离小小的身影骤然一矮,一道飞箭擦着他的头顶而过,崩断了他束发的绳。只差一点,他就要命丧于此了!
奚玉棠一把抓起旁边散落的绸布车帘,在内力的激发下,仿佛化身手中剑,亦刚亦柔,将身前所有的箭羽扫落在地,司离死死地跟在她身边,时不时帮忙打落一些漏网之鱼,目光在四周来回扫视,很快便发现了不对。
“教主,是冲我们来的,越公子那边没事。”
奚玉棠旋身一脚踢飞了一支箭,冷声道,“我知道。”
越清风离得远,却也看出了不对,想近身却被箭雨阻挡,只得先保下自己和秋远。
但很快,一波箭雨结束,数十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了道路两旁,黑衣蒙面,杀气冲天,很快便包围了奚玉棠和司离。
“来者何人?”司离冷声道。
回答他的,是对方的一拥而上。
越清风眼看不对,放下秋远便要飞身而去,却在半路被两位黑衣人挡在了面前。
“越少主,”对方声音嘶哑至极,仿佛喉咙曾被火伤,“三思而后行。”
“滚。”越清风二话不说挥剑扫开两人。
另一边,奚玉棠和司离已和对方开战。这些人武功极高,出手利落,招招致命,显然是刀口舔血惯了的。
司离一把毒撒出去,对方只避开正面,全然不管自己是否会沾到毒粉,绕至侧边直奔奚玉棠,似完全没把司离放在眼中。
而奚玉棠在数十人的包围下并未落入下乘,手中红线和银针宛如死神镰刀,很快,两人脚边便躺了不少黑衣尸体。
“听雨阁……”司离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教主,他们是听雨阁的人!”
听雨阁,江湖闻名的杀手组织,传言只要给钱,能力之内谁都杀,包括朝堂之上和皇家之人。而这些人显然都是听雨阁精英,如此大动干戈,只为奚玉棠一人,也算是看得起她了。
见司离叫破了来人身份,黑衣人中的领队一个呼哨,众人的攻势更盛,而司离很快便不敌对手。对方一刀划过他的手臂,一蓬血花飞溅空中,他勉强躲闪开来,袖箭嗖嗖射入对方面门,杀手很快便因毒箭而倒地不起。
但下一刻,司离身子一僵,鬼使神差地向前一个趔趄,身后一人一刀错劈在了他背上,恰好被避过了致命一击。
奚玉棠见状,下手更加狠辣,内力轰然而出,三股红线削铁如泥,刹那间便逼退数人。机会难得,她错身一个旋腿绊倒身后一人,飞身而至司离身边,抬手成爪,一把扣住少年肩膀,猛力一抛,狠狠将人抛向了解决挡路之人后赶来的越清风。
“滚远点!”她吼向司离。
司离措不及防地被抛入越清风身前,一双大眼睛刹那间因愤怒而通红。他猛地一擦眼睛,挣脱越清风,二话不说就要往包围圈里冲。
越清风飞快出手一个点穴,司离顿时僵直不动。
“秋远,看好他!”他冷声道。
“放开我!混蛋,越清风你放开我!!”司离大吼。
紧跟而来的秋远一把扛起司离,运起轻功就往远处跑,边跑边喊,“公子小心,千万别受伤!秋远在前面等你!”
说着,手中烟花信号用力抛出,于众人头顶炸出一道青烟。
越清风的加入,让奚玉棠的压力顿时骤减。两个毫无默契的人初次联手,却由于对对方武功知之甚深而居然意外地打出了几波漂亮的配合。凭及此,奚玉棠才勉强从巨大的死亡阴影中走出,好不容易打退了又一波进攻,气喘吁吁地靠上了越清风的后背。
“谢了。”她几乎力竭,气息也有些不稳,呼吸紊乱,如果越清风再来迟些,她今天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听雨阁的杀手各个都是精英,武功说上也至少有邹青或林渊的水准,随便一个就很难对付,更不提此时的十几人同时出手。她奚玉棠就算武功再高,也顶不住这么多高手的围攻。
自穿越以来,奚小教主见识了上上下下无数明枪暗刃濒死绝境,只算暗杀也得有个百回,然而无一次有这样的手笔和威胁。面对这样的敌人,若非放下生死以命相搏,她恐怕撑不过一盏茶时间。
唯有不要命,才能要别人命。
越清风一动不动地用后背撑着奚玉棠,感受到她真气混乱气息不稳,显然是极为吃力,没有答话,只淡淡道,“秋远放了信号,再撑一下。”
看到信号的不止越清风,黑衣人首领也看到了头顶的青烟,见越清风也进入战圈,抬手一声呼哨,埋伏在两遍丛林的黑衣人尽数而出,粗略一数,比之一开始只多不少。
看来今日听雨阁非要她的命了。奚玉棠眯着眼望向黑衣人首领,“让他走。”
都说越清风是她命中宿敌,然而两人交手寥寥几次却从未拼过命,如今听雨阁的刺杀只针对她一人,奚玉棠即便平日里再想让越清风去死,也没道理在这时候连累于他。
这是道义,也是底线。
这种心理并非什么高风亮节,只不过是一种奇异的‘除了我谁都不能弄死他’的、多年累积下来无法化解的占有欲和执念。
越清风骤然一怔,惊讶地望向身边人,内心深处不被察觉的某个角落忽然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心悸之感。
生死之间,所有东西都容易被放大,包括情义。
“我们对越少主的命没兴趣,但刀剑无眼。”黑衣人首领似乎也很诧异奚玉棠居然不愿拖着越清风一起去死,口吻怪异道,“奚教主,越少主,得罪了。”
正文 幸好
话音未落,黑衣人首领闪电般冲向奚玉棠,身形诡异至极,几乎一个照面,手中匕首便在奚玉棠右手臂上留下深深一道刀痕。
奚玉棠低咒一声,轻功发挥到极致,几息间便巧妙脱出对方的攻击范围,手腕一翻,红线飞快地在伤口上缠绕数圈止血,看不见的银针在同一时间无声地飞向周围,只听几声闷哼,数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越清风则身法凌厉地穿梭于数个黑衣人之间,白衣如影,轻剑如虹,手中薄剑轻鸣,所到之处不留活口。
“槽……”不远处的奚玉棠低声爆了句粗口,“没针了。”
越清风收割人头的剑微微一顿,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同伴,“注意用词。”
奚玉棠:“……”
好好打你的架好吗!你的重点在哪里!
手中红线一抖,线的另一头便如水般缠上了某个黑衣人项间,只听一声闷响,奔涌的血花刹那间措不及防地喷了奚玉棠一脸。她下意识闭眼侧头,一道凌厉的刀风擦着她的面颊而过,只听喀拉一声轻响,银色的面具被对方刀风中携着的内力崩出一道裂缝。
奚玉棠出手飞快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猛地一折,咣当一声,对方长刀掉落在地,手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用力补上一脚踢开对方,奚玉棠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剑光,长刀落于手,一个刀花在左腕间划出,又一人的脖子被无情切开。
面具终于还是没撑住,喀拉一声裂成两半落地,一张令人惊诧的脸暴.露在了空气中。
江湖中人从未见过玄天教教主的真面目,此时骤然一见,黑衣人动作微微一滞,被奚玉棠抓住空隙,狠狠还了一刀。
不光是黑衣人首领,就连越清风,都在回头的一刻,眼睛微微睁大,目光第一时间定在了对方眼角那道疤痕上。
啧,还是刀用着顺手。
奚玉棠活动了一下左手,眼神如出鞘之剑,“来吧,本座陪你们玩个够。”
越清风一剑解决了一个黑衣人,忍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轻声道,“我从不知你善刀。”
也不知你竟是左撇子。
什么都让你知道还玩什么?
奚玉棠眼神发亮,犹如雪山深处出没的雪狼,全身戾气都被激发出来,出手快而狠,很快便和黑衣人首领战成一团。
对上听雨阁,亮出多少老底都不嫌多。
黑衣首领很快从初见奚玉棠真面目的震惊中回神,他已将此次行动的底牌亮出了,在援兵未到前,必须完成任务。
而奚玉棠换了更趁手的兵器,尽管已经疲惫不堪,却还是和对方勉强打了个平手。一时间两人难解难分,拼完内力拼身法,拼完身法拼刀法,一身所学尽出,势要将对方斩于刀下。
而越清风则尽职尽责地解决着其他碍事之人。天下第一世家的少主岂是一般人物,一身剑法出神入化,加上黑衣人对上他都有些束手束脚,很快便落了下风。而越清风的剑却越来越快,几乎化成了一道道光影。
一场战斗打到现在,听雨阁几十精英对二,越清风和奚玉棠已经可以说是战绩卓著,天下无出其右了。
换成任何人,都不能做得比他们更好。
终于,道路尽头一声声马蹄嘶响,黄土漫天,援兵到了。
黑衣首领一刀格开奚玉棠,飞身退去,拉开了数尺距离站定,几声令下,所有黑衣人全部如风卷残叶迅速后撤。
同时,一道青烟在两方中间骤然炸开,缥缈的声音从浓烟之中遥遥传出。
“两位不愧武林翘楚,在下佩服。”
“想走?”奚玉棠立刻反应过来,“留下买我命之人的姓名。”
无人回应。
奚玉棠眼神如刀,左手指尖骤然出现一排银针,倏地射向烟尘之中,只听一声闷响,一个黑色身影撤得慢了一步,踉跄地消失在树林深处。
“站住!”她一个纵身便要去追。
越清风抬手拦下她,“穷寇莫追,人已走。”
奚玉棠无奈停下。激烈的厮杀后,劫后余生的心悸蔓延上心头,她长呼一口气,心脏用力地在胸腔跳动起来。
越清风本就身子不太好,如此强度的战斗也让他有些吃不消,咳了一声,咽下了已到嗓子眼的血,望着眼前浑身浴血的女子,动作极其自然地帮她拨开了被汗黏湿的额前发。
“不是说没针了?”
无尽的疲惫奔涌而来,奚玉棠无力道,“最后三根,真没了。”
她甚至没力气去在意刚才越清风的动作,只望着眼前同样有些狼狈的青年道,“你平时一直跟着的暗卫呢?”
“跟你同行,就撤了。”越清风苦笑。
奚玉棠眼前有些发黑,声音都低了下来,“……不想被看到脸。”
“好。”越清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刚说完,便见奚玉棠双眼一闭,果断地晕了。
越清风默默接住倒在自己身上的人,动作缓慢地席地而坐,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来。
擦干净嘴角,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晕过去的奚玉棠,修长而冰凉的手指颤了颤,终于还是落在了她横贯左眼的疤痕上,轻微地碰了碰。
这就是戴面具的原因?
居然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件事……
越清风抱着奚玉棠,疲惫地靠在路旁的树干上,眼见秋远扛着司离一路小跑过来,长袖一拂,轻轻地盖在了怀里人的脸上。
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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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玉棠仿佛做了个极长的梦,梦里刀光剑影,鲜血遍地。邹青一直护在她身边,九环大刀每次挥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大吼着先救小姐,然后很快便有人过来,二话不说抱起她就跑。
接着,她便看着邹青的身影越来越远。大雪弥漫中,尸横遍野,暗红的血色仿佛红绸遍地,一眼望去,永无边际。邹青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抱着她的人似乎受了伤,踉踉跄跄往后山跑,玄天教的大门仿佛远在天边,她用力地伸着手,却总也够不到山门,也够不到邹青。
下一秒,她猛地惊醒,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精致的绣金云纹幔帐,清冷的气息弥漫周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中草药味道,身下是柔软的床,舒服至极。
她眨了几下眼,锦被外的手僵硬地动了几下,侧过头,一眼就对上了沈七那双漂亮的丹凤眼。
“醒了?”沈七开口。
奚玉棠对着沈七勾了勾手指,后者将她扶起来坐好,喂了杯温水,又把了脉,见她已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奚玉棠声音略嘶哑地开口,“邹青呢?”
沈七挑眉,“梦到以前了?”
她点头。
“邹青在雪山好着呢。”沈七没好气地开口,转身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奚玉棠乖乖接过碗,皱着脸一口喝干。下一秒,嘴里便被人塞了个蜜饯,甜丝丝的,瞬间冲散了苦。
“几时了?”她开口。
“申时刚过。”沈七淡淡道,“你只昏迷了两个时辰。”
奚玉棠默默地望着漂亮的男子,勾了勾嘴角,“气着了?”
沈七面无表情地放好药碗,“没有。”
“骗人。”奚玉棠笑,“抱歉,没告诉你我要去武林盟,是我想岔了。”
沈七定定地望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子,好半晌才道,“然后呢?一会还要去?”
奚玉棠不确定,“去……吧。”
“不带我?”
“……嗯。”
“奚玉棠,你真行。”
沈七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小美……”奚玉棠坐起身,“嘶——”
沈七身子一僵,连忙回头,见她似乎扯到了伤口,顿时疾步走到床边,“你能不能小心点!你以为你伤口很浅吗?!”
说着便撩起她的袖子查看起了伤口。
奚玉棠低低的闷笑声在头顶响起,沈七动作一滞,怒从心生,“奚玉棠!!”
奚玉棠一把拉过欲走的沈七,“真的很痛,不骗你!”
沈七瞪着她不说话。
“好啦,”奚玉棠示意他坐下,“虽是小伤但也很痛的,我超怕痛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头疼呢,一个头两个大,别跟我吵架啦。”
沈七恨铁不成钢地瞪她半晌,没好气地坐下了。
“这是越清风的别院?”奚玉棠问。
沈七不情不愿地点头,“我被人拉来治伤,还以为越清风出了什么事,结果就看到浑身是血的你……奚玉棠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那副模样我差点没疯了。”
奚玉棠讨好地拉了拉他的手指,“我今天超厉害你不知道,听雨阁几十个人都没能要了我的命,我觉得我天下无敌了,你让我虚荣心膨胀一会嘛……”
沈七白了她一眼,却没抽回手指。
“司离呢,伤要不要紧?”奚玉棠问道,“还有越清风,怎么样?”
“都没事!”沈七没好气地答道,“司离是外伤,上过药了。越清风没受伤,累了些,无大碍。”
奚玉棠一听,顿时放下心来,“……今儿多亏他。”
沈七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前人几眼,终还是没将越清风一路把她抱回来的事说出来。
“知道听雨阁收了谁的钱么?”他问。
奚玉棠摇头,“嫌疑很多。”
萧承、欧阳玄……想要她命的人多着呢,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值钱,听雨阁这次这么大手笔,想想价钱,肯定不少。
沈七冷笑,“那还去什么去。”
“你说呢。”奚玉棠轻笑。本来也只是想看看欧阳玄在玩什么,现在倒是更想去了。虽不知是谁买她的命,但看到她好好活着,那人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两人又说了会话,奚玉棠才不紧不慢起身。她本就伤得不重,力竭而已,睡一觉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受伤的右手行动不便外,猛一看,和平时无二致。
吕正送来了她要穿的衣服、面具和武器,沈七出去等着,等她收拾好出了门,就看到司离眼巴巴地等在院子里,旁边站着越清风。
“教主——”
司离一见奚玉棠就要往前扑,被吕正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奚玉棠揉了揉他的小脸,“怎么不躺着?不是伤着背了?”
“小伤而已,上了药就好了。”司离乖巧地拉着她的手指,小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苍白。
尽管已是玄天护法之一,但司离的年纪放在前世,也不过是个小学生,头一次遇到这么大阵仗,吓着了也是正常。
奚玉棠下意识地安慰着身边的孩子,心想,或许她真是把司离保护得太好了。
“向越少主道谢了吗?”她低头。
“嗯。”司离点头,当着自家教主的面又一次给越清风道了谢,“谢谢越少主今日出手相助,司离先前不懂事,您莫怪。”
“无妨。”越清风勾了勾唇角,看向奚玉棠,目光在她的面具上停了停,“好些了?”
奚玉棠点点头,略有些别扭地道谢,“连累你了。”
“既是盟友,这话便不要说了。”越清风道,“车备好了,走?”
“教主。”沈七在身后冷冷开口。
“不行。”奚玉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和司离一起待着,吕正跟我走,明日我来接你们。”
“是。”吕正拱手领命。
“我也去。”司离皱起小脸。
奚玉棠瞥他一眼,后者撇撇嘴,不甘心地放开了奚玉棠的手指。
正文 武林盟
这次,他们决定共乘一辆马车。
倒也不是吕正没准备,只是在见了越清风的马车后,这位堂主大人自作主张地声称自己来的急,没备车,然后厚脸皮地盯着奚玉棠看,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奚玉棠:吕正,你行。
寒着脸上车,奚玉棠发现,越清风这家伙果真是个会享受的人,马车里面布置得舒适又精致,居然还摆着白玉棋盘,一看就价值连城。
打土豪的冲动瞬间就上了穷逼教主的头。
越清风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吩咐秋远驾车,吕正很有眼力劲地和秋远一起坐在了外面,只留两人在车内。
越公子抽出一个暗格,拿出一屉精致的吃食点心,往奚玉棠面前一推,后者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块杏花酥塞进嘴里。
越公子脸上顿时漾出了春风般的笑。
两人吃了一路,等奚玉棠吃了个半饱,开始和越清风讨论先前的刺杀。
“不怕他们卷土重来?”她开口。
“不会,”越清风说得果断,“听雨阁一击不中,短时内不会再来。倒是我想问……听雨阁中有你认识之人?”
奚玉棠微微一怔,想了一圈,摇头,“没有。”
“确定?”
奚玉棠狐疑地看向眼前人,“为何这么问?”
越清风说得轻描淡写,“直觉。”
奚玉棠想了想,也觉得不对。
黑衣首领状态全盛,而她强弩之末,但却活了,听雨阁这次的领队也是怪。奚玉棠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认识之人中的身手,无解,心中疑惑更深。
“不管是谁,出得起这么大价钱买我命的也不多。”奚玉棠靠着内壁,语气疲惫,“想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个,也许一会能见到。”
越清风深深看她一眼,随手拿过一个薄毯递过去,“养精蓄锐吧,晚上许是要费神。”
奚玉棠诧异地接过薄毯,“越清风,你没发烧?”
对面人挑眉。
“对我这么好,有什么企图?先说好,我没钱。”
“……”
没有企图!没有!
就是发现你有点怕冷而已!
越清风懒得理她,干脆闭目养神了。
奚玉棠气笑,不客气地抖开毯子,调整气息,开始打坐。
但很快,她便又睡了过去。
听着车里另一人越发均匀沉稳的呼吸,越清风缓缓睁开眼。车外日光渐弱,金色的夕阳透过车帘照射进来,一缕光正好落在睡着的人脸上,银色的面具在夕阳笼罩下仿佛染上了一层莹莹金光,削弱了平日的冰冷之气,反而无害了许多。
越清风定定地望着睡过去的奚玉棠,半晌,抬手将车帘一遮,挡住了那道光。
“斯年。”他轻声开口。
很快,低低的回答透过车壁传来,“主子。”
车外的吕正身子一滞,看了一眼秋远,后者朝他笑了笑,比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传信给蓝玉,我要答案,全部。”越清风的声音仿若被风吹散般飘渺而轻缓,但却实实在在传入了车外人耳里。
“知道了,主子。”斯年轻声应道,很快便又没了声息。
吕正默默握紧缰绳,决定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马车平稳快速地驶向武林盟,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天边泛起青白之色,才终于缓缓慢下,最后稳稳停在武林盟大门口。
奚玉棠睡了一路,马车停下时才沉沉醒来,周围一片漆黑,一时让她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但很快她便清醒,目光准确地对上了越清风的双眼。
“到了?”她开口。
越清风点头。
习武之人的夜视能力都很不错,尤其像他和奚玉棠,这点暗完全无法对他们的视觉造成影响。
“走吧。”他说着,先一步掀开车帘下车。
武林盟大门口灯火通明,迎接之人正在高声地唱着每个到访客人的名帖,眼尖地见越清风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小跑上前打了个千,刚准备开口,便见奚玉棠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迎接之人顿时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视线在眼前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又一圈,想开口,嗓子却像是被谁扼住一般,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天啊!
他看到了什么!!
玄天教教主居然和越家公子共!乘!一!辆!马!车!来!赴!宴!了!
……太惊悚了!!
迎接之人感觉自己要石化了。
不光是他,此时山门前准备前来赴宴的客人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几乎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周遭寂静无声,仿佛落针都能听出巨响来。
#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那一定不是奚玉棠和越清风!#
#有生之年啊!#
#人活久了果然什么都能看见#
#说好的宿敌呢#
#救命我见鬼了!#
每个人的内心都在上演着一出咆哮大戏,有话说到一半的,有下车下到一半的,仿佛一场无声的快闪,场面简直酷炫至极。
奚玉棠刚下车就看到门口一群雕塑,几乎是全员魂飞天外,其中还包括武林盟迎客的弟子们,抽了抽嘴角,明白了。
……其实一天之前,她也想不到会这样好吗?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定格。
直到秋远咳了一声,迎接之人才猛回了神,赶紧开口,“越少主,奚教主,两位晚、晚上好!”
……你说的是个屁!
吕堂主默默翻白眼。
递上两人名帖,秋远不满地扫了一眼迎接之人,后者赶忙低头确认,见帖子真实无误,终于接受了越清风和奚玉棠结伴前来的现实,声带发抖地高声报了两人之名。
“越少主……和玄,玄天教教主……到!”
吕正板着脸扫了唱名之人一眼,后者登时出了一头冷汗,鞠躬道,“……几位请。”
奚玉棠和越清风对视一眼,抬步进了大门。
刚离开,门口便炸锅般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分享着他们刚才看到的平日绝壁不会出现的一幕,激动地表示这辈子值了/来这个宴会值了/死也瞑目了/等等……
场面险些失控。
————
门口的人们还在骚动,而始作俑者却仍在一无所知地往里走,或者说,他们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who care,反正惊得吓得也不是自己。
武林盟坐落于洛阳城外几十里的青山之上,这座大山本是无名荒山,因武林盟而扬名,被称作武山。武山极高,绵延百里,下半截平缓宽沿,但从半中央往上,走势陡然险峻,难走程度不亚于蜀道。
山路勉强修到半山腰,武林盟的大门便设在此地。在这之后,是一串崎岖、蜿蜒、向内纵深极长的山路,普通人行走异常艰难,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跌落山崖,粉身碎骨,除非身负武功,才会走得相对轻松些。
以奚玉棠的眼光来看,这里简直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堡垒!她已经眼红很久了,多少次做梦都想把玄天教从雪山搬到这里来,这种不够大气但别有洞天的地势简直是为他们‘魔教’量身打造有木有!武林盟这种标榜浩气荡然的玩意,住这里多憋屈啊……
想到就是因为某人,她才没能搬家只能眼红,奚玉棠就气不打一处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斜后方沉默行走的越清风,脚下一错一寸,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飞快打向他的脚踝。
越清风并未低头,似是没发现异常,然而当石子即将撞上来时,他却忽然一抬腿,面不改色地迈过了一个小小的土坑。
……石子顺着对方抬腿的空隙低空飞过,啪地一下打在了旁边的山壁之上。
吕正:?
秋远:???
越清风:……好险!
“什么声音?!”领路人一惊一乍地跳起来,朝着声响处一看,山壁居然被生生擦下来巴掌大的一片,不禁惊讶,“暗器?”
奚玉棠瞥他一眼,高冷地沉默着。不仅是她,吕正、越清风都没接话。倒是秋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哇,好功夫,好力道!”
走了一路,总算有人愿意开口说话了,终于要从压抑得要命的安静中解脱了!
领路人热泪盈眶,差点激动得想当场跳个舞耍个剑,望向秋远的目光热情得像一把火,看得秋远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见对方一把扯住秋远,勾肩搭背地把人带到前面去了。
“这位小兄弟也是如此觉得吗?你认为对方使的是什么兵器?居然敢在奚教主和越公子面前班门弄斧,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你说是不是?诶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在下常兴……”
班门弄斧的奚玉棠:“……”
妈的好火大!
秋远求助地望向自家公子,越清风淡淡一笑,由衷称赞,“的确是好功夫。”
奚玉棠:“……”
冷哼了一声,奚教主陡然加快了赶路的速度,轻功运于脚下,眨眼间人便已在丈外。常兴赞叹一声,随即苦笑着看向越清风,“公子,这……暗器什么的,不管吗?”
越清风盯着奚玉棠的背影看了片刻,摇摇头,“不必理会。”
“……哦。”
一个小插曲,被越清风轻描淡写地揭过,众人继续赶路,没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们到了。
秋远被常兴一路拉着走在最前面,此时终于解脱。被迫跟人聊了一路,秋远心里郁闷极了,联想到山门口一幕,觉得武林盟里人大约都有病。
奚玉棠和越清风一前一后进了厅,欧阳盟主正坐在主位上招呼众人,见两人进门,双眼爆出精光,起身迎了过来。
“哈哈哈哈……”他几步上前,大力地拍了拍奚玉棠和越清风的手臂,一副熟稔模样,“好好好,奚教主和越公子远道而来,快入座,来人,上酒!”
奚玉棠:“……”
你他妈敢不敢拍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