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始于缘浅 楔子 二 杨柳树一层一层地长出新芽。 小城成群的自行车变成了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其间还夹杂着几辆纯黑色的大众桑塔纳,车窗摇下来,里面的人拥有着高人一等的气场。 在国营单位上班的男人在去过一次省城后,毅然决然的地决定辞职下海创业。 他选了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带着妻子和一儿一女坐上了去城市的大巴车。 窗外是被日照滤过的红砖矮房。 空气都被浸上了带着青草香的绿色。 穿城而过的小河河水轻轻流淌,街头的商贩带着满面的喜色吆喝着生意。 男人跟身旁的妻子兴致勃勃地说道:“现在政策好,提倡改革开放,我们就应该抓紧时机创业!” 女人将还在咿呀学语的女儿抱在怀里哄着,弯着嘴角笑:“总之是把县里的房子卖了,咱们也算是孤注一掷了。” 男人搂过女人的肩膀:“要是我败了怎么办?” 女人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现在政策好,国家大搞改革开放促进中小型企业发展么,怎么能败!” 说罢,女人又给身旁低头玩玩具的小男孩整了整衣领:“我可不带着乔木乔西跟你吃苦!” 男人爽朗一笑:“我就是这么一说,你放心吧,二哥那边的工地已经开始动工了,他都答应让我分包一些小的工程,我们慢慢来。” 女人面色显出了忧心:“工地的活危险又辛苦,我真不愿意你去挣这个血汗钱!” 男人伸出手掌在女人面前晃了晃:“一年能挣五万呢!五万块那可是我们好几年的工资,挣钱就行,哪管辛不辛苦呢!” 女人瞧着身边意气风发的男人,动情地侧过头去:“安顿好了乔木上学,我也跟你一起去!” 男人笑的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老婆你真好!” 城市变化的速度犹如雨后春笋般更迭的迅速。 时光在每一个忙碌的四季中匆匆滑过。 他们在城西租了一处老旧的房子,一楼,门锁有些生锈,窗户的防盗网还破了一个大窟窿。 女人有些丧气,但男人依旧还是意气风发。 他指挥着儿子收拾房间,然后叉腰站在屋子中间:“我陈迈发誓,一定要在这里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那一年是1993年,还没有香港回归,也没有相约九八。 夜里他们一家四口睡在一张床上,男人有些激动的不能入睡,搂着妻子的肩膀憧憬道:“我要给你买漂亮衣服,还有珠宝首饰,还要给你和 儿子女儿买一栋大别墅,院子里种上一颗树,什么树都行,就像老家一样…..” “算命的不是说我们乔木命里缺木么,一定要种树!” 女人打着呵欠:“这是大城市,又不是小县城,还让你种树!” 男人说:“那可不一定,我想做的事情一定就得 做成!” 女人娇嗔的笑了笑:“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这股子自信。” 男人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媳妇儿,你等着看!” 翌日清晨,男人出门很早,一直等到晚上才喜滋滋地回来。 他告诉女人:“我今天去把协议签了,还把老家的几个哥们儿叫来了,明天就开始做工!” 女人有些忧心:“会不会出岔子啊?” 男人大手一摆:“不会的,那么大的工地放在那呢,我就是包了其中一段路面,垫资也不多,只要把质量做好,工期缩短,工程结束能挣二十万!” 也许是机遇和努力给了这对从小城来到城里创业的夫妻令人称羡的生活。 短短五年,他们便从小包工头发展成了民营企业家,并且注册了第一家建筑工程公司,然后搬进了城中有着富人集聚地之称的小区。 房屋宏伟敞亮,一双儿女也出落的伶俐又大方。 哥哥似乎继承了父亲的经商天赋,从十三岁就在学校卖起了零食小吃。 小男孩总是将家里从国外带回来的吃喝用品拿到学校去叫卖吆喝。 然后卖出双倍的价钱拿回家向父母炫耀。 男人此时已经是忙碌不停,但也总会抽出时间坐在洒满阳光的书房听儿子汇报今日战果。 “上次李叔叔从瑞典买回来的巧克力,我和妹妹一人留了一盒,还剩下三盒,放着也吃不完我就拿去学校卖了!” 小男孩穿着得体的校服,头发梳的整齐,脊背挺直。 男人慈爱的笑:“挣钱了没有?” 小男孩仰着下巴:“当然挣钱了啊爸爸!我们班里有个小胖子特别爱吃巧克力,我就去找他,先给他尝了一小块,然后告诉他这是国外的,我们这的超市啊商场啊根本买不到!” 男人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小男孩说:“他尝了一块后还想要,我就告诉他一盒要卖25块,刚才那块算是免费送他了。” 男人颔首:“很不错,知道市场定位,还知道营销策略。” 小男孩“嘿嘿”一笑,然后将口袋被揉的皱巴巴的钱拿出来:“三盒一共卖了75块,爸爸,我能不能自己留着这个钱?” 男人点头:“当然可以,但是乔木要这些钱干什么呢?” 小男孩满脸认真:“妹妹要过生日了!四月十号!我想给她买上回商场里那个穿粉色裙子的 芭比娃娃!” 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那个娃娃要二百多呢,乔木的钱不够啊!” 男孩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跟妈妈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她打工。” 男人来了兴致:“给妈妈打工?” 男孩点头:“妈妈最近越发的懒了,不愿意洗碗也不拖地,我去帮妈妈干家务,让她每天给我付工资!” 男人开怀一笑:“太好了,不仅有经商头脑还肯吃苦耐劳,不愧是我陈迈的儿子!”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 每一件事看起来都完美又充满希望。 家里的小女儿长到了十五岁,因为自幼的音乐天赋,让母亲十分赞成她学习音乐 。 于是经过家庭会议,大人们一致同意将小女儿送去美国弗吉尼亚学习音乐。 小女儿生的漂亮精致,一双眼睛像极了妈妈,眼窝很深,睫毛密长。 出国的日子定在了这一年的八月二十八,全家人都一起来到了北京,送她出国。 飞机划破云朵,留下深浅不一的轨迹。 去和留都显得十分有仪式感。 大洋彼岸的那一头充斥了无止境的未知的喜悦。 卷一 始于缘浅 楔子 三 2009全球爆发了极其严重的金融危机,一夜之间倒闭的公司像是地震后摇摇欲坠的楼房轰然坍塌。 许多人一夜之间从亿万富翁变得一败涂地。 发展地顺风顺水的迈集团也在这一年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此时在美国上学的小女儿并不知道家里的状况。 只知道家里给的生活费变得越来越少了。 直到一次去纽约随学校乐团演出的时候不小心碰坏了大提琴手的大提琴时,小女儿才意识到也许家里的经济出了状况。 于是她默默地趁着春假的时间回国,没有通知任何人。 城市日新月异,更迭的速度其快。 小女儿一时间忽然丧失了辨别方向的能力,走到一处被工程围栏围住的地方驻足不前。 她想了想,准备偷偷给哥哥打个电话。 正当他低头找手机的时候,突然被匆匆的行人撞倒,手边的行李箱也应声倒地,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以至于女孩跌倒在地上许久起不来身。 “哎呀,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一个妖娆的女声在她头顶响起,她抬头看见一个长相十分美艳的女人,手里提着价值不菲的名牌包包。 她噙着得体的笑,眼中却在瞟我身旁的箱子,然后说道:“哎呀,日默瓦的这个型号可不好买呢。” 她眨了眨眼睛:“穿的也是新款,还是个富家孩子。” 她那清高的挑眉惹得我十分不欢喜,于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将箱子扶正,然后笔直地站起来,并不搭理她。 她倒是起了玩心,笑了笑道:“还是个清高的富家孩子。” 女孩瞪了她一眼,瞟到她的手包,毫不示弱:“这包那么贵,也不知道是哪家富家孩子给你买的吧?” 女孩自认为这言语很是伤人,她倒好,笑的更加活泼:“哟哟哟,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富家孩子。” 女孩正欲提了嗓子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大街上的陌生人,忽然一阵汽车油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在我们身旁停下,这本是一处十字路口,只是被围栏挡住,北边的路面只剩下一辆车看可以通行,于是我听见一个声音:“欧阳,快上车!不能久停!” 女人笑的愈发的妩媚,而我对她挑衅的白眼毫无知觉,因为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女孩倏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哥哥那辆黑的发亮的车以及长了一双与自己无二的深邃眸子。 “哥哥!” 声音里带着惊讶和欣喜。 “乔西?” 女孩挤开那个讨厌的叫做“欧阳”的女人,跑到车前,瞪着一双眼睛:“我找不着路了,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车里的男人忙挂着灿烂的笑下了车,将小女孩紧紧地搂进怀里说:“你怎么偷偷跑回来了?不是说春假要跟同学去芝加哥玩么?” 女孩子支支吾吾地道:“我想你们了,回家看看。” 男人很欣喜地牵起一旁美艳女人的手:“真是巧了,欧阳这就是我唱给你提起的妹妹,乔西。” 女人一改方才飞扬跋扈的表情,但言语还是犀利无疑:“我就说这X城还有哪家的小姑娘富贵逼人呢,原来是迈集团的千金。” 她说完这话又忽而蹙起眉头转向:“不过听说这次金融危机你们家也不能辛免,亏了很多钱吧?” 男人脸色一变,有些埋怨:“别在小孩面前说这些。” 女人瞟了女孩一眼:“哪里小?该发育的都发育了。” 我愤愤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哥哥的新女友着实没给女孩留下什么好印象,接下来她的一句话更加坚定了女孩要把他俩拆散的信念。 女人说:“乔木啊,下个月我要的那双鞋可是限量版,买不到的话别怪我不开心哦。” 男人似乎习以为然,搂着她肩膀说:“就算破产了鞋子还是能给你买得起的。” 女人嗔笑:“方才不是还说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生意的事嘛?自己怎么说起来了?” 女孩子于是真的忧心起来,问道:“哥哥,家里的生意真的出了事吗?怪不得我撞坏了别人的琴,妈妈分了三次才把钱打给我。” 男人摸了摸女孩的头:“放心啦,爸爸已经申请到银行贷款了,又拿了几个项目,能挺过去的。” 女孩蹙眉:“要不我不念书了。” 男人哑然失笑:“乔西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只要不要铺张浪费就好了。” 女孩悻悻:“如果家里真的亏了很多钱,那你还给她买那么贵的东西!” 女孩并不避讳,而是有意将声音放到最大。 男人觉得气氛有些僵硬,于是打着哈哈调节了一下,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第一次见面,还不了解,欧阳,我先送西西回家,你在车里等我一下,我再带你去吃饭。” 女孩抢言:“我刚回来你不能在家陪我么?” 男人有些为难,女人倒是笑的懒洋洋:“没事没事,餐厅不会跑,你先陪你这个精贵的妹妹吧,我去找Cathy做指甲去了。” 说着话便扬着手叫来了出租车,上车时还给了男人一个飞吻。 “哥,那个女人是干嘛的啊?” “业余写手。” “什么叫业余写手啊,就是无业呗!” “西西,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孩气鼓鼓地停止讨论这个话题,问道:“你跟我说说,家里到底怎么样了?” 男人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边温柔的摸摸她的头:“三分之二的家产都没了。” 女孩惊得闭不上嘴。 但男人继续笑:“不过你不用担心啦,不是有哥哥么,那些钱哥哥还能赚回来。” 后来过了很久,我看着院里粗壮的树木就会想起乔木那天在车里给我说的那句话。 父亲就是从那次的金融危机开始性格大变,变得暴戾,也睡不好觉,日渐消瘦,面色也不好。 妈妈彻底放下了公司里的事务,专心照顾爸爸。 好在在乔木妥善的经营下,三年便又将集团转危为安。 虽然公司盛况不复从前,但是父亲和哥哥给了我比常人要高的起点。 我时时望着那枝叶繁茂的大树在想,那些哥哥没赚回来的钱,我得帮着赚回来才对。 楔子 完 卷一 始于缘浅 01 剪影   乍暖还寒三月天,上海也零零散散地飘起了雪。   我随处挑了一个像样的餐厅,拢了拢头发,从三十三层眺望出去,淮海路一片璀璨通明。   不久,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传来,服务员操着吴侬软语的普通腔调说道:“陈小姐,您的客人到了。”   我欣喜起身,敛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张开双臂拥了上去:“Diane,好久不见。”   我等的人是我在美国念书时的老师,美籍华人,四十来岁,一头干练的短发,东北祖籍,身材长相都有着北方女人的大气和豪爽,只是在美国待得日子久了,口音没了好听的东北味儿,笑起来也略略文秀了些。   她拍了拍我的背:“乔西,你长大了。”   是长辈的口吻,我不好意思的笑笑:“25了。”   我笼着她的胳膊坐下,笑的大方又得体:“没想过利生集团的美方负责人竟然是你。”也许是从美国上学起,我就习惯了说话直切主题,此番不是叙旧而是公事,那不如就绕过繁缀的寒暄,问问要害。   Diane抿嘴笑笑,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清水:“你的性子还是这么急。”   “那你更想不到,利生集团刚刚上任的CEO是谁了。”她故弄玄虚的看着我,我摇摇头,她说:“薛成恺。”   回忆如同被橡皮筋拉扯着来回摆动,像是夏日里透过枝叶零散铺满地面的阳光碎片,忽明忽暗,每踏一步,或是匿了影子,或是匿了芳华。   薛成恺这名字,我熟的像是英语课本里的李雷和韩梅梅。   见我有些晃神,Diane轻轻笑道:“都五年过去了,没什么关系的,他也结婚了,娶了一个上海老婆,你也该好好操心自己了。”   我原以为这是一个商务饭局,却不料一下子被带回了二十岁那年的弗吉尼亚,Fairfax四季分明,海风穿过雍容的树林越过千里刮过来,我看着车后备箱整整一车的鲜花笑的像是被宠坏了的孩子。   “乔西,我爱你。”   “薛成恺,你一定要好好爱我。”   淮海路上随处可见不新不老的建筑,我和Diane聊了三个小时,我的思想抛锚了不止三次,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意外。   “明天早上十点我们公司见,我让市场主管和运营总监跟你确定合作细节,谢谢你的款待,乔西。”   我们喝完最后一口红酒,Diane起身要走。   桌上的鹅肝还剩一半,我并没有胃口再吃什么,而是仰头喝完杯中酒,弯了弯眼睛道:“明天见。”   我倚在酒店的窗边,一夜无眠,耳朵里还是Bahamas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像城堡一样的梦幻游轮上,薛成恺握着我的手站在甲板上看星星。   “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他一米八的身高,穿着得体好看的polo衫,习惯性地戴着鸭舌帽,干净气质的华侨就是这个模样。   我笑的娇俏:“因为你喜欢我啊,你对我好。”我说的是实话,十八岁哪里懂那么多爱情,谁对我好我便愿意跟谁在一起,我一直都很自负,所以后来才会伤害了许多人,包括薛成恺在内。   他的眼睛是深邃的双眼皮,笑起来像极了南洋那里的人,轮廓分明,混血模样。   我觉得头疼,想着是晚上的红酒有问题,于是敲了敲脑袋,耳朵里开始嗡鸣。   “乔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强压着痛楚,堂堂七尺男儿憋红了眼眶。   我狠决地点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没开玩笑,我从未爱过你,分手吧。”   一瞬间,fairfax的四季变得晦暗又凋零,城市失了颜色,我便也没再待,匆匆拿了毕业证书就回了国。   我回国后日日跟朋友厮混在一起,可并不知大洋彼端的薛成恺,险些再也走不出我设给他的困境。   想到这里,自尊心和内疚感像是善妒的女人心一样一点一点搅乱着我的思绪,我靠在窗棂上勉强打了个盹儿,再睁眼的时候,天已明。   我挑挑拣拣了一件极为干练的酒红色onepiece长裙,质地丝绒,是今年十分流行的元素,我将自己拾掇的很有气势,毕竟是谈项目合作,失了仪态也不好,于是我带着比年龄略成熟一些的模样,去了利生集团上海总部的大楼。   Diane早就在楼下等我,我笑盈盈地迎上去,手里拿着做好的计划书。   “市场部在开会,我们先聊,常荣开完会就加入我们。”Diane将我引进了一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偌大的开间简单的放着很有线条感的桌椅,原木色,满眼舒适。   我顺从的坐下,秘书端来了两杯咖啡,我为难地笑笑:“不喝咖啡了。”   “喝茶,谢谢。”我确实不能再喝咖啡了。   跟Diane前一天晚上已经将具体事务沟通的差不多了,所以我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等负责运营的常海来找我们。   利生集团上海总部全部都是通透的玻璃房,中间的90公分是磨砂样式,路过的人约莫只能看见一个头顶或是一双脚,我们正聊着,就听到一排整齐掺杂着零碎的脚步声传来,我正预抬头瞅瞅看看热闹,却被推门的声音惊了一惊,Diane也被吓了一跳,顺势起来,却看见一个抱着一摞文件的年轻女孩低头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Diane此时已经走到门口,扫了一眼女孩胸前的工牌,不苟言笑地动了动唇:“见习实习生培训的时候,至少要先弄清楚每间办公室的位置和作用。”   女孩已经涨红了脸,我欲打个圆场,于是上前笑盈盈地想说几句,谁知我踱着高跟鞋刚刚走到门边,却恰好跟门外路过的人对上了视线,我惊,他也惊,随听到Diane语气瞬间变得温和:“薛总morning。”   那个女实习生一听将头埋得更低,窘迫的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我随有些慌乱,但还是将嘴边的话说了出来:“走错办公室没事,不过要记得敲门。”   那女孩抬眼冲我感激一笑,然后低头溜走。   此时我已经调整好呼吸,也拎好了笑容,将眼神温柔转过来,不躲不闪的看着眼前西装笔挺的男人,他的眉眼熟悉且依旧帅气,只不过那样一双波澜无惊的眸子里却多添了几分不尽人意的阴冷。   “Hi。”我想我的笑容应当是嫣然的,可眼前的薛成恺却冷的像是刚从冰雕里破冰而出的假人,再加上他原本就无懈可击的五官,不禁冷的生出几分距离感。   也许气氛僵硬的有些尴尬,Diane又知晓那些旧事,于是笑了笑打破僵局:“乔西现在是迈集团的副总,这次与我们合作的线上教育产品就由乔西亲自跟我们对接。”   然后Diane看了看我,说道:“既然都是旧相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我将眼神移向Diane,深明大义的点了点头。   “一个集团高层的人品如果存在差池,那么这个集团是否是可合作对象我们也许还要再考量。”    卷一 始于缘浅 02 难宁   冷冷的话语声夹杂着倒春寒的凌冽,让人不由得眉头一皱,我立即卸下了女高管的矜持面貌,就像往常对着薛成恺发脾气一般的扬了扬声音:“你说什么呢!你把话说清楚!”   薛成恺冷冷看我一眼,不作多言便踱着步子走开了。   我有些生气,于是低声骂道:“幼稚!”而后看向Diane:“堂堂一个上市公司中国地区执行官,怎么这么幼稚!”   Diane苦笑耸肩。   整个上午我都在跟薛成恺置气,以至于跟常海谈的也不是那么顺畅,我们商讨好了下次会议的时间,整理好各自的合作细节,然后我就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利生集团的大楼。   谁知我刚刚坐上出租却想起来,一向不爱开车的我今天是开着车来的,于是我又慌慌张张跳下出租,重回利生集团的大楼。   有时候命运许是注定的,人倒霉起来哪怕神明护体也挡不住歪风邪气,因为电梯门一开,我又看到了那张冰冷的扑克脸,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身体却被一股外力推搡着进了电梯。   “发什么呆呢!”   我回头找寻说话的人,却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色棒球服的阳光少年。   他冲着我挤眼睛,笑起来一侧的脸颊有酒窝。   “美女,等电梯不能发呆!”   我愣了愣神,没等我张口,却看到棒球少年冲着薛成恺扬了扬下巴:“姐夫,今天很帅气嘛!”   我心里默默吸了一口冷气。   这电梯里,全是仇人。   此刻电梯门已经关上,我也逃不出去,只好硬着头皮盯着自己的脚尖。   今天这双CL看起来怎么这么别扭,是因为我脚背太肥了嘛?   “你去负几?”这声音听起来暖和通透,我愣愣地抬眼:“啊?”   棒球少年已经伸手敲了我的脑门:“你怎么这么呆!你去负几啊?”   于是我开始回忆将车停在哪里,糯糯地答道:“负,负三吧。”   而后他伸手按键拿出手机,调出微信,动作一气呵成:“你这么漂亮,加个微信吧。”   我呆怔在原地,明显感觉到薛成恺的目光也移了过来,我咬咬唇,忽然没来由的嫣然一笑,从包里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大方又利落地说道:“你扫我吧。”   话音刚落,薛成恺目不斜视的出了电梯,棒球少年喊到:“姐夫你等等我!”然后冲我一笑:“改天约你出来吃饭!”   然后跟着跑了出去。   我看着电梯门关上,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表现就像混迹夜场很久的网红脸,巴巴的把自己微信让人加,这一下,薛成恺该更加鄙视我了。   我懊悔着出电梯,懊悔着找着自己的车,懊悔着回到了酒店。   一连几天通宵达旦地赶计划书也让我暂时忘记了故人重逢的小意外,毕竟这是我当上运营副总的第一个项目,一定要做好。   我怀揣着像春日里冉冉升起地朝阳般的心态再次来到利生集团,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从X城公司总部赶来的廖秘书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怀里抱着计划书快步走在我的后面,嗯,我脚下生风,走路快这个事情,熟悉我的人都知道。   我轻车熟路的推开Diane的办公室门,眼皮还没抬就说到:“我这次赶了好几个通宵做出来的计划书,一定无懈可击!”   我喜滋滋地抬起眼睛,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薛成恺和Diane正立在落地窗边交谈着什么,他左手插在裤兜,右手端了一杯咖啡似乎是要浅啄几口,却被我突然地推门闯入打断了谈话,皱着眉头冷言道:“走错办公室没关系,下次记得敲门。”   我琢磨着这话很耳熟,不是上次我说给那实习生听的么,于是小性子使然,觉得他又要开始找我的麻烦,噙了个特别假的笑,慢慢退出去,故作姿态地敲门,推门,然后缓步进来,道:“不好意思是我冒昧,请问,我可以跟Diane借一步说话么?”我弯着眼睛笑了笑:“我们有些公事要谈。”   Diane飞快地扫了我们二人一眼,然后打破沉寂的干笑了几声,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乔西,这几天辛苦你了,以后这个线上教育产品的项目就由薛总亲自接手了。”   我诧然,瞪着眼睛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Diane给我使了眼色摇摇头:“集团在线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精力和财力,薛总也是不想让这个项目有纰漏,有薛总带你,我更放心。”   我咽了咽口水,将目光移向薛成恺,他正低眼喝着咖啡,眼角是明晃晃的冷笑。   这是报复!一定是!   我在心里暗暗骂了骂,可碍于公事公办的态度又不得不让廖秘书将计划书递给薛成恺,不苟言笑的说:“那就请薛总过目,项目规划,营销方案,互动平台,包括一系列VI设计都在计划书里有提到,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我。”   我捋了捋耳后的发,漫不经心地看着天花板。   “产品定位有问题。”薛成恺的语调听起来比我还要漫不经心,轻飘飘地,很容易激怒到我,我抬了眼睛:“你是在说我们市场调查不够精准?我们迈集团…….”   “你有孩子吗?”不等我话说完,薛成恺便冷声追问:“连项目负责人都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东西谁会买?”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逼近我:“让一个没有结婚没有小孩的小丫头来做一个线上教育产品,迈集团这么缺人?”   他挑眉,不留余地。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还击,我想我可能要发脾气了,被前男友称作小丫头,真的是很不能忍的事情,就在星星火苗即将燎原的时候,又听见他缓缓地自言自语:“所以真的还没有结婚。”   这是个陈述句,我鼓着腮帮子,也全然不顾我极力塑造的高管形象,高声反问:“那又怎样?”   “嫁不出去?”这是个问句。    卷一 始于缘浅 03 无边   “……?”   “你俩够了!不许把私人感情放到工作上来!”Diane见气氛不对,忙打了圆场:“你至少看看乔西的计划书,那可是她几个通宵的结果。”   “无用功。”薛成恺不改轻蔑的态度。   Diane见我气的发抖,于是将我半搂着安慰道:“乔西你别跟他置气,这个项目是利生今年的大头,多斟酌是好事。”   Diane说完,还补了一句:“你若是做成了,相信你父亲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听到“父亲”二字,我的怒气就像被水波打散的气泡,烟消云散,我戚戚地抬了眼睛:“你也知道?”   Diane叹气:“迈集团大公子五年前车祸离世,偌大家业,读艺术的小女儿被急召回国,被列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培养,弃艺从商。”   我的身子抖了抖,内心建立的围墙也跟着抖了抖。   “五年前车祸?”薛成恺插言,这次一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哥哥车祸去世是我回国的缘由,可跟他分手的缘由可不是这个。   我咬了咬唇,整理了心情说道:“Diane说得对,私人感情不要带到工作上来,也希望薛总抛开对我的成见。”   他张了张口,欲要问什么,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色,压低了嗓音:“我要求更换项目负责人。”   “什么?”我和Diane异口同声地惊呼。   “乔西跟这个项目已经跟了大半年。”Diane替我打抱不平。   我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眼里明晃晃的是不能落下来的泪花。   有多爱就有多恨,陈乔西,总的来说,你还是欠他的。   我这样告诉自己,努力掩饰情绪,颤声道:“薛总要换人,也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   薛成恺抬眉,踱步到落地窗一侧的沙发上,说道:“好,我来告诉你理由。”   “首先,产品定位不够精准,我们的target客户到底是什么群体?”   “其次,某品牌的营销方案包括课程体系的嫁接都跟你的大同小异,如果是借鉴,没有创新怎么赢得市场?还是说你只是想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最后,你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产品,能否清晰地知道产品的优劣?你现在既然负责营销,那么你自己都没体验过如何推销这款产品?”   薛成恺一连三个问题掷地有声。   我也并不示弱,答道:“85后夫妻是我们的目标客户,借鉴没错,但人家是成功的先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有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亲身体验,整个开发期我都全程参与,倒是你,你才接手这个项目多久,凭什么指责我?”   薛成恺扬了扬嘴唇,似乎是在说:“还是那么理直气壮。”   我听得不清,向前站了两步:“你说什么?”   薛成恺靠在宽大的沙发上,懒洋洋的说道:“你好好想清楚我刚才那三个问题再来利生吧,我会跟迈集团总部沟通,这个项目要继续,恐怕得换个负责人。”   “你什么意思?”我自然是生气。   “公事公办。”他倒也答得轻松。   Diane在一旁左右为难,只好抚着我的肩膀柔声劝到:“薛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大一个项目在上线之前一定是要将所有的漏洞都找出来的,况且利生投了这么多钱,薛总严厉一点你也别往心里去。”   然后又转向薛成恺:“成恺,你也不要太为难乔西,项目负责人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哪怕找到新的负责人全盘接手也得有一个过程,现在发布会定在年底,可没这个时间耗,你别耍小孩脾气。”   “我看,还应该有别的解决方案。”   Diane撑着下巴做冥想状,薛成恺此时又开了口:“其他可以及时改动,主要就是用户体验。”   “陈总?”他这样叫我,我有些不习惯。   迟疑了几秒才没好气的回答:“有什么指示薛总?”   薛成恺邪魅一笑:“做好一个产品最重要的就是用户体验,这是个线上教育产品,客户自然是家长以及孩子,要么你当家长,要么你生个孩子,六个月之内给我一份亲身体验的报告,把产品最精细的漏洞全部找出来。”   我瞠目结舌:“什,什么?”   “你去找个人,随便结个婚吧。”   回到X城已经是见完薛成恺的两天后,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公司,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迟迟不敢敲门进去。   “诶,乔西回来了?”突然我的后背被撞了一下,原来是迈集团分公司的负责人赵宁,我礼貌地笑了笑:“赵伯伯好。”   “找你爸啊?怎么不进去呢?”说着话,赵宁便推开了面前这扇厚重的门。   瞬间,我感觉我的毛孔都张了开来,没错,我十分害怕我的父亲,这可能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他在事业上的成功更像是一片乌云时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陈总,下午约好了跟赵副书记吃饭,您可别迟到啊!”   然后拍了拍我的肩:“半个月没见,乔西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我怯怯地笑了笑,答道:“吃,吃得少。”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这次问话的是迈集团的董事长,我那个严厉的压得我密不透风的父亲,陈迈。   我端正地站在他的面前,垂头说道:“心情不好,吃不下。”   父亲已过中年,到一点看不出年龄,只是一脸严肃,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我听说了。”他的声音像暮鼓晨钟:“你打算怎么办?”   我瘪了瘪嘴:“能怎么办,让市场部多做一些亲测体验,用报告数据来说话。”   父亲却摇摇头:“不够。”   我疑惑:“那,多找一些人?”   父亲说:“问题不在这里,你该结婚了。”   我惊愕,怎么父亲跟薛成恺说的话是一样的,我心里不情愿,嘴中嘟囔起来:“为了一个产品,就这么草率的嫁女儿吗?”   父亲不置可否:“待会儿让廖秘书带你去换身衣服,晚上跟我一起去饭局。”   然后又转头看向坐在一边戳手机的赵宁:“晚上穆森集团的人会到吧?”   赵伯伯喜笑颜开的点头:“肯定到!”   父亲低声“唔”了一声:“去年我们资金链出了问题,差点被穆森并购,这次跟利生的合作不能出半点岔子,你哥哥已经不在了,如果你再不行,我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要白白拱手送人了。”   父亲双手握拳,深深地看着我:“乔西,虽然你是个女孩,但你不能输!”   我皱着眉头只顾点头。   “薛成恺说得对,做好一个产品,就要亲身体验,无论是不是工作需要,你的年龄也该成婚了。”   我听着语气中肯中透着命令,命令中全是劝说,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反驳,只得糯糯地说了句:“这都什么时代了。”   “你身份不同。” 卷一 始于缘浅 04 山宴   晚宴定在市郊相对僻静的山庄,开车走高速也得四十分钟,我坐在车上百无聊赖,看着廖秘书的侧颜来了兴致:“冰冰姐,你近视多少度啊?”   廖秘书目不转睛的盯着前路:“四百多度吧。”   “你怎么不戴隐形不化妆,你身材这么好,也是单身吧?”我笑着凑上去,廖秘书回头笑笑,有些害羞:“小陈总开玩笑了,我又不像小陈总这么漂亮,化妆干什么。”   我正欲再废话几句,便听到廖秘书说:“小陈总,前面就是惠和山庄了。”   我收回了言语,立即坐正了身子,想到如果让我爸看见我翘着腿摊在后座上,礼服裙还被我弄得皱皱巴巴一定又要斥责我。   我咽了咽口水,这种家长局是我最不待见又最推脱不掉的,于是我伸手捏了捏廖秘书的肩:“冰冰姐,祝我好运。”   廖秘书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笑道:“我在车上等您。”   我点头下车,谁知高跟鞋有些磨脚,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人伸手扶住了我,还伴随着暖洋洋笑声:“哈哈,稳住!”   我仓皇回头,愣了有一两秒,觉得眼前高个子男生实在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穿着灰白竖条纹西服套装,打了个皮质领结,发色微卷偏黄,眉眼细长,笑起来像是暖阳。   他愣的时间比我短得多,立马就开始“哦,哦,你是你是那个美女!”   我假笑:“我知道我美。”   心里暗骂着不知又是哪家登徒浪子,转身欲走,他又一把拉住我,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利生,我们在利生集团电梯里遇见过。”   “你是薛成恺的.....”我在脑海里思索着合适的词:“小舅子!”   他眯着眼睛笑着点头:“对对对,他是我姐夫!”   我干笑了几声,怎么都到了X城还能遇见跟薛成恺相关的人,真是运气不佳。   “走。”正当我愣神的空档,他轻松地牵起我的手:“你也是来参加晚宴的吧,刚好我特容易迷路,我们一起进去。”   我尴尬地想要把手抽回,却不料被他抓的紧紧的,一副不懂颜色的样子大步流星拽了我就往前走:“我叫路思杰,你叫什么?”   我被他拽的手腕疼,步调也赶不上:“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我有些恼怒,他却不理睬,继续走:“你可以叫我Louis,我姐叫路思滢,我姐夫你认识的,叫薛成恺,你呢,你叫什么啊?”   我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专注于怎样把手腕给抽回来,谁知他突然站住,我冷不防地撞上他的后背,揉着额痛苦地挤着眉,他还是笑得一脸灿烂:“问你呢,你叫什么啊?”   我哪有心思回答,恼怒地抬了眼睛,想着再不进去迟到了又要被父亲批评,于是拎着裙角再不理他,一路小跑,全然不顾路思杰在身后的大喊大叫,一溜烟越过长廊,穿过中式建筑的水榭亭台,走过一条满是鹅卵石的冗道,便看见了富丽堂皇古风古韵的宴会大堂。   今夜整个山庄闭门谢客,都为了灯火通明的大堂里那一桌身份显贵的客人。   嗯,身份显贵,那薛成恺的小舅子怎么回来?   不是听Diane说,薛成恺的老婆家境极为普通吗?   算了也不关我事,我自顾自地理了理裙摆,今天是廖秘书帮我挑的宝蓝色长裙,绸缎面料,简单利索,腰线以下是蓬蓬长裙全然是赫本风的复古样式,手腕上寄了一根蓝色丝带,造型师说样式太简单,这样能点睛,我不置可否。   还没等我整理好神情,便有服务生迎了出来:“陈小姐到了。”   我诧然:“你认识我?”   服务生到生的机敏:“听老总们谈论,今天只有一名年轻女子入席,就是迈集团的千金。”   我干干地笑了两声,想到里面全是一桌子父亲辈的长辈,心里更是没底,早知道就跟路思杰一道来了。   哦,对,路思杰说他迷路,这庄园挺大的,要真的迷路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   于是我好心对服务生说道:“有个客人应当在前庭假山旁边迷了路,你快找人去领一领。   说罢,我便款款步入宴会厅。   水晶灯将整个宴会厅照的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厅里的每一个人都穿着正装一派正色的互相言谈着什么。   我一眼瞅见了身穿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于是踩着小碎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低声道:”父亲。”   他没有回头,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手中的香槟:“这位是穆森集团的许董事长。”   我忙颔首微笑:“许伯伯好。”   穆森集团是做钢材起家,后来发展成国内排名前三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公司旗下还有商场传媒科研环保期货等各项业务,算是实业集团中的佼佼者,去年想要并购我们迈集团的也是他们。   市井八卦对穆森集团颇多传言。   许董事长单名一个言字,据说是白手起家很有经商头脑,凭借不为人知的本领娶了当年的市长千金,也是现在的市委副书记,也就是今天组局的这位位高权重的女士。   有一个独子,因为中年得子,许董事长十分宠爱,直接用儿子的名字命名了集团公司,所以那位许公子的大名就叫许穆森。   我在心里细细摸索,回国的五年跟着父亲参加过无数场商务饭局,早就练就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以及外表冷静内心波澜壮阔的内心。   我冲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普通且和蔼的中年男子甜笑,说道:“总是听父亲提起您,今日一见许伯伯风采,果然卓绝超凡。”   我在内心鄙视自己的虚伪的阿谀奉承,但我看到父亲满意的喝了一口香槟,拉过我的手说道:“乔西很乖,也很能干。”   我心中一暖,也记不得上次被父亲夸奖是什么时候了,于是不知觉地眼眶竟有些湿润。   “早就听说陈总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讨人喜欢!”许董事长爽朗的与父亲仰头干尽了香槟,笑眯眯的看着我不住地点头。   我想,我刚才那一番吹捧一定很得他心,于是欠身找了借口,走到阳台透气。   夜幕深沉,衬托着整个庄园肃穆又安静,零星的引路灯熙熙攘攘的分散在庄园的各个角落,地上只有树木庭院的倒影,看起来既孤寂又冷漠。   像极了哥哥车祸去世后,父亲看着我的眼神。    卷一 始于缘浅 05 初遇   “乔木是为了给你去买你爱吃的什么鬼玩意,才会出的车祸!”他指着我忿恨地责骂。   我在妈妈的怀里咬着唇不敢哭出声,回忆落到哥哥出事的前一晚。   国际长途接通后,那边是嘈杂的音乐声。   “哥,你又在夜店啊?”   我早上刚起床,一边刷牙一边给陈乔木,我的哥哥打电话。   “是啊丫头,应酬呢。”   他声音听起来应该没醉,于是我吐了吐口中的漱口水说道:“我昨晚做梦都想吃西门外那家手工饼干,奶香味的,寄来美国会不会碎?”   乔木哈哈笑了一阵:“你就知道吃,也不想我们,好好好,我明天去给你买,碎了你就吃饼干渣。”   我嘿嘿一笑,撒了个娇:“那哥哥你少喝点酒,喝醉了别乱搞,好生地给我找个嫂嫂。”   就是美国的一个白天,不到入睡时,我便接到了噩耗。   一辆水泥罐车在二环上毫无预兆的侧翻,刚刚好砸中的那辆黑色玛莎拉蒂就是哥哥的车。   我在飞机上几乎要哭晕过去,我也内疚,甚至用自己的命换能干的哥哥回来,宁愿死去的是我。   可妈妈握着我的手说:“小西,你别理你爸爸,不怪你,你要好好的,妈妈现在只剩下你了,你要坚强,乔木最宠的就是你,你得替他活下去!”   我哀戚地看着她,嘴唇都咬破了还不自知,我点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得替哥哥活下去!   我得替陈乔木活下去!   发不出声音的我只得点头,点到脖子酸疼,然后趴在妈妈肩膀上隐声抽泣。   皎洁的月亮悬在天上,幽幽的月华覆盖了整个山庄。   我抹去了眼角欲落未落的泪,收启回忆,缓了缓神准备重新回到宴会大厅。   就当我转身时,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陌生男子。   身高在186左右,穿着宝蓝色修身西装,黑色长裤,一双眼睛跟我父亲似的沉静深邃,五官精致又漂亮,只是看我的表情不怎么友善,我有点尴尬,不知道刚刚自己偷哭的时候他有没有看到。   我提了提唇角,想着寒暄几句:“你衣服颜色跟我裙子一样诶,嘿嘿。”   我见他不作声,只是蹙着眉盯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舒服,于是傻笑了几下指了指内厅:“我爸叫我,我进去了。”   我刚拔脚走出两步,谁知那男子突然抓住我的手肘,开了口:“你就是陈乔西?”   在刚刚服务生准确知道我的身份后,我已经对今晚客人知道来的唯一年轻女性叫陈乔西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点头微笑:“是的,你好。”   “你不能嫁给我!”   我一愣,半晌没缓过神。   他继续说道:“希望你配合,拒绝两家联姻。”   我蹙眉,半天没琢磨出这人到底是谁,今天不就是来相个亲嘛,该不会就这么草草地订了婚?   相亲?   诶,不对,他就是许穆森!   知晓了他的身份后,再打量着他的神色,我的小脾气突然就上来了,我甩开他,说道:“谁说要跟你们家联姻!有病!”   他平整了眉头:“那最好。”   我翻了个白眼,拿着手包回到宴会厅。   此时灯光已通亮,穿着得体的服务生领着大家入二楼的内厅入座。   坐在主位的是穿着C家套装,一头干练短发的赵书记,也是许穆森的母亲,她噙着恰到好处的笑跟身边的人轻声交谈。   她的左侧是许言,右侧便是我的父亲。   依次又落座了一些我都曾见过的人,要么是商贾中的商贾,要么是政界的要员。   我被安排坐在了许穆森的旁边,他的气场有些冷漠和排斥,于是我也表现的更加冷漠和排斥。   也不知道谁说了句:“陈家小姐跟许公子今天穿的情侣装,很般配啊!”   于是长辈们连声称是。   我已经练就了在外绝不掉脸的绝技,哪怕内心一万个不愿意也是提唇跟各位叔叔伯伯点头微笑。   但许穆森就有性格的多,余光瞟去,他全程盯着面前可以映得出影子的餐碟,一脸不知谁欠了他钱的表情。   “是叫乔西吧?”开口的是许穆森的妈妈,X市市委副书记。   我忙起身,双臂放在身前点头,摆出练好的笑,乖巧地答道:“赵阿姨好,我就是陈乔西。”   女人眯着眼笑道:“出落的亭亭玉立,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然后又望向左侧:“是吧,老许。”   许言道:“而且很能干,回国五年,替老陈干了不少的业务。”   遂又望向右侧:“陈总有福气呀。”   父亲谦逊的摇摇头:“过奖了,过奖了。”   女人最后将目光投向我,扬了扬手:“傻姑娘,别站着了,快坐下,饿坏了吧,让穆森照顾着你吃东西,我们大人可顾不上你们了。”   说完我干干的笑了笑,欠身坐下,转头望向许穆森说道:“初次见面,我是陈乔西,请多关照。”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足足有半分钟,许穆森都毫无反应,全桌的人都在看着我们,气氛一度降到冰点,很尴尬。   我又见不得尴尬的场面,于是急中生智的起身,抢过路过我身边服务生手中的茶壶,讨喜地说道:“我来给各位叔叔伯伯添茶。”   在我嘴甜讨巧的攻势下,大家很快也就忘了刚才那不悦的一幕。   添完一圈茶水冷盘已经上桌,我长吁一口气刚刚落座,便听到身边传来几声冷笑。   我回头,看见许穆森连眼皮都不抬地说道:“挺会来事儿的嘛。”   我诧然,诧然的是那么好的两个长辈怎么生出了这么没有礼貌的儿子,于是我不想理他,准备吃点东西,毕竟饿了一天。   “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我放下筷子,没好气道:“我爸可舍不得把我嫁给你这种人。”   他动了动唇:“最好。”    卷一 始于缘浅 06 思杰   饭局过半,酒局正酣,我也懒得跟许穆森多说半句话,于是拿出手机刷刷朋友圈。   也不知道是谁敲了敲红酒杯,内厅一下变得安静无比。   我抬头时刚好看见许董事长举杯笑的很开心,说道:“今日感谢各位莅临,为我们家老赵庆生!”   原来是赵书记生日,我在心里恍悟。   许董事望了一眼身边的妻子,满眼都是宠溺。   我在想,这样暮年情深的样子,可真好。   “这是第一桩喜事。”   桌上有人附和:“那第二桩呢?”   许董事长会意一笑,将眼光直直地投向了我:“第二桩,就是我们家有这么乖巧能干的儿媳!”   话音未落,整桌人都开始恭喜。   我见到父亲脸上愉悦的神色,和所有人喜笑颜开的表情有些恍然,一时也不知道该拿捏个什么样的表情。   就这么成儿媳妇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我晃神的空档,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你答应我的事!”   我咬了咬唇,手捏着裙角踌躇着要不要站起来发表一些什么言论。   抛开许穆森这个人怎么样,这样包办的婚姻我的内心是十分排斥的。   我也想拒绝,可当我起身到一半看见父亲警惕地望向我,眼光里像是含着锋利的刀刃,心中一紧,脑海里是殡仪馆外哭得声音嘶哑的妈妈抱着我说:“你要替乔木好好地有尊严地活下去!”   如果是哥哥,为了大局着想,为了集团能够解决资金困难,联姻也不算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大事吧。   他一定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我只好缓缓又坐回去。一双眼睛看着杯中茶水,脑子里面乱哄哄的。   “不!”   身边的许穆森突然起身,声音低沉的像是一枚惊雷炸的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下来。   “我不可能娶她!”   “你给我坐下!”许董事长厉声呵斥,许穆森纹丝不动:“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们,唯独这件事不行,不可能娶这个女人!”   他手指向我,像是指向了超市里无人问津让人厌恶的物品。   我有些窘迫和委屈,一时间竖立的重重心墙有些摇摇欲坠,我抬眼环视了一下桌上在座各位的眼神,几乎全是震惊和怜悯。   震惊是迈集团千金被人嫌弃。   怜悯是迈集团千金当众被被嫌弃。   “穆森,听你爸的话,坐下,叔叔伯伯都在呢,有什么事,回去说。”赵书记的声音听起来温婉,却有一种摄人的力量。   “你再不坐下,那家人的安置房,很有可能分配不到了。”赵书记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许穆森紧握的拳头突然松开。   就在气氛僵到极点,连我这个老江湖也不知该怎样缓和的时候,内厅的门倏地被推开,众人目光纷纷被吸引去。   一个穿着灰白条纹西装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不好意思的鞠了鞠躬:“各位长辈,我迷路了,迟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路思杰到了。   赵书记恢复嫣然笑脸招呼道:“路博士到了!”赵书记环视众人:“他就是那个十五岁就发现了一颗行星并且命名的少年天才,来,快入座。”   随着路思杰的到来,似乎也没人再注意许穆森,他僵了片刻便颓然坐下,而后宴席又恢复如常,众人焦点被很好地转移到了那个少年天才的身上,仿佛刚刚只是一幕排练好的戏,没人放在心上。   月下寂静无声,诺大的庄园里笑语频频显得突兀又有生气,直到午夜,这场不简单的饭局才散了场。   我和许穆森再也没有过多交流,倒是散场后路思杰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要蹭我的车:“原来你就是迈集团的千金,陈乔西,久仰大名。”   我不自在地加快了步伐,高跟鞋踩在青石路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早就听说市研究院花重金挖了一名科学家来做新的航天项目,原来是你。”   我没功夫看他,他却自己跃到我的眼前:“是啊,是不是年纪轻轻大有作为?我可是天才。”   我愣住,看着他的鼻眼,假笑了两声:“是吗?那麻烦这位天才给我让让路,我很困,要回家睡觉了。”   饭局后高谈阔论的长辈们似乎比我们这些小年轻都要精神充沛,闹着去了庄园的另一侧要打通宵麻将,于是最后到达停车场的只有我,路思杰和一脸冷漠的许穆森。   廖秘书在车里一直等着我,路思杰也巴巴地凑上来陪着笑脸:“我来的时候是司机送来的,回去没人接,太晚了我也怕麻烦人家。”   说着话他就不见外的拉开车门。   我白了他一眼:“我们也不顺路,你就不怕麻烦我?”   路思杰打着哈哈笑道:“你是我姐夫的前女友,麻烦麻烦是应该的。”   我瞠目:“薛成恺给你说什么了?”   路思杰坏笑:“什么都说了。”   他像个八爪鱼一样舒坦的坐到了后排,我没兴趣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于是坐到了前排,没等跟廖秘书说话,就听见轰隆的油门声从我们身旁略过。   他也开着黑色的玛莎拉蒂,跟哥哥的车型一样,四根排气筒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看着许穆森的车影消失在路灯的簇拥中后才缓缓开了口:“先送路博士去…..”   “西荷苑!”路思杰抢道。   “嗯,西荷苑。”我疲于重复却还是重复了一遍。   廖秘书低声说好,缓缓启动了车子,在夜色中匀速又迫切的飞奔着。   “等了我这么久,你不困么?”放下路思杰后,我调低了座椅,歪着头看着廖秘书的侧颜。   她提唇浅笑:“不困。”   “冰冰姐你简直太厉害了,我印象中无论你忙到多晚,第二天还是最早的一个到公司的.....”我伸手动了动倒后镜上挂着的一串sonyangel:“你这么拼,晚上回家的时候会不会很落寞?”   “会。”廖秘书想都没想就这样回答了我。   “我也会。”我垂下睫毛,脑海里响起了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我在想,等忙完了手里的项目,一定要好好给自己放个假,去菲律宾的长滩岛住几天,白天看朝阳,夜里听风浪,一定很惬意悠闲。   当时我并不知道,当我再次来到我神往的长滩岛时,我左手捏着化验报告单,右手握着离婚协议书。   一切都像是舞台剧一样,按着我预想的方式在长滩岛宽阔的海边结了尾,却经历了一种我完全没有预想到的历程。    卷一 始于缘浅 07 迫切   不知道是项目催得紧,还是穆森集团催得紧,我跟许穆森的婚期居然定在了我们见完面的第三个星期日,2017年的4月16日。   也就是说,名门联姻,连一个月的准备时间都没有,家里、公司和媒体都乱了手脚。   从那天饭局过后,父亲一直是很喜悦的,毕竟和穆森联手,对他今后资产重组上市还是有极大的助力,再有了赵书记的帮衬,3p项目也会做得得心应手。   于是他开始偶尔对我笑一笑,似乎是忘记了哥哥死时的伤痛。   我见他对我笑,也就能欣慰一点,仿佛要跟一个脾气不好的纨绔子弟结婚的不是我。   “你心真大。”陈苏巧一边打开甜点的包装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着话。   陈苏巧算是我的发小,她的妈妈和我的妈妈是二十多年的牌搭子,家里也是经商的,开餐饮连锁,也算是不错,只不过就没有我这样的压力,活的自由自在,也没有父母包办婚姻。   我委实是很羡慕她的。   “我爸要是突然把我嫁给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富二代,我一定翻脸走人。”陈苏巧给我带了芝士挞,一边说着话一边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一口咬下一半,含混不清的说道:“谁说没见过,见过一面。”   陈苏巧不置可否的笑笑:“还见过一面?见过一面就把你嫁了啊?儿子是亲生的,女儿就不是了?”   我慌张放下手中甜品伸手去捂她的嘴:“你别乱说话,想让我挨揍嘛?”   她拂开我的手,打抱不平:“本来就是,你哥都去世五年了,再说了,人命都是天注定,怎么能把你哥的死怪在你的身上呢,万一那天你哥是给你爸买东西遭遇事故了呢?真的是!你爸重男轻女!”   我愁苦地看着她,喃喃开口:“人家都说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扎心,扎心了,我的....”   陈苏巧接道:“老铁。”   我们相视一笑,随即都恢复了正常,我领着她坐到了办公室拐角的沙发上,沙发背后是落地大玻璃窗,窗外是只有20层以上才会看见的晨雾。   “下午我得去试婚纱,你陪我。”   “不去,不嫁,我不同意!”   我笑笑,挪过去抱住她:“好了我的姐,我自己都没觉得怎样,反正一天这么忙也没时间谈恋爱,我爸既然帮我挑了那我就嫁,也省的我花心思自己去找,还得花时间谈恋爱,万一遇到渣男,又得花时间走出悲伤…..”   我摊手:“这样不是很好?还能完成我新项目的用户体验,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陈苏巧戳了戳我的脑门儿:“我发现这几年做生意把你做傻了!你是不是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七情六欲了?”   我嫣然一笑:“嗯,我现在是仙女了。”   说罢,又指了指桌上立着的质地很好地名牌:“仙女CEO。”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当CEO?”陈苏巧耸眉看我。   “没办法,迈集团第一顺位继承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钻石级富二代么…..”我顿了顿:“媒体是不是这么说我的?”   陈苏巧无奈叹气:“哎,你也就能和我贫一贫,晚上自己回家哭的又不知道是谁。”   我佯装不自知:“谁?谁这么没骨气?”   陈苏巧终于是笑了:“算了算了,我懂你,你就是那个天下有难你一人扛的奇女子,不就是个商业联姻么,怕什么!”   我附和:“对啊,不就是个商业联姻么,怕什么?下午陪我试婚纱去?”   陈苏巧窃笑:“那我是不是也得试个伴娘服?”   我与陈苏巧脾气性格都特别相投,兴趣爱好也差不了多少,听说我俩刚出生,被各自的妈抱着去打麻将的时候,我俩的小手同时推翻了各自母亲的牌,一起挨了揍,于是有了这样过命的交情一晃就做了二十多年的好朋友。   她自小不爱学习,爱追星,随便去北京念了个二流大学就回来了,一天帮着家里人打理财务,说是大学专业是会计刚好学以致用,终日也就是理理票据然后看看电视剧。   每每我在开例会,她都会拿着好吃的坐在我办公室等我,我见她活得百无聊赖又活泼自在,羡慕得不得了。   于是我央求她,一定每周来找我至少三次,带给我一些生活的活力和希望。   我开着车载她去高新开发区一家婚纱店,那里有著名设计师兰羽的婚纱样品,我打算试穿定做。   “两大商业巨贾联姻,婚礼怎么着不得豪掷个几百万?”   “预算说是六百万,但我估计得double。”我从容地拐进一条车少人少的宽阔马路,这在X市算是最好走的道路之一,因为房价太贵买不起,租金太贵也租不起。   “搞事情啊,六百万,我们六家店的营业额都没有那么多。”陈苏巧撞了撞我的肩:“那他们聘礼给多少?”   我闷声想了想,说道:“这个我好像没问,但许家比我们有钱多了,总不能给的还不如我陪的多吧。”   “那你准备陪个什么嫁妆?”   “我爸说就随便陪个宾利就行。”   陈苏巧倒吸一口凉气:“大手笔。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我趁着红绿灯的空档转头对她笑:“等我把跟利生合作的项目搞定后,我养你!”   陈苏巧双眼透亮,冷不丁地问道:“你有车载记录仪没?”   “有啊,怎么了?”   “嗯,那就有录音为证,我就放心了。”   “……”   这婚纱店极为显眼,用纯金属的材质做了整个外立面的装修,统共三层高,里外都是富丽堂皇的一片。   陈苏巧挽着我走进去,看见什么都想买。   我暗暗地捏了捏她的手:“败家娘们儿。”   她甜甜一笑:“老公,养我。”   我们嘻嘻哈哈地超进走,冷不丁地却碰到了一个人的肩,陈苏巧连说“sorry”然后抬头,脚下的步子却突然定住了。   我拽了拽她,指着迎上来的导购:“你干嘛啊,灵魂出窍啊,走啦,刘经理都来了。”   陈苏巧一脸诧异地望向我,又望向身边的高个子男人,没好气地问我:“陈乔西!你是不是瞎?”   我懵逼地看着她,又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离我们一拳距离确实站着个穿着得体,长相精致的男人,只是表情不太友善,神色不太好。   我似乎好像不认识啊,于是我踌躇着回过神跟已经走到跟前的导购经理打招呼说起了正事:“刘经理,我就只有一小时时间,还得给我闺蜜选个伴娘服,辛苦你了。”   刘经理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梳着精干的马尾:“没问题陈小姐,许先生,廖秘书那边并没有说你们二人会一起来,我们只准备了婚纱,不过许先生您放心,您的衣服我们也已经做好了,今天可以一起试一试,看看哪里还需要改动的。”   许,许先生?   我恍悟,方才陈苏巧骂我的那句眼瞎是因为我没认出许穆森,我的未婚夫,我的老公,要跟我相伴一生的男人。   这着实有些尴尬,于是我倏地松开陈苏巧的手,挪到许穆森身边,生硬地挽着他的胳膊笑道:“哈哈哈....我先生他舍不得我一个人来试婚纱....黏人得很..…”    卷一 始于缘浅 08 安安   “你们夫妻感情真是好,金童玉女!”刘经理拍手称赞,然后总算转身离开。   刘经理一走我便像触电般的刺猬一样将手抽回来,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陈苏巧不禁啧啧称叹:“危机公关果然处理的很好啊,那个谁谁谁出轨要是让你来写新闻通稿估计就是另一幅画面了......”   我冲她轻哼了一声,然后习惯性的穿上职场女性标配的伪装,调好站姿和笑容,看向许穆森:“许总,这么巧?”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比那天在饭局上还要气色不佳,于是我起了些怜悯之心:“你黑眼圈有点重,要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呢。”   说完这话,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亲昵,于是干笑着又站回陈苏巧的身边:“巧巧,我们先进去吧。”   陈苏巧一直上下打量着许穆森,冷不丁地被我拉了就走差点一个趔趄:“西西你慢点!”   “西西。”   我们突然止住脚步,第一声西西是陈苏巧叫的,那第二声呢?   我跟陈苏巧都有些讶异,缓缓转头,发现许穆森正一脸倦容的看着我,他开口道:“西西,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和陈苏巧听着许穆森满面愁苦的在贵宾休息室里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内容大致是,他在一次车展上偶遇了一名清秀的姑娘,那姑娘在摆pose的时候崴了脚被领班骂的梨花带雨,许穆森出面拦阻,于是姑娘开始对许穆森芳心暗许,每天一日三餐做成小巧的便当盒等在许穆森去公司的必经之路上。   足足坚持了二十八天,二十八天的便当盒都不重样。   后来许穆森知道姑娘家清贫,母亲还有糖尿病,一家人就靠她养家,平时是一名幼儿舞蹈老师,周末还不得不出来当车模挣外快,许穆森开始起了怜悯之心。   再后来就是姑娘的乖巧懂事和细心,暖热了这个位高权重的黄金钻石王老五,二人水到渠成谈起了恋爱。   谁知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恋爱得到了整个家族的反对,特别是许穆森的母亲赵书记,强制勒令让他和那姑娘分手。   接下来刚好遇见我爸向他们抛出的联姻的橄榄枝,于是两家企业击掌而合,高兴地不得了。   赵书记用姑娘父母厂里分配的安置房来要挟许穆森,也停了许穆森所有的信用卡,冻结了账户,铁了心要棒打鸳鸯。   于是许穆森想到了我,叫了我声“西西”后,想让我帮忙,主动提出退婚。   我若有所思的喝了口苏打水,里面的冰块周围全是可爱的小气泡,我耸耸眉:“你在集团这么没有地位?”   也怪不得我这样问,回国的五年,我爸就算是想断了我的财路也断不了,个人经济是独立的,我自己挣钱呢。   白羊座职场女性是坚决不能容许自己的另一半比自己弱,连财政大权都无法做主的。   于是我开始有些嫌弃他。   “西西,你帮我一次,我欠你一次。”许穆森开口,声音嘶哑又低沉,闻者心疼。   于是我动了恻隐之心,开口道:“那我可以允许在我们结婚后,你和那个苏.....”我转头问陈苏巧:“苏什么来着?”   陈苏巧眼皮都不抬地道:“苏安安。”   “哦,对对,苏安安,我可以允许在我们婚后,你跟苏安安继续谈你们的恋爱。”   见我说不通,许穆森眉头一紧:“陈乔西,你就这么喜欢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端正了态度,认真了起来:“许总,您看,出身在我们这种家庭本来就是身不由己,大爱小爱一定要分的清,再说了,爱情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特别小的一部分,您因为这姑娘跟家族反目,您又是独子,有没有考虑过集团经营,和未来发展?”   我清了清嗓子,像开公司例会一样的严肃:“我们的肩上是有责任的,儿女情长那都是小事,比如说,我这次跟利生集团合作的这个案子,如果黄了,我爸得多失望,我们整个迈集团今年的业绩都会被拉低好几个点.....”   “所以,这忙,我帮不了。”   我将论点论据阐述的清清楚楚,我相信一个理智的人应该能听懂个中缘由。   可似乎眼前这位听得并不是太明白,因为他的眼睛里居然开始冒起了星星之火。   许穆森生气了。   他垂着睫毛,眼睛不知道望向哪里,一字一顿地道:“所以,你就是看上了我们许家的钱。”   我有些被他的气焰唬住,但还是没忍住接了话茬:“嗯,还有势力。”   这话说完,许穆森倏地起身,快步离去,走时带过一阵风,我和陈苏巧都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我抓住陈苏巧的胳膊:“我说错什么了么?”   陈苏巧干笑了几声:“倒是没说错什么,就是挺讨人厌的。”   我转头看向她:“怎么可能,我这么讨人喜欢。”   陈苏巧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摇头道:“哎,西西,你终究是为你哥哥活下去罢了。”   说完,她轻轻地抱了抱我:“只有我懂你,心疼你。”   我将她推开,不想提这个话题,于是说道:“他浪费了我一个小时,没时间试婚纱了,要不你在这帮我一试,给你自己再把伴娘服一挑,我还得去经开区那边谈个项目,这次是个3p项目,我不去不放心。”   说罢我便起身,补了句:“我的卡在刘经理那,你看上了就买,别太贵就行。”   陈苏巧立即撒着娇地贴过来:“谢谢老公,老公你真好…..”   我嫌弃地将她大脸推开,跟刘经理交代了几句便开车离开。   果然,成了许家未进门的儿媳妇拿下一个高速3p项目就像谈了个大楼的外立面装修,资质一提供,价格一报,竞标的过程也显得是个摆设。   会议结束,我的团队开心的去聚餐,我懒得参与,想着回家睡个好觉,索性连公司都没回直接开车回了城东边的房子。   那里是很早之前买的一个小别墅,没有游泳池和大花园,但好歹是个清幽的独栋。   除了我,就是我的猫,偶尔我妈会让阿姨来给我打扫打扫卫生,再也就没别的访客。   可这次我却在小区保安亭门口看见个穿着白衣白裙的长发女孩儿,她怀里抱着个帆布书包,满面愁苦地站在保安身边,一双眼睛在搜索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直觉,我感觉,这女的可能是来找我的。   果然,第六感就是准,当我的车子刚刚接近保安亭,欲左拐直接下地库的时候,那女孩儿小跑过来,敲了敲车窗,细声细气地问道:“您是不是陈乔西小姐?”   我见她生的清秀,气质温婉,打扮干净,满面愁苦,居然一下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看来许穆森对我的温情攻势没起作用,换了一个更温情更愁苦的来。   我瞬间觉得头大,但也不忍心欺负这么个可怜的姑娘,于是说道:“上车吧,我知道你是苏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