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你死了没? 那个该死的电梯,我一步跨进去,却做了自由落体运动。我一边心中咒骂着,一边扶着旁边的墙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四周黑洞洞的,光线很暗。 这里不像是电梯底部的密闭空间,而像一条幽深的走廊。手指下的触感粗粝不平,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下,是大块大块的石头垒成的墙壁。 我这是掉到哪里了?我不禁心虚起来。 我站住,仔细辨认,隐隐听到嘶哑的咒骂声,呻吟声,哭泣声,哀嚎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的味道,混着经久不见阳光的腐败发霉的气味,令人作呕。 恐惧瞬间入巨大的手扼住我的喉咙,我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四周是厚厚的石壁,正对着的墙壁上,在很高的位置有一个不大的窗户,镶着铁栅栏。侧面立着一根十字型的刑柱,上面绑缚着一个人,手臂平伸,双脚离地。看那身量,应该是个男人。 铁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像给他的身上打了一道光束,使他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我如被施了魔咒一样走到他身前,仰头望他。但见他衣衫褴褛,碎布条一样挂在身上,浑身是发黑的血污,有的伤口已经溃烂,有的伤口还在淌血。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地草一样遮住了大半的脸颊。他的头无力地歪在一边,像死了一样的了无声息。 出于救人的本能,我压住心头的恐惧,连这儿是哪里都顾不得多想,抬手去解他胳膊上的绳子,那绳子嵌进他的皮肉,将他的胳膊牢牢地禁锢在横着的架子上。 绳子很粗,黑甸甸的,以我的手劲儿根本动不了分毫,更郁闷的是,我连绳结都没找到在哪儿。 我环顾四周,想找个剪刀之类的工具。这才发现在他对面的整整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型号尺寸的皮鞭,铁链,还有好多我不认识的东西。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难道是我好死不死,掉到十八层炼狱来了! 心下挣扎了一下,他会不会是十恶不赦的强奸犯、杀人犯?那我岂不是做了东郭先生?不过我这人向来心软,见不得人受苦。电视里见到饿得如大头鬼一样的非洲孩子,都让我泪眼婆娑,恨不得立刻坐飞机飞到非洲去做志愿者,更别提此刻看到他这幅凄惨模样。 我去对面墙前挑拣了一下,拿起一柄类似于匕首的短刀,刀柄和刀刃上还沾着黑色的血迹,我差不多是用两根指头捏着提了过来。 我费力地用刀割他身上的绳子,因为他给悬挂在刑架上,所以我只能踮起脚尖,举着胳膊,这让我很难发力,又怕失手伤到他,他可禁不住我再捅一刀了!汗都出来了,才看到绳子起毛。 我一边割绳子一边颤声问他,“喂,你死了没有,你要是死了可得告诉我一声,我就不费这劲儿了!”我的手触到他的胳膊上裸露的皮肤,还好是温的,不是冰冷的,禁不住轻吁了口气,“太好了,你还活着呢!”不禁欢欣鼓舞,干劲儿十足。 突然耳闻有人大喊,“有人劫狱!” 啊?什么年头,还有人劫狱?我轻蔑地摇了摇头,脑袋被门挤了,劫狱?哼! 心中嗤笑着,手上却一直没停,直到有一群人冲进来,拿大刀比着我,我还在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割呀割,割呀割…… 正文 第2章 将她绑起来 一人上前,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揪着我的头发将我拖了开来。我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今天刚做的头发,这下彻底成鸡窝了。 我拳打脚踢,被那人一把扔在地上。人摔到地上,头脑却清醒了。不对啊!我这是在哪儿?为了便于继续思考,我索性躺在地上,眼睛却叽里咕噜地四处打量。 牢房?没错,还不是现代的,连电椅这种高科技刑具都没有,落后!看看这群人,穿着黑色的长袍,披头散发的,哪有半分人民公安的威风凛凛,切,只能叫牢头;再看看他们手里拿的,没有抢,也该拿个警棍什么的,又是刀,又是剑的,还玩儿冷兵器呐! 我正在胡思乱想,众人分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如风摆荷叶似地扭着胯走了过来。他穿着暗红色的锦袍,上面绣着团花,倒也生得五大三粗的,身量不矮。就是唇红齿白,怎么看都觉得他擦了粉儿了。 刚才揪我头发那个人,躬身抱拳 “禀马公公,抓住一名赤身露体的劫狱女子。” 我呸!长眼睛了吗?说的是人话吗?本姑娘这件Prada黑色吊带裙,是花了半个月生活费在地摊买的,老板拍着胸脯跟我保证是超A版的。 还是那位马公公识货,一手叉腰,一手伸着兰花指,翘着指尖依次点着他们,细声细气地说:“一群废物,你们懂什么,这是夜——行——衣!” 他继续操着他的公鸭嗓,摇头晃脑道:“你们再看看她脚上的暗器,戳身上就是个透明窟窿,指不定还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你们没人破了皮儿吧!” 说得那群人都纷纷查看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脸。 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我自己和我这身行头的由来。我,林若溪,22岁,X大在读学生。事出的起因都是因为我同宿舍的天仙张,新交了个男朋友,这孩子内心极不自信,总怕男友禁不住诱惑。于是让我们一宿舍的女生扮成各具特色的美人,陪她去约会,细观察男友的反映,有没有色迷心窍,把持不住。 天仙张给我的定位是“狐狸/精型”,把我愁得,一宿没睡好觉。 早上醒来,我梳着自己清汤挂面一样的长发问她,“仙儿啊,给我换个清纯玉女型的成不?” “不行,可儿扮过了。” “那精明干练型的也成。” “苏苏扮的就是办公室诱惑。” 我咬咬牙,“小鸟依人型的总可以吧!” 一个枕头飞过来,伴着天仙张的一声爆喝,“我就是小鸟依人型的!” “好好好!你依人,你依人,我是‘狐狸精’。”我只能认命。 我被天仙张押着买了一件全黑的吊带裙,细细的肩带,贴身的裙型,走路迈不开步子。她非说是我腿不够长,翻出一双三寸高的细金属跟高跟鞋让我穿上,就是眼下被当作暗器的这双。 这还不算,又押着我进了一家发廊,跟发型师一通叽里呱啦后,将我长直发整成个梨花头。我看着镜子里一脑袋的草长莺飞,尖叫出来,她却眉开眼笑地说这是时下流行的“凌乱美”。美吧!现在成鸡窝了。 就这样,又给我化了个让人见了晚上能做恶梦的浓妆,那烟熏的眼影!猩红的嘴唇!临出门还告诉我,“记住,要半眯着眼睛看人。” “是这样吗?”我虚起眼睛问她。 被她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别跟近视眼看不清似的。” 为了制造良好的出场效果,她让我单独赴会,地点是云景大厦三十八层咖啡厅。在她与男友聊过天,喝下半杯咖啡后,再施施然出场。 当我一瘸一拐地赶到云景大厦时,看看表,已经过了十分钟了,按开电梯,低着头就冲了进去……结果,就到这儿了。 在我还神游的时候,那个娘劲儿十足的马公公,问向旁边的人,“这是今天第几拨劫狱的啦?” 天,我还不是沙发! 旁边的人恭敬地答道:“第十一个,不过其余的人都哭晕在大牢外面,还有两个撞了墙,磕破了脑袋,被家人抬回去了。只有这个女子不知如何跑了进来!” “哦?这慎行司天牢的铜墙铁壁,她也能进来?”马公公明显来了情绪,翘着手指一指我,“来人,将她绑起来,咱家要亲自审问。” 正文 第3章 谁派你来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人绑在了十字刑柱对面的一根柱子上。粗粗的麻绳勒进我的皮肤,上面的毛刺刺得我很疼。马公公摩挲着无须的下巴,看着我道:“细皮嫩肉的,用什么好呢?” 说着,亲自到刑具架上翻检,先拿起一根粗粗的皮鞭,摇头自言自语,“一会儿打得血淋淋的,太难看了,咱家可刚吃过午膳!”扔下粗的,又挑了根很细的鞭子,掂了掂,很是满意,“这个正好,不会毁了丫头的皮相。” 要不是有绳子支撑着我,我就瘫在地上了! 耳闻“啪”的一声响,我“哇”地哭出来,眼泪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马公公摆着一只手,细声安慰我:“别哭了,没打着。咱家就是试试合不合手。” 我勉强止住哭声,这才发现刚才的一鞭擦着我的脸颊落在我身边的地上。怪不得,没觉得疼呢! 脸上尤挂着泪珠,我抽泣着,“公公,别费力气了,再把您老人家累着,您问我,您问什么,我说什么。” “嗯!丫头,算你识时务!都像你这样,咱家也不用挥鞭子挥得一胳膊粗,一胳膊细了!说吧,谁派你来劫狱的?” 谁派我来的?还不是天仙张那个臭丫头,我倒霉就倒霉在她身上了。不知她现在见不到我,心里怎么骂我临阵脱逃,不够义气呢!当然,我不能那么说。我也看清形式了。好死不死,穿了呗!不光穿到牢房来了,还被当成劫狱的了。 “我也不想来啊!”这可是大实话,说到这儿,我悲从中来,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马公公有些不耐烦了,“丫头,别考验咱家的耐性,对你可没好处!”说着扬扬手里的鞭子,一指对面的人,“你可识得此人。” 我抬头看去,很无奈地摇头,“不认识。” 眼瞅着鞭子又扬了起来,我惊叫,“我还没看清呢,让我看看他的脸!” 马公公一示意,一个手下过去,抓起那人的头发,让他的脸露了出来。鬼呀!我差点叫出来,那人一脸的污血,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纠结的头发和寸长的胡须上都是血,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 我哆嗦着,“这……这,别说我没见过他,就是见过也认不出来啊!” 马公公也扭头看了看,颇有些惆怅地自语道:“也是,都看不出本来样貌了!” 我乘胜追击,“公公说得在理。其实刑讯贵在取得有用的讯息,若像这样将人打得面目全非,还有什么意义?别说想救他的人认不出他来,公公您别误会,我不是说我,我是真的不认识他,我也不是跑到这儿救他来的。就是他的仇家经过他面前也会视而不见,熟视无睹,径直离去!……” 十分钟后,我继续滔滔不绝。 “那您费了半天的力气将他抓来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毁了他的容貌,让人都认不出来吗?……所以,我认为,刑讯不该打脸,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您非让我承认我是来救他的,太强人所难了!……” 我是有这个毛病,越紧张越话密,叙叙不停,有如唐僧上身一般。我想这是一种生理现象,在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演讲中可以让我的大脑麻痹,忘记紧张恐惧。问题是,在这种状况下,通常没有什么逻辑思维而言,我只能颠三倒四,车轱辘话说来说去,不知所云。 就像此刻这样,我口吐莲花般地没完没了,不知说了多久,终于感到口干舌燥,渐渐停了下来。屋里一时变得安静极了,很是突兀。所有人都跟见了外星人似的看着我。我一阵心虚,只等着挨鞭子了。 正文 第4章 姑娘,歇口气吧 须臾,马公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吩咐手下,“记下来,丫头说得有道理,以后刑讯犯人不许再动脸。”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为自己废话连篇找到观众,立刻觉得油头粉面的马公公也不这么讨厌了。知音难求啊! 旁边有人搬过一张桌案,拿出纸笔,奋笔疾书。马公公想起什么来似的说:“那这个人,你到底……” 我顾不得嗓子冒烟,接口道:“说到这个人,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一味的严刑拷打并不是办法,你们看看他……”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那个人一动不动,连是否在喘气都看不出来。 “看到了吧!看到什么了?众位大人有没有发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大人们都没有发现?” 为了制造效果,我停下来瞪着眼睛问他们,直到他们面露迷惘才接着说:“这个人快被你们打死了,只剩下半口气了,再打下去会怎么样?会死的!他死了还有价值吗?还有作用吗?还能发挥余热吗?人死了就是死了,我从来不相信投胎转世之说,因为,没有人真正知道死了之后会是什么情况……” 二十分钟后,我从破除封建迷信的说教中转回正题。 “好,我们言归正传。我们再来说说刑讯的真正意义。人都是有弱点的,没有弱点还能称之为人吗?如果你们想从他的口中得到想要的讯息,就应该去找他的弱点。贪财的以金银诱之,贪女色的,就对他使美人计,贪权贵的,就许他高官厚禄。你们知道这个人的弱点在哪里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被我目光扫到的人,都纷纷摇头。 “这就是了,一味地严刑拷打只会让他越来越麻木,大不了就是被打死呗!打死了,你们还能得到什么?人是没有来世的,也不可能投胎转世……” 又过了半个小时。 “所以说,打不管用,要动脑子,不是让众位大人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去发明新的刑讯方法,而是要做到“不打而招,以德服人”。打造全新的,不同凡响的,与时俱进的牢房,一个好的牢房应该是犯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地方,是失足的人,人生新的起点……”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声音嘶哑,但依旧挣扎着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地说道:“所以……我不是来救那个人的……他都快被你们打死了,救回去也是半死不活了……死都死了……我还救他干什么……人又不会转世投胎……” “够了!”满头黑线的马公公将我喝住。我抬眼看看窗外,天都黑了! 一边笔录的那个人身前的桌子上已经堆了雪片一样的纸,有的已经飘到地上,他哆嗦着从纸堆中抬起头,都快哭出来了,“姑娘,歇口气吧,我笔都写秃了。” 马公公一挥手,“咱家在这天牢里忙了一天啦,还有一堆正事儿等着做呢,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我呆滞着,我要认识他,还费这么多话干嘛? 正文 第5章 他是我夫君 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打在我的胳膊上,我“啊!”地一声惨叫,气壮山河,响彻云霄。长这么大,爹妈都没舍得碰过我一根指头,却跑到这儿挨打来了。 我没命地叫:“我再看看,我再看看,让我仔细看看……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他是我杀父仇人!” 眼瞅着刑架上的那人哆嗦了一下,原来醒着呢! 瞧我多镇定,危急关头依旧保持着头脑的清晰缜密。这不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吗?他被整得这么惨,肯定跟这些人苦大仇深,我可别站错队。 果真马公公停下来,狐疑地看着我,过了会儿,伸出一根指头点着我的脑门,“丫头,看清楚了再说,跟他结怨的都是乱臣贼子,诛九族的人,怎么?你是那个漏网之鱼吗?” 啊?!早说呀! “看错了看错了,我再想想……”我这次是认真打量他的,可是他一脸的血,又胡子拉茬的,看不出多大岁数。我一咬牙,一闭眼,“这会儿我认出来了,他是我爹……” 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又大大地哆嗦了一下,这是被人打抽筋儿了吧! 连马公公都有气无力了,“你刚不说你爹给人杀了吗?” 我说了吗?老爸对不起啊!女儿不孝啊,胡说八道,祝您老万寿无疆,永远健康! 鞭子呼啸着又抽了过来,打在我身上,火辣辣的疼,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全身的每个细胞,每个神经末梢都在尖叫。我徒劳地扭动着身子,厉声尖叫着,“别打了,我说,我说,他是我——夫君!” 我差不多是喊出来的。四周静静的,一只乌鸦从人群头顶飞过,所有人都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我,对面刑架上的人,头一垂,耷拉到胸前,晕死过去了。 马公公也累了,听我叨叨了一下午,此刻也是头痛欲裂,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又是个疯女?想嫁给他想疯了?” 不会吧,还“又”,这是什么世道?姑娘们哭着喊着要嫁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马公公用鞭子指了指我,吓得我一哆嗦,“丫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怎么进来的?说简单点儿” 这个问题好回答,照直说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了,我本来正要进……屋的(电梯),结果晕过去了,醒来就到这儿了。不如公公去问问门卫,是谁将我带进来的,没人带我,我也进不来,您看我这个样子,像个说谎话的人吗?刚才是被您打得胡说八道,其实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所以您看,打是不管用的,容易屈打成招,一个好的牢房应该是……” 所有的人差不多都要夺门而逃了。马公公扭头吩咐旁边的人,“先将今日守门的门卫监押起来,咱家明日审讯。” 对不起,守门的几位大哥,我也是为求自保,狗急跳墙,不是成心牵连你们的。 马公公手抚胸口,有气无力地说:“今儿就到这儿吧,咱家头都疼了。”又慢悠悠地转过去,看了一眼刑架上的那个人,“丫头说得也有道理,打死了,我真不好向锦公公他老人家交待,来人,把他放下来,别让他死了,等他缓过些来,再上刑。” 马公公又转向我,“丫头,看你这样子也真不像个劫狱的,比外面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也不如,人家还知道哭着喊着要替他死呢,你倒好,挨了几鞭子就哭爹喊娘。只是难为你竟然跑了进来。若是你没进来呢?咱家还能考虑放你一马,可是既然你已经进了我这慎行司的天牢,就由不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的一张大饼脸在我眼前放大,“你就在这慎行司的大牢多住几日吧!”盯着我看了一眼,嘴里又“啧啧”出声,“瞧这小模样,把脸上的灰洗掉,应该还不赖。” 拜托,那是烟熏妆好不好!我也知道,我这一哭一闹的,只怕已经变成熊猫眼了,这会儿,我都能看见,我留下的眼泪都淌着黑色颜料。 马公公又吩咐手下,“给丫头一件女囚的衣服,衣不蔽体的,有伤风化。”他最后看着我,“丫头,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为他来的,你就来照料他吧,若他死了,他要受的刑罚就由你来代替。” 欲哭无泪,我还是早死早投胎吧!可是人会有转世投胎吗?我还回得去现代吗?……这还真是个问题。 正文 第6章 天牢也有VIP 那个人被人放了下来,我也没看清楚人家是怎么将他解下来的,好像一挥手,那人就如同一袋子土豆似的掉到了地上,看来是有机关,只有我那么笨,还用刀子割绳子。 两个人上来,一边一个拖起他的胳膊将他拖走了,他的头垂着,只能看见乱蓬蓬的头发,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看得我心肝儿直颤。 还没等我进一步悲天悯人,就有人上来将我解了下来。一件灰头土脸的衣服和一双破布鞋“啪”地扔在我脚下。那人上下打量我,“快穿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的吊带裙已经被鞭子打破了几处,露出几道青紫色的鞭痕,马公公的鞭法真是神勇,果真没有破。再看看胸前也咧开了,连内衣都露了出来,我脸一红,赶紧拿起地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套在身上,衣服很长,拖到了地面。 我偷窥了那几个人一眼,见他们表情只有不耐烦,不见淫亵,放下心来,都是公公啊!这个发现让我很是欣慰,虽然是变态,总比一群如狼似虎的雄性动物安全。 那几个人推着我的肩膀让我往前走,我又经过了那道石壁走廊,此刻,两边的石壁上都点燃了风灯,昏暗的光线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如鬼影一般。 来到走廊的尽头,右手边隐隐可见一排排的牢房,呻吟哀嚎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仿佛地狱的魔音,让人不寒而栗。 幸好,我被推着转到了左边,与刚才是一样的石壁走廊,越走越安静,渐渐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只闻我们的脚步声,因为寂静,因为未知,越发让人从心底渗出恐怖来。 走廊的尽头灯火通明,在一面墙宽的铁栅栏后面只有一间牢房。押着我的那几个人打开门,在我背上狠推了一把。我直接以“平沙落雁式”扑在地上。 伸手摸摸,脸还是立体的,没给拍成照片。爬起来,四处张望,我一路已经做好准备了,会被关入一间阴暗潮湿,散发恶臭的牢房,地上跟动物园一样跑着蟑螂和老鼠。没想到这里很宽敞,还异常的干爽整洁。最重要的是只有这一间牢房,根本没有其他犯人,可见这个半死的人是个要犯,才会单独关押。我很感慨,天牢里也有VIP总统套啊! 牢房一面是铁栅栏,三面是石壁,在高墙的顶上,有一个两张A4纸那么大的窗子,还镶着铁条。地上有些稻草,靠墙的一面是个石台,像张床,上面也铺着稻草,四个角上立着四根铁柱子,应该是绑人用的。此刻刚才被打得体无完肤的那个人趴伏在上面,手上脚上还带着粗粗的镣铐。 我突然顿住,回过味儿来,转身发疯一样拍打着已经锁上的铁栅栏门,“放我出去,给我换一间单人的。” 门外要走的几个人停住,回头呵斥:“单独关押的都是死囚,你还担不起那个罪名。” 我愣了一下。哦!那我就不住单间了。我可怜巴巴地尝试着说服他们,“那将我关到女囚那边可以吗?” 那人很是铁面无私,丝毫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马公公吩咐了,让你照料这个人,别让他死了。他该受的苦刑还没有受尽,若他死了,就都加在你身上!” 我心中波涛汹涌,无比悲愤。太不人性化了,竟然将我跟一个半死不活的男犯人关在一间牢房里。还有天理吗?一个好的监狱应该是人性化的管理,是犯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地方,是失足的人,人生新的起点…… 算了,长耳朵的都走光了,剩下这个比我还倒霉,我就不抱怨什么了。我又渴又饿,如不是这该死的穿越,此刻我应该是骗完吃喝,功德圆满地躺在宿舍的床上了。 我只好回身又打量了一下牢房,屋角处有个水缸,还有一个金属盆,栅栏和床之间有一个黑不溜秋的桶,马桶呗,不用细看我也知道,动动鼻子就行了! 我看了看石台上趴着的人,连是否有起伏的呼吸也看不出来。我大着胆子走过去,试着推了推他,小声道:“喂,你可别死啊!”其实这会儿,我倒没去想他死了,我得替他。我只是害怕他死在牢里,我得跟个死人呆一晚上。那可太恐怖了! 此刻我看着这个人,他的生死不明,比目前自身的处境更让我害怕。我伸手探到他的鼻下,感到微弱的气息,如小鸟的羽毛,一凉一热地吹着我的手指,心中竟然涌起对他的感激。他还活着,太好了! 正文 第7章 你可不能死 铁栏外有人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不是刚才的那些人,而是个六十开外的老狱卒,有点儿颤颤巍巍的,来到铁栏前,将些饭菜、一小罐水连同一件衣服顺着铁栏的缝隙递进来。见四下无人,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罐子放到栏内的地上。他向着石台上趴着的人张望了一下,随即叹息了一声,“唉,好人没好报啊!”说着,摇头走了。 牢房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我走过去,先拿起那个罐子,打开一看,是膏状物,闻了闻,有股草药味儿。我又从角落的水缸里打了盆水,就着灯火看了看,还挺清澈的。 我将水盆和药膏都放在石台上,想了想,从自己衣服的下摆撕了条布下来,浸在水里,淘洗一下拧干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是一条一条的,没什么阻挡,我轻轻地除掉他身上的碎布,擦拭他血肉模糊的后背,这才看到,他的背上有鞭伤,也有烫烙过后,露着红肉,淌着黄水儿的烫伤……我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我是个胆小的人,中学的生物解剖课向来都是捂着眼睛过来的,更别提躺在我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我颤颤巍巍地为他擦掉血污,又在他的伤口上抹上药膏,也分不清伤口不伤口了,反正他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我整个涂抹就行了。然后是他的腰臀和腿。 背面完事了,我将那盆血水泼到铁栏外面的地上,又换了盆干净水回来。把他翻过来让我犯了愁,别看他瘦的皮包骨头,可是还真沉啊!我又不敢玩命儿推他,只能尝试着将手插到他腋窝去提他。我费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把他翻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倚着石台喘粗气。 过了好半天,我正养精蓄锐,准备再接再厉呢,就听背后有一阵铁链的唏哩哗啦的声音。我回头,看见那人正费力地自己转过身来。我跳起来去扶他,在我的帮助下,他终于仰卧在石台上,浑身抖做一团,半天才忍过去。 我等他不抖了,就接着为他擦洗,他的前胸和腹部比后背还惨,看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咬咬牙,拿起手里的布尽量轻地为他擦,可是碰到他时,还是让他畏缩着蜷起来。压抑的呻吟溢出他的唇角,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出声。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慢慢将蜷成虾子一样的身体打开。 我细心地擦净他的身体,仅是前胸和腹部就让我换了两盆水,又为他涂上药膏。接下来,再往下……我有些踌躇,毕竟是个男人!他衣不蔽体的,看得出那上面也有鞭伤。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好!讳疾忌医是要不得的。我为自己鼓鼓劲儿,直接把手里的湿布按在他下面,没敢细看,面红耳赤地涂上药膏,顺手将那件干净衣服拽过来,搭在他腰间,才呼出一口来。 还好他没什么反映,了无生气地躺着,也不知是不是又晕过去了。这要是……我这脸往哪儿搁! 接下来容易些,他的胳膊、腿和脸,我也一一擦过,又涂了药膏,他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即便擦掉血污还是看不出长相年纪。他的手腕和脚腕有些难处理,被铁镣磨得都露出惨白的骨头。我只能又从我身上衣服的下摆和袖子上撕下布来,一下子袍子变成连衣裙了。将布叠好,小心地缠在他手腕、脚腕的镣铐上,虽然作用不大,但是好歹垫一垫吧! 都好了,我将那件干净衣服套在他身上,还好是件开衫,袖子部分就从镣铐的缝隙间塞过去。我出了一身汗,才将衣服给他穿上,又将带子系好。他终于有点儿人模样了。 我走过去,从地上拿起水罐,虽然我口干舌燥,嗓子都冒烟了,但还是倒出一碗水拿到他嘴边,他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便极轻地摇摇头,表示不要了。 原来他醒着呢!反正他眼睛肿着只剩下一道缝,我都看不出他是否睁着眼。想想刚才,我脸有点儿发烧,故作镇静地说:“你失血过多,应该多喝点儿水。” 他很听话,果真将剩下的半碗都喝了,又躺那儿装死。 我抓起水罐,仰头直接将水倒进嘴里,喝了多半罐,才感觉好些! 我看了看饭菜,倒是一荤一素两个菜,还有碟馒头,一碗粥。看来牢里伙食还不错,也不知道是特殊优待还是大伙儿都吃这个。 看他那样子,馒头和菜肯定是咽不下去了,待会儿还是便宜我自己吧!于是我端起那碗粥,小丫鬟上身地舀起一勺凑到他嘴边。他虚弱地摇摇头。我轻声劝他,“好歹吃几口,你若死了,我可没有你这么能熬。” 自己也觉得很无耻,竟然如此威胁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也许是因为刚才老狱卒的话,也许是因为他受尽折磨依旧如此坚强,反正,我直觉地感到他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 果真,他张开嘴,含住我手里的勺子。吞咽的动作带给他很大的痛苦,他呻吟着,手扒着石台的边缘,费了很大的力气来将那一小勺粥咽下去。 我都不忍心了,他却又微微张了嘴……那一碗粥,足足喂了半个小时。别说他了,我都浑身直哆嗦。 我用湿布揩掉他额头的冷汗,“你睡吧,我守着你。” 事实是,我狼吞虎咽一通,又胡乱洗了一把脸,躺在地上的稻草堆上就睡着了。 正文 第8章 还要打他?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我脸上时,我腾地一下子坐起来,嘴里叨咕着,“坏了坏了,今天要论文答辩的!” 我跳起来,惯性地去抓床栏上搭的衣服,才发现伸手抓了一把稻草。对着手里的稻草发了一会儿呆,一时悲从中来,原来不是做梦! 来不及为自己的处境伤心,我骨碌爬起来去看石台上的人,见他胸膛一起一伏地,还喘气呢!只是睡得极不安稳,蹙着眉头,不时发出呻吟声,声音不大,可是异常让人揪心。 在我的注视下,他好像醒了,我也不能确定,因为他睁眼还是闭眼,我也看不清楚。只是他停止了呻吟,静静的躺在那里,连胸膛的起伏都小了,仿佛凝神屏气一般。 我很无聊地问了一句,“喂,你醒了吗?”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点点头,硬撑着支起上身,大口大口喘息着,我弄懂他的意图,赶紧扶了他一把,让他坐起来。他挪到石台里边,将后背靠在石壁上,垂着头。 有一个年轻的狱卒过来,是昨晚押我过来的公公里其中的一个。将早饭和水顺着铁栏放在牢房里面的地上。还颇为恭敬地说了句,“请用早膳。”弄得我很是奇怪,对犯人这么客气?那还将这个人打得死去活来? 那公公直起身打量着我们,向着我点头道:“疯婆子,照顾得还不错,他都能坐起来了,给他吃些粥饭,一会儿马公公来了还要提审他呢!” “还要打他?”我难以置信地冲口而出。 “这可是皇上的旨意,让锦公公督办,锦公公吩咐了,让他受尽慎行司的大刑。”我觉得他提到锦公公时比提到皇上还要毕恭毕敬。 那人转身走了,我看着眼前垂头而坐的人,一阵伤心。他依旧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仿佛周遭的事物都与他没有关系。 我挣扎了一下,还是拿过水和一碗粥,他很顺从地艰难咽下。 不一会儿,几个人过来果真将他带走了,他们驾着他,拖着往外走,“嘭”地锁上牢门,我双手抓着铁栏,看着他们走远,心中惊惧惶恐。 隔了十几分钟,我好像听到人的惨叫声,并不真切,若有若无,仿佛只是我的臆想一般,仔细去听,又没有了。天哪!不会是我都幻听了吧!我伸手堵住耳朵,可是那声音还是丝丝缕缕地传了过来,我倚靠着铁栏,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我已经没有时间观念,只是觉得过了很长的时间,他又被人拖了回来,那些人将他仍在石台上就转身出去了。 马公公跟了过来,站在铁栏外面,拿着一块锦帕轻沾着额头的汗,“宫里还有事儿呢!咱家先回去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听那意思还便宜这人了,马公公以锦帕扇风,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呦,洗干净了这小模样还真是受看。丫头,下次再来劫狱在脸上戴块黑布不就行了吗?用得着抹灰吗?” 我还有下次?我禁不住向天翻了个白眼儿。见他如此求知好学,不耻下问,我本着互通有无,沟通研讨的精神呐呐着说:“这个……戴黑布影响呼吸顺畅,况且还容易脱落,往脸上抹灰简单易行,遮掩效果也更好。与敌人一打照面,还能起到震慑作用。对方以为见了鬼了,一呆之下,我方就能取得先机。” 马公公扇着手帕,转着眼珠想了想,兰花指一指跟过来的监牢文书,“有理,记下来。” 那文书哆嗦了一下,差不多是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等他们都走了,我扑过去看石台上的人。到他跟前又放缓了脚步,不忍看啊!他自己已经面向墙侧卧过去,缩成一团。 我蹭到他跟前,见他身上倒并无大碍,衣衫还是完好的,没见多了鞭痕血迹,微微放心。只是他蜷曲着,我看不到他正面。 我伸手轻拨他的肩膀,他浑身哆嗦了一下,没动。我微微用了力,将他翻过来,粗粗打量一下,也还好,只是面色惨白,头发都被冷汗濡湿了,贴在青肿难辨的面颊上。我顺着他的脸往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手…… 他的手指青紫,指尖满是血污,指甲翘了起来,指缝间是血窟窿,还在汩汩地冒着鲜血。十指连心,该有多疼啊!这群死太监,变着法儿地折磨他。 心下咒骂着,手里却没闲着,打过一盆清水,沾湿昨天的布为他擦洗。又为他的手涂上药膏。想了想,从身上的衣服下摆又撕下一截儿布来,这回长裙索性变短裙了。将布缠在他手上,才将他的手轻轻地放回胸前。他一声不响地躺着,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正文 第9章 人有三急 我给他喝了几口水。又有一狱卒过来,将中饭摆在地上。看他那样子是吃不下去了。我的肚子倒有点儿饿,可是比饥饿更难耐的是另一方面的需求,难以启齿!想我穿过来都快一天了,我这……人有三急,皇上老子也要上厕所呀! 我尽量不去想,我忍!可是那种感觉却不受意志的控制越来越强烈。 我开始后悔,刚才没人的时候怎么没有抓紧时间解决这个个人的问题。一想到我还在这儿指不定要呆多少天,更是让我欲哭无泪。我捂着肚子围着马桶转了三圈,可是牢里躺个男人,外面不时还人来人往的,我还真是拉不下这个脸。心里咒骂着,果真太监都是心里变态,竟然将我跟一个男人关在一起,太羞辱人了! 在我绕第六圈的时候,石台上传来唏哩哗啦的动静。我回头一看,那个人费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将两条腿搭在地上,垂头忍耐了一会儿,等到痛意稍缓,便颤颤巍巍地扶着石台站了起来。 我呆看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见他双手扒着石台的边缘,艰难地挪着步子,好像随时会跌倒,走一步,就停下来喘息一会儿,再走一步,短短几步却费了几分钟的时间,才来到铁栏前。他背靠着铁栏缓缓滑坐在地上,将头扎在腿间,抖了一会儿,举起一只手,以腕上的铁铐敲击铁栏,在空旷的牢房里发出“哐、哐”的钝响。 很快,有狱卒过来,神色颇为不耐烦。 地上的那人依旧垂着头,“给我床被子。”他声音很小,沙哑难辨,如漏了洞的风箱,有些“嘶嘶啦啦”的。而且不像是祈求,更像是命令。这是我一天来,第一次听他开口讲话,原来不是个哑巴! 随即,我为他担心起来,作为一名要犯,还如此张狂,不知收敛,还敢要被子!正在我以为他又要招来一顿辱骂毒打时,那个狱卒犹豫了一下,却恭恭敬敬地答道:“是。”须臾,还真拿来一床破旧的薄被。让我不禁对这个垂死的人刮目相看。这就是人的气势! 那人拿起扔在地上的被子,并没有盖在身上,而是揪着铁栏费力地从地上又爬了起来,冲着石台与铁栏中间的马桶挪去。我以为他要上厕所,本想扭过头去,不过他那个跌跌撞撞的样子实在令人揪心,就跟在他后面很八卦地问:“你用?你先用,要不要我扶你?”说完自己也觉得脸红,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来到马桶边,他用缠着破布的手指,将被子的一角系在铁栏上,挪了两步,将另一角系在了石台一角的铁柱上。这才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马桶前长出个门帘来,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那人半坐在地上,向牢房的里角挪去,应该说“爬”,更确切些。然后蜷缩着面向墙壁躺在了离马桶最远的墙角里。 我此时才反应过来,跑过去看他,见他一动不动,好像昏死过去一样。眼中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从那以后,这个人基本上就缩在那个角落里了,我让他睡到“床”上去,他跟没听见一样。我试着去抱他,他轻轻推开我的手,哑声说了一句,“地上凉,不那么疼。” 我也明白他是想将那个“床”让给我,很是感动,这个人受尽磨难,却还惦记着别人,就冲这一点,我也认定他不是个坏人。不忍再拂了他的好意,只能在他待着的角落里铺些稻草。 晚上,是那个送药的老狱卒值班,我向那个老狱卒要了一床被子,和一件干净的囚衣,重新为他擦洗了伤口,抹了药,又将他的手指换了干净的布包好,这才将被子盖在他身上。 老狱卒叹息道:“姑娘,你是个好心人呐!” 我见那人似乎是睡着了,不禁走到铁栏前轻声问那老狱卒,“他犯了什么罪?要这么对他?” 我真的是很疑惑,通过两天的观察,我觉得那些人并不是为了从这人嘴里得到什么秘密而严刑逼供,根本就是为了折磨他而折磨他。他身上的伤口虽然骇人,但没有一处是致命的,可以说那些人很小心,甚至腹部的一道很深的伤口也被针线缝上了。给我的感觉是,他们不想杀他,也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就是想让他死不了活受罪。 老狱卒警觉地四下看了看,凑到铁栏前,小声道:“哪有什么罪,不过是不肯低头罢了。”他进一步压低了声音,“他得罪了当朝的首辅高大人,皇上也是忍痛降旨关押他,不想落在锦公公手里,可受了大罪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却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听上去,那个首辅高大人和锦公公都比皇上硬气多了,可是这个人竟然得罪了比皇上还要厉害的两个人。 老狱卒又狐疑地看向我,“这事儿朝野内外没有不知道的,姑娘怎么不知道他是谁?” 我赶紧说:“我是异乡来的,刚到这儿莫名其妙的就被送到牢里来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老狱卒半信半疑,随即摆摆手,“你要是不知道,也不用打听了,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出去,哪天锦公公一高兴要了他的命也说不定的。造孽啊!”说着转身蹒跚而去。 夜深了,牢里的灯火大半都熄灭了,我转身在昏黄的光线下看向那个人,在角落里蜷成一个淡黑色的剪影,凄苦却依旧不容践踏,让人心生敬意。 正文 第10章 养精蓄锐 第二天一早,马公公就来了。他也没个节假日休息。这在现代,早就是劳模了。 他隔着铁栏对着角落里的人张望,“气色还不错,昨儿您歇够了吧,那今天就给您松松筋骨。” 接着吩咐左右随行的人打开牢门,以手叉腰,在一边训诫道:“锦公公他老人家说了,忙完这几天的事儿就过来看他,你们大伙可精心着点儿。” 眼见他们架起他就往外走,情急之下,我不禁脱口而出,“等等!” 马公公回头看我,“丫头,你又怎么了?” 啊?!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但我的本事就是绝对不会冷场。 “马公公,其实你们已经很尽心竭力,尽忠职守了,就这么一个人,众位大人能够如此不辞辛苦,不分昼夜地刑讯,实在让我钦佩。人们常说,难的不是做一件事,而是不停地做同样的事儿。这么天天打他,你们都能不腻烦,都能保持如此昂扬的战斗力,都能推陈出新,孜孜不倦。这不仅仅是忠心耿耿,不仅仅是敬业爱岗,不仅仅是……” 照我的实力,我也就是刚说个开场白,第一轮的车轱辘话还没开始呢,马公公就脸皱得跟苦瓜一样打断我,“小姑奶奶,你能捡要紧的说吗?” 我顿了一下,最初的紧张消失后,我的头脑稍稍清晰了一些,言语也可以先到大脑,再到嘴里了。我小心地审词度句,想了想开口道:“马公公,锦公公是不是对此人恨之入骨?” “这个吗?我爹锦公公他老人家的心思谁能猜透呢?” 我听得虎躯一震,妈呀,还是他爹?真想采访一下锦公公,有这么个儿子作何感想。 马公公接着道:“只是我爹特意吩咐下来,将慎行司的大刑尽数用在此人身上,若他开口求饶,就立刻禀报他老人家,若不开口就一直打下去,打到他开口为止。” 好家伙,这还不是一般的不共戴天!也不知道是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呢?差点儿忘了太监没老婆,可以忽略这一条。 “听闻锦公公过几天要来牢里看他,要是到时候他半死不活的,岂不是坏了锦公公的兴致?”我大着胆子说出来。 马公公扭着身子站着,一手托着腮帮子,“丫头,此话差异,这是锦公公吩咐下来的,这个人越是惨不忍睹,他老人家越会高兴才对呀!对了,咱家想起来了,”马公公一拍手,“昨天晚上,咱家睡不着觉,忽然想起来一个有趣的办法,若是将此人倒吊着,四周燃上炭火,再用铁刷子……” “马公公,马公公,”我赶紧拦下他的奇思妙想,天马行空,这也是个发明创造型人才!“马公公的想法真是令人钦佩,只是不知道锦公公是否能了解您的一片苦心?其实,若能让锦公公亲眼看见您费心费力,他老人家才会对您刮目相看。” 马公公转了转眼珠,“丫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如让这人休养几天,养好了,等锦公公前来亲自观刑。若是到时候这个人已经气息奄奄了,那还有什么行刑的意义。您的那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妙想也无法得以施展。” 马公公频频点头,“有点儿意思。” 见他有所松动,我赶紧乘胜追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锦公公还要亲自动手呢!您想想,折磨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意思,亲手将一个生龙活虎的人折磨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方能让锦公公得以消除心头之恨。” 马公公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下定决心道:“好,丫头,咱家就听你一回,若是我爹他老人家满意,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他老人怪罪下来,咱家可是要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那伙人果真将那人都扔了回来。我看着他趴伏在牢房里的地上,吁出一口气来,这才发现额角的头发都被虚汗浸湿了。 至少,他可以过两天太平日子。我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么一点儿了。 狱卒送来早饭,不过是稀饭和几个馒头。我心下恻然,连递给他食物的勇气都没有。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为他疗伤,给他吃东西又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让他养精蓄锐,好接受更加残暴的摧残吗? 他却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来到盛放早饭的托盘前,拿了一个馒头,退回到角落里,将馒头掰成小块儿,安静地送到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