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淑妃惨死,机缘重生
暗无天日的密室内, 伸手不见五指, 只能闻见浓烈的酒香中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 还隐隐有股腐臭味弥漫。
萧阿妧的身子被浸在一个巨大的酒瓮中,身上的伤口被烈酒灼烧,火辣辣的痛楚渗透进皮肉, 她已经疼的麻木,没有力气再叫。
四肢被剁,整个身子被捆了浸泡在酒瓮之中, 屈辱、不甘、绝望……种种情绪填满了萧氏阿妧的脑海。
曾经宠冠后宫的萧淑妃, 如今却活的连乞丐都不如,“哈哈哈哈哈!武氏, 你真够狠毒的!”每说一个字, 萧阿妧就感觉到身上的痛意增加了一分。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响起, “萧氏, 你省省力气吧……”
“省力气做什么?”
迟早都是要死的, 不如早些离开这人世,也好少一分折磨。
“陛下会来救我们的,他说过一定会来回心院救我们的!”废后王氏强忍着身上的痛苦, 含着对李治的期望与信心,坚定的向萧阿妧说道。
回心院?
哦,她想起来了,李治之前来过这废院,说要救她们出去,王氏央求李治把这无名的废院改名为“回心院”。意在向武氏昭示她们依旧在李治的心中占据着一分地位,可这样做换来的结果是什么?
是武氏更加残忍的虐待,武氏知道了以后就下令将她们各杖击一百,打得她们皮开肉绽,两人含着最后一口气等待李治的到来,等来的却是武氏斩断了她们的手脚、反绑在背后,把她们的残躯丢到大酒瓮里,饱受痛不欲生的煎熬。
这是几日前的事情了?
萧阿妧算不出时辰,在回心院的时日,这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令人害怕到窒息的黑夜。
或许只过去了一天,又或许过去了一年……
反正,从那天以后,李治再也没有来过。
萧阿妧已经看透了,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在意她,武氏心狠手辣,而他熟若无睹。
武氏摧残的只能是她的身体,李治的此举,却一点一点将她的一颗心凌迟。
“他从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
萧阿妧冷静的声音响起,密室内彻底就没了声音。
“吱呀”一声,门倏地被打开,暗无天日的密室透进了一丝光亮,萧阿妧眯了眯眼睛,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就听见尖细的嗓音在空旷寂静的暗室中回荡,“奉皇后令,改王氏为蟒氏,萧氏为枭氏,其族人流放到岭南。”
萧阿妧大震,瞪圆了双目,一口心头血就这样喷了出来,落在那人的衣袍上,点点殷红如朱砂。
“这贱人,喷了我一身脏东西,真够晦气的。”
“啪!”毫无预兆的一个耳光,打得萧阿妧头晕目眩,可她却没有喊叫半声,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目光空洞的望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丝光亮。
因她的一念之差,不光保不住自己,还连累整个家族,连延续宗族象征的姓氏都保不住,年迈的父母族老,尚且年幼的子侄,他们如何能经得起流放路途中的坎坷?
她是萧氏一族的罪人!
“她竟然封了后!”
同样痛不欲生的还有废后王氏,王氏虽挂念族人,但是王氏一族在她成为李治的太子妃时就借着她的势,在长安横行霸道;在她被废时又畏畏缩缩不发一言。如果仅仅如此,王氏还不至于对他们如此冷漠,但是在她被废时,她的父亲被继室怂恿竟然去讨好武氏,还将族中的一个庶女送去给武氏的兄长武元爽为妾!
堂堂世家,即便是庶女也万没有送去给一个身无功名利禄的小兵士当妾的道理!
彼时她即将被废,说再多的话也没有人理会,她只静静瞧,瞧着父亲的继室百般算计。
如今的她,对王氏一族已经没有了半分感情,只是她被废短短几天,武氏就封了后,陛下,你可还记得你当日说过,一定会来回心院救我?
王氏顿时泪如雨下,她梗着脖颈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脖子一歪,眼珠子蓦地瞪大。
死不瞑目!
“快抬出去,真够晦气的,眼珠子瞪这么大做什么?没的恶心人。”
伤口已经疼得麻木,可萧阿妧却格外的清醒,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指挥宫人将王氏尸身带走的宫监,从牙齿缝中生生挤出三个字:“高守喜!”
高守喜挑眉,“呦!淑妃娘娘可算是想起老奴了。”
“你早就投靠了武氏?”便是这样问,萧阿妧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当初她被武氏谋害被废,被废的理由条条细致,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出来当作她萧阿妧不贤的证据。身边能够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的人,也就只有伺候了她数十年的高守喜了。
高守喜呵呵一笑,道:“淑妃娘娘,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之上,恕老奴不敬,斗胆提醒您两句,您如今自身难保,要是想让两位公主和四殿下好,还是对皇后恭敬些,要知道,兰陵萧氏已经没了,等您也去了以后,几位殿下在宫中便再没了依靠。”
高守喜说的格外真诚,可这话落进萧阿妧的耳中,丝毫不亚于天雷炸响。
“不许碰我的孩子!”萧阿妧嘶吼,想到她三个孩子还在武氏的手底下受苦,她痛不欲生,想要挣扎着从酒瓮中逃出,却发现自己已失去了手足。
“淑妃娘娘稍安,老奴今儿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给娘娘听。”高守喜漫不经心地道:“义阳、宣城两位公主屡次顶撞皇后,触怒陛下,皇后仁慈不与两位公主计较,但是念两位公主年幼尚且不懂礼仪规矩,因而特地求了陛下挑选了两位教授礼仪的女官日日夜夜教导两位公主,从今往后,娘娘便可不用担心两位公主无人教导了。”
义阳、宣城皆已经年满十岁,义阳如今更是能够下嫁的妙龄。在大唐,满十岁的姑娘已经可以开始学习身为当家主母的风范。而武氏竟然要她们重新学习礼仪,这便是暗指两位公主没有教养!
萧阿妧大恸。武氏此举毁了她两个女儿的名声,又限制了她们的自由,可恨!
“娘娘放宽心,等两位公主的规矩学好,皇后自会给两位公主择门上佳的婚事!至于四殿下……”高守喜诡异一笑,“皇后亦会好好对待的!”
萧阿妧和武氏是宿敌,两人的争斗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而今萧阿妧惨败,武氏既流放了整个萧家,焉能放过她的三个孩子?
萧阿妧惨然一笑,“愿我来世投胎成猫,而让阿武变成老鼠,要生生扼其喉!”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几不可闻,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萧阿妧身死后,灵魂飞出肉身以外,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她的肉身挫骨扬灰,自己却无能为力。听说人死后会有鬼差带到阴曹地府去投胎,萧阿妧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能在人间滞留,只是永远不能离开这间暗室,心念自己的族人亲子的同时,唯有对武氏愈见浓烈的恨,在这间暗室日益滋生。
因萧阿妧是鬼魂,她一发怒,就使得这间密室阴风阵阵,武氏做贼心虚,觉得是萧氏和王氏的阴魂不散,派了高僧做法收魂,自己躲到了离暗室极远的蓬莱殿去住。
萧阿妧没有被所谓了高僧消灭,但是他们贴的那些黄符却严重导致她的魂魄不稳。
被锁在那间密室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的便忘却了人间岁月几何。当萧阿妧的魂魄即将全部消散之时,唐宫被毁,萧阿妧见机冲出密室。
重见天日的她,面对陌生的环境,没有半分喜悦,但是萧阿妧已经经历了太多,她没有丧气,没有绝望,只是趁此机会,寻找她的家人。
*
四月一日是钱柔的生日,一大早钱柔就开始自拍发朋友圈:“今天是本宝宝的生日,期待你们的礼物哦~~[图]”
莎莎:“生日快乐,礼物已经寄到你家了,打开看过吗?[调皮]”
盯着朋友圈动态的钱柔立马回了一条,“还没呢,今天的礼物好多,都堆成山了,都不知道先拆哪个,等一下先拆你的吧,只是希望我们的友情没有那么廉价![笑cry]”
等了十分钟,再也没有人回复,钱柔放下手机就开始试衣服,作为钱家小公主的她,衣服首饰多的能够堆满一间屋子。但是今天是何等重要的日子,她的生日宴会邀请了学校的同学,还有父亲商界的好友,各界富家子弟。她挑挑捡捡,上身的衣服数十件,却始终觉得没有一件能将她高贵优雅的气质完美的体现出来,直到钱母上楼来催,钱柔这才换了一件略简单的白色的抹胸及膝裙。
上流社会的生日宴会是一种另类的扩充人脉关系的宴会,因此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钱家的大厅就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一起攀谈。
挽着父亲的手下楼,钱柔发现,拿到她请帖的三十二位同学竟然一个都没有到!
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实则心中已经怒火中烧。
视线转移到她特地设置的摆放礼物处,却发现“同学礼物摆放处”只有一个包裹。竟然还是包装简陋的快递包装。看看父亲好友送来包装精致的名牌项链,手链……以及各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礼品,再对比角落里那个灰色快递包装袋里的礼物。
见有人往那边看,不管有没有看见那个所谓的“礼物”,钱柔都觉得自己真是臊得慌,早知如此,便不给她发邀请函了。
偷偷叫来佣人,让她们去把那个包裹拿到她的房间,再拿几个包装漂亮的空盒子下来充数。
心中积攒着浓浓的不满,钱柔送走了今天的宾客,等洗漱完回到床上的时候,她才拿出了莎莎送来的礼物。
嫌弃的拆开快递的塑料包装袋,里面有一个相对包装精致的盒子,还扎着粉嫩嫩的蝴蝶结,盒子上面还有对钱柔生日的祝福,钱柔冷笑,这个盒子让她今天颜面尽失,她倒是要看看莎莎到底给她送了什么礼物。
打开来一看,这是一本书,确切的说,应该是清穿小说。
最近钱柔痴迷于清穿小说,每天在朋友圈里都发关于雍正的资料,莎莎从来不看网络小说,但是看钱柔那么喜欢,她还是特地去搜查了关于网络上最红的清穿小说的资料,并且花重金买了这本小说的普通版、豪华版和典藏版。
普通版和豪华版好买,但是典藏版限量发行,而且早已经不再出售,想要买到还要斥重金。
对于莎莎特地去买典藏版,钱柔并不领情,这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她是混晋江的老书虫了,怎么可能没有看过。不过当初她看这本书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在晋江充值,就在盗文网下载了V章的txt,看完了这本书。
当她看完全文以及番外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感受,幸好她没有把钱花在这本书上!
这种虐我四爷的垃圾文还配收钱?
翻到典藏版的最后一页,看到结局之时,钱柔冷笑:“这个孝懿仁皇后也真是蠢,明明有大好的机会把四爷抢来后改玉牒,可她竟优柔寡断,生生送了自己的性命还将恶毒的德妃送上了皇太后的位置,当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想起她当初为了泄愤,跑去原著底下在免费章节疯狂刷负的举动便觉得十分解气,到现在那文的首页还飘着她刷负的高楼!
将几本书拂开,钱柔振振有词:“如果我能穿越去清朝,我一定要做四爷的母亲,捧他登基,自己做皇太后,让德妃那个虐待四爷的蛇蝎毒妇去辛者库或者慎刑司做一辈子的苦役。”
话语未完,天上便响起了响雷,一道银龙划破了暗沉的天空。少顷,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屋檐劈里啪啦直响。
夜风夹杂着雨水浸湿了窗帘,凉飕飕的风不断袭来,钱柔大喊着佣人的名字想要让她们来关窗,或许是因为雨声太大,她们没有听见,无奈钱柔只好自己下床去关窗。
手刚触及窗檐,天际又是一道响雷,银白色的闪电直直的朝着钱柔劈下去。
*
千百年的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萧阿妧阅尽了人生百态。
正常情况下,人一旦咽气,鬼差就会立刻出现用一条锁链将他们带入地府投胎。
像萧阿妧这种非正常情况,明晃晃站在鬼差面前都会被无视的……千年以来她没有看见一个。
直到今天!萧阿妧第一次看见有人和她一样,没有被鬼差抓走,心情激动万分。
看起来那人是个新鬼,身上的凡尘之气还很重,漫无目的的在半空中飘。
此人正是刚刚被雷劈死的钱柔,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一个雷竟然会让她穿越到了清朝。
面对自己已经死亡,离开父母的事实,钱柔非但没有半分伤心,还为自己即将见到心心念念的冷面四爷而开心。
她努力回想着小说中写的穿越方法,打算找一个容貌上佳并身体虚弱奄奄一息的大家族格格,夺了她的舍。如此一来,她便能够入宫选秀,说不准,能够直接入了四爷的王府。
四爷那个嫡福晋乌喇那拉氏也不是个好的,每天每夜都只顾着打压府里的妾室,忽略自己的儿子,连四爷寄予厚望的嫡子弘晖都没有保住。四爷身边那么多女人,可能生下孩子的也就那么几个,肯定也是乌喇那拉氏搞的鬼,自己不能生就不让别人生,害的四爷只能立那个“色龙”当皇帝!
这种只会在外人面前装贤德,实则内心恶毒的人就该死了算了!
终于来了一个同类,萧阿妧本想上去结交,长日漫漫,孤单寂寞,相识以后,身边也好有个说话的人,然那人衣衫不整,穿着一件布料极少且露胳膊露腿的衣服,看得萧阿妧直皱眉。
历经几朝几代,萧阿妧自认大唐的民风开放,女子衣着算是袒露,但比起这位女子,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加之此人身上的戾气非常重,萧阿妧自己身为千年老鬼都能明显感觉她到她身上森森的寒气。
萧阿妧直觉此人并非好相与的,但是见其目标明确,直直飘进一户气派的宅第之中。
疑惑半响,萧阿妧心道:不好!
她能感觉到,此宅中正有一位身体极为虚弱女子,难道……
萧阿妧赶紧跟上,即使她速度再快,也没有钱柔的毒手快。到那名满清格格闺房的时候,钱柔已经进入了那名女子的身体中开始夺舍,那名女子因大病缠身,虚弱到不堪一击,被钱柔阴损的招数一击,生生断了香魂。
女子的魂魄没有逗留便直接飘离了这里,但是魂魄上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显然是带着不甘与怨恨离开。
萧阿妧当即与钱柔对峙,“你已经与人界无缘,就该乖乖离去,夺人性命这般损阴德的事情也做得出,当心日后入十八层地狱。”
不巧被人撞见,钱柔恼羞成怒:“你是何人?休要多管闲事。”
萧阿妧正色道:“奉劝姑娘一句,速速从这具身体中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钱柔冷笑:“如今我是人,你才是鬼,我也奉劝你一句,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见萧阿妧立于原地不动,钱柔运功准备将萧阿妧消灭。
但是她却忘了,她已经不是鬼魂了,自然便没有了功法,且她此刻占据的那个身体极为虚弱,要对抗的又是萧阿妧这样的千年老女鬼,奸计怎会成功?
察觉到钱柔的恶意,萧阿妧当即出手,在外面飘荡足足有千年了,还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想要一个人死。
在萧阿妧出手之时,天上一道炸雷响起,钱柔大叫出声,而萧阿妧则是头晕目眩,瞬间就晕了过去,但她的魂魄,正好倒在了满清格格齐佳宜绵的身体之上。
正文 接受事实,忽得前事
萧阿妧盲目地走在一片黑暗之中, 阴冷的感觉不断袭来, 脑袋里面一阵一阵的剧痛,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到何方,好像全身都不听使唤了, 像个木偶人一样被人操控着。
终于等到她的脑袋不疼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到巨大的白屏,紧接着, 一幅幅画面在她的眼前闪过。
画面中的主人公她见过, 但并不相熟,其中一个是那位枉死的满清格格, 另一人则是那夺人性命的女鬼。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 萧阿妧曾试着想要离开, 但身子却被定在原地, 不得动弹, 她并不知道这是在接收齐佳宜绵和钱柔的记忆, 只能被迫的看着这一切。
萧阿妧醒来是在清晨,晨光熹微,燕语莺啼。
触目是清浅的水蓝色纱帐, 双面绣着“竹报平安”的图案,绣法极其精致,瞧着喜气十足。
萧阿妧尚未从这陌生的世界恍过神来,就听见一道惊喜交加的声音响起,道:“谢天谢地,格格可算是醒了。红素,快去告诉老爷夫人一声。”萧阿妧听那名叫红素的姑娘应了一声,脚步声渐远。
而留在这里的另一位姑娘则是端了一个碗来,舀了一勺汤水小心翼翼的往她的嘴里送,轻轻道:“格格,这是大夫开的药,说是要等格格醒了即刻喝了才有效果。”
萧阿妧盯着那碗看了半响,心中如四海翻腾般惊恐绝望,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进了齐佳宜绵的身子,脑中又为何会突然出现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有些她懂,有些怎么琢磨也想不清楚。倒是如今,她知道眼前这位姑娘是那位满清格格的贴身丫鬟——花絮,方才跑出去叫人的那个则是花絮的亲妹妹——红素。
“格格,格格!”见萧阿妧愣着不动,目光里有她极为陌生的东西,小丫鬟以为她被什么脏东西给魇着了,可吓坏了。
萧阿妧如今口干舌燥,嗓子眼儿疼得厉害,不便开口说话,嗓子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外头就有人喊着老爷夫人来了。
“咳咳!”萧阿妧又虚咳了两声,红素忙拿了两个靠枕垫在她的背后,扶着她稍微坐起来一些。一男一女前后走进来,男子剑眉星目,身穿着长袍马褂,女子三步并两步抢在他的前头冲上来,凝脂般的雪白腕子伸到眼前探了探萧阿妧额上的温度,满脸的关切之色,“病了这么多日子,阿妧可算醒了?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红素舀了一勺汤药给她喝,苦涩中带着丝丝的清凉,喝了几口润了润喉,萧阿妧道:“多谢阿玛额娘关心。”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才说这样一句话就气喘吁吁。
男子,也就是这具身子原来的主人齐佳宜绵的父亲齐佳额尔赫见女儿难受的厉害,忙道:“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萧阿妧嘴角扯开一抹极淡的笑容,旋即闭上了眼睛,强压下心中的惊骇,整理脑海之中那些杂乱的记忆。
康熙七年,大唐早已灭亡,改朝换代,如今这天下,是满人的天下!
原主齐佳宜绵,乳名阿妧,出身“满洲八大姓”之一的齐佳氏,齐佳氏一族人口不多,但是功勋卓著,是大清最显著的家族之一。同时齐佳氏也与皇家略有沾亲带故,原主的曾祖母是礼烈亲王代善的长女和硕格格;舅爷是郡王爱新觉罗杰书,曾祖父是和硕额驸,战死边陲。祖父因功勋卓越晋封一等勇毅公。父亲是定边将军,前两日刚回京述职,依皇帝的意思,大概是又要升官了,母亲瓜尔佳氏也是大家族出身,除此之外,齐佳宜绵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兄长,如今正在康熙皇帝身边当一等带刀侍卫。
如此功勋卓著的家族,本该是子孙繁茂,可惜除了同胞兄长齐佳牧瑾之外,齐佳宜绵再没有其他同辈的兄弟姐妹。
只因齐佳氏有祖训,男儿一生只能求娶一位妻室,不得纳妾。这条祖训,是齐佳氏一位老祖宗定下的,她为了与后院女子争权柄,将自己的孩子全部葬送在争权夺利的路上,最后登上了高峰却什么也没有了,后悔万分的她在撒手人寰时匆匆定下了这条祖训。或许这也是齐佳氏一族人丁稀少的原因。
古往今来,多少女子将青春美貌都葬送砸后院的争斗中了。在其他家族后院争斗频发之时,齐佳府的后院风平浪静。
想她淑妃萧氏,不也因为斗败于人而落得如今这种地步。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府中落英缤纷,萧阿妧大病初愈,难得出来走动,由花絮扶着,沿着花园的池塘缓缓走着。
路过额尔赫的书房之时,她迟疑了一下,“阿玛今日可在府中?”
花絮道:“老爷大早儿上朝去了,如今还未回来。”
闻言,萧阿妧抬步径直走到书房门口,花絮阻拦道:“格格莫不是要进老爷的书房?这可万万使不得。老爷早就说过,书房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格格忘了前两年擅闯书房而被老爷打手心的事了?”
“书房里的书可不都是给人看的,若无人读阅,岂不是要落了尘?你在外面跟着,我去寻本书就出来。”说完,萧阿妧便一个人独自入了内。
书房不让人入内,是因为内里有太多的机关暗室,齐佳宜绵曾经擅闯书房,正好见着额尔赫从书房的暗室中出来,因她之举,险些把这秘密公之于众,是以向来疼爱女儿的额尔赫才会打了女儿的手心。
不过这次,她并没有打算在书房之中过多的逗留,更没有去理会暗室以及房中的一些机密信件。水葱似的指尖划过书架上一本一本的书,最终在一本扉页泛黄的书上停下,从书架上抽出,翻阅两页,确认是自己想要寻找的书后利落的带着书转身离开。
不过这短短的时间,可把花絮吓得够呛,她确定没有人看见之后,拍了拍胸脯,狠狠的松了口气,“格格你可算出来了。”
萧阿妧不置一词,自顾自坐到花荫下的藤椅上,将方才取得书拿出来,封面上书三个大字:旧唐书。
萧阿妧从齐佳宜绵和钱柔的记忆中得知,她最恨的人竟然当了女皇帝!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皇帝!
武氏阴险狡猾,成为皇后便百般折磨她和她的几个孩子,若真成了皇帝,那她的三个孩子该怎么办?她的族人该怎么办?
颤抖着双手,萧阿妧一目十行翻过前言,直接翻看到了则天皇后篇。
寥寥千字,述尽了武氏不平凡的一生。耗尽一个时辰,萧阿妧字斟句酌阅完了这篇传记,她浑身无力的瘫软在藤椅上,一手抚着额头,沉痛的闭上了眼睛。
武氏的所作所为,全然颠覆了萧阿妧对女子的认识。女子以妇德为要,如何能够窃权乱政?
武氏一介妇人,手段狠毒,陷害忠臣良将,残害皇室宗亲,这样的女人临朝称制,满朝文武百官会同意?
李治呢?武氏为了自己的荣华,在尼姑庵也不忘使媚术勾引李治,其野心昭然若揭,难道李治当真如斯宠爱与于她,一手将她捧上了帝王之位?
萧阿妧越想越不平,冲进了书房,再拿出一本《新唐书》,《新唐书》乃是在北宋时期编纂,但比之《旧唐书》增加了许多的东西。更有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怀着压抑的心情打开,当萧阿妧看到“义阳、宣城二公主,萧淑妃之女也,坐母得罪,幽于掖庭,年逾三十不嫁。太子见之惊恻,遽奏请出降,上许之。天后怒,即日以公主配当上翊卫权毅、王遂古。”时浑身犹如被冰凉彻骨的水淋湿,冷得她全身都在打颤。
翊卫?她的女儿,李治最宠爱的两位公主竟年逾三十才出嫁,而且只嫁给了小小的翊卫?
她千娇万宠的公主尚且过着这般屈辱了日子,而她的儿子又该如何?
突然之间,萧阿妧不想再看下去了,她怕看到她永远也接受不了的东西。但急于见到儿子的处境,她只能强迫自己翻看下去。
“许王素节,高宗第四子也……始王雍,授雍州牧……母被谮死,出素节为申州刺史……被缢杀而死,时年四十三岁,武则天下令以庶人礼节安葬。”
萧阿妧呆若木鸡。半响过后,捂着嘴泣不成声,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张张合合,依稀可看见她反反复复念着“素节”二字。
花絮急坏了,“格格,格格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就哭得这般伤心,这书里有什么?”
萧阿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法言语,只好摆摆手,让花絮不要再管她。
风乍起,吹乱前尘。落日残红,终是将她所有的期待皆化作了一场空。
正文 前尘已逝,今生方始
大哭一场后, 萧阿妧病了, 当晚便开始高烧不退。
额尔赫本想处罚女儿擅闯书房之罪, 但看见女儿烧红了脸,昏昏沉沉时仍呓语不断。顿时就下不去手。
瓜尔佳氏守在病床前不吃不喝,她就生了一儿一女, 儿子前途似锦,连亲事都是圣上赐婚,用不着她操心太多;唯有这个心肝似疼的闺女, 从小到大都多灾多难的, 大病才好了没两天,又不行了。
萧阿妧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 就看见坐在床边绣墩上的瓜尔佳氏正在抹泪, 艰难的叫出两个字:“额……娘。”嗓子干涩微疼。
谁又能想到, 她能有如此的境遇。
身为兰陵萧氏全族最美貌的女儿, 锦衣华装从不亚于当朝公主, 却深陷后宫泥潭, 落得人不人,鬼不鬼!
死后孤苦飘荡千年,竟能够入了别人的身, 换了命,改了姓,身为汉人,如今却要俯首于满人之下。
瓜尔佳氏闻得女儿的声音,拿着帕子胡乱抹了抹泪,就急忙掀了纱帐,关切道:“阿妧,怎么样了?可还觉得身上有什么不适?”
顷刻间,萧阿妧的眸中便盈满了泪水,自从入了宫,谁还会如此不怀任何目的问过她到底哪里不适。
见女儿不说话,清泪却顺着脸颊落下,瓜尔佳氏以为是出了大问题了,忙高声喊人要出去请大夫,“红素,快叫人去请大夫,这回不要再叫回春堂的张大夫了,他来看了那么多回,开了不知多少药,可格格却没有任何起色,可见妙手回春的名头都是虚名。去请南边仁心堂的李大夫过来。”
红素急急的应了一声,步履匆忙的走了,瓜尔佳氏转身替萧阿妧拭了拭额头的虚汗,满面都是担心之色,“阿妧,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听见额娘的话就应一声,额娘见着你不声不响的样子心疼啊!”
听见这话,萧阿妧再次泪如雨下,痛不欲生,想当年,她入宫之前曾大病了一场,阿娘也是用如此关怀的目光,伤痛的语气说了这样一句话。只如今,她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女儿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不能言语只知道哭泣,瓜尔佳氏悲痛万分,抱着女儿也落了泪,转眼母女俩就哭作了一团。
“这是怎么了?”额尔赫下朝以后,前脚刚入府门,就撞见红素和府里的官家出去请大夫,以为是女儿又不好了,连朝服都没有换就直奔萧阿妧的闺房。
“老爷,你快看看阿妧,是不是被魇了,要不要叫几个喇嘛来做法。”瓜尔佳氏抽泣着说。
此时,萧阿妧的情绪稍微平静,她费力的撑起身子,“多谢阿玛额娘关心,女儿已经没事了。”
萧阿妧气虚气短,瓜尔佳氏替她拍了拍因情绪不定一直起伏胸口,后怕道:“真的没事了?”
她低声解释道:“没事。”
额尔赫亦是松了口气,但转眼他就严肃着面容,问道:“我听说,你昨天去书房拿了两本书。”
“是,”萧阿妧承认。
“看了武后段?”额尔赫又问。
转眼,萧阿妧的面色又难看了半分,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低垂着头。
瓜尔佳氏了然,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武后上位手段狠辣,阿妧素来胆小,怕是真吓着了,但有一事额娘想不明白,阿妧好端端的怎会去看武后之事,可是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说些不该说的东西?”
萧阿妧面色发白,两只手死死缴在一起。
“只是前次大病,梦见了许多东西,一时想不通透,就去翻看了武后史记。”她垂下了眼眸:“女儿擅闯书房,阿玛您打我吧。”
额尔赫缓缓道:“打,并不是妥善的解决方法,上一次打是因为你年纪小不懂事,只有痛过哭过才能记住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而如今,既然你已经知道的错在何处,又没动其他东西,那阿玛也不会再打你,只一点,下不为例。”
萧阿妧的鼻头微酸,多久没有受到亲人的关怀与包容了?
在瓜尔佳氏的悉心照顾下,萧阿妧很快就痊愈了,但是整个人看着还是蔫蔫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大唐以丰腴为美,而清朝的旗装显胖,齐佳宜绵的身材纤秾合度,但是为了美,瓜尔佳氏特意将齐佳宜绵的衣服收缩了一些腰身,从前原主穿着旗装正好,但当病愈的萧阿妧穿着曾经齐佳宜绵的旧衣,腰身竟然大出一大圈出来,惹得瓜尔佳氏搂着萧阿妧连连道:“受苦了。”
三日后,萧阿妧身子大好的事情传了出去,原本齐佳宜绵的好姐妹那拉氏梓仪立马下了帖子,说二月十五花朝节,那拉府中举办了宴会,邀请了一众京中年纪相近的格格赏花扑蝶。
萧阿妧疑惑,她从前可从未听说过有花朝这个节日,但赏花扑蝶可不就是像当年她们大唐贵女的春宴一样,当年她们举行春宴,闺女们齐聚一堂,可以赏花、听曲、吃酒、扑蝶、赛马……曾经美好的记忆盈满脑海,萧阿妧心中顿时对这花朝节生起了好感,问过瓜尔佳氏才知道,这花朝节,竟是缘起于武则天执政时期。
这些天养病,征得额尔赫同意,萧阿妧又去拿了好些关于武氏的书。渐渐的,对武氏也略有改观,虽然萧阿妧确实钦佩武氏一介女流能够改权立政,所开创的盛世也有“贞观遗风”的美誉,但是这不代表她能够原谅武氏对她做的事情,对她三个孩子做的事情。武氏害她害到如此地步,萧阿妧还是对花朝节没有了任何好感。
但是那拉梓仪是原主最好的姐妹,从原主的记忆里可知道两人的关系有多好,若不去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随即萧阿妧便笑了,她自嘲道:真是换了一个身子,连思想都变了,从前的她哪里会考虑这么多!
瓜尔佳氏听她推说不想去那拉府的宴会,略有忧心道:“不去便不去罢,但你成日都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明儿额娘就带你出门走走。”
“明日?额娘可别忘了,额娘明日要赴郡王府的宴。”萧阿妧回身,就看到一名穿着金缎冠服的少年站在床前,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十分瘦削,但俊秀如玉树临风,此人正是原主的亲兄长,刚刚从宫里面换班回家的齐佳牧瑾。
瓜尔佳氏拍拍额头,直道自己忘性大,又思量着捡个好时辰带阿妧出门逛逛。
当瓜尔佳氏问起萧阿妧想要去哪儿的时候,萧阿妧目光一闪,“额娘,我想去骑马。”
从前她心中烦闷的时候便会出去跑马,但是入宫以后,便再也没有去广阔的马场跑过一回。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大清的格格也能大大方方出门骑马,而出生武官世家的齐佳宜绵也正是一名骑马好手,这正合了萧阿妧的心思。
满人是骑射得的天下,齐佳氏一族是开国功臣,个个都是骑马的好手,不说别的,就说眼前的齐佳牧瑾,身为康熙钦点的御前一等侍卫,马上功夫怎么会弱!
正巧牧瑾明日休沐,因此时正是好些天没见过妹妹,他满口答应了。
第二天,难掩兴奋的萧阿妧换了一身水蓝蜀锦骑马装,月白色丝线与浅粉色丝线绘成一朵朵楚楚有致的海棠花。
牧瑾带着萧阿妧来到京郊的马场,从马厩中牵出一匹白马,道:“这马温顺,你大病初愈,性子太烈的马恐怕没力气降住。”
萧阿妧忽而一笑,“哥哥也太小瞧我了。”接过缰绳,萧阿妧一撩衣袍,翻身上马,“哥哥,我先去跑两圈。”
马场的另一侧,有两人慢慢悠悠的骑着马,两人都是面冠如玉的翩翩公子。但仔细瞧,其中一个人腰间竟系着龙纹的玉佩,原来竟是微服私访的玄烨以及纳兰府的大公子纳兰容若。
玄烨与纳兰容若并排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两人早已经切磋过了两回,跑得很是尽兴。
“还是在宫外舒服。纳兰公子,我们要不再去跑一圈。”玄烨道。
纳兰容若失笑,道:“三爷今儿可是输给我两回了,难道还想要输第三回。”
“咱们再比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输给你了。”玄烨不甘心,说这话时目光一转,正好看见了萧阿妧和齐佳牧瑾在说话,玄烨仔细确认了那个石青色的背影,道:“容若,那不是牧瑾吗?身边怎么跟了位姑娘?我记得牧瑾的婚期不是在今年六月的下旬,怎么?如今大婚前新人可以见面了吗?”
纳兰容若的母亲爱新觉罗氏是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容若算是玄烨的表弟,两人从小相熟,而齐佳牧瑾则是玄烨身边的一等带刀侍卫,三人几乎天天在宫里相见,故而亲如兄弟,面对玄烨的调侃,容若失笑:“三爷,依我看,那位姑娘大概就是牧瑾常常挂最嘴边念叨的妹妹了。”
“就是那位成天病怏怏的格格?”玄烨惊讶的瞥了一下远处那个瘦削的身影,见她正在上马,玄烨还替她惊了一把,就这看着风一吹就能倒下的身子骨,真能和其他满洲姑奶奶一样在马上驰骋吗?
正文 煮酒烹茶,人生几回
玄烨也听说过齐佳氏的这位格格, 既是齐佳氏这一辈唯一一个格格, 自然是千娇万宠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听说齐佳格格容貌出众又精通汉学,只不过身子骨不大好,常常有大病小痛, 好像有几回都差点挺不过去,他记得牧瑾在宫里当值时收到消息脸都白了。
如今牧瑾带她出来跑马,就这么几日身子就全好了?
萧阿妧利落地上马, 一手拉着缰绳, 挥着鞭子,冲着齐佳牧瑾笑了笑, 就扬长而去。
“阿妧!”齐佳牧瑾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骑得这么快, 妹妹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好, 已经极少骑马了, 就算去赴宴也最多只是骑着温顺马绕着马场走上几圈,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紧跟着上马, 飞快的往萧阿妧的方向骑过去,额娘把妹妹交给他,他可不能让妹妹出任何事情。
“驾驾驾——”
萧阿妧拼命地用鞭子抽打着马匹, 马儿吃痛,四个蹄子撒开了跑。
眼前的一切迅速一动,耳边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世界越来越安静。
如果可以,萧阿妧真的想问问老天,为何要这么戏弄于她?
她才刚刚接受了自己重生为齐佳宜绵的事实,却又知道了一个更为残忍的事实!
大清开国,满人翻身,而汉人则是沦为奴才,爱新觉罗氏当家作主,其余的满人都是奴才,而汉人则是奴才中的奴才!
虽然先帝顺治一直在提倡“满蒙汉一家亲”,但满蒙汉真的能够一家亲吗?
身为汉人,占着满人的身子,她该怎么办?
没有目标,只是拼了命地往前冲,没骑多久就闯进了马场外的树林,一棵棵粗壮的树木高耸,排的十分的紧密,稍有不慎就会卡在两棵树之间。
齐佳牧瑾紧赶满赶,看见萧阿妧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密林之中,他心中咯噔一下:坏了!
马场周围都有围栏围住,方才萧阿妧马速非常快,竟然直接越过围栏冲了过去。
齐佳牧瑾拉着缰绳停下来,准备先找人去回家叫人来一起帮忙找,那片树林那么大,如果阿妧真的闯进深处的话,他一个人恐怕无能为力,再说了,阿妧身为女子,失踪的事情被人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牧瑾,怎么回事?”齐佳牧瑾惊讶回身,竟然是玄烨和纳兰容若,拱手准备行礼,玄烨忙摆手,“在外面不必多礼,快说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女子冲进去了。”
“冲进去的是臣妹妹,可能是马失控了。”齐佳牧瑾管不了那么多了,多个人多一份助力,况且玄烨身边侍卫暗卫可不少。
“一起找!”玄烨一声令下,齐佳牧瑾明显感觉到有几阵劲风挂过。
萧阿妧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引得皇帝都出来找了,她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会,想想到底要怎么做。
前两日听瓜尔佳氏说,明年宫里就要选秀了,她也在参选之列,除非是皇上和太皇太后开恩让她入宗室为嫡福晋,否则齐佳氏掌握着军权,满门荣光,出身齐佳氏的女儿除了入宫,已经没有半条路可以走。
刚从一个深渊出来就要走入另一个深渊了吗?
萧阿妧想得入神,就连马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等她回神看到自己的处境,茫然无措。
最苦恼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匹性子温顺的马儿竟然只顾着吃地上的草,一动也不肯动,连头都不肯抬一下。正当她准备拉着马一起寻找出路的时候,凌空降下来一个黑衣人,对她抱拳道:“齐佳格格,主子叫我带你回去。”
她谨慎的后退两步,质问道:“你的主子是谁?”
黑衣人说出四个字:“你的兄长。”又拿出了齐佳牧瑾贴身带着的家传玉佩,牧瑾贴身之物从不交给陌生人,就连亲近之人想要把玩他都要思虑再三,若这黑衣人不是牧瑾信任的人,他如何能拿到兄长的贴身玉佩,萧阿妧这才相信他。
等黑衣人带她出去的时候,萧阿妧见牧瑾站在马场围栏处来回的踱步,视线时不时转向林子里,可见对她的失踪紧张万分,而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个陌生人。
看见妹妹出来,齐佳牧瑾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冲进林子里去?有没有哪儿伤着了?”
萧阿妧摇摇头,道:“没事,就是刚刚顾着跑,忘记看路了,直接就冲了进去。”
妹妹这么老实,齐佳牧瑾就是想说责备的话也无从下口,无奈的拉着她指了指旁边两个陌生人,道:“阿妧,这是我两位好兄弟,纳兰容若,还有黄三!”牧瑾指着两人介绍道。
纳兰?这是满人!
黄?是汉人吗?
萧阿妧不由对玄烨多看了两眼。
玄烨虽然才十六岁,但后宫佳丽不知凡几,美色在他面前几乎已经没有了诱惑力,但是第一次还是沉溺于萧阿妧的眼睛里面,那双眼睛清亮明澈,可再仔细看看,却能发现她隐匿在深处的伤痛。
“实在是对不住了,让你们跟着我担惊受怕,不如去那里茶棚坐一坐。”齐佳牧瑾道。
其他人皆无异议,几人一同走到茶棚,齐佳牧瑾示意萧阿妧为他们烹茶。
这样的小事自然难不倒萧阿妧,从前在唐宫,闲来无事也就只能烹茶,倒是让她练就了一身极好的煮茶功夫,煮茶、酌茶、斟茶、沏茶……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连齐佳牧瑾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真的能煮出这么好的茶。
见旁边有酒坛子,萧阿妧问清店家知道这是上好的松苓酒,便自作主张烫了一小壶。
茶香熏人,酒色甘醇,纳兰容若豪饮一口,“美酒茶香,人生能有几回?”
玄烨自制力惊人,已经不在外面喝酒了,是以他只是品了茶水,沁人的茶香,甘甜的茶水,竟比宫里御茶坊专门调|教出来泡茶的宫女泡的还要好,他赞道:“格格这泡茶的功夫还真是高,但观格格煮茶的手法与顺序,好似是自创的?”
萧阿妧手略微一顿,道:“三爷过誉了,阿妧自小愚笨,哪儿会自创什么煮茶之法,只因从前看过些唐朝的古籍,觉得甚有趣味,便学了些,阿妧不才,只学了些皮毛,不敢班门弄斧。”
在御前行走,牧瑾早就知道妹妹将来会入宫,如果真的改变不了的话,为了妹妹能在宫里的日子少些难处,他只能让玄烨和阿妧培养感情。他看了看玄烨与阿妧两人,然后低头喝茶,掩住眼中的不平静,现在看来,阿妧入宫之事已经成了定局,只是希望皇上如今对阿妧的印象还好,将来初封的位分高一些。
傍晚三人各自回府,当齐佳牧瑾在府里书房的暗室里面,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瓜尔佳氏和额尔赫听的时候,两人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瓜尔佳氏压低声音道:“你真的确定皇上会让阿妧入宫?
齐佳牧瑾肃容,“额娘,深宫险恶,有些事情,还是开始教起来吧。”
瓜尔佳氏捂着胸口哀叹,“宫里的几位娘娘都不是好相与的,我的阿妧性子平淡,如何能与她们去争?”
尽管如此,瓜尔佳氏还是每天开始给萧阿妧将一些内宅争斗的事情,并且教授她如何处理府中诸事。
这些事情原本萧阿妧就学过,如今再拾起来也不难,再说了,在唐宫浸淫了近三十年,萧氏深知宫廷诡秘,连王皇后和武氏都曾在她手下吃过亏,她手段能低?但瓜尔佳氏的话还是让她的心蓦地一沉,难道她真的永生永世都逃不开皇宫的牢笼吗?
时光匆匆流动,转眼到了六月,早从两个月前,府上就为了牧瑾的婚事忙开了,到今早,红绸红灯笼都已经挂上,谁知就在这个档口,亲家喜塔腊府那边却出了状况。
齐佳牧瑾原本被赐婚内阁学士之女喜塔腊贞娴,孰料在大婚前,喜塔腊格格突然重病,口中呓语不断,新娘重病,大婚无奈延期。
花絮将外面听来的一一说给阿妧听,“喜塔腊府那边说是喜塔腊格格重病,但外面传出了些风声,说是喜塔腊格格自己不愿意嫁,便装作重病。”
喜塔腊夫人膝下唯有这一点骨血,自然对这闺女当作眼珠子疼,故舍了脸皮进宫想去求太皇太后将这门婚事作罢。
“喜塔腊夫人当真进宫了?”萧阿妧手中一柄竹扇狠狠拍到桌上。
花絮吓了一跳,压低声音回道:“千真万确,还是从后门出来的,府里的小厮一路跟着她,眼看着她入了宫门。”
若里面没有什么猫腻,堂堂正牌夫人,大门摆在前头她不过,好端端的走什么后门?
“好荒唐的事,既不愿意嫁早做什么去了!非得等到大婚将至才悔婚,闹得两家人都没脸。”
看着房梁下的红绸和喜字灯笼,萧阿妧只觉得讽刺万分。
萧阿妧立时就去了上房找瓜尔佳氏。却见瓜尔佳氏神色阴郁,见了她脸色才稍微缓和,问她进来做什么,有没有把婚事延期的帖子发往各府各家去了。
萧阿妧此行就是为了这事而来,婚事延期的帖子被她直接压下了,在她看来,这样的女子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兄长。
“母亲,既然他们这般无耻的作派,我们便直接将这场婚事作废。”
瓜尔佳氏长叹,“这是圣旨赐婚,如何能退?若是退了,也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你将来的婚事。”
正文 贞娴退婚,惊见鬼魂
“女儿并不怕影响, 只是哥哥被喜塔腊氏拖累。既然他们想要退亲, 那好, 拿个合情合理的说法出来!但若是他们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拖着婚期,哥哥岂不是要等她一辈子?”萧阿妧道。
瓜尔佳氏冷冷一笑,道:“若真如此, 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去宫里据了这门婚事,她巴林氏有太皇太后撑腰,可我们齐佳氏和瓜尔佳氏两府也不是吃素的。”
瓜尔佳氏口中的巴林氏便是喜塔腊贞娴的母亲, 当年巴林氏是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 后来年纪大了被太皇太后开恩放出来,嫁给了丧妻无子的喜塔腊大人当了继室, 巴林氏多年不育, 年近四十才生了贞娴格格一个女儿, 然后就娇宠着唯一的女儿长大。
曾经为了喜塔腊贞娴的婚事, 巴林氏也是百般算计, 可以说是阅尽千人以后才选定了样貌好, 人品上佳,前程光明的齐佳牧瑾,又凭着当年伺候太皇太后时, 太皇太后无意一句承诺,厚着脸皮去求太皇太后赐婚。
当初瓜尔佳氏也实在不满意这门亲事,那巴林氏的作派暂不评论,外头都传喜塔腊格格容貌出众,温柔娴静,规矩礼仪更是一等一的。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巴林氏将喜塔腊贞娴雕砌得太过完美无缺,倒是让瓜尔佳氏起了厌弃之意。
可架不住原主宜绵喜欢和喜塔腊氏玩,从宜绵的口中,瓜尔佳氏也知道了贞娴是个娇娇弱弱,旁人说话的声音大一些就能吓得落泪的姑娘,瓜尔佳氏喜欢性子豪爽的姑娘,只是皇上下旨赐婚,她对此也只能私下和额尔赫嘀咕几句,想着贞娴还年轻,将来过了门还能教导教导。
去年开春赐的婚,一年多里,她真的是把贞娴当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当初阿妧病得快不行的时候,贞娴也跑来照顾,行为举止越来越有大嫂的风范,怎么如今好好一门婚事,却成了这样?
瓜尔佳氏越想,眉头便皱的越紧,“只是不知喜塔腊府到底出了什么事,贞娴与你也算是闺中密友,当年赐婚时你去探过口风,她可是答应的好好的,怎的临了却变了卦。”
虽然瓜尔佳氏也听说了喜塔腊夫人入宫的事,但她还是不相信喜塔腊府能做出临场悔婚这样的事。
“不行,我要亲自上门讨个说法。”风风火火的瓜尔佳氏冲进内室换了身衣裳,叫人把轿子抬过来就要往东街的喜塔腊府去。
前脚刚跨出正院门,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萧阿妧喊住她,道:“额娘,我与你一起去。”
瓜尔佳氏道:“哪有你管这件事的道理?你哥哥的婚事,不该你一个做妹妹的插手。”
理虽如此,但是萧阿妧自己不去看看可不甘心,她仔细回忆了齐佳宜绵对喜塔腊贞娴的记忆,发现贞娴虽然胆小怯懦,但是从前到齐佳府上做客的时候,偶然遇见齐佳牧瑾时脸上那种面对情郎的羞怯是发自内心的。也正因为如此,当年赐婚时,原主还主动为了贞娴在牧瑾面前说好话。
原本贞娴格格还好好的,正在备嫁,怎么突然性子就大变了?闹着要悔婚!
萧阿妧撒娇央求着瓜尔佳氏带着她一起去,瓜尔佳氏原觉得不合规矩,但自从女儿开春大病一场过后,从未在她面前做出这样亲昵的举止,瓜尔佳氏瞬间就松了口。
小半个时辰以后,两顶轿子停在了喜塔腊府的门口。
府上的小厮前去叩门,出来迎接的正是刚从宫里面回来的巴林氏,她见着瓜尔佳氏便哭诉说自己女儿没有福气,当不了瓜尔佳氏的儿媳妇。
瓜尔佳氏笑道:“好姐姐快别伤心了,快告诉我贞娴丫头这是怎么了?听说突然魇住了,病得不轻,我带着阿妧来看看她。”
巴林氏一边带着她们往府里头走,一边哽咽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自从那天去府上照顾了宜绵回来以后,她当晚就病了,糊里糊涂的,常常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瓜尔佳氏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来了,平平淡淡的问道:“然后呢?”
巴林氏好似没有发现自己的话中有什么不妥,一如既往亲昵的拉着瓜尔佳氏的手,道:“我和老爷原打算让她好好静养,左右大婚还有好几个月,总能养好,便也没有声张,谁想到她竟病得越来越严重,连床都起不来,婚期也不得不往下拖。”
“好妹妹,都怪我,若我当时思虑得多一些,事情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和老爷商量过了,这件事情错都在我们,你们想要怎么做,我们千百个答应。”
一边带着瓜尔佳氏和萧阿妧前往喜塔腊贞娴的闺房,一边口中说着自责求谅解的话,却绝口不提自己已经入宫去见太皇太后的事情。
不仅萧阿妧心中不舒坦,连瓜尔佳氏也觉着心凉,感叹道:人心易变。
自入了喜塔腊府的花园,萧阿妧便觉得阴风阵阵的,头顶艳阳高照,可是却觉得阴寒无比,身上也冷出了一身的虚汗。转头看看正在私语的瓜尔佳氏和巴林氏,两人站在树荫底下,可是脸上仍然热出了汗珠,挂着颓红。
突然,萧阿妧眼前一晃,瞬间头晕眼花,她感觉眼前的东西正在旋转,扭曲……
脚步踉跄地后退两步,瓜尔佳夫人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连忙扶住道:“是不是暑气太重?”
视线缓缓落到瓜尔佳氏的身后,萧阿妧突然看见一个穿着黑白相间衣服的人正站在远处,眼睛闭上睁开……消失了,再闭上睁开……又出现了,以为是中暑出现了幻像,萧阿妧揉了揉眼睛,那个白影又消失了……等了一会儿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额娘,我没事,大概是被这毒日头给晃晕了。”萧阿妧笑道。
巴林氏含笑道:“日头毒,阿妧病好了没多久就别站在外头了,若是有个什么不测就不好了,还是回屋里去,里面头摆了冰盆。”
片刻后,有丫鬟来禀说贞娴已经醒了,巴林氏这才带她们过去。
行至闺房尚未入内,众人便能明显得闻见一股浓烈的药味。
敏锐的萧阿妧便感觉到了不妥,这股药味也太浓了,闻着令人不适且味道极为刺鼻。
入内便看见喜塔腊贞娴脸色惨白,单薄的身子仰靠在床头,正眼巴巴的往外看,见到阿妧一行人来,竟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连忙被身边的丫鬟给按下了,她见了阿妧便道:“阿妧妹妹,是姐姐福薄,这一身病痛,怕是无缘做阿妧的嫂子了。”她虚弱一笑,嘴角边梨涡浅浅。
萧阿妧学着从前宜绵对待贞娴的样子,上前掖了掖被子,握着贞娴的手,亲切道:“姐姐是何时病的?吃了药没有?可有好些了?”
谁知贞娴猛地将手抽出,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欠妥,她别过头去咳了两声,再回过头含笑道:“妹妹,恕姐姐失礼了,姐姐身子不好,妹妹还是离得远一些,免得传染了妹妹。”
但萧阿妧却越看越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她直视着贞娴的眼睛,后者飞快的避开了她的视线,捻着帕子低头又咳了两声。
尽管她逃避得快,但是在她的眼中,萧阿妧还是看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贞娴会对她有那么浓烈的恨意?
“姐姐先好好养病,把身子养好再说。”萧阿妧低下头道。
屋内的药味浓烈到令人作呕,瓜尔佳氏自己也受不了,说了两句就借口带着女儿出来。
喜塔腊夫人便带着她们前往正厅,欲对婚事商量个所以然来。
跟着喜塔腊夫人一路缓缓走着,萧阿妧终于可以知道,为何喜塔腊府会阴气森森。只见房梁下,假山后,回廊处……处处都飘荡着鬼魂的踪迹。
每一条鬼魂身上都散发着浓重的黑气,都是受了极大冤情惨死的。因为自身怨气冲天,冤情不解,积郁成影响魂魄纯洁的黑气,导致自己无法去转世投胎,便只能滞留在人间。
还有一点,便是这些鬼魂,看起来像是刚刚断命的……
看来这喜塔腊府还有不少的秘密。
萧阿妧脚步只是稍微停滞,便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花园内的一片花荫处,只见那里有一个浑身惨白,身量瘦削的女鬼背对她而站。
萧阿妧不知道好端端的自己这又是怎么了,为何青天白日的能够看见鬼魂,但是做了几千年的鬼,萧阿妧自然不怕这东西,并且她能感觉到这女鬼并没有恶意。
她叫住瓜尔佳氏,说自己实在喜欢这片花田,想留下看看。左右稍后商量的事宜她不能听,瓜尔佳氏叮嘱一番话后,跟着巴林氏离开。
转身行至花圃,萧阿妧见四下无人,才问道:“你是何人?”
那名穿着一身惨白,浑身冒着黑气的女鬼颤巍巍的转过身,萧阿妧一惊,只见那女鬼脸上挂着两行鲜红鲜红的血泪,从眼眶而出,直到下巴尖两道泪迹合拢,一点猩红的血垂在下巴尖,却没有落下,这便是那名女子死前的样子。
萧阿妧不禁思索,到底是什么样的冤情,可以使得人连鲜血都哭了出来?
然,更让萧阿妧心惊的是那名女子的容貌,她失声叫道:“贞娴姐姐!”
贞娴已经香消玉殒,那屋里面那个人是谁?
难道又是一个为了自己能够活着,夺走他人生命的人?
贞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珠子也不曾转一下,萧阿妧知道这是贞娴在与她说话,但是她早已经不是鬼了,如何能听得见她的声音?
片刻后,贞娴伸出了手,萧阿妧迟疑后同样举起手。
当两人手心相连的那一刻,萧阿妧在感觉到刺骨冷意的同时,终于听到了贞娴的哭喊:“阿妧救救我啊——”
正文 毒计得逞,香魂已逝
“贞娴姐姐你快别哭了, 快写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萧阿妧忙劝道。
可回答她的是贞娴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声, 萧阿妧安慰了许久也不能让她平复心情, 直到语气不耐烦说了一句“再不把原委告知于我,稍后等额娘商量完事情,我可是要回府了, 贞娴姐姐快些把握好时辰”。喜塔腊贞娴这才抽抽搭搭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时光回溯到三个月前,那天喜塔腊贞娴刚出齐佳府的门,眼前突然一阵眩晕, 整个人狠狠地晃了一下, 丫鬟赶紧扶住她,紧张的问:“格格怎么了?是不是照顾齐佳格格太累了?”
贞娴已经难受得脸色惨白, 但顾念着这是齐佳府的正门口, 就算身子骨再有什么不好, 也不该在齐佳府的门口倒下, 否则旁人该说闲话了。故而强撑着挥挥手, “不碍事的, 我们赶紧回去吧,天色暗了,晚了额娘要担心了。”
上了轿, 贞娴身上不适感加强,身边伺候的丫鬟为了能赶快回府,叮嘱轿夫加快脚程。可这样一来,速度虽然快了不少,但是坐在轿中的贞娴明显感觉轿子颠簸得厉害,头晕目眩,难受得几欲作呕,几乎快要昏厥的时候,这种难受的感觉突然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丫鬟双桃掀了轿帘子,探进一个脑袋,“格格身体可还有不适,要不要奴婢叫府上的婆子抬了肩舆来接,再叫人去请大夫。”
贞娴扶了扶额,待脑袋里清醒些时才说:“小事情,哪里要得上肩舆,我已经好多了,大约是今日累着了,回去歇歇便会好,别去请大夫了。免得额娘担心受怕。”
回府的第一个晚上,贞娴虽然身体略微有些不适,但还算清醒,是以也没有把今日身体的异常当回事。
谁知第二日傍晚天色刚暗下来,贞娴用完了晚膳在梳妆镜前涂蔻丹,鲜红色的凤仙花汁涂在莹白的指甲上,贞娴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手,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你的身体是我的了。”
空洞森冷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陡然之间,贞娴感觉到一股凉意席卷全身。
“双桃,是你在说话吗?”她疑惑的问。
正在铺床的双桃回道:“格格,双桃没有说过话啊?”
“嗯?”房间内只有她和双桃两个人,既然不是双桃在说话,那就……或许是她听错了吧。
她这样想,但是下一刻,那道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喜塔腊贞娴,你的身体是我的了。”
这一次,她确信自己绝没有听错,贞娴猛地抬头,只见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张脸,惨白惨白,一丝血色也没有,正冲着她微笑,笑容狰狞且恐怖。
“啊——”她尖叫,她恐惧的尖叫,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从绣墩上摔下来,钗髻凌乱,显得狼狈不堪。
“格格!”听到声音的双桃回身,见贞娴跌倒在地上哭泣,她连忙把贞娴从地上扶起来,仓皇的问道:“格格,你怎么了?”
贞娴瑟缩在双桃的怀里,不敢睁眼亦不敢抬头,手指颤抖着指着那面镜子,哭得打了嗝:“有鬼有鬼!”
双桃一惊,同样害怕的朝那边看去,却发现镜子里面正常一片,除了映出房间里的事物,什么也没有。
双桃松了一口气,安慰道:“格格你看错了吧,镜子里什么也没有,哪来的鬼?”
贞娴不相信,她浑身抖如筛糠,声音颤抖的说:“你再看看你再看看,镜子里明明就是有张脸!”
这时,喜塔腊夫人来了,见女儿躺在地上,直接厉声指责了双桃一句:“该死的奴才,怎么照顾格格的。见格格跌倒了还不赶紧扶起来,格格要是有个好歹,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来不及再说其他,喜塔腊夫人和双桃半推半拉把贞娴抱起来坐在榻上,贞娴哭着用手捂着脸,整个身子都背对那面梳妆镜,浑身都得厉害,喜塔腊夫人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劲,强行把贞娴的手拉下来,见贞娴的一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哭得妆容都花了,喜塔腊夫人惊恐道:“娴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躺在地上?”
“有鬼有鬼。”贞娴费力挣脱喜塔腊夫人的桎梏,喃喃道。
喜塔腊夫人左右看了看,根本就没有看见有什么鬼!
“你告诉娘到底哪里有鬼?”她问道。
“镜……镜子,镜子里面有……好恐怖的一张脸!”贞娴的脸色越来越白,眼泪汪汪,连话都说不清楚。
喜塔腊夫人疑惑的看过去,同样不明所以道:“没有啊!你再看一看真的没有。”
贞娴哭声渐止,半信半疑的抬起头,视线缓缓挪到镜中。
“啊——”贞娴尖叫一声,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彻底崩溃,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恐怖的笑容……
她跌跌撞撞地滚下床,爬到离梳妆镜最远的地方,抱膝退到墙角,只顾着哭,不敢再抬头看任何东西。
喜塔腊夫人是宫里出来的,还是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她虽然疼爱女儿,但更重视规矩,见女儿衣衫不整,仪容仪表都没了从前的妥帖,在丫鬟面前还做出了这种有堕颜面的事,当先怒气冲冲道:“贞娴,你这是在做什么?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喜塔腊家的格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喜塔腊家的颜面。”
“镜子里真的有鬼,额娘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她就在那里冲着我笑,她在冲着我笑啊!”贞娴妆容都哭花了,拉扯着母亲的衣襟惊惧万分的喊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喜塔腊夫人压根不相信有什么鬼,狠狠的瞪了双桃一眼,在双桃出门之际还不忘添一句,“记住看好你的嘴巴,今日格格只是得了风寒才去请大夫的,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句,你这条小命也就到头了。”
双桃狠狠的抖了抖身子,胡乱的应了一声,方双腿发颤地跑出去。
没有人知道喜塔腊贞娴正在遭遇什么,她们只知道贞娴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喜塔腊府悄悄请遍了京□□医都查不出病因,过了整整一个月仍未转危为安,每日嘴里呓语不断,仿佛被魇住似的,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这话,唯一能够听清楚的,便是“有鬼”了。
丫鬟双桃见主子长久不见好,突然想到了那天出了齐佳府以后贞娴的怪异症状,咬了咬牙,跪在了喜塔腊夫人面前。
听完了双桃的陈情,喜塔腊夫人气得牙根发抖,“我说好端端的怎么娴儿会被魇住了,原是在齐佳府染上了脏东西。”
“若我的娴儿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喜塔腊夫人横手一指,指尖朝着齐佳府的方向。
喜塔腊氏自觉找到了病因,还自以为是的想:怨不得所有的大夫都找不到病因,原来竟是齐佳府连累了贞娴!听说那个小病秧子已经好了,感情是把病全传给了她的贞娴!
当天,喜塔腊氏就托了妯娌叶赫那拉氏找了一个法术高强的喇嘛来做法,据叶赫那拉氏说,那个喇嘛最擅长的就是驱除鬼祟。据说有一个人中了邪,整日疯疯癫癫的,那喇嘛来了一看,没有做其他的事,只念了一遍咒语,中邪的那个人立马就恢复了精气神,看着也比从前更加灵光了,正因为如此,才有许多大户人家找这喇嘛做法,就算没有中邪也能避凶趋吉。
总而言之,那喇嘛被说得神乎其神。喜塔腊氏听说喇嘛这么有效当场就花了大把银子去找人。钱撒出去了,人自然来得也快,巧的是刚做完法没多久,贞娴就醒了,喜塔腊夫人大喜,当场就直呼喇嘛为高人,还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了那喇嘛,却不知那喇嘛虚有其表,只是一个会装作是道法高深的大师到各家混吃混喝的无赖。
当年一次阴差阳错,让他成了“大师”,而他现在能够救醒昏迷的贞娴,只因为这一切都是某个人组织的一场阴谋。
话说那日前钱柔再次被突如其来的天雷击中,费尽心机找的那具完美契合她的身体也被阿妧夺走,就在魂魄即将散尽之时遇到了前来给宜绵喂药的喜塔腊贞娴,不甘心失败的她立马设法附到贞娴的身上,将她作为下一个夺舍的目标。
因为贞娴身体还算健康,窃取正常人的身体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钱柔下定决心不会放过这最后的机会。
为了使贞娴身体虚弱,让她能够有更大的机会夺到身体,她不仅现出真身去吓唬贞娴,还以最恶毒的话语去刺激贞娴,贞娴从小就胆小怯懦,被鬼一吓就胸闷气短,缠绵病榻。
长久以往,贞娴的精神越来越虚弱,所以大夫开的药没有任何用处。
在大婚的前几日,每日每夜听见鬼魅哭喊的贞娴撑不下去了,她能感觉到自己脑子里有一个人,可那人总不肯放过她,贞娴哭喊道:“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放过吧!”
正准备再次出招的钱柔听见这句哀求的话时,冷笑一声道:“我只要你的身体,不过我自己拿得到。”
贞娴的脸色顿时惨白如雪,绝望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钱柔挑眉,“我?我是一个能够替你过完下半生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我?我与你无冤无仇,凭什么要夺了我的性命?”贞娴泪流满面地道,这些日子,她已经哭过了太多太多次,眼眶已经泛红,眼睛也是疼得厉害。
钱柔呵呵地笑开:“为什么?这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什么?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多不平,死了以后就去找你那个小姑子,如果不是有人存心作梗,我要找的人也不会是你。”
眼泪模糊了视线,渐渐的,贞娴看不清这世界,只记得眼前一片红色……
“等我有了意识,我便成了任何人也看不见的鬼。”贞娴目光呆愣着将这些事情讲完,忽而失声痛哭,叫道:“阿妧,你能看见我,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你救救我啊,那个冒牌货占了我的身子,不安安分分替我奉养父母,竟撺掇额娘要退了我和你大哥的亲事,还说要找些证据毁了牧瑾哥哥。”
听其话中之意,恐怕如今做了“喜塔腊贞娴”的人,正是那日想要夺齐佳宜绵身子的钱柔。
她的脑中还有钱柔的一半记忆,一知半解的翻出了几个新鲜的词汇,二十一世纪?穿越女?
这些都是什么?
萧阿妧不懂那到底是个地方,但是钱柔的作派却让她对那里反感万分。
指甲猝不及防的掐进皮肉里,萧阿妧咬牙切齿的问:“她们打算如何?”
齐佳牧瑾是齐佳府未来的希望,他要是毁了,那与毁了整个齐佳氏一族又有何异?
贞娴含泪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我成为鬼魂的时间还不长,所以不能在人间随意活动,如今我的魂魄不能离开花园,刚刚那些话都是她们来花园时被我听见的。”
萧阿妧叹了口气,不管钱柔是否真的要对他们家下手,只凭她和钱柔的旧仇,两条人命会在钱柔的手里,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只是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贞娴了。
“姐姐你去投胎吧,你留在人世间的时间越久,你将来转世投胎的几率就越小。”萧阿妧劝道。
“不不不。”贞娴连连摇头,近乎癫狂的说:“我怎么能去投胎呢!我还没有嫁给你牧瑾哥哥,我还没有入勇毅公府当你大嫂,我是要齐佳氏少奶奶的人,我怎么能去投胎呢!”
贞娴陷入了魔障,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萧阿妧的面前。
萧阿妧转身,望见花圃中长势喜人的月季,渐渐的陷入了沉思。
因为长时间接触阴气,萧阿妧的身子支撑不住,当晚回家府就再次病倒,但是这一次晕倒却让她莫名其妙的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正文 因祸得福,婚事终退
“格格, 能不能替俺给俺老娘捎一封信?”
“大壮, 你老娘早投胎去了你还捎个什么信啊!格格不要管他。格格, 能不能帮我还阳,我才只有十六岁,连我娘早先给我定下的媳妇都还没娶回家呢, 我真的不想死。”
“呵呵,二狗子你个穷要饭的,身上连一张冥币都没有凭什么让格格帮你还阳!还媳妇, 你那连门都没进过的婆娘早改嫁了, 惦记个屁!格格,能不能替我去杀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我一定感谢你八辈祖宗!”
“格格开恩呐, 看在老奴当年奶过你太太太太公的面子上, 能不能发发慈悲把老奴的尸骨找到, 好好安葬在我家祖坟上。”
“你过个老货都死八百年了, 上哪去找你的尸骨!”
“……”
自从萧阿妧大病醒来以后能看见鬼, 她的房间就经常出现这种“人满为患”“鬼声冲天”的情况。
她自己也当过鬼,自然知道成为了一只鬼以后有多么不容易,况且这些都是不能去投胎的鬼, 设身处地的想想,自己稍微尽一分心力,也算是帮他们了却在这人世间的心愿了,一开始偶尔有一只两只鬼撞上来求她办事,只要是她能够完成的基本上有求必应。
可是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鬼魂飘到府上里来求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就算是她有心也无力了。
之后这种事情也多了,萧阿妧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只见她淡定的坐在太师椅上,时不时往嘴里送些点心,打算等他们七嘴八舌的吵完再说话。无意间低头一看,一个梳着辫子头,却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男人拿着一面西洋放大镜对着她的椅子仔细的观察。
“好东西,好东西!”他连连点头,一边嘴里模糊的反复说出这么几个字。
“格格,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让我留在你家,每天都能观察到这些稀有古董。”西洋鬼饱含期望的说道。
稀有古董?
萧阿妧无奈的笑道:“这是家里自己打的普通家具,算不上什么稀有。”
“不不不,这些在我们大不列颠国都是没有的,这些家具做工精细,雕花精致,所以在我看来,一点半不亚于无价之宝。”
她轻声唤道:“大不列颠国?离这里很远吧,你怎么会来这儿?”
遥想当年大唐国力强盛,声威远震,万国朝宗。萧阿妧也曾听说过有“大不列颠”这个小国派遣贺使漂洋过海来唐朝贺,但他们的语言对她来说,简直是犹如听天书一般,可眼前这个西洋鬼却能讲如此好的汉文。
“当年我随友人来大清交流两国的文化,回程之前卷进了一场谋杀案中,幕后主使推我们出去当垫背,然后我就再也回不了我的国家了。”西洋鬼谈起他的死因之时,语气虽然轻描淡写的,但是他的身上猛然涌现出浓烈的黑气,也就是他身上的怨气,怨气之强大,致使其他的鬼受到强大的压迫,全部吓得远离了萧阿妧的房间,连萧阿妧也因为一时承受不住,脸色顿时发白,险些就晕了过去。
察觉到自己行为伤害到其他人之时,西洋鬼瞬间回神,马上收敛了身上的怨气,萧阿妧才觉得空气之中的窒息感好了一些。按着胸口不停地喘气,“好吧,你留下来可以,但只可以看这些家具和瓷器,并且在我需要休息的时候,你必须马上离开。”
西洋鬼咧着嘴点头,“这是自然,绅士是绝对不会做窥人隐秘的事情。”
萧阿妧留西洋鬼下来,一方面是同情他的遭遇,另一方面,他们俩又何尝不是处于同样境遇的人,背井离乡又永远也不能回去。
不过几天以后,萧阿妧又发现了把西洋鬼丹尼尔留下来的好处,她发现其他的鬼都很怕丹尼尔,或许是因为丹尼尔不同于中原人的长相,又或许是因为丹尼尔异常魁梧的身材,往她的房间门口一站,活脱脱一个“鬼见愁”!
收下丹尼尔的几日内,萧阿妧明显感觉到来求她帮忙的人少了许多,日子顿时舒畅了。
烈日花荫下,一张躺椅,一杯凉茶,一本话本,还有一个举着放大镜蹲在她脚边一脸专注的观察她身下那张藤椅的鬼!
翻开话本,萧阿妧觉得这段时间,是她自入了唐宫以来最清静的时日,如果没有那些在园子里面飘荡的鬼魂的话,萧阿妧觉得她的日子会更舒服!
从前在唐宫一味只知道争权夺利,死了困在密室又只会想方设法要去找武氏报仇,等终于从密室出来了,时移世易,仇人不在了,亲人也早已不在了,肚子一个人飘荡在尘世中,萧阿妧的心由躁动不安到心如死灰。原本以为她这一辈子只能那样了,谁知还能有重活一世的机会。
不管如何,她如今已经开始了另一段生活,低头看书,口中念着书上的一句话:亡灵离肉体后,见光即会灰飞烟灭。
萧阿妧抬眼看看周围那群在太阳底下做各类姿态的鬼,顿时无言以对,旋即低眉一笑,想想也是,那些撰写神鬼话本的人可曾真正见过神鬼?不过是凭借自己的臆想写出来的罢了。
看了看园子中的鬼,他们每一个身上都散发着黑气,这更让萧阿妧确定了她也不是什么鬼都能看见的,只有那些怨气冲天导致无法转世投胎的鬼她才能看见。
发现这个特点也是因为偶然的一件事情。
前几日府中厨房一个大厨因病撒手人寰,去世前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代好了,了无牵挂,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
当时萧阿妧是不知道的,只是觉得园中又要多出一个鬼魂,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大厨来,直到有个鬼说他已经转世投胎去了,萧阿妧方隐约得知这一点。
前几日,萧阿妧将从贞娴口中听来关于喜塔腊夫人母女合谋要害牧瑾的事情恰如其分的告知瓜尔佳氏,瓜尔佳氏忿忿的往宫里太皇太后处递了牌子,直到今天,瓜尔佳氏终于等到太皇太后有空接见,一大早就换了吉服,坐着轿子入宫了。
萧阿妧心知哥哥的婚事必定会在今日做个了结,其实不光是他们急,宫里想必也是急了,就算不提齐佳牧瑾与皇上的情分,这当初赐婚可是为了犒赏齐佳氏一族为大清作出的贡献,如今齐佳氏这孙辈的男丁只剩下齐佳牧瑾,婚事总拖着也不仅会让齐佳氏一族不满,也会让各朝臣心寒。
萧阿妧料想得不错,瓜尔佳氏回来就阴沉着脸,拉着正在堂中喝茶的额尔赫进了书房密谈,一个时辰后两人携了重礼出门,遥遥望去,竟是前往喜塔腊府中去了。
萧阿妧查问了与瓜尔佳氏一同入宫的嬷嬷。
嬷嬷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见夫人说是喜塔腊格格与大阿哥的八字相克。”
既然是皇上要赐婚,那钦天监定会事先测好八字。如今以这样的理由去退婚,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不过自两家结亲以来,两家的格格相继病重,都危及了性命,也好稍微堵住一些攸攸之口。
只不过这婚一旦退了,萧阿妧再想去喜塔腊府的花园里面找真正的贞娴可就没有办法了。
是以这段时间,萧阿妧也就只好拜托一些鬼前去喜塔腊府看看她。
贞娴成为鬼的时间不长,还不能自行的在各处飘荡,且她到如今还不能接受自己成了鬼的事实,还想着要去夺回身体。
对此,萧阿妧也问过几个飘荡较久的鬼,据他们所说,死后能够还阳的,他们只见过两个人,就是萧阿妧和那个钱柔,其他的鬼想要回到人世,只能老老实实的去地府投胎,喝孟婆汤,过奈何桥……但这仅仅是对于那些身上没有多少怨气的鬼。对他们这些怨气冲天的鬼来说,想要投胎却连地府的大门都走不进。
傍晚,夕阳西下,瓜尔佳氏与额尔赫踏着余晖入门,萧阿妧还听见瓜尔佳氏在嘀咕,“也不知喜塔腊府是魔怔了还是怎的?从前喜塔拉夫人还姐姐妹妹与我亲热的很,人人都知道我们两家要结亲了,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好好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就这么生生给毁了。”
“听说贞娴又病了,也不知是真还是假的,罢了罢了,就算她与我们家没有缘分。只是牧瑾该如何?之前碍着皇上要赐婚,他的婚事一直就拖着,结果赐了又是这样个结果,耽误了多少年啊,不行,嬷嬷,去把京城里面未嫁格格的资料都找来,我得先相看相看。”
额尔赫看她风风火火的,无奈道:“你消停些吧,儿子的婚事还是有上面定,轮不到我们做主。”
“那又如何?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能做主了!”
其实这些瓜尔佳氏知道,但就是经过贞娴这件事,心里那个坎没过去。
正文 谋划未成,康熙留人
时近年关, 不仅新年要到了, 也说明康熙登基后第二次选秀也要开始了, 额尔赫已经把阿妧的名字呈报户部。
这一报,不管阿妧最后能不能选入宫,今年大概是她留在齐佳府过的最后一个年, 是以今年瓜尔佳氏和额尔赫一从宫宴上回来,就推了外头所有的应酬,专心在家陪儿女。
闲暇时, 瓜尔佳氏也会把宫里的情况捡些重要的告诉她, 若是将来她真的进了那吃人的地方,也不至于一头雾水。
康熙登基以来, 只选过一次秀女, 皇后赫舍里氏就是从上一届选秀中择出, 出身满洲正黄旗赫舍里氏, 是四大辅臣之首索尼的孙女。当年选后牵扯甚大, 候选人中既有鳌拜之女, 又有遏必隆之女,鳌拜野心人尽皆知,遏必隆又是一个风往哪边往哪儿倒的人, 若选他们家族之女为后,势必会增长他们的气焰。相比之下,索尼对大清对孝庄对康熙忠心耿耿,他的孙女不仅出身合适,且又是才貌俱全,几乎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因大清入关不久,所有的制度还没有完善,加之皇上还年轻,与皇后琴瑟和鸣,是以如今后宫皇后独大,其余的皆是庶妃。
若阿妧入宫,大抵也是庶妃之位,但看在齐佳氏一门的份上,或许会像遏必隆之女钮祜禄氏一样,提高待遇。
坤宁宫内,刚收到本届秀女花名册的皇后赫舍里氏正在核对资料。
“喜塔腊氏?”赫舍里氏的纯金镂空锻雕护甲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便是皇祖母当年身边那个巴林嬷嬷之女?”
身边的宫女巧月道:“可不就是。”
赫舍里氏又将视线移到下边紧挨着的名字上:齐佳宜绵。
一股烦躁感涌上心头,赫舍里氏嫌恶的将名册丢到一边,一手揉了揉眉心,一手接来巧月沏好的茶,略略抿了一口,道:“喜塔腊氏与齐佳侍卫的婚事如何了?”
巧月觑了眼赫舍里氏的神情,道:“早先便已经因八字不合给退了。”
呵!
已是被退了婚的人竟也想要入宫分一杯羹!
宫里选秀都有一份内定的名单,是康熙和太皇太后商议后拟定的,几位女子牵扯到朝政,是以这几个只要身体没有什么不妥,殿选那一日都是康熙要留的,赫舍里氏表面装作不知道,实际早已让人拿到了这份名单,寻了个由头将里面威胁最大的几个划去。
不过除了名单上那几个内定的已经得到风声必须要入宫参选之外,其余都可报免选自行改嫁,喜塔腊氏什么心思,她会看不出来?
巧月又轻声提醒道:“乾清宫里传出话来,说皇上正预备在宗室里挑一位适龄格格许配给齐佳侍卫。”
赫舍里氏手一顿,面上瞬间迸发出彻骨的寒意,猛地就将手里的茶盏掷了出去。
“啪!”清脆的声响中,精美的白瓷茶盏被摔得粉碎。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皇后娘娘恕罪。”在坤宁宫值守的奴才立刻跪满一地,纷纷磕头,连声请罪。
齐佳氏一族军功盖世,若不是赫舍里氏一族出了她这个皇后,齐佳氏恐怕早就凌驾于他们之上。如今祖父已经去世,叔父在朝中的势力也比不上从前祖父在的时候,加之鳌拜与遏必隆两个小人刻意排挤,赫舍里氏一族已经出现了颓势。
前朝与后宫向来息息相关,家族后继无力,她这个皇后也站不稳脚跟,这两年,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有孕生子的也越来越多,眼看着张氏与马佳氏都相继生下了皇上的子嗣,她这个皇后也有些名不副实了。
当年嫁入皇宫时葵水未至,好一段时间不能与皇上同房,倒是白白便宜了那几个贱人!
除此之外,最让赫舍里氏感到有危机感的也就只有庶妃钮祜禄氏了,遏必隆之女,鳌拜义女,丝毫不逊于她的家世,当年的四大辅臣中苏克萨哈和索尼已经不在,索额图虽然继了索尼的位,但终究还是比不上鳌拜和遏必隆的联合。
钮祜禄氏有这样两位父亲撑腰,在宫里几乎可以横着走了。
一想起钮祜禄氏那张妖媚过人的脸,赫舍里氏心中一团怒火死死压在心口,憋得她几欲窒息,在皇上面前惯会装乖拿乔的狐狸精!
一个钮祜禄氏就让已经她够呛,再来一个家世超然的齐佳氏,她这皇后还有什么地方可站?
这两个可不像后宫其他女人一样,她以皇后的身份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打压。
虽然朝中之事赫舍里氏作为后宫之人不能插手,但是作为后宫之主,她的手上的消息也不会太少,现在朝中鳌拜一人独大,隐隐有威胁皇位之意,太皇太后和皇上也不能轻易处置他,正因如此,钮祜禄氏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
而齐佳氏,祖上便与皇家沾亲带故,要是让他哥哥再娶了宗室女,那就更动不得了,都是这个喜塔腊氏做的好事!
赫舍里氏毫不犹豫的在喜塔腊贞娴的名字上划下一条斜线,这便表示,等检查完体貌之后,她便能回家待嫁,不必再入宫参加最后的殿选。
赫舍里氏不想让阿妧入宫,便打算直接以她身体不好为由从内定的名单中划去,左右那位齐佳格格身子孱弱,几次差点挺不过来是真。
笔尖刚落下,身边的奶嬷嬷图氏便进来禀报道:“娘娘,梁九功方才亲自来说要留下齐佳格格。”
“你说什么?”
梁九功是康熙身边贴身伺候的奴才,他的话,不就是康熙的意思!
赫舍里氏忿忿道:“嬷嬷,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选秀之事应由本宫操办,皇上特意叫梁九功来留下齐佳氏,是否是对本宫不放心,又或者是对那齐佳氏上了心。”
图嬷嬷柔声宽慰道:“娘娘别多想,皇上日理万机,哪会对一个小小的秀女上心,只不过娘娘别忘了,那齐佳氏的哥哥可是皇上身边的侍卫。”
“呵!看来齐佳氏一族的野心也不小。既然皇上已经开口,那本宫也不能再装傻充愣将她的名字划去了。”赫舍里氏冷笑,“只不过她入了宫又能如何?本宫就不信她那娇娇弱弱的身子能在这后宫之中挺过去!”
她的话一落,坤宁宫中静寂一片,然而在人耳所听不到处,鬼魂们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果然,恶毒女人又要开始害人了。”
“看老娘不去吓得她屁滚尿流。”
“这种人面兽心的毒妇放着我来!”
“少废话,别忘了格格交代给我们的事。”
“……”
赫舍里氏心里正盘算着如何给阿妧一个下马威,图嬷嬷站在旁边候命。谁知下一刻赫舍里氏眼睛猛地瞪大,身子僵住,紧接着竟当着众人的面直挺挺的朝后仰去,整个人栽倒在身后的凤椅上。
也辛亏早前已经赫舍里氏嫌凤椅太冷,派人加了几个软和的垫子,不然就这么倒下去,她的小腰板铁定要折了!
“娘娘!皇后娘娘!”图嬷嬷惊呼,叫了巧月与两个信得过的丫鬟把赫舍里氏扶起来,又立马遣了三个小太监,分别去太医院请太医,又去慈宁宫与乾清宫通报太皇太后与皇上。
正文 皇后有孕,庶妃分权
坤宁宫里头乱糟糟一片, 而在康熙抵达之前, 坐在闺房中绣花的萧阿妧就已经从鬼魂的口中听到了消息。
紧接着, 宫里面的情况就有人陆陆续续的给她回禀了。
“惊天噩耗,恶毒女人怀孕啦!”
“呵呵,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能生出什么好东西?”
“恶毒女人在皇帝面前装可怜, 现在皇帝正和她搂搂抱抱!”
“女神还是抛弃那个三心二意的皇帝,跟了我吧!”
“滚犊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女神明明是我的!”
“……”
不过是三言两句, 房中的鬼魂又开始吵了起来。萧阿妧不予理会, 精心凝神的下针,不稍片刻, 一朵清丽的海棠花盛放在手帕上, 此时, 一个少了只手臂的女鬼飘到她耳边, 道:“女神, 宫里那个女人想要借钮祜禄庶妃的手将你的名字从内定的名单中剔除。”
从陌生的鬼魂口中又听见“女神”这个称呼, 萧阿妧囧了又囧。这个新鲜的词是从丹尼尔口中而出,因当初丹尼尔心血来潮教阿妧学习英语。
他原意是想用不同的语言在萧阿妧面前秀一下存在感。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当年在唐宫闲着无趣, 萧阿妧可是翻阅了许多异国书籍,也多多少还能了解些其他地方的语言,现在有丹尼尔这个正宗的外国先生教导,学习能力本就不弱的萧阿妧自然也毫不逊色。
想当年他花一年时间能够与中原人几乎无障碍的沟通,就已经被尊为语言天才,谁知这里有一个仅用三天就实力碾压他的人。
丹尼尔跪了,当场就尊萧阿妧为心中独一无二的“女神”。
谁知这个称呼被别的鬼听见,一传十,十传百,既漂亮又会说外国话,最重要的是能看见鬼的“女神”出名了!
萧阿妧稍稍愣怔,旋即就把注意力放在那鬼说的后半句话上了。没想到,她竟然能让堂堂皇后对她几次三番的动手,不过据齐佳府安插在宫里的钉子汇报回来的情况看,皇后手段不俗,入宫几年,便在世人面前塑造了一个贤后的形象,可谁又能真正了解她良善面孔下的狠毒?
庶妃赫舍里氏家世身份不比皇后低,可这些年处处矮赫舍里氏一头,她能忍?
想必是明里暗里给了皇后不少气受,这才要连带着一起对付了。
不过既然萧阿妧已经知道了,就不会让皇后有害她的机会!
……
第二日,瓜尔佳氏就接到了消息,说皇后有孕,胎像不稳不宜操劳,宫务及选秀之事已经分给了庶妃钮祜禄氏、庶妃马佳氏以及庶妃张氏三人共同协理。
钮祜禄氏因有父亲之故,在后宫里面虽然属庶妃之位,但地位只逊于皇后,后宫分权,岂有无视她的道理!不过未免钮祜禄氏得了大权太过猖狂,康熙又给钮祜禄氏叫了两个帮手。
马佳氏和张氏,这两位可是后宫里唯二平安生下康熙子嗣的女人,一儿一女如今都健健康康的,在宫里也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没有存在感。
钮祜禄氏得了掌宫大权是不错,但要是想在背后做点什么,还得仔细着她们俩。
三月,在桃花朵朵开的春季,齐佳府终于一扫之前的霉运,迎来了第一件好事。
齐佳牧瑾名草有主!
对方正是顺治帝堂兄简亲王济度长女惠敏郡君。
要细算,这位爱新觉罗氏也算是牧瑾的表妹,阿妧的表姐。
简亲王济度虽然已经辞世了,但是简亲王的嫡福晋科尔沁博尔吉吉特氏乃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姊,继任简亲王的德塞正是皇太后的亲甥,而且,简亲王的次女现为顺治帝养女,御封的和硕端敏公主。
惠敏郡君是侧福晋所出,不过自小养在嫡福晋的身边,嫡福晋的亲女送进宫交给太后抚养,是以只能从抚养惠敏郡君中寻找慰藉。
端敏被封为和硕公主,还是接到太后的身边养,将来一定是抚蒙,她的亲事简亲王嫡福晋无法做主,只好尽量想办法让养女过得好一些。
齐佳牧瑾的事情嫡福晋也有所耳闻,她回王府分析了一下,齐佳牧瑾的婚事被毁,皇上心中一定会有愧疚,将来对齐佳府也会有补偿,皇上目前龙体安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能保齐佳府十年无虞。最关键的是,齐佳府的老祖宗与她同宗,都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
赐婚的旨意一下,也就意味着萧阿妧可以放心的对那个假货下手了。
萧阿妧从来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留着钱柔,只是想让她最后看清楚这个世界,毕竟等她离开了贞娴的身体,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死过一次的人,就格外珍惜活着的时间。
萧阿妧猜到钱柔大概是不会领这份情,只是她想不到,钱柔竟然打着入宫的主意,她脑中有钱柔一小半的记忆,知道钱柔这个小姑娘对这个“四爷”的执念有多深,为了“四爷”,竟然连穿越了时空,远离家乡父母都不怕,为了那个“四爷”,她一个小姑娘害了两条人命。
现在的种种举动,难道又是因为那个不知其名其姓的四爷?
不过作死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有脑子的都知道,只要康熙眼睛没瞎,脑子还在,怎么可能会选她进宫?
康熙亲自下的赐婚圣旨,结果被那女人蓄意给毁了婚。刚退了婚就去参加选秀,喜塔腊贞娴算是嫁过一次的人了,根本就用不着去参加选秀,只要与户部说一下,她完全可以自行改嫁,但钱柔急切的行动却暴露了她的目的,就这么想入宫?
挑了个大晴天,萧阿妧轻装便服的去了喜塔腊府花园的围栏下,轻声道:“贞娴姐姐,你快去投胎吧,再晚就真的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贞娴“倏”地一下窜到萧阿妧的面前,“阿妧,我还没有报仇,还没有亲眼看着她死,我是不会离开的。”
“姐姐,你看看她,她的灵魂已经开始虚无,你还不懂吗?”
钱柔原本魂魄在与萧阿妧争抢齐佳宜绵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因为虚耗过度而致魂魄虚弱,上天给了她一个继续活着的机会,她不要,非要在再去抢贞娴的身体,现在魂魄已经虚弱到几乎要强迫离体。
这段时间里,萧阿妧又要其他鬼魂去吸食她身上的阴气。
真正的贞娴已死,所以她这具身子迟早会腐烂。又因钱柔是强行夺来这具身体,加上鬼魂吸食阴气,所以这具身体的腐烂速度更快,如今,钱柔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
有胆抢,没命守,说的就是钱柔这类人!
贞娴缓缓抬头,视线望着皇宫的方向,今天,齐佳牧瑾还在宫里当值,她沉默良久,轻轻道:“阿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阿妧心知她问的是还未过门的嫂嫂,默默无言,低头想道:“她性子极为爽朗。”
贞娴的眼睛眨了两下,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流逝,她呢喃道:“那便好……那便好……”
萧阿妧站在墙根后,眼看着贞娴的身体越来越淡,越来越淡,身上的黑气一点一点的消散,渐渐的,身体趋于透明,最终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正文 初入皇宫,选秀事宜
因萧阿妧与鬼魂们使计, 使得皇后无法插手选秀, 钮祜禄氏掌管有后宫之权, 明面上选秀之事也是她在做,但实际上,钮祜禄氏与马佳氏等人只是做些打杂的工作, 检阅秀女的事情已经交给了皇太后主理。
在入宫参加殿选之前,萧阿妧仔细整理了鬼魂们提交上来的资料,翻开了鬼魂对后宫女人的评论, 大致上已经对这些女人有了一定的了解。
不过大致来说, 鬼魂们的言论一共分为两类:
无脑嘶喊类:“这贱女人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她把我害得这么惨, 女神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钮祜禄氏除了有一张好看的脸, 有一个权倾朝野的义父之外, 其他有哪一点能比得上我, 凭什么处处站在我上头?!!”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赫舍里氏害死了我的孩子, 我要让她血债血偿!”
“……”
理智分析类:“这个人手段不高, 但是喜欢在皇上面前掉眼泪装可怜,她在宫里树敌颇多,但是现在抱着钮祜禄氏的大腿, 有一句话叫擒贼先擒王,钮祜禄氏倒了,她这个小喽啰自然也乐呵不了多久,女神你入宫后可以不必将过多的精力放在她的身上。”
“赫舍里氏现在有了孩子,宫权也分出去了,她下手的机会会少很多,女神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
三天后,秀女入宫,选秀一共是三天,按照规矩,秀女先在长春/宫的内殿等候,然后按照顺序入启祥宫正殿参加殿选。
今日是第一天,参加的秀女都是上三旗的满洲大族贵女,内定要入选的秀女也大多是在今日选,所以今天康熙和太后都来了。
明后两天的秀女家世一般,就是钮祜禄庶妃的任务了。
阿妧是隶属上三旗之一的满洲正白旗,按照家世旗籍排列下来,她正好是今日第三批入启祥宫。
一行八人,分两排站,每人之间的间隙只有一拳宽,排的十分紧密。其实这个站位十分不公平,站在前面的秀女虽然微微低着头,但至少能让康熙看清自己的容貌以及身材,而站在后面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有些秀女天生个子矮小,被前面长得略高的秀女一遮,不仅脸看不见,估计连人都看不见了!
萧阿妧正好站在第二排的中间,她的身高不高不矮,身材匀称,但是前面又刚好有两个高个子又略微有些丰腴的秀女挡在前面,被遮得正正好好。入殿前就有嬷嬷再三叮嘱,入内必须队列齐整,身子不得歪斜,面圣时不得做任何小动作。
她身材纤瘦,被两个高个子挡了,一动不动的站着,前面就基本上看不见人了。
康熙歪歪斜斜的坐在上首,漫不经心的扫了底下前面四位秀女的脸,后面几位基本看不清,他不耐烦的一挥手,司礼内监便一个一个喊秀女的名字,在每个名字后又添加了一句“撂牌子,赐花。”
康熙眯了眯眼睛,疲惫的用手撑着头,便听见司礼内监唱声,“满洲正白旗齐佳氏,撂……”
听见这个名字,康熙立刻振了心神,瞪了梁九宫一眼后马上侧头开始寻找阿妧,一旁一直注意康熙动作的梁九功飞快打断了司礼内监的话,自己端着摆放着一托盘的玉佩走下去。
静默在旁的太后注意到了康熙不正常的反应,眯了眯眼,道:“齐佳氏?可是刚与惠敏丫头定亲的那家的格格?”
康熙颔首:“回皇额娘,正是。”
太后轻笑,扬声道:“听说齐佳氏的格格标致,走上前头来,哀家瞧瞧。”
因太后不会满语,所以与康熙对话全程使用蒙语,不少满洲大族的格格都是不会蒙语的,两人的对话一出,有些人顿时一头雾水。
齐佳宜绵的曾祖母是蒙古人,与太后及太皇太后都来自同一个部落——科尔沁,所以对蒙语也有所涉猎,只是京中少有人讲蒙语,所以多年没说,也有些不记得了。
瓜尔佳氏深知太后虽不是皇上生母,但太后曾出手维护过被董鄂妃迫害的皇上生母——孝康太后。又受孝康太后的嘱托抚养康熙,是以太后十分得康熙敬重。在这宫里,有太皇太后压着,太后透明得就像一个隐形人一样,可是尽管如此,太后仍然算是一大靠山。因此,萧阿妧在入宫前被瓜尔佳氏勒令恶补蒙语。
闻言,萧阿妧从队列中走出,脚下的花盆底稳稳踩过启祥宫正殿一块又一块透亮的方砖之上,鬓上的一支珠翠步摇垂到耳边竟纹丝不动,她缓缓走到殿中花梨木透雕万字锦地花卉栏杆罩旁,敛衣下拜,口中称道:“秀女齐佳氏叩见皇上太后。”
观她的一举一动,太后心中暗自点头,规矩倒是不错!
又因阿妧说的是蒙语,顿时对她的好感增加了不少。
“抬起头来。”太后道。
萧阿妧稍稍抬头,不敢直视太后凤颜,便将视线移到了殿正中康熙的龙袍之上。
佳人的视线投来,康熙局促不安的咽了咽口水,悄悄地改了坐姿。仔细算算,康熙已经有半年多没有看见过她了,偶尔从齐佳牧槿的耳中听见她的消息,听说她在学管家,学刺绣,学蒙语……
一切的消息都没有亲眼看见她来得欣喜。
如果她知道当初的黄三爷就是她未来的夫婿,她会有什么反应?
心中默默脑补了几十种萧阿妧的反应,康熙笑意慢慢扩大,但是碍于皇太后还在,他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清了清嗓子,维持住自己的帝王威仪,沉声道:“蒙语说得极好。”
萧阿妧微怔,仔细听听,这声音好似有些耳熟。
太后微微侧目,顺着康熙的话夸赞道:“确实说的不错。”
太后再例行盘问了几句,康熙就出声留了她的牌子。
其实太后早看出了康熙对齐佳氏的不同,从抢在皇后之前先发话要留她,从暗下派人去齐佳府打听情况,到今天种种怪异举动。
太后虽然透明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但是她好歹也是在顺治那一朝后宫中趟过血的,手段并非其他人想得那么弱。
不过宫里已经有一个太皇太后了,她这个皇太后只能低调。
康熙不是她亲生,母子之间到底是隔了一层,还好康熙还算敬重她,不过既然将来她是要靠着康熙过日子,他喜欢,那就留牌好了。
齐佳氏也是内定名单上的一员,大抵是无碍的……
只愿爱新觉罗家不要再多一个董鄂妃,不要出一个顺治帝。
“满洲正白旗齐佳氏,留牌子——”
话音一落,好不容易安静片刻的鬼魂们又炸锅了:“撒花撒花!女神入选了!”
“女神快去虐死那帮丑逼!”
“叮!欢迎女神进入深宫斗争模式!”
“……”
鬼魂们挤在门口叽叽喳喳的说话,萧阿妧面色如常,恭恭敬敬的答:“满洲正白旗齐佳氏叩谢皇上圣安,太后金安。”
回府时萧阿妧坐在马车上,萧阿妧仔细想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那两位身材高挑的秀女都是满洲镶黄旗的,按旗籍确实可以排在她的前面,但是按家世,她们怎么也不应该排在她的前面。
呵!她还没进宫就有人出手,有些人的耐心真该磨磨了。
花絮掀了帘子准备看看现在马车到哪儿了,结果一眼就见着不远处的一座府邸的匾额上已经挂了白绸,几个小厮正合力将两个晃眼夺目的白色灯笼挂到梁下,花絮指着驾车的管家怒道:“和安,你怎么挑了这条路走,忒晦气!”
“怎么了?”她轻轻问道。
花絮又去看了看,回头低声道:“格格,是喜塔腊府挂了白。”
格格才刚刚入选后宫,就碰上这么晦气的事情,这喜塔腊府果然是他们府上的克星。
萧阿妧微怔,喜塔腊府……是钱柔!
“格格恕罪,奴才事先没有查看过情况,奴才这就改道。”和安拉住缰绳就要掉头改道。
萧阿妧道:“没事,接着走吧。”
晦气什么的,她以前是深信不疑的,但是谁能想到她现在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鬼!
钱柔生前斗不过她,死了能影响她什么?
命大福气大的人遇见了阎王爷也不怕!
一路行过喜塔腊府的正门,萧阿妧听见有鬼魂们正在说钱柔的死相,据说命断时身体当场就干枯了,把喜塔腊夫人吓得现在还没醒。
贞娴死时怨气残留在她的身体内,遗留下来的怨气对钱柔的魂魄排斥,导致如今近一年了钱柔也无法完全掌控贞娴的身体,魂魄和身体不能完全融合,所以身体才会干枯得那么快。
而钱柔本人是以魂魄之形强行进入贞娴的身体,死前她的魂魄就极为虚弱,死了以后魂魄直接出成了一缕白烟被风吹散,竟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不是她用这么狠毒的法子重生,也不会成了如今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