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人娇   初冬的天气冷峭的紧, 细瑟的风打着落叶簌簌的飘散而下, 落在青砖地板上, 被裹着夹袄的小厮用大竹扫把归在一处用背篓背了往外运去。
  
  一侧弯曲长延的房廊之处,穿着青褂小袄的两个小丫鬟踩着脚上新添的立冬绣鞋,小心翼翼的端着手里的吃食往小院而去。
  
  穿过拱形小门, 栽着数棵梅树的小院扑面而来是一片清淡香气,艳丽的红梅遥遥而立,在冷风之中傲然绽放, 四方院落之中层层叠叠的是十余间房屋, 小小巧巧颇为清净,与庆国府那厅殿楼阁, 峥嵘俊轩的模样大相径庭。
  
  两个小丫鬟垂着脑袋走进西南一角门, 进入正房, 小心谨慎的掀开房前的毡子端着吃食往里去。
  
  房中早早的就烧上了地龙, 整个房间暖洋洋的透着热气, 外间正中案几上摆放着一个铜制镂空香炉鼎, 两旁两只釉色白玉碗,一侧一支红梅簪着琉璃瓶娇艳欲滴,甜腻的脂粉香气带着袅袅熏香盘桓于房中, 端的是一间女儿香闺处。
  
  珠帘轻动,一个穿着嫩绿色缎面袄子的大丫鬟从内室走了出来,她斜眼看了看面前两个惴惴不安的小丫鬟,语气中颇有不耐道:“呈进去吧。”说罢,径自扭着身子出了房门。
  
  其实本来按着这两个小丫鬟的等级,是进不来内院的,只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内院忙成一团,这才调着她们进了内院帮衬着。
  
  轻手轻脚的撩开面前的珠帘,两个小丫鬟摒着呼吸,小心翼翼的踩着脚下的软绵地毯往里走去。
  
  只见内室之中,还站着一个大丫鬟,穿着粉缎袄子身条细长,正拿着一把象牙梳子梳着手中如瀑般的黑直长发。
  
  顺着那秀发,两个小丫鬟小心翼翼的往前看去,只看到那白玉般的肌肤掩在秀发中,一双素手从鎏金边的宽袖之中缓缓伸出,从侧边簪上一支镌着茉莉小花的白玉簪,那手纤长白皙,状若青葱,竟是比那白玉簪还要白上几分。
  
  “外院来的?怎的这般没有规矩?”那大丫鬟被珠帘之声敲动,转头看到身后两个端着吃食的小丫鬟,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象牙梳呵斥道。
  
  “姑娘恕罪…”
  
  “姑娘恕罪…”
  
  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倒于地,额头碰到泛着热气的地毯,刚刚回暖的身子被吓得浸出一身冷汗。
  
  “罢了秀锦,不过两个小丫鬟,今日老太太寿辰,别多生了事端。”一道软糯的声音带着勾腻的尾音从梳妆台前传出,带着房中甜腻的脂粉香气,一点一点的浸润于空气之中,勾的人心漾漾。
  
  “姑娘多是心软,都不看看这些人快要爬到咱们头顶上去了。”秀锦一边抱怨着,却也是没有多责怪那两个小丫鬟,只让她们摆放好了吃食,便打发出去了。
  
  两个小丫鬟垂着脑袋退了出去,其中一个踩着脚下的地毯,终于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仅只一个侧脸,却已让人忘了呼吸。
  
  只见那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一身白肤仿若凝脂浇灌,又如白玉细细雕琢而成,一件黛色衬衣裹腰如束素,更衬身姿纤细,凝脂为肤,面上柳黛娥眉,眼若点漆,朱唇艳艳,雪凝琼貌,容姿艳妍,一举一动端的都是风流姿态,晃人心神,只现在年岁看着尚小了几分便是这般姿色,若等过了两年,那该是怎样的容貌啊。
  
  秀锦虚看了一眼那小丫鬟,见那小丫鬟通红着面颊脚步慌乱的出了去,这才将视线落到绣桌上两个小丫鬟呈上来的吃食处,但在看到那带着枣面的吃食时,气便是不打一处来。
  
  “这些看风使舵的东西,真当没人治的了他们了,姑娘不吃枣面,这么多年的规矩了,竟还弄错了。”
  
  “罢了,莫计较这些杂事,给老太太贺寿才是正事。”苏娇懒洋洋的点了一点口脂抹在嘴唇上,从花棱镜中看着那因为艳色的口脂而更加明丽了几分的面容,心下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旁的帕子又将那口脂抹了去。
  
  “姑娘…”秀锦站在一侧,看到苏娇的动作,有些欲言又止。
  
  自这大半年以来,秀锦明显的感觉自家姑娘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的那些讲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莫不都扔了,一天到晚懒洋洋的躺在绣榻上,美曰其名养病,不仅老太太那处推脱怕过了病气去的少了,就连女先生那里的课业也不做了。
  
  “更衣吧。”苏娇按了按绞痛的额角,想起等一下会发生的事情,整个人就感觉冷颤的厉害。
  
  上一世,她活得肆意 ,活的张扬,金陵城中,谁人不知,苏府的五姑娘,天姿国色,无出其右,却不想最后却沦落的人不人,鬼不鬼,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来源于今天的这场寿宴。
  
  今次,不管如何,她都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般难堪的境地了。
  
  就着秀锦的手,苏娇换了一件新制的藕丝琵琶襟上衫和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一双绣着双面银纹绣的绣花鞋,身子纤纤,状若蒲柳,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娇媚之气,但那双眸却偏生的黑亮如稚童,生生磨出几分纯色。
  
  “不行,换了。”看了一眼花棱镜中的自己,苏娇皱着细致的眉目道,“上次的那件缎面袄子呢,给我拿出来,还有那件菊纹上裳。”
  
  “姑娘,那袄子太厚重了一些,还有那菊纹上裳,今日穿着有些沉气了。”秀锦看着苏娇自顾着翻橱柜中的衣物,赶紧上前将那两件衣裳拿了出来。
  
  “今日老太太寿辰,自是穿的稳重些才好。”苏娇一边脱着身上的衣裳,一边正儿八经的瞎掰。
  
  谁不知道今日老太太寿辰做的大,这整个金陵城中数的上名的世勋贵子,闺中才秀,都拿了请柬来赴宴,换句话,这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
  
  可现在的苏娇哪有这份心思,自重生以来,忍着性子安分了大半年,只盼着自己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个坎才好。
  
  折腾了许久,苏娇终于是皱着一张小脸没辙了,怪只怪这张脸生的太好了,再怎么折腾都掩不住那番好颜色。
  
  “对了,那软毛织锦披风呢?”苏娇突兀的眼前一亮,扭头看向身侧的秀锦道。
  
  “在这呢。”秀锦从橱柜拿出那件软毛织锦披风,便见自家姑娘用力的顺了顺那脖颈处的一圈狐狸毛,喜滋滋的围在了身上。
  
  只见那狐狸毛蓬软酥松,卷翘起来遮了姑娘的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盈盈杏眼,圆黑瞳仁猫儿一般,眼角微挑,带着媚色。
  
  “行了,走吧。”苏娇摸了摸自己因为穿上了小袄而圆滚滚的身子,终于是满意的踏出了房门。
  
  老太太的寿宴做的大,规矩自然也是多了,苏娇的生母许氏前几月被发现有了喜脉,作为庆国公府的当家嫡主母,她这十几年来只得了苏娇这一嫡女,反观那侧室史氏竟是生得了一男一女,且颇得庆国公喜爱,许氏面上不显,心下却是焦躁,不想这三十好几的年纪竟意外有了身孕,老太太也是惊喜的很,只盼着是个嫡子,平日里对着许氏面色也好了几分,今日里这般的大日子也是杂乱,怕她磕着碰着,就让在院子里面静养,不用出席寿宴,所以只苏娇一人带着丫鬟往外去了。
  
  老太太的寿宴摆在荔香院里,那里素梅点点,前厅后舍的还带着一个大园子,里面花草树木奇多,隔着一条潺潺溪流是两座琉璃四角亭,这宴设在后园子里,也算是别出心裁了,既隔了男女之防,又让两方男女隔着溪岸葱树奇石可以互相对对眼。
  
  苏娇去的时候荔香院里面莺莺燕燕,已经或坐或站了许多人,她踏进前厅,在房门口脱了身上的软毛织锦披风,露出里面圆滚滚的缎色袄子,在丫鬟的通告声中径直进了内室去请安。
  
  老太太斜靠在软榻上,穿着一身正红色的梅花纹纱袍,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身边围着一圈人,正逗着说笑,看到苏娇进来,房中悉悉索索的渐渐熄了声。
  
  “请老太太.安。”苏娇敛目垂首,站在老太太五步远的地方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老太太平日里虽然较为偏颇三房,但是对于大房的苏娇也没有苛待,只笑着让起来,在定睛细瞧到苏娇那一身衣裳时,面上带了几分不愉道:“你怎么穿成这副模样?”今日里这寿宴的意思,大多心中都是明白的,苏娇这副样子出来,不是丢庆国公府的脸面么。
  
  “老太太恕罪,娇儿今日身子不爽利,故此…”
  
  “罢了罢了…”打断苏娇的话,老太太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耐,“你今日便早些回院子里头去吧。”
  
  “是。”在一众幸灾乐祸的眼神之中,苏娇垂下眉目,心下却是忍不住的暗喜,只要自己早日回去,避开那劳什子表哥,今日的祸就算是过去了。
  
  安静的垂首站立的老太太下首,苏娇的目光在房中一圈莺莺燕燕上略过,在触及到那张清丽温娴的面容时,掩在宽袖之中的素手便是紧紧的绞在一处,几欲都掐出了血印子。
  
  “不知五妹妹今日备的是什么礼?”穿着一身素色云雁细锦衣的苏瑾坐在老太太下首,一贯的娴雅安静,温顺的眉眼看着人的时候便是让人感觉自己的心都沉静了不少,但是苏娇是怎么都不会忘记使得自己容颜尽毁,名声尽失的人,到底是谁。
   正文 美人恨   
  “五妹妹玲珑心思, 备的礼必是不俗吧?”一旁的苏虞虽然是大房庶出, 但因为有个同胞的庶长子哥哥, 心气难免高了几分,平日里与苏瑾这三房的嫡女颇为交好。
  
  “我的心思哪比得上二姐姐呢,只寻了一幅双面绣的八仙祝寿图, 也不知能不能入的了老太太的眼。”苏娇脸上笑容明媚,衬得一方内室之中群芳颜色尽黯。
  
  “五妹妹可不敢这么说,谁不知道老太太颇为疼惜你, 哪里会嫌弃呢。”苏瑾看着苏娇那张娇媚的面容, 面色笑意不变,只暗暗的搅了搅手上的帕子继续道:“只是不知五妹妹这八仙祝寿图是哪处寻的?可巧的很, 四妹妹也亲自绣了一副, 可见你们俩还真是有缘分呢, 这贺寿的寿礼都是一样的。”
  
  天姿国色又如何, 空有一副美貌, 内里却是个草包, 这金陵城中女子以才德为重,无才无德的女人,凭你一张好皮, 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这厢苏瑾此话一出,老太太的面色便难看了几分,这外头寻的,和亲自绣的,可真比不了。
  
  前厅之中也是一时寂静,众人皆缄口莫言,只等苏娇回话。
  
  “二姐姐可别掀我的底了,谁人不知我这腹内草莽,连个绣品都绣不像样,可不敢拿出来丢人现眼…”苏娇半掩住了嘴娇笑着道。
  
  “五妹妹心灵手巧、心思聪慧,不该如此妄自菲薄。”苏瑾淡淡一笑,似是没想到苏娇就这样大刺刺的将这话说了出来。
  
  “二姐姐可就别夸我了,我这也不知怎的,自上次染了伤寒之后,总是感觉脑子迟钝的紧,竟连个绣花针的摆样都想不起来了。”一边揉着额角,苏娇一边皱着一张小脸,真真一副苦恼至极的模样。
  
  “五妹妹不必烦闷,想必过些日子便好了。”不过看样子,是好不了了。苏瑾嘴角浅浅勾起,轻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水。
  
  “那可不是,老太太疼惜你,不过一份寿礼,哪舍得责备。”苏虞紧接在苏瑾话后,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带上几分厉色。
  
  “四姐姐这话可就说的偏颇了,老太太疼的明明是三哥哥和二姐姐呀…”苏娇扬着一张笑脸,眼中清澈,却噎的苏虞没了话。
  
  “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太太可是哪个都疼的。”胡氏站在老太太侧边斟茶,脸上笑意盈盈的打着圆场。
  
  苏娇侧眼看了看胡氏,娇俏的吐了吐小舌,“是娇儿说笑呢,三叔母可不敢当真。”
  
  “你呀,就你最是活泼。”胡氏伸手隔空点了点苏娇,语气之中满是宠溺。
  
  苏娇面上带笑,心下却是冷然,怪不得上一世自己被这所谓的三叔母哄得团团转呢,这般好的演技,要不是自己真真确确的经历过那上一世的事情,还真当她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呢。
  
  “老太太,大公子和三公子来了。”珠帘轻动,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男子束着发髻,自门外步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纤弱的少年,穿着鎏色宽袖袍子,细致的纹路盘圆蜿蜒,身上玉佩珠环,莫不是珍奇异物。
  
  “请老太太.安。”
  
  “请老太太.安。”
  
  一道清雅的声音混着一道略微稚嫩的少年声音,在安静的内室之中响起。
  
  “好好,都是好孩子,来,驹哥儿坐我身边来。”老太太的视线落在那后面的少年身上,满脸的笑意。
  
  “老太太。”苏驹顺着老太太的手坐在了那绣榻之上,在胡氏不轻不重的笑骂声中笑眯眯的道着自己去了那上云寺,为老太太点了一盏长寿灯,又求了一个平安福,惹得老太太都笑眯了眼,一旁的苏瑾也是帮衬着自己的胞弟,笑意嫣嫣的和乐的很。
  
  人心本就不是正着长的,大概老的都偏心小的,老太太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最是心疼那第三个儿子,所以对三房最为偏爱,而在三个孙子里面,也最是心疼那三房最小的苏驹。
  
  苏驹今年十四,长的和他老爹苏三颇有几分相似,看着都是一个翩翩风流儿郎的模样,又因苏驹年岁尚小,稚气未脱,带上了少年郎的粉嫩,加上刻意的装乖讨巧,看上去倒是端的让人喜爱,只苏娇知道,这人私下里纨绔成性,身上多是被惯出来的氏族公子的坏毛病,年纪轻轻便已开始寻花问柳。
  
  只看了苏驹一眼,苏娇便恶心的转开了视线,落在房中那身姿欣长的男子身上,看着那被老太太冷落的青年男子,心下不禁有些涩然。
  
  其实这苏灏虽然身为庶长子,对自己却是不错的,只上辈子自己一心孤傲,怎看的上他的庶出身份,当她的魂魄飘飘荡荡的跟着尸体走的时候,看到那一身清俊的人亲自裹了绸布,替她安安稳稳的下了葬。
  
  想到这里,苏娇看着苏灏的视线便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悔意。
  
  原本站立在老太太身侧的史氏看到走进来的苏灏,眼前一亮,赶紧对着自己的儿子使了一个眼色,可奈何,苏灏只目不斜视的站在侧边,目光清冷的看着苏驹在老太太身旁撒娇打滚。
  
  苏灏如何不知自己母亲的心思,她一心想让自己讨好老太太,攀附上那权势贵女,借此平步青云,只这般手段拿到的权势实是让他不齿为之。
  
  “五姐姐…”一道细细弱弱的声音在一室欢声笑语之中几不可闻,苏娇敛下心中愁怨,微微侧了侧头,看到站在她身侧的苏妗。
  
  依旧是那副瘦瘦弱弱的样子,怯弱的垂着眸子,还未长开的身子纤细的很。
  
  “怎么了六妹妹?”苏娇的声音柔柔腻腻的带着几分柔意,看向苏妗的目光也十分温和,因为苏娇始终记得,当自己容貌尽毁,声誉尽失,苟延残喘于自己一方院落之时,只这一个平日里完全不打眼的小姑娘在冬日敲着窗棂,递进自己新制的小袄。
  
  “没,我,我看五姐姐面色不好。”苏妗绞着自己的手指,偷眼看了看苏娇那张艳丽的面容,脸上浮出几分绯色。
  
  五姐姐真好看。
  
  “我没什么事,倒是六妹妹你,怎么没有穿新制的衣裳?”苏娇拢了拢身上刚刚披上的软毛织锦披风,努力放柔了语气。
  
  按理说,庆国公府子嗣单薄,一共三房加起来不分嫡庶也不过只三个儿子,六个女儿,还有两个在许氏肚子里揣着的,这苏妗作为三房侧室赵氏的女儿,老太太寿宴上的新衣裳,怎的可能没有一件?
  
  “我,娘说我还小,现在还不是时候…”苏妗羞答答的绞着手指道。
  
  确实,苏妗现在不过十二,身量还未长开,确是小了一些,只这赵氏也太过小心谨慎了一些,就连老太太的寿宴,也不敢露出一点。
  
  这般想着,苏娇的目光便往胡氏身后的赵氏处看了去,明明是比胡氏年轻了许多的赵氏,穿的竟是比胡氏都老气几分,硬生生将那张姣好的面容衬得灰败憔悴。
  
  赵氏站在胡氏身后赔笑,不经意的对上苏娇看过来的视线,身子一僵,嘴角小心翼翼的扯出一抹笑,在看到苏娇回视的笑意时,眼中带上了几分讶异,毕竟这五姑娘平日里孤傲的很,加上这大半年都在自己院子里养病,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哪里看的上她们这一处妾室。
  
  苏娇收回视线,也不管赵氏那脸上的讶异表情,只扭头看向身侧的苏妗道:“也是,六妹妹你是不必急的。”
  
  苏娇记得上辈子,这个心软的小姑娘最后一次来看自己的时候便是说自己要被送去给那安国公做妾了,苏娇可恨那时的自己有心无力,只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不过刚刚及笄年华的小姑娘给送去那年过四十的安国公做了小妾。
  
  心下暗自叹出一口气,苏娇执起苏妗纤细的手腕,从自己的腕处褪下一只玛瑙银圆镯套了上去道:“你年岁虽小,却也不必太过素淡了,这玛瑙银圆镯颜色纯正,配着你正正好。”
  
  艳红色的玛瑙配上苏妗白细纤细的腕子,确是好看的紧。
  
  苏妗盯着手上的玛瑙银圆镯看了半响,才呐呐的朝着苏娇道了谢,水灵的大眼瑟瑟的看过来,清澈美好。
  
  这厢姑娘公子们热热闹闹了一会儿,珠帘轻响,门外走进一个穿着一件连青色暗花细丝褶缎裙的妇人,身后跟着一男二女,男的穿着一件湖蓝色儒衫,手持折扇,嘴角含笑,温文儒雅的模样,右侧边是一个穿着藕荷色蜀锦叠领广袖衫的女子,微微垂着下颚,看上去端庄敦厚,左侧是一个穿着蜜合色袄裙的女子,眉目精致,自带一股子的书香气质。
  
  “请老太太.安…”
  
  “请老太太.安…”
  
  “请老太太.安…”
  
  “请老太太.安…”
  
  四人稳稳妥妥的行了礼,走在前头的庄氏才笑着对老太太道:“老太太,外头寿宴都摆好了,就等您开宴了。”
  
  这庄氏是二房书呆子苏傅实的媳妇,与那迂腐的书呆子苏傅实相比,苏娇觉得庄氏稳妥持重,在许氏怀孕之后帮着打理国公府,做事公道,奖惩有度,很得人心。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上辈子,这个二叔母虽然没有明着帮自己,但也没有对她落井下石,雪上添霜。
  
  “好好好,一道走,一道走…”老太太满脸笑意的在胡氏和苏瑾的搀扶下下了榻,披了一件妆缎褶子披风往外头走去,身后呼啦啦的围上一群人,反倒是苏娇这个大房嫡女落到了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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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时随着老太太往园子里去了, 苏娇跟在苏灏身后, 嘴唇动了许久, 才呐呐的吐出两个字,“大哥。”
  
  苏灏听到苏娇的声音,身子一顿, 浅浅的回了头,淡淡道:“五妹妹。”
  
  苏娇上前一步走到苏灏身侧,纤细的身姿位于苏灏肩膀处, 微微仰头看着面前那张清俊雅致的面容, “大哥,我听说史姨娘要帮你说亲?”
  
  “嗯。”苏灏低头看了一眼苏娇, 应了一声。
  
  不惮于苏灏的冷淡, 苏娇继续再接再厉道:“说的是宁远侯府二房的嫡女金臻臻?”
  
  苏娇人小步子也小, 跟在苏灏后头有些气喘, 苏灏见状, 微微放缓了步子。
  
  “大概是吧。”
  
  大概?苏娇侧头看了看苏灏漫不经心的俊雅模样, 伸手扯住他的宽袖道:“那金臻臻不好,大哥换个吧。”
  
  苏娇清楚的记得,那金臻臻进门之后, 撒泼耍横,毒打丫鬟,摆足了一副名门侯女的派头,实让人不喜,而且最重要的是,半年之后,宁远侯府全府上下五百多口人,被那心狠手辣的敬怀王全部处斩于市口,地上的血迹流了三天三夜,也足足刷了一天一夜才堪堪抹去一半。
  
  “娘的事,我做不得主。”苏灏说罢,略微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苏娇,转身便转了弯,穿过细流处的一桩小桥,去了隔岸的世家公子处。
  
  苏娇被留在了这头,暗暗的咬了咬唇不作声,但不过片刻,却是气恼的垂了垂自己的脑袋。
  
  怎的重活了一回还是这般蠢笨,如此大刺刺的当着苏灏的面说金臻臻的不是,人家还当她是在挑拨离间呢,不过若是让她舔着脸去与那史氏说去,还不得被那史氏指着鼻子说她故意要坏他家儿的前程。
  
  只那史氏也不想想,虽苏灏只是一个庶子,但他们庆国公府大房现在只苏灏一子,如若许氏这回怀的是女胎,那苏灏接掌爵位的机会可是大的很呢,如若苏灏接了爵位,就说那宁远侯府的二房老爷在朝廷上只不过捐了一个闲差,娘家势力又不足,能帮的上苏灏什么,真是个眼见低的。
  
  不过苏娇知道这回许氏怀着的是一个双胎,一男一女,其后被老太太取名为苏宝和苏珍,为掌中珍宝之意。
  
  苏娇记得,那两个孩童生的玉雪可爱,观音座下童子一般,但苏娇只一想到许氏为了那苏宝,竟听信游方道士之言,说自己克了苏宝的命,才致使苏宝一出生便气弱,将自己活活烧死于房中就只为苏宝驱邪去病时,苏娇的心早就随着那熊熊大火一同被烧毁殆尽。
  
  “五姐姐…”苏妗扭头看到身后呆站着的苏娇,提着身上的裙裾小碎步跑到她的身边。
  
  “六妹妹…”苏娇伸手替苏妗整理了一下跑乱的发髻,抬眼看了看前方进了四角亭子的各人,语气温和道:“六妹妹一道走吗?”
  
  “可以吗?”苏妗抬着下颚,眼中满满都是苏娇那张绝丽的容颜。
  
  “当然。”苏娇伸手牵起苏妗的手,眼中满满都是柔意,“等老太太开了宴,去我院子里吃些糕点可好?”
  
  “嗯。”
  
  两人牵着手入了座,老太太笑意盈盈的宣布开宴,隔着一条小溪,那边的氏族贵子也在庆国公的邀请声中入了座。
  
  一片欢声宴宴之中,苏娇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衣物,透过不远处稀松的树木看到对岸细流处那一身白月色襦袍的男子,在晕黄色的灯光下高大英俊,儒雅和善。
  
  可苏娇知道,那人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中的伪君子,上一世寿宴之时借着酒醉之名意欲强占于她,虽然被仆人及时发现,但是她的名声却是被这人给毁了。
  
  苏娇可恨,可恨自己空有一张惑人颜,却偏得是那可悲红颜命。
  
  但是重活一世,苏娇明白了,是上一世的自己太过执念,以为有了一张脸,便能攀登上那顶峰,太过不可一世的下场,让她偿还不起。
  
  “敬怀王到……”一阵嘹亮的通报声穿透人群,响彻整个寿宴。
  
  寿宴之上顿时鸦雀无声,只余下那瑟瑟的细风吹着花草叶子,留下一阵簌簌风声。
  
  拱门处渐渐行来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窄袖交领劲衣,玉带束发,鎏金宽袖,一串刻着佛纹的檀香手珠挂在手腕处,皮肤白皙,面容俊挺,脚蹬一双皂角靴,更衬得人身姿英挺,宽肩窄腰。
  
  老太太听到那门口的通传,早就让胡氏扶着自己往外去了。
  
  苏娇搂着苏妗伏跪于地,偷眼看着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对着那敬怀王行了礼,又将自己的上座给让了去。
  
  那敬怀王也不客气,径直坐了老太太的上座,目光深沉的往下扫了一眼。
  
  这边都是女眷,按理说应该是要避嫌的,但那敬怀王是什么人,活生生的阎王转世,是个一言不合便会大开杀戒的疯子,哪里管这些俗世陈规,只靠在老太太铺着软垫的座椅上漫不经心道:“今日母亲让我来看看老太太,顺便带份礼。”
  
  这敬怀王之母是老太太的第四个女儿,被送进了宫,当了淑妃,生了这敬怀王,按辈分来说,苏娇看到这敬怀王还能称的上一声姑表哥,但苏娇是个惜命的,哪里敢往那疯子面前凑,她只一想起上辈子听到这敬怀王因为那国舅府的嫡孙子孙瑜当面骂了他一句,便命人将那孙瑜绑了,挂在城门口三天,最后硬生生的拿着这只剩下一口气的人剥了皮,做了一只人皮灯笼挂在了国舅府的门口,差点没将那国舅老爷气死。
  
  苏娇乖顺的垂着脑袋,一点不敢往那敬怀王面上凑去,耳边只听得一旁自家老爹庆国公带着一群氏族公子哥过了来请敬怀王的安,便顺着众贵女名秀一齐挪了地方。
  
  随着一众姐妹进了侧边的小园子,苏娇有些疑惑的想着这上一辈子老太太寿宴的时候敬怀王可是只送了一份礼,没有来人的。
  
  “五妹妹,蔷姐姐提议我们作诗助兴,你瞧如何?”苏瑾与一瑰色华装少女站在一处,笑意盈盈的询问着不远处的苏娇。
  
  苏娇接触到苏瑾的温和视线,纤白的手指伸出挡住自己额角,语气虚弱道:“承蒙二姐姐厚爱,我觉得自己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去歇息了。”
  
  苏瑾还未答话,一旁的李蔷却是勾起了唇角,目露不屑的看向下手处的苏娇道:“苏五姑娘好大的架子啊,难不成是不想与我们这些人一处?”
  
  李蔷作为安国公府的嫡女,上有一个做皇贵妃的姑母,傲气的很,端手坐在那处,通身的气派也是很足,身上服侍华丽,妆容精致,但苏娇只一想到那安国公四十几岁的年纪还想娶刚刚及笄的苏妗,便不怎么喜爱这个李蔷,而且不知为何,看到这般模样的李蔷,苏娇便是会想到上辈子的自己。
  
  “蔷姐姐误会了,实在是苏娇腹内墨水不足,不想自取其辱罢了。”苏娇不想与其多费口舌,目光四下转了一圈,未曾看到苏妗的身影,心下便有些焦急。
  
  今日老太太寿宴,男女颇多,苏妗虽然年岁尚小,但是男女之防不可不防,今日敬怀王的到来便是已经打破了苏娇上辈子的记忆,也不知苏妗会不会和她一样遭遇不测。
  
  想到这里,苏娇便是更坐不住了,只朝着身后的秀锦挥了挥手,秀锦会意,上前搀扶住苏娇。
  
  “姐姐妹妹们可心玩乐,苏娇身子不适,先回院子里去了。”说罢,苏娇也不管她人难看的面色表情,只拢着披风往外去了。
  
  一出了园子,苏娇一侧头便看到了平日里跟在苏妗身后的椿桃,便喊住了道:“椿桃,你在这处做什么?”
  
  “五姑娘。”椿桃满面焦色,听到苏娇的问话,赶紧迈着步子过来了,“我家姑娘刚刚错眼没看顾,便不见了影。”
  
  苏娇皱眉,拨开身边秀锦的手道:“去,你找几个人一齐去找找,对了,不要惊动老太太。”今日是老太太的寿宴,如若苏妗闹出了什么事,受责罚的怕还是这小姑娘。
  
  “是。”秀锦应声,转身去了。
  
  “多谢五姑娘,多谢五姑娘…”椿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声音哽咽着道谢。
  
  “莫怕,快去找找,你从这走,我从这走。”说着,苏娇裹着身上的披风,随手拿过一旁的琉璃灯笼便往一侧去了。
  
  前头是寿宴,热闹的很,比前头相比,后头便是静悄悄的,苏娇听着耳侧的簌簌的风,踩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和身侧高高低低的树影子,莫名的感觉心里发凉。
  
  不怕,不怕,都是死过一遭的人了,还怕这作甚。
  
  暗自给自己鼓了气,苏娇一边走着,一边轻声的喊着苏妗的名儿。
  
  “啊…哈哈…美人…美人…”苏娇转过一个房廊转角,抬头便看到喝的面色发红的男子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冲过来。
  
  苏娇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口中发涩,身子僵硬的厉害,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也是这个男人,毁了自己的名声,毁了自己的一生。
  
  原本想着今日早早回去院子避开就是了,没成想被苏妗的事弄的倒忘了这人。
  
  捏着琉璃灯把柄的手愈发重了几分,苏娇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使力将手里的琉璃灯往外扔去,提起裙摆便慌不择路的往外跑去。
  
  “美人,美人…”男人的眼中只有那提着一盏琉璃灯,于灯下盈盈而立的绝丽女子,此刻见美人转身就走,心下惶然,赶紧追了过去。
  
  苏娇跑了几步路,身子便瑟瑟的发起了抖,大口大口的喘起了气。
  
  这该死的娇弱身子!
  
  暗骂了一句,苏娇侧头往后看了一眼跟着跑过来的男人,心下焦躁,提着裙摆便爬上了身侧巨石雕砌磨打而成的石阶。
  
   正文 美人灯   
  那石阶又小又窄, 两侧多是石缝之中带出来的毛刺荆棘树枝, 苏娇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往上走去, 上面是一方小巧精致的遥望亭,因为风吹日晒又无人去的缘故,青苔横生, 石桌半裂。
  
  苏娇气喘吁吁的爬了上去,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那男人踩着步子也想上来, 不过因为吃了酒身子不稳, 再加上那石阶确真是又小又窄的很,就苏娇纤细的身姿, 也是堪堪从石缝中挤了上来。
  
  缓慢的呼出一口气, 苏娇刚刚瘫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便发现身后不知为何竟传来一股淡冷的檀香味道。
  
  扭过头去, 初现于苏娇视野之中的便是一双黑色的皂角鞋, 上面绣着细致的花纹图案, 沾着一些细泥,再往上,一只带着佛珠的手搭在身侧, 正慢悠悠的捻着手上的佛珠子。
  
  佛珠?苏娇的身子一下僵硬了起来,她看着那只修长白皙捻着佛珠的手却硬是不敢往上看去。
  
  金陵城中,谁人不知,敬怀王,是唯一一个捻着佛珠……杀人的人。
  
  沁出的冷汗浸湿了苏娇的小衣,她哆嗦着身子透过那随着冷风飘飞的衣摆看到了身后那具冰冷的尸体。
  
  尖利的叫喊被噎在喉咙口,苏娇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努力的控制住不断颤软的身子。
  
  “呵,看到了?”沙哑的嗓音带着瘆人的寒意传进苏娇的耳中,冷冽的檀香混杂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萦绕在鼻息之间,眼前是高大身影投射下来的巨大黑影,苏娇张了张嘴,双眸紧闭,声音抖的不成样子,“没,没有看到……”
  
  说罢,苏娇立马扭头撑着僵硬的身子想往下了这小亭,却是发现下面的那个男子一边喊着美人,一边还在不断尝试着往上攀爬。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苏娇急的满身冷汗,却是突兀感觉自己耳后一阵冷香袭来,浸着香汗的下颚处撵上两根冰冷的手指,似还带着细碎的檀香味道。
  
  “这皮真是不错,用来做架美人灯,再好不过…”
  
  那手指冰冷入骨,抵着苏娇的下颚,就好像抵上了两块寒冰,让人忍不住的打起了颤栗,就感觉阴冷之气顺着脖颈处往下浸延,直渗入了骨髓之中,侵肌裂骨一般。
  
  苏娇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一个劲的打着冷颤,然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哆嗦着握住那两根往下挑着自己衣襟的手,声音颤颤道:“美,美人灯,我会做,我做给王…唔…做给爷……”
  
  “哦?”耳边的声音微微上挑,浸着檀香气直窜进苏娇的耳中,“你认得我?”
  
  “不…”苏娇咋一个高音,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未听到身后的话,这才缓了口气呐呐道:“不,不认得的,不认得……”
  
  “既然不认得…那你怎么给我送这美人灯呢?”
  
  “送,送……”苏娇正搅着被吓得浆糊一样的脑子,忽听得耳后幽幽飘来一句话,直吓得她差点咬到那捻着自己下颚的手指。
  
  “我看…还是剥了你的皮,更好一些……”
  
  晚间树影重重,朔风凛凛,苏娇的耳后阴风阵阵,她蜷着手中不属于自己的两根冰冷手指,身子瘫软的紧,身上的小衣都以湿透,沉甸甸的小袄挂在身上,让苏妗几欲喘不过气来。
  
  因为苏娇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冷风吹散一阵血腥气,身后的檀香味愈发厚重起来,苏娇突兀转身,一把抱住身后那触感滑腻的料子,将满是冷汗的小脸埋进宽实修挺的大腿处,声音娇柔细腻,带着媚色的上挑,甜蜜的好似浸了蜂蜜的糖糕。
  
  “表哥…你好坏,尽是吓人家…”
  
  努力的埋着脑袋调整好脸上的面部表情,苏娇笑盈盈的抬头,一张虽然稚嫩,但是却已然绝色的面容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惑人心神,“人家怎么会不认得表哥呢……”颤巍巍的抱住那只捻着佛珠的手,苏娇忍着满心的恐惧将那手小心翼翼的往自己脸上贴去,在触及到那阴冷的肌肤时手腕一抖,眼看着那手顺着衣襟滑落,落在那被缎面袄子包裹着隐约显出几分轮廓的鼓起处。
  
  一下屏住了自己的呼吸,苏娇瞪眼看着那只手,修长白皙,缠绕着刻着细致佛纹的檀珠,更显那指如玉细腻。
  
  “表妹这般,可是何意?”话虽这么说着,男人的手却是依旧在那处放着,只让苏娇连大口喘气的机会都失了。
  
  “表,表妹,心,心悦于表哥…”看着自己喘口气便动一下的胸前,苏娇闭了闭眼,一把抓住那只手,微抖的指尖盖上浑圆的檀珠,一点一点往上挪。
  
  “哦?”高大的身子陡然下降,苏娇一个不慎,下颚撞上金邑宴坚硬的膝盖骨。
  
  脑后是缠绕着亭角盘附的藤蔓,几朵白色小花点缀其间,幽幽冷冷的带着几分清致。
  
  苏娇摇晃着身子,整个人跌了进去,缠缠绕绕的绿色藤蔓勾住她的缎面袄子,缠住带着卷边的裙裾,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层层叠叠的盖住了她的大半个身子。
  
  苏娇的身后是软绵绵的藤蔓,软细的茎叶如织网般,除了这,毫无其它的支撑物,她使劲的拽着金邑宴的衣摆,全身的支撑都落在了那一角衣摆之上。
  
  苏娇美目圆睁,眼看着那衣角一点一点的随着男人的动作而渐渐脱离自己的手掌,身后的藤蔓也因为自己的重量而发出清脆的断裂声音。
  
  不,不要……
  
  滑腻的衣角终于因为男人的侧身而彻底脱离苏娇的指尖,只余下一点细腻的檀香味道萦绕在鼻息之间,此时的苏娇这才透过清晰的月色看清了面前男人的面容,黑发如墨,肌肤白皙,面容英挺,只那双眸子漆黑暗沉,阴冷厚重,好似蕴着一汪深潭,此刻看着苏娇,眉目微挑,嘴角轻勾,端的是个月中光华的清冷贵胄。
  
  身后的藤蔓断裂,苏娇纤细的身子好像一只折翼的蝴蝶,翩然而下。
  
  “碰…哗啦…”苏娇的身子裹着翠绿的藤蔓翩然而下,巴掌大的池塘中扬起巨大的水花,砸的苏娇身形狼狈,吃了满嘴的污泥植物烂梗子。
  
  “呕…咳咳…”因为藤蔓减少了苏娇俯冲下去的趋势,再加上那池塘上淤泥烂梗满布,苏娇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被俯冲下来的气势吓坏了,忍不住的头晕目眩想干呕。
  
  身上的小袄吸饱了水,拖拽住苏娇纤细的身子,还有身上乱七八糟缠绕着的藤蔓枝条,阻隔住了苏娇的视线,她粗略抬头往上看去,只见三米多高处的小亭之上,只余下那熟悉的衣角转瞬即逝。
  
  “啊……五姑娘,五姑娘…”秀锦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苏娇转头看去,只见秀锦手里提着琉璃灯笼,匆匆忙忙的往这边赶来。
  
  万分艰难的出了池塘,苏娇低头看了看满是污泥的身子,用力的踩了踩脚下无辜的藤蔓,扶着秀锦的手颤颤的回了自己院子。
  
  换了五六桶的洗澡水,抹了三四遍香胰子,苏娇终于是将身上收拾妥当,她伸手撩了撩湿漉漉的长发,看向绣墩上乖巧坐着的苏妗,伸手拿过秀锦端进来的姜汤,拧着细眉灌了进去。
  
  “说吧,跑哪去了?”塞了一颗蜜枣压下嘴里一股子的生姜味,苏娇嫌恶的捂住口鼻,又让秀锦去端了两碗牛乳过来。
  
  苏妗绞着手里的帕子,扭捏了半天才细声细气道:“我,我看到一个仙女似的人…便,便不由的跟着去了…”
  
  瞪大一双杏眼,苏娇伸出手,恨恨的捂住了额角。
  
  看到苏娇的动作,苏妗急忙挥手道:“不,不过那人没有五姐姐好看,五姐姐…才是最好看的…”说罢,苏妗扭捏着身子,红着脸颊又偷眼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苏娇。
  
  灯光下的苏娇浸着一层氤氲光泽,穿着一身蔷色绣纹内衫,外面披着一件大毛的衣裳,秀发长披,如雾似幻的坐在那处,轻皱细眉,小脸绝丽。
  
  “罢了,你今日先回去吧,我有些乏了……”说罢,苏娇一脸无奈的扶额,生怕这苏妗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言,只朝着身后的秀珠挥了挥手道:“去将前几日吉祥斋送过来的那几份糕点收拾好了给六妹妹带过去。”
  
  “五姐姐…”苏妗局促的站了起来,水灵灵的眼睛看向苏娇。
  
  “不是恼你,只是今日真是乏累了,明日我再差人来叫你过来一处,可好?”苏娇温言软语的说完,看到苏妗依旧有些惴惴的神情,犹豫了一下,终是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梳着发髻的头顶,嘴角浅浅淡淡的扬起一抹笑,“好了,去吧。”
  
  “嗯。”痴迷的看着苏娇嘴角泄出的那抹笑,苏妗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看着苏妗消失在房廊处的身影,苏娇慢慢呼出一口气,扭头看向身后端着牛乳过来的秀锦道:“什么仙女?”
  
  秀锦愣了一会儿,才捂着嘴偷笑道:“是那定远侯府的嫡出世子,奴婢去的时候正看到六姑娘扯着人家的袖子叫神仙姐姐,若不是那人吃了酒身形有些歪倒,六姑娘怕是…”怕是要吃拳头的。
  
  “姑娘不知道吧,那定远侯府的世子年岁小,看着有些雌雄不分,比得一般闺阁之女,确是好看的多了,只那人虽男生女相,脾气秉性却是暴气的很,前几日听说被那国舅府的嫡孙调笑了几句,便把人打的都下不来床了。”秀珠一边拿着帕子给苏娇绞头发,一边接过秀锦的话道。
  
  确实,定远侯府的王侯爷便是武将出生,即便年迈,一身沙场上历练出来的气势还是摄人的很,手下的儿孙想必也都是会武的,也只不知那国舅府的,是吃了什么豹子胆尽惹那不好惹的,怪不得最后落得个剥皮挖骨的下场,真是衰人多作怪。
  
  想到这里,苏娇身子猛的打了一个哆嗦,吓得身后绞着头发的秀珠也是一惊,“姑娘怎么了?可是绞疼了头发?”
  
  头发算个什么东西,她的命都要没了!
  
   正文 美人舞   
  初冬的夜冷风阵阵, 苏娇伸手灌下一碗热滚滚的茶, 感觉指尖暖和了一点, 这才拿去一旁的锉刀细细滑去竹条边的毛刺。
  
  “姑娘,这都几更天了,明日再做也不迟啊…”秀锦站在苏娇身后, 看着苏娇眼下明显的青痕,脸上满是心疼。
  
  “没事,忙了一晚了, 你们先去歇了吧。”苏娇一手翻着手边的《木工杂记》, 一手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秀锦和秀珠两人对看一眼,只无奈叹了口气, 一人上前挑亮了琉璃灯, 一人又去换了一杯热茶来。
  
  感受到身后披上的那件厚重披风, 苏娇微微侧头, 只见秀锦正垂着脑袋替自己系那披风带子。
  
  上辈子这两个死心眼的丫头被那胡氏发卖了下去, 也不知沦落到何处。
  
  轻叹一口气, 苏娇垂首,继续手边的动作。
  
  上辈子苏娇因着自己的好强性情,书籍杂记看的颇多, 涉猎也是甚广,这本《木工杂记》也是她无意中看到的,能不能救的了自己的性命,就看它了。
  
  忙活了一晚上,清晨时分,就着院子里丫鬟打扫院子的声音,苏娇终于是做完了。
  
  “好,好漂亮啊…”秀珠趴在绣桌上,看着那自传不停,露出灯皮上各色姿态美人的美人灯,忍不住的发出一声惊叹。
  
  只见那绣桌之上的美人灯被打磨的光滑细腻,纸质雪白,蕴着一层晕黄色灯泽的手绘灯笼美人在灯面上投下一个纤姿暗影,在层层叠叠明明灭灭的灯影中,好似活物一般随之起舞,姿态柔美惑人。
  
  “把那窗户口的毡子打上。”苏娇揉了揉酸痛的额角,一边伸手撩上房中的纱帘,一边对着秀锦道。
  
  毡子打上之后房间昏暗了许多,再加上天色尚早,只透出一层朦朦胧胧的细光来,放在绣桌上的美人灯不停的转着,秀珠从绣墩上站起来,惊讶的发现铺着大毛地毯的地上显出一个纤姿丽影,随着美人灯的转动,翩然起舞,姿态撩人。
  
  “姑,姑娘…”秀锦看着地上的美人舞,娴静的面容上一片愕然。
  
  “好,好厉害…”秀珠呐呐的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地上那道纤美的美人。
  
  苏娇暗暗松下一口气,动了动一夜之间便磨出了许多细小伤口的手指,声音有些飘忽道:“秀锦,你派个稳妥点的小厮,给送敬怀王府去。”
  
  “敬怀王府?”秀锦愣了愣道:“姑娘可是要送那敬怀王?”
  
  “怎么了?”苏娇熬了一夜,昨夜又被那敬怀王折腾的落了池子,身上乏累的很。
  
  “昨儿晚上听说那敬怀王喝多了,老太太便安排宿在了那不远处的林语苑里。”
  
  “什么林语苑,快些送去,我去歇会。”苏娇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秀锦在说些什么,只感觉浑身烧热的紧,当触及到那软绵的绣榻时,恨不得立时躺倒。
  
  “呀,姑娘,你身上怎的这般烫!快,秀珠,去回老太太传大夫…”
  
  鹧皎院一阵的兵荒马乱,大夫来了又去了,丫鬟婆子上上下下的跑,老太太也是撑着身子带着一众姐妹来看了会子,看到苏娇烧红了脸躺在绣榻上直冒冷汗,心下也是有些焦急,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孙女,赶紧吩咐了换了好几波大夫,直到晚间退了烧才乏累的被扶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姑娘,你醒了?”
  
  “…水…”苏娇靠在秀锦的怀里喝了两大杯茶水,眼睛泛着水雾,身子绵软的厉害。
  
  “姑娘可吓死奴婢了,好好的发起了热,好在退的快…”秀珠端着一碗清粥进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道:“温了好多次了,就怕姑娘醒来吃不上。”
  
  “怕什么,你姑娘我哪那么容易死…”
  
  “呸呸呸,姑娘再乱说…”秀珠一把捂住苏娇的嘴,急的脸上通红,那被泪水泡了大半夜的眼睛也是红肿的厉害。
  
  “好好,不说了。”伸手拿下秀珠的手,苏娇的目光落到那盏竖在琉璃灯侧的四方灯笼上,声音沙哑着疑惑道:“那灯笼我怎的没见过?”
  
  秀锦顺着苏娇的视线看去道:“姑娘不是吩咐奴婢去送了那美人灯吗,这是敬怀王回的礼。”
  
  回的礼!苏娇瞬时瞪大眼睛,耳边只听得秀珠细细碎碎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皮做的,摸上去光滑细致的紧……”
  
  “呀,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怎么晕过去了…秀珠,大夫呢,快传回来…”
  
  苏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便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出了汗,病气也去的快了些,她扭头看去,只见那盏灯笼还悠悠忽忽的挂在那处,不禁又浸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让秀锦拿了出去锁进库房。
  
  又在鹧皎院里躺了几天,苏娇感觉自己身子好了许多,便想起那苏妗来,马上差秀锦去请了来。
  
  “姑娘,六姑娘来了。”秀珠端着一碗添了肉糜的粥进来,身后是穿着一身绯色衣衫的苏妗。
  
  “五姐姐。”苏妗坐在榻前,看到苏娇病了一场之后消瘦了不少的面容,满心的惜疼。
  
  “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我。”看着苏妗那双水灵灵直盯着自己的眸子,苏娇忍不住的抚了抚自己的面容,想起上次寿宴的事情,便拉住了苏妗的手道:“上次寿宴之后,你可发生什么事没有?”
  
  苏妗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那侯…唔…那仙女姐姐你可曾再看到过?”那定远侯之子虽不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但苏娇就怕万一上次苏妗真惹恼了他,徒生出什么事端来。
  
  苏妗的大眼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苏娇的脸上,脸上显出羞涩道:“五姐姐不必吃醋,我,我还是最喜欢五姐姐的…”
  
  “噗嗤…”未等苏娇缓过表情,一旁的秀珠便是乐了,刚想说话,就听得门外老婆子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进来。
  
  “五姑娘,五姑娘…老太太传你去后园子里呢…”
  
  秀珠端着那肉糜粥,当下就恼了,掀开毡子拦住那老婆子的路,“嚷什么,姑娘在养病,惊了神,你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那老婆子也是个惯会看脸色的,当下便收敛了神色,只压低了声音赔笑道:“劳烦姐儿进去通传一声,只说老太太传五姑娘去后园子,一众姊妹们也都在,就等着姑娘了。”
  
  “在这等着。”放下毡子,秀珠又进了房间回了苏娇。
  
  苏娇皱了皱细眉思索了一番,转头问秀珠道:“那敬怀王…可是回王府里头去了?”
  
  “前几日就回去了,国公爷还去送了,姑娘那时候卧病,便没告诉。”
  
  “那扶我起来吧,去后园子。”
  
  晃晃悠悠的收拾了一番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苏娇才慢悠悠的牵着苏妗往后园子里去了。
  
  后园子里正热闹着,搭建起来的戏台子上一群戏子穿着宽袖罗衫,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伤春悲秋的东西。
  
  一众姐妹们自上次老太太寿宴之后皆在庆国公府里小住了几日,现下都聚在一处,老太太抬眼看到缓步走来的苏娇,眼角带笑,朝着她招了招手。
  
  “请老太太.安。”
  
  “不用了,你身子还没好利落,先过来坐着吧。”拍了拍身侧铺着软垫的红木椅,老太太笑盈盈的看着苏娇入了座,缓了声又道:“今日搭了戏台子,就想着一起乐乐,刚都点了戏,你也点一出吧?”
  
  老太太说罢,身旁的丫鬟就递上了一本戏单子,苏娇略略的翻了一眼,没甚兴趣,点了个孙猴子的大闹天宫。
  
  “五妹妹真是与众不同啊,偏点了这大闹天宫的戏。”一旁坐着的苏虞冷眼看着老太太与苏娇说话,语气中难免带上了几分酸气。
  
  “四姐姐这话说的,莫不是我这戏点错了?”苏娇伸手接过秀锦递过来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
  
  “呵,哪有什么错啊,五妹妹喜欢就好…”苏虞捏着手里的帕子,话语一顿,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段碎石小道上,五六个年轻公子哥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这方园子里来。
  
  一旁的老太太扶额对身后的丫鬟道:“这人老了,精神气也乏了,你们姊妹好好说说话,我这老太婆就不扰你们了。”说罢,扶着身后丫鬟的手起了身欲回自己院子里去。
  
  “老太太,我送您回去吧?”苏娇只侧眼看了看前面那五六个公子哥,便知道这老太太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她本就没什么兴趣,再加上一看到那走在最前面的人,登时吓得腿都要软了,赶紧上前一把扶住老太太,笑意盈盈道。
  
  “你们姊妹一众玩闹,管我这老太婆作甚,乖,回去吧。”说完,也不管苏娇略显苍白的面色,扶着丫鬟的手转身便走了。
  
  看着那老太太消失在房廊处的身影,苏娇暗暗咬了咬牙。
  
   正文 美人皮   
  “五姐姐…”苏妗惴惴的抓着苏娇的宽袖, 声音细软。
  
  苏娇低头, 就看到苏妗面色绯红着盯着一处不放, 眼睛亮闪闪的好似蕴着一层光。
  
  苏娇顺着苏妗的视线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一身黑色常服的男子,面容冷峻, 棱角分明,手边挂着一串檀香珠子,明明隔了那么远, 苏娇却是好像能闻到那阴冷的檀香气味。
  
  随之而后, 是一道穿着红衣的身影,黑发白肤, 身形纤瘦, 年岁看着不大, 但是一举一动却是自带一番风流韵致, 衬得他身侧星星点点的素梅都黯然失色。
  
  后面跟着四个男子, 除了苏灏、苏楠和苏驹之外, 还有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手持折扇,正侧头与苏楠说着什么话。
  
  “是敬怀王…”
  
  “那个是定远侯家的世子…”
  
  “还有胡氏嫡支的公子…”
  
  除了庆国公府里的正庶女儿, 老太太还大费心思的把别支正庶出挑的女儿给接进了庆国公府里,苏娇耳边听着那些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脑疼的很,目光一下在敬怀王身上转转,一下落到走在最后面的那个男子身上,简直恨的牙痒痒。
  
  六人姗姗而来,众女子为了避嫌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垂首端坐在亭子里,眼角带媚,唇边含笑。
  
  苏瑾大方站立于亭子正中,正对上敬怀王那暗沉双眸,心下不免一惊,但脸上温软笑意却是没有变化,只朝着他盈盈一拜轻呼道:“表哥。”
  
  苏娇站在一侧,冷眼看着苏瑾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纤细的眉目挑起,心下不禁有些想笑。
  
  原来这苏瑾心比天高,看中的竟然是这嗜血的魔头,不过这胆气也真是一般人没有的了。
  
  金邑宴微凛的目光一扫,面前一群莺莺燕燕便吓得都禁了声,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好你个小儿,本世子找了你数日,今日竟撞了上来。”一声暴呵突兀响起,苏娇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侧的苏妗便是被横生的一只手给拎了过去,苏娇大惊之下伸手去拉,却不想那定远侯府世子天生神力,直把苏娇带的一个踉跄,差点撞上一旁四角亭的柱子上。
  
  身后幽幽飘来一阵冷香,苏娇身子一软,被人携在了怀里。
  
  “表妹当心。”幽幽冷冷的声音一如那天晚上贴在她的耳际,说要拿她做一盏美人灯般的暗冷,吓得苏娇一个机灵差点跪到地上,不过幸好身侧是一个石墩子,她伸手撑了住,瞪大的杏眼之中满满都是不掩饰的惊恐。
  
  那天晚上天色过于昏暗,金邑宴只大概看清了苏娇的面容,现下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女子确是长了一张好面皮,虽然眉目之间略显稚嫩了几分,但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确都美艳不可方物,果然人间尤物一般,怪不得那胡哲容天天在他耳际畔嚷了这许多日。
  
  手中的腰肢柔软纤细,只一手便已全全圈住,甚至还多出少许空隙,鼻息之间是女儿家独有的女儿香,皮肤细滑如牛乳,脖颈处露出的一小截白皙肌肤更衬温香软玉一般,小巧耳垂处悠悠晃晃两片白玉耳坠,勾的人心痒痒。
  
  “表…表哥…”香甜软糯的声音带着几许颤抖,漾漾的飘进耳中,比晚间清晰了几分,却更添了几分朦胧。
  
  “多日不见,表妹可安好?”单手拂于身后,金邑宴慢条斯理的放开苏娇,眉目微微下垂,目光落到那被大毛披风掩住的平坦胸前。
  
  “安,安好,多谢表哥记挂。”苏娇垂着脑袋疙疙瘩瘩的回着话,差点咬到舌头,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次托人送给表妹的那盏灯,表妹可喜欢?”金邑宴视线微动,在苏娇垂首露出的纤细脖颈处顿了顿,随后便是若无其事的挪了开去。
  
  “喜,喜欢…”想起那盏早就被自己锁进库房的灯笼,苏娇冷汗直冒,只听得耳际边一阵尖叫,混沌的脑袋一下回了神,只见一侧那定远侯世子扯了苏妗正往远处拖,脚边是上前去劝阻却被世子一脚踹到了一旁的苏虞。
  
  苏虞哭哭啼啼的歪着发髻斜在地上,一脸精致妆容衣衫尽毁,苏瑾赶忙上前伸手扶起,转头对身后的丫鬟道:“还不快扶四姑娘回去?”
  
  那苏虞本想着在众人面前表现一番,没曾想那世子太不通情面,竟对着面踹了她一个窝心脚,虽然没有用力,但是却让她颜面尽失,只捂着脸,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园子。
  
  “那本就是个混世魔王,惹他作甚,随他去便罢了。”苏驹穿着一身华衣贵服站到苏瑾身侧,捅了捅苏瑾道:“倒是那敬怀王,你怎么让那人抢了先机?”
  
  苏瑾随着苏驹的话往苏娇处看去,只见与敬怀王站在一处的苏娇面色绯红,美眸蒙蒙,垂着脑袋一脸娇羞神情,衬得一方亭子里众姊妹都没了颜色。
  
  “她那张脸,我怎么比得?”苏瑾暗自绞着帕子,目光在一行男人面上扫过,果然看到最后的胡哲容一脸痴迷。
  
  上次老太太寿宴,她引着那喝了酒的胡哲容去了苏娇那边,却不想跟丢了人,竟让那贱人逃过一劫,这胡哲容也太没用了一些。
  
  而且她前几日听说那敬怀王竟是托人单送了苏娇一顶美人灯,惹得老太太起了攀亲的心思,哼,这狐媚坯子。
  
  “不过一个草包,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草包?哼,你先把自己的那份心思收起来吧,也不怕被老太太知道了抽断你那根宝贝。”
  
  苏瑾的话说的苏驹面色一紧,赶紧收回了看着苏娇的视线。
  
  只这方的苏娇哪里是娇羞,她心里害怕的紧,看着那世子毫不留情的对着苏虞就是一脚,吓得面色一变,也顾不得其它,磕磕巴巴的白着脸对着那敬怀王告了安,便赶紧上前追着苏妗去了。
  
  当苏娇气喘吁吁的追到那两个一路拉拉扯扯吓坏了一园子丫鬟婆子的人时,只见那世子正一脸正色的道:“上次你调戏了我,这次轮到我调戏你了。”
  
  苏娇低头,就看到她那傻妹妹死死盯住世子的那张脸,呆呆的应了一声“嗯。”苏娇甚至都怀疑她有没有听清那世子的话,因为她觉得,那苏妗的眼中现在肯定满满都是定远侯世子的那张脸。
  
  苏娇扶额,刚提着裙摆想走过去,不防后领子一紧,身后冷冷的贴上来一只手,冻得她身子一个机灵。
  
  “表…表哥…”苏娇只闻到身后一阵檀香气,便哆嗦着身子扭过了头,只见身后的人贴的极近,那温热的呼吸打在她面颊之上,纤长的睫毛似乎都能扫到她的肌肤。
  
  “表妹走的这般急,是不想见到表哥?”金邑宴单手挑起苏娇的下颚,那细腻光滑的肌肤顺着纹理凝脂一般。
  
  “没,不…我,我心悦表哥…已久…怎么可能不敢见表哥呢…”苏娇状似娇羞的垂下脑袋,纤细的手腕贴在金邑宴的胸膛之上,一点一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既如此…表妹为何不喜我送给表妹的那盏灯笼呢?”金邑宴冷眼看着苏娇的动作,嘴角微微勾起,邪气异常。
  
  “没,没有啊,我,我很喜欢的…”苏娇满头的冷汗簌簌而下,掩在宽袖之中的素手绞在一起。
  
  “既然喜欢,又为何锁进库房?”抚着手里的佛珠,金邑宴靠在身后的假山上,低头便看到一张被吓得够呛,双眼乱瞟的小脸。
  
  “太,太过贵重了,我,我舍不得拿出来用…”
  
  “不怕,明日里我再让人给你送来。”
  
  “我,我不劳烦表哥…”
  
  “不劳烦。”
  
  苏娇眼中噙着泪,瑟瑟的抬头看向金邑宴,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几分哭腔,“表哥,那灯笼我真的消受不起。”人皮啊,那是人皮做的,挂在床头天天见着还不得去见阎王。
  
  “那看来,表妹是真不喜欢我的灯笼了…”一道幽幽的声音状似轻叹萦绕在耳畔,冰冷的手指好似藏着寒冰一样慢慢抚上苏娇白嫩的脸颊,“可惜这上好的皮了…”
  
  苏娇被金邑宴那阴冷的语气吓得腿脚发软,一个踉跄就跌在了地上。
  
  那地上多是细石碎沙子,苏娇这一下下去,即便身上穿的宽厚,也不免磕的有些疼了,她泪眼汪汪的按了按自己的膝盖,发髻上的珠翠玉环清脆作响,分外好听。
  
  “地上凉,表妹还是快些起来吧。”抚着手里的檀香佛珠,金邑宴身姿挺拔而立,微微低头看向软在地上的苏娇,也没有伸手去扶的打算。
  
  “我,我…”苏娇的舌头打着卷,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她猛然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尸体,这么久了庆国公府的人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苏娇清晰的记得,现在的敬怀王还不到人人畏惧的地步,因为现在的他还没有当街立斩宁远侯府上下五百余口,老弱妇孺,没有一个是放过的,还有那国舅府的孙瑜也完好无缺的活着,没有被做成人皮灯笼。
  
  而且苏娇听说,在上辈子,那敬怀王喜爱人皮灯笼的事情是在那孙瑜之后才被人所知晓的,再说这敬怀王被金陵人称为疯子,便是因为他自孙瑜之后愈加不掩本性,一言不合,当街杀人都算是小事,更可怕的是看到那皮肤白细之人,便会带回府中,第二日那敬怀王府门外便会换上一盏新灯笼。
  
   正文 美人琴   苏娇小脸煞白的坐在自己的鹧皎院里, 耳边回荡着敬怀王那幽冷阴暗的声音, “表妹上次送的美人灯, 本王甚是喜欢,五日后金陵城中灯会,不知表妹有没有兴趣同游?”
  
  苏娇已经想不起来她是怎么回答的了, 她只知道,每次看到这敬怀王自己都被吓得腿软,哪还记得说话, 但是看着眼前这张画着一盏细致美人灯的白条子, 她整个人都哆嗦的不行。
  
  “姑娘真是好福气,虽然那敬王看着冷淡了点, 但是听说到现在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这般洁身自爱的王爷, 这大金王朝也只他一个了。”秀珠站在苏娇身后, 看着那张纸条, 脸上满是欢喜。
  
  苏娇怔怔的捏着手里的白条子, 想起昨晚上做的噩梦,自己一身白皮被扒了去做成灯笼,挂在那敬怀王的床头, 夜夜悲鸣哭泣,最后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姑娘,姑娘?”秀锦绣着手上的绣活,看到怔怔发愣的苏娇,伸手抚了抚她的额际忧心道:“这也没有发热啊,这是怎么了?”
  
  “我看姑娘这是高兴坏了吧?”秀珠口无遮拦的嘻嘻笑着,被秀锦伸手打了一个手背,“你个小蹄子再敢胡说,这种事情是好随便说的吗?”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像敬怀王这般送灯笼传纸条,虽不算私相授受,但已是极限,若是任由秀珠这般瞎闹腾,坏了姑娘的名声那可是大事。
  
  苏娇听着身后两个丫鬟的吵吵闹闹,脑子愈发涨疼起来,整个人懒洋洋的趴在绣桌上,手边的一碗牛乳也没动。
  
  “姑娘,我听说最近盈香书坊新出了不少好书,还有隔壁的福糕斋也出了很多新的糕点,姑娘不如出去看看?”秀锦看着苏娇无精打采的模样,放下手中的绣品,小心翼翼道。
  
  苏娇听到秀锦的话,静默了一会儿,纤细白皙的手指拨弄着手边绣桌上的七彩流苏坠,闷闷的应了一声,“好吧。”
  
  要出门,秀珠撩开毡子出了房间,去吩咐婆子准备轿子,秀锦在房间里帮着苏娇换了一身衣裳,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又抱出了一件大毛的衣服包在身边。
  
  苏娇的身上披着一件绣着八团喜的鼠毛披风,懒洋洋的坐在了抬进院子里的轿子。
  
  轿子由婆子抬着一路出去,到了角门换上庆国公府里的小厮,那两个小厮踩着油湿光滑的青石板路,小心翼翼的一路向前去。
  
  到了盈香书坊,那轿子也不停,直接便进了盈香书坊的后院子。
  
  盈香书坊以藏书闻名,前方营业,后方分出一幢木香斋,专供清雅之士借阅查读,像苏娇这样的贵女还可在木香斋中特设包间,以免被外男冲撞。
  
  “姑娘,到了。”秀锦掀开轿帘,搀扶着苏娇的手出了轿子。
  
  苏娇从轿子里出来,揉了揉自己被颠疼的细腰,抬眸向面前的木香斋看去。
  
  全木而制,藤蔓环绕,外梯蜿蜒,一如上一世的模样,清雅细致,恬静人心。
  
  “五姑娘,包间已经备好了。”盈香书坊的老板是一对夫妇,男主外,女主内,苏娇这般的闺秀贵女当然是由老板娘来接待了。
  
  “嗯。”苏娇淡淡应了一声,随着老板娘的脚步慢慢踏上那木梯。
  
  木梯厚重,苏娇穿着裹着棉絮的绣花鞋踩踏上去,除了粘上一点青苔暗尘,毫无一点声息。
  
  走上三楼,雕镂着繁复花纹的木门从外推开,苏娇踩着木制地板走入房中,四四方方的房间中是一排排一格格书架子,清淡的墨香顺着半开的窗棂沁入鼻息之中,无端的让人从心底感觉到一股油然而生的平静。
  
  身后的老板娘微曲的身子,悄无声息的关上木门退了出去。
  
  秀锦上前解下苏娇身上的鼠毛披风,替她换上一件大毛的衣服。
  
  苏娇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往里踏进了几步,随手抽过一本书便转身往一侧的包间里走去。
  
  包间里置着软榻香炉,香果糕点,还有一架墨色漆黑的七弦琴,苏娇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那架七弦琴,皱了皱眉未放在心上,只懒洋洋的半靠在软榻之上,一手翻弄着手里的书页,一手搭上秀锦递过来的手炉。
  
  包间里静默了一会儿,只余下那轻微的翻书声,苏娇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秀锦道:“福糕斋的糕点呢?”
  
  “奴婢刚刚已经吩咐那老板娘了,许是那新鲜的还未出炉,待奴婢去催催。”说罢,秀锦转身出了包间。
  
  苏娇百无聊赖的又翻了一下手里的书,感觉没什么意思,便起身走到那七弦琴边,只见那琴桐木而制,梓木为底,以玉石为琴徽,琴漆处有一梅花断纹,应该是多有人弹奏,只是这琴虽为风雅之物,置在书斋之中难免会嫌吵闹。
  
  “王爷,您弄痛人家了…”一道娇媚的声音透过薄细的门扉传入苏娇的耳中,苏娇按在七弦琴弦上的手一抖,那琴发出一道清脆争鸣,霎时止住了外面那女子娇媚的声音。
  
  苏娇竖耳听着门扉外一片寂静,细碎的脚步声带着珠玉翠环之声慢慢逼近。
  
  苏娇当下立断,提起裙摆踏上那软榻,一把推开了软榻上方的那扇双交四椀的隔扇窗,猫着身子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小截铺着清水磨砖的栏杆台子,苏娇小心翼翼的踩着绣鞋站在那里,冷风瑟瑟,让她禁不住的抖了抖身子。
  
  房间之中的门已经被打开,苏娇听到那女子逐渐逼近的声音,“王爷,这杯茶还热着…”
  
  苏娇站在风中,整个人冷的直发抖,但是额上却冒出细汗,她扭头看了看对侧的包间,那里隔扇窗紧闭,好似没有人。
  
  踩着那磨砖地,苏娇小心翼翼的往隔壁的包间挪过去。
  
  隔扇窗关的不是很紧,苏娇往外用力一扯就扯开了,她侧耳听到自己包间隔扇窗的响动,赶紧提着裙摆钻进了面前的隔扇窗。
  
  这间房间和苏娇刚才的那间包间很相似,甚至连软榻边的那杯热茶也如出一辙。
  
  苏娇踩着脚下红木椅的动作一顿,隐隐感觉包间之中充斥着一股让人胆寒的熟悉冷香。
  
  那,那是檀香的味道!
  
  苏娇心下一惊,急忙想转身离开,却不想因为动作太急,脚下的红木椅一个不稳便往旁边歪倒了,罗裙翻飞,翠环作响,一双阴寒的手圈住苏娇纤细的腰肢,紧紧箍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离灯会还有三日,没想到表妹连三日都等不及,便已经急着要来见本王了。”
  
  包间之中的檀香之气愈发厚重起来,盈盈绕绕的随着苏娇的大口喘气充斥在她的鼻息之间,刚刚因为爬窗而沁出的细汗随着苏娇身子的颤抖滑落入脖颈处,隐隐的带出几分甜腻的香味,混杂着那冷淡的檀香味道,竟意外的和谐。
  
  “表,表哥…”苏娇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颤音,好似下一刻就会晕过去一样。
  
  “表妹这般…急切来见本王,本王真是受宠若惊啊。”金邑宴的视线从那扇半开半闭的隔扇窗上挪动到苏娇那张汗湿的苍白小脸上,嘴角隐隐勾起,显出一个笑意。
  
  苏娇微仰着头,眼角看到那抹笑,身子僵直的更加厉害,哆哆嗦嗦的刚想说话,隔壁那道娇媚的女声却是又悠悠的传了过来。
  
  “王爷,这包间没有人,想是我们听错了吧…”
  
  隔壁包间静默了一会儿,一道男声紧接着传来,声音听来清润温和,却是透着一股子阴翳之情,“去隔壁看看…”
  
  王爷?苏娇这才注意到那女子的称呼,如果那边的是一个王爷,这边的也是一个王爷,那这个王爷就不是那个王爷了……
  
  但还不等苏娇细想,她的身子突兀腾空而起,苏娇惊呼一声,嘴上却是覆上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止住了她的那声惊呼。
  
  因为穿着厚重的衣物,所以当苏娇意识到她身下的是什么东西时,那双杏眼一下便睁大了一圈,身子僵直的更加厉害。
  
  “别动,被听到了可不好…”骨节分明的手指挂着一串泛着冷香的檀珠,按压在苏娇的肩膀上,金邑宴的视线从苏娇身下的七弦琴挪动那张泛着冷汗的娇嫩小脸上,眼中一片暗沉。
  
  身下的琴弦刚强冷硬,透过那层衣物,冻得苏娇一个哆嗦。
  
  另一只白皙的手顺着苏娇的衣领纹路渐渐上移,搭上那扣着琵琶扣的衣襟处,微微挑动,露出一小块白的晃眼的莹白肌肤。
  
  “铮…”七弦琴发出一道颤音,苏娇微敞着衣襟,脸上冷汗滑落,看着金邑宴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慢慢向上移动,冰冷的檀珠微微晃动着触碰到她黏腻着汗水的脖颈处。
  
  “都让你别动了,怎么这么不乖呢…”
  
  苏娇的臀部被那七弦琴的琴弦咯的生疼,耳边听到金邑宴那句泛着冷意的话,只感觉自己身上又是一阵被吓得汗津津的,几乎黏湿了她颊边的碎发。
  
  “刹啦”一声,伴随着苏娇的一声尖叫,她上半身的衣物尽数被扯开,露出两边圆润白皙的肩膀,优美的锁骨下是一抹嫩绿色的抹胸肚兜,藏着下面微微鼓起的地方,白嫩细腻的好似一块可口的肥肉。
   正文 美人媚   伴随着苏娇那声刺耳的尖叫声, 包间的门被猛力推开。
  
  美人香肩半露, 斜斜的倚在对面的男子身上, 肌肤白细,宛若白玉,一下便晃花了人的眼, 娇嫩的面容上,杏眼圆睁,暗藏惊恐, 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看着却偏偏感觉媚眼如丝,娇气逼人。
  
  金穆呆愣的站在包间门口, 看着苏娇那半藏半露在金邑宴胸口的娇嫩面容, 艳若灼华, 美艳逼人, 只一眼便已经让人移不开眼。
  
  一对上那包间门口男人的视线, 苏娇便死死的将脸埋在了金邑宴的怀里, 纤细白皙的手指勾着那绣着鎏金线纹的宽袖,死死扣住。
  
  低头看了看像只小鸵鸟一样埋在自己胸口的苏娇,金邑宴的手指轻轻勾起那大毛的衣裳, 顺着细腻光滑的肌肤微微陇上。
  
  感觉到身后紧紧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苏娇也不管那根冰冷的手指顺着她的肌肤纹理上下滑动,只竖耳听着身后那男人的声音。
  
  “三弟,别来无恙。”金穆的视线好不容易从苏娇的身上挪开,抬眼便对上金邑宴那略显阴翳的眼神。
  
  “大哥也是。”卷着手中的长发,金邑宴单手搂住怀里的苏娇,视线在金穆身后的女子上一扫而过,淡笑道:“别来无恙。”
  
  “三弟还真是好福气啊,如斯美人,实属难得。”金穆单脚跨进包间之中,视线顺延,死死的黏在苏娇的身上,刚才的那惊鸿一瞥让他的心神到现在还感觉动荡。
  
  “我可比不上大哥的艳福。”金邑宴冷眼看着黏在金穆身边的女子,浓妆艳抹,绫罗绸缎,锦绣蜀丝,半露酥胸,一般来看还算是有几分姿色,但是与苏娇一比,便好若玻璃珠子和夜明珠的分别,星辰之光怎可比日月争辉。
  
  金穆也注意到了身侧女子与苏娇的差别,当下便变了面色。
  
  女子自金穆身后走出,没有看到苏娇的面容,她自持美貌,听到金邑宴的话脸上还显出几分喜色,“多谢王爷夸赞…”
  
  “闭嘴。”金穆冷声呵斥身侧的女子,面容僵硬,眼中已显怒气。
  
  女子被金穆突兀的怒气吓到,但是下一瞬便柔软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在金穆的身上,语气娇柔,“王爷,妾错了…”
  
  女子的温柔软语一向是男人的软肋,特别是金穆这样自恃风流却不下流的风流之士。
  
  女子看金穆已然消散了怒气,只面色还有些难看,便再接再厉道:“既然敬王爷温香软玉在怀,不若王爷随妾去了隔间吧,省的敬王爷怨恨咱们,坏了他的好事…”
  
  金穆的视线不甘的在苏娇的身上转了一圈,在发现那小脸藏得严实之后,眼中不免露出一抹可惜,只朝着金邑宴点了点头道:“那大哥就不打扰三弟了。”说罢,伸手搂着身侧的女人转身离了包间。
  
  “大哥慢走。”看着包间的门被缓缓关上,金邑宴感觉怀中的小人一动,快速的从他怀中脱离了出来。
  
  “过河拆桥?”金邑宴轻轻的捻着指尖,那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滑腻的触感。
  
  苏娇搂着身上的衣物,娇媚的小脸气的通红,双眸水润带着几分怒气,面容鲜活,“今日之事承蒙表哥相助,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表哥不要……”
  
  “自上次表妹说心悦于本王,本王便谨记在心,总是盼得与佳人一会,却是不曾想,表妹是在玩乐于本王。”打断苏娇的话,金邑宴站立在七弦琴边,身姿如玉,面容冷峻,手中的檀香佛珠轻轻拂动。
  
  苏娇被金邑宴的话说的一噎,动了动嘴唇,却是不知道如何反驳。
  
  第一次与这敬怀王在小亭之中相见时,苏娇确是吓得不行,只想着快点脱身,甚至都用上了美人计,可不曾想,这美人计没起什么作用,反而将她绑上了这条贼船,她现在是说喜欢也不行,说不喜欢也不行。
  
  苏娇斟酌片刻,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金邑宴,慢慢道:“表哥丰神俊朗,天下再难寻,我自然是喜欢表哥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娇万不可违,再者,此种私会,违背礼数,虽不是故意为之,可若是叫他人嚼了舌头,叫苏娇怎有颜面回去面对父母…”一边说着,苏娇半掩宽袖,装模作样的啜泣道:“我与表哥,注定有缘无分,还是让我带着这份妄想……”
  
  “既然如此,那本王明日便去请父皇赐婚,表妹看如何?”金邑宴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把苏娇剩下的话都打回了肚子里。
  
  苏娇一下愣在那里,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那颗圆润晶莹的泪珠挂在卷翘的睫毛上似落未落的,朦胧了她的视线。
  
  “表,表哥说什么?”
  
  “赐婚。”
  
  “轰隆”一下,苏娇的脑子被这两个字吓得一片混沌,腿下一软便跌在了地上,那冷硬的地砖磕在膝盖上带着一股子生疼,但是这疼痛却比不得金邑宴带给她的冲击。
  
  “刚才大哥已然看到了你的容貌,庆国公府的嫡五姑娘,与敬怀王在盈香书坊私会,还真是一个好话头……”
  
  金邑宴每说一个字,苏娇的心便下沉一分。
  
  刚才她逃窗也不愿被那穆王发现她听到他与女子□□,便是不想惹上麻烦,未曾想,出了狼窝又进虎窝,她原本还想着这敬怀王是来帮自己的,却不想也是一个趁火打劫的。
  
  狠狠按了按自己软绵绵的身子,苏娇扶了扶自己有些歪斜的珠钗,慢慢的从地上撑起了身子,如猫瞳一般的眼死死盯在金邑宴的脸上,声音有些微的颤抖,但是却清晰有力,“王爷如此的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获得庆国公府的势利罢了,可我虽是庆国公府嫡女,却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就连老太太也偏爱三房的,王爷,怕是算计错了。”
  
  苏娇一口气将这话说完,掩在宽袖之下的手掌微微颤抖,心脏止不住的紧张跳动。
  
  听完苏娇的话,金邑宴摩挲着手里的檀香珠子,没有说话,只唇角微勾,眸光犀利。
  
  “表妹怎知,本王不是真心喜欢表妹呢?”
  
  “王爷的心,苏娇可看不懂。”
  
  注意到苏娇眼中的戒备之情,金邑宴轻笑一声,语气陡然温和道:“表妹天姿国色,谁人不爱?本王不过一个庸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听着那让人感觉汗毛凛凛的声音,苏娇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身后却是传来了秀锦急切的呼唤声,“姑娘,姑娘,五姑娘……”
  
  “天色已晚,表妹还是早日回去的好,毕竟夜深露重…容易出事…”金邑宴一边说着,慢慢止住了走向苏娇的步子,悠悠的转过了身,单手背于身后,眸光顺着那隔扇窗远远望过去,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苏娇看着金邑宴那隐没在阴影中的暗沉背影,当机立断,转身推开包间的门便走了出去。
  
  包间外,秀锦手里拎着食盒,正满头大汗的找着苏娇。
  
  “我在这里。”苏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快步走到了秀锦的面前。
  
  秀锦看到苏娇狼狈的衣裳和那微红的眼眶,心下一惊,刚想说话,却是被苏娇抢了先道:“把我的披风拿过来。”
  
  “是。”虽然心急,但是秀锦却是一个知道分寸的,她匆匆回了包间将苏娇的披风取了来,将人紧紧裹住不露一点春光,便紧紧护着苏娇出了木香斋。
  
  轿子依旧停在木香斋的院子里,苏娇裹着身上的披风,弯腰正欲入轿,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那扇半开的隔扇窗,眼眸晦暗。
  
  看来自己刚进这木香斋,便是被盯上了,怪不得一盒吃食,秀锦拿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肯定是被人给绊住了。
  
  想到这里,苏娇便是猛地一下又意识到了什么,她一下钻进轿子里,小心翼翼撩开脸侧的轿帘,只见另一侧的隔扇窗处,站着一个男子,美衣华服,面容俊美,那双略带风流神色的眸子定定的注视着苏娇,里面一片暗沉火气。
  
  显然就是刚才那个带着女子闯进包间的男人,穆王!
  
  苏娇心下一惊,赶紧掀下了轿帘,催促轿外的秀锦道:“快走。”
  
  轿子抬着苏娇匆匆出了木香斋,金穆的视线一路尾随,搭在隔扇窗上的手指微微握紧。
  
  “依妾看,这轿子好似是庆国公府的。”站在金穆身后的女人软软的靠在金穆身侧,语气娇媚。
  
  “庆国公府?”金穆微微眯起双眸,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身侧的女人。
  
  “妾自己那不成器的兄长,自庆国公府老太太的寿宴上回来便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直说那苏五姑娘,天姿国色,人间难见……”
  
  “苏五……”
  
  金穆嚼着嘴里的这两个字,想起刚才的那惊鸿一瞥,雪白凝肌,便是感觉浑身火热难耐,直揽过身侧的女人便按进了怀里。
  
  “呵呵…王爷…你好坏…”
  
  听着隔壁那毫不掩饰的欢愉声,金邑宴慢条斯理的捻着手里的檀珠,眼神晦暗不明。
   正文 美人醉   
  “姑娘…”秀锦站在苏娇身后, 看着苏娇腰肢处那明显的一圈青紫, 眼眶微红。
  
  “没事。”系上身上的亵衣, 苏娇卧躺上绣床,身子酸痛,脑子里也是嗡嗡作响, 今天的事走马灯一样的消不停。
  
  秀锦站在苏娇绣床一侧静默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的掩下了那两层床帘,轻手轻脚的出了内房, 侧卧在外房的小榻上。
  
  苏娇侧躺在绣床上, 闭着眼睛却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她深刻的觉得今天的事情不会善了。
  
  但是没想到,却来的那么快。
  
  第二日天气阴沉, 黑压压的乌云压在天际, 让人的心情也感觉暗沉沉的没有生气。
  
  苏娇斜斜的倚在软榻上, 锦被里藏着一只手捂子, 手边是一杯热滚的杏仁茶和一小碟糕点。
  
  她昨夜没有睡好, 今天精神有些不济, 再加上昨天被金邑宴那大力的手劲掐的身上青青紫紫的,便是感觉浑身酸痛的紧,连一下都不想动。
  
  “姑娘…”秀珠掀开毡子从外面进来, 带进一阵冷风沾着一点素梅香。
  
  “嗯…”苏娇懒洋洋的应了一声,那娇媚的尾音即便是不经意的,也几欲让人酥了骨头。
  
  秀珠听到苏娇的声音,脚步一顿,定了定神道:“国公爷说让姑娘好好装扮一番,晚间宫中摆宴。”
  
  苏娇皱了皱眉,从软榻上起身道:“摆宴?摆的什么宴?”
  
  “听说是淑妃娘娘的生辰宴。”
  
  淑妃的生辰宴?那淑妃不就是敬怀王的生母吗?
  
  苏娇心下一凛,脑中回忆到昨日金邑宴那最后的阴冷眼神,整个人不禁哆嗦的厉害,只用力的抓着身上的锦被钻进了被窝里。
  
  但即便是苏娇再不愿意,这宫宴,不是你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许氏身上带着孕,行动不便就没有去,所以只老太太带着几个嫡子嫡女,还有胡氏和庄氏一同坐了马车进入宫门。
  
  这不是苏娇第一次进宫,因为上一世,她身为金陵第一贵女,进宫的次数肯定不少,但是此刻,她看着面前巍峨雄壮的瑰丽皇宫,心中激荡。
  
  因为苏娇明显的发现,这一世,很多的事情和上一世明显不一样了,那未知的变数让她恐慌,害怕,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冲,因为这个世道,不会因为你可怜,而可怜你。
  
  生辰宴摆在荣合殿,荣合殿正殿为男眷席,侧殿为女眷席,苏娇一行人跟在宫女身后拐进了侧殿,里面温软香脂,环肥燕瘦,多是金陵贵女。
  
  淑妃作为皇帝的妃子,不算受宠也不算失宠,所以生辰宴不会大办,也不会小办,遵照了一惯的嫔妃规格。
  
  按照苏娇的想法来说,这淑妃大概是借着这生辰宴一补思亲之情罢了,但是现在看来,这淑妃的心思好像有点不太对,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不会是给那敬怀王选妃吧?
  
  苏娇随着老太太走到淑妃面前,她抬头看去,主位上坐着一个云鬓红颜的妇人,皮肤白细,窈窕风韵,身披瑰青色宫装,苏娇跪在下首,透过一群脂粉弥漫的贵女,明显的嗅到这淑妃身上那与敬怀王如出一辙的檀香气味,让她不禁心下一沉。
  
  “起来吧。”淑妃的目光柔柔的从老太太身上略过,落在苏娇那张娇艳的面容之上,“这是苏五吧?”
  
  老太太在胡氏从搀扶下站起身,听到淑妃的话,点了点头道:“是。”
  
  苏娇柔顺的垂着脑袋,露出一截白皙脖颈,身上浅色的衣裳绣着精致花纹衬出她柔美的身姿。
  
  “果然是个可人儿,近前来让我仔细看看。”淑妃笑容温柔的朝着苏娇招了招手,那新染上的蔻色指尖搭在宽袖上,青葱如玉。
  
  苏娇看了老太太一眼,然后慢慢的往前挪了几步,站定在淑妃三步远的地方,伸出自己的手搭上了淑妃的手。
  
  手中的手滑腻无骨,软绵细柔,一看便是从小娇养着的,淑妃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从手上褪下一个深色的翡翠镯子顺到苏娇的手腕上道:“你们不常进宫,我这做姑母的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镯子倒还是个物事,你可不要嫌弃。”
  
  “谢娘娘赏。”苏娇推辞不得,只好忍着一众贵女的嫉妒眼神收下,姿态摆的越发柔顺了几分。
  
  “好了,去下头坐着吧。”淑妃看着那白皙手腕上愈发翠绿的镯子,声音柔和道。
  
  “是。”苏娇垂着脑袋到下面落座,看着淑妃拉着老太太的手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些话,然后微红着眼眶对下首的众贵女道:“今日是本宫生辰宴,你们不必拘束,自玩好吃好。”说罢,那淑妃竟是搀扶着老太太离了座,径直出了侧殿。
  
  不仅是苏娇有些蒙,在座的所有贵女都有些蒙,她们面面相觑了片刻,过了片刻见淑妃果真没有回来,才慢慢的开始说起了一些细碎话。
  
  苏娇孤身一人坐在席上,看到苏瑾与胡氏混迹在一众贵女之间那副端高的姿态,伸手抚了抚手腕上质量做工皆是上乘的翡翠镯子,心下暗沉。
  
  这淑妃这般抬举她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若真是看中了她要她当那敬怀王妃,她这胆子还不得每日里都被那阴沉沉的敬怀王吓破一回?
  
  想到这里,苏娇整个人忍不住的抖了抖,又感受到四下里不断探视过来的目光,心里别扭,不想应承,便对身后的小宫女招了招手道:“我要出恭。”
  
  小宫女福了福身子,引着苏娇往外面去,苏娇因为要入宫赴宴,身上穿的衣裳肯定不会过于臃肿,所以当她一触即外面的冷风时,禁不住的抖了抖身子,不过好在刚才她饮了几杯果酒,身子还有一些暖意,但被那风一吹,她便感觉酒气有些上头。
  
  弯曲的房廊长长的看不到尽头,苏娇歪斜着身子跟在那小宫女的身后,便是感觉自己的脚下越发的飘飘然起来,她伸手抱住身侧的圆木红柱,脸细细的蹭到那丝质光滑的亭帘,娇媚的脸蛋上禁不住的显出一抹笑意。
  
  金邑宴转过房廊,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娇俏的美人儿靠在圆木红柱上,身姿妖娆,肌肤白细,盈盈灯光下好似上了一层凝脂,小脸绯红,云鬓歪斜,青丝垂落,双眸微波泛着泪光,红唇润着水渍,微微嘟起,也不知在喃喃的说着什么话,那副娇憨妩媚的模样,奇异的结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的心神荡漾。
  
  “唔…抱抱…”苏娇抱着那冰凉凉的红木圆柱,声音细软,蕴着浅淡的酒气,娇娇糯糯的,直叫到人的心里去。
  
  一阵檀香微微袭来,带着冷涩的寒意,将苏娇团团包裹住。
  
  金邑宴单手撑在那红木圆柱上,将娇小的苏娇并拢入怀,冰冷的指尖搭上苏娇绯红的脸颊,那温热的滑腻触感顺着指尖流淌,如丝绸般顺滑。
  
  “唔…”修长白皙的指尖微微滑动,抵住那微张的嘴唇留下一片湿漉痕迹。
  
  “坏蛋…”苏娇软绵绵的伸手打落金邑宴几欲伸进自己口中的手指,身子软顺的随着身后的圆木红柱下滑,染着嫩绯色泽的指尖紧紧抓过身侧的亭帘把自己给遮盖了进去。
  
  被雪白色纱状的亭帘盖住了身子的苏娇,小小软软的一团缩在那里,那双杏眼睁的大大的,里面的双瞳猫儿一样的圆圆滚滚,看着十分惹人怜爱。
  
  “谁是坏蛋?”看着这样的苏娇,金邑宴心下突然升起一点兴趣,他半蹲下身子,清冷的双眸隔着一层亭帘看向那越来越蜷缩的身子。
  
  “剥人皮的坏蛋…”苏娇小心翼翼的将半个脑袋探出亭帘外面,说完之后又快速的钻了回去,嘴里嘟嘟囔囔的不停的细碎着,“剥人皮的…剥人皮的坏蛋……”
  
  “哦?”金邑宴双眼微微眯起,捻着佛珠的手背在身后,慢慢的直起了身子。
  
  “…好香…”苏娇迷迷糊糊的嘟囔了片刻,带着水雾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上金邑宴手中的那串檀香珠子。
  
  “…香…好吃…”苏娇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然后突然一把抱住了金邑宴正欲转身而走身子,“嗷呜”一口就咬住了那檀香珠子。
  
  那檀香珠子虽然贵重,但也是木头做的,苏娇这一下下去,坚硬的牙齿触碰到泛着冷香的檀木珠子,直接便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小小巧巧的分外清晰。
  
  金邑宴冷着一张脸箍着苏娇的下颚,用力的将那串佛珠从她嘴里扯了出来,看着那珠子上沾着亮晶晶口水的牙印,面色暗沉。
  
  而那罪魁祸首还不知好歹的“呸呸”吐着嘴里的木屑子,声音细细软软的抱怨着,“不好吃…不好吃…”
  
  “吃?哼,本王让你吃个够!”言罢,金邑宴黑着一张脸,直接就把苏娇纤细的身子给甩进了房廊下一汪清澈的水池子里。
  
  “扑通”一声,苏娇纤细的身子直直摔进冰冷的池水之中,惊了池下几条肥嫩鲤鱼。
  
  不远处,引着苏娇的宫女发现身后不见了人,急急回来找寻,正看到敬怀王拎着苏娇的后领子把人摔进了水池子里,当下吓得冷汗凛凛,直被那敬怀王暗沉的眸色盯了片刻,才战战兢兢的撑着身子一边喊人救命一边往远处跑。
  
   正文 美人漾   
  苏娇又在水池子里“扑腾”了一回, 不过好在这一回没有生什么病, 还醒了酒, 只是那水池子里的水着实难喝了一点,让她吐了半天灌了好几杯清茶才感觉好了一些。
  
  但是不管如何,苏娇觉得, 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后,那敬怀王估计已经对自己厌恶入骨了,那敬怀王妃什么的玩意, 肯定和自己无缘了。
  
  没错, 昨天晚上的事情苏娇是故意的,就那几杯果酒, 虽然有些醉人, 但不至于到那种神志不清的地步, 她仔细思索了一番, 那敬怀王不是一个会受制于人的人, 所以如果让他厌恶了自己, 任凭那淑妃再看中自己,也会因为儿子的不愿而作罢。
  
  苏娇想的很好,她也憋足了一股子慷慨赴死的气, 但是没想到,那敬怀王竟然手一甩又把她给撸池子里去了,好在她会一点泅水的本事,刨了半天,勉强等到那小宫女带了人来,不然凭着那敬怀王的狠劲,自己早就一命归西了。
  
  最可恨的是那厮看着人模狗样的,竟然趁着她醉酒…轻薄她! 虽然她以前被他轻薄的也不少,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是让她气红了脸颊,一想到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一股子凉气往她嘴里去,苏娇就恨不得一口咬断它。
  
  “姑娘…”秀珠端着一碗姜汤过来,冷不丁看到苏娇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手上动作一愣,“这…这是怎么了?”
  
  “没…”苏娇的一股气一下泄了下去,折腾了许久,她身子乏累的紧,赶紧灌下了秀珠手里的姜汤便遮着身子躺在了绣床上。
  
  秀锦端着两个桃木匣子从外房走进来,看到苏娇那掩在绣床上的纤细身姿,赶紧着几步走到了床前,透过床头的琉璃灯看到苏娇苍白的面颊,有些心疼的放缓了声音道:“姑娘,淑妃娘娘赏了一个头面和一些新制的绢花过来。”
  
  听到秀锦的话,苏娇也没多大的兴趣,想着这些东西大概是那淑妃因为敬怀王把自己摔落水而变相的安抚赔罪,便只偏了偏头,声音带上了几分困意,细细软软的犹如猫儿的呢喃,“先收起来,等我睡醒了再说……”说罢,苏娇一个翻身便迷瞪了过去。
  
  秀珠拿过床头的琉璃灯,替苏娇掩下了床帐,秀锦端着那两个桃木匣子转身锁进了一旁的橱柜里。
  
  苏娇躺了一下午,感觉好了些许,才慢慢的从绣床上撑起了身子。
  
  “姑娘…”秀锦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绣品,端了一杯热茶过去。
  
  苏娇漱了口,又见秀珠掀了毡子进来,伸手对着她招了招手道:“秀珠。”
  
  秀珠踩着绣花鞋掀开珠帘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捧新摘的素梅,粉粉嫩嫩的带着一些晚间的露水,“姑娘。”
  
  “宫里…有传出什么消息没有?”苏娇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边问着秀珠。
  
  秀珠摇了摇头道:“没有。”但不等苏娇松下一口气,秀珠又继续道:“不过奴婢听说那敬怀王要在咱们庆国公府里小住几日,前几个时辰那林语苑搬搬抬抬的声响便没断过。”
  
  “什么?”苏娇一下瞪大了眼睛,身子起的猛了一些,一阵头晕,好在一旁的秀锦赶紧上前扶住了。
  
  “姑娘莫急。”秀锦扶住苏娇的身子,轻轻顺了顺苏娇的气道:“刚才奴婢拿来的那套头面和绢花,也是敬怀王从宫里带出来的。”
  
  苏娇稳了稳心神,用力的扯了扯身下的被褥,声音颤颤小脸苍白道:“那…敬怀王处…可有听说什么?”
  
  “也是没别的,就是老太太念的紧了,搬来住两日罢了。”秀锦接过秀珠递过来的帕子,细细的替苏娇擦了擦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苏娇暗暗的叹出一口气,突兀的想起什么,抬眸看向秀珠道:“那些旁支嫡庶的姐儿们,老太太送回去了没?”
  
  秀珠摇了摇头,脸上显出几分烦闷道:“我刚才去院子里摘花还看到人呢,吵吵闹闹的惹的人不清闲。”
  
  但是不同于秀珠的烦闷,苏娇听到她的话,脸上却是一喜,伸手将被褥往身上一盖,喜滋滋道:“你去告诉老太太,我病了,近日里不能去给她去请安了,然后找个稳妥点的丫头看着院子门,别让一些猫猫狗狗的玩意儿溜进来,说我要养病,惊神不得。”
  
  “哎。”秀珠虽然不解苏娇的意思,但还是领了命去了,留下秀锦看着苏娇那张明显还带着几分苍白的面颊,担心道:“姑娘,这敬怀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娇不想多言,只安慰秀锦道:“你莫多想,我自有分寸。”说罢,吃了一些晚食,又得了老太太的信,说明儿不用去请安了,便笑眯眯的枕着软枕又睡了过去。
  
  次日,苏娇正坐在绣墩上喝着甜粥,便听到外面秀锦和人说话的细碎声音,不一会儿,秀锦掀开毡子走了进来。
  
  苏娇身上穿着一件绯色的缎面袄子和一件大毛的衣服,把她整个人裹的圆滚滚的,那张娇俏的小脸埋在里面,因为生了病,更衬出那双大大的杏仁眼,黑亮的过分。
  
  “姑娘,刚才老太太派婆子来传话,说今日外头有灯会,让姐儿哥儿几个热闹一番,问姑娘出不出去。”顿了顿,秀锦继续道:“听说敬王也去。”
  
  苏娇捏着勺子的手一顿,她抿了抿唇道:“敬王有派人过来吗?”
  
  秀锦摇了摇头道:“没有,今日只老太太派过来一个老婆子。”
  
  苏娇沉默了半响,道:“走吧。”
  
  “姑娘…不换衣裳?”
  
  “不必了,把纱帽带上。”
  
  苏娇带着秀锦出去的时候,那站在一侧的老婆子笑眯眯的俯首道:“老太太说了,后园子有一条新制的画舫,顺着出去就可看到外面的灯会了,姐儿哥儿们现下都聚在后园子里呢。”
  
  苏娇淡淡应了一声,带着秀锦往后园子里面去。
  
  后园子里人数颇多,除了敬怀王,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人几乎都到了,还有一些旁支嫡庶的姑娘,打扮的颜色鲜艳的聚在一处,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苏娇拢了拢身上的大毛衣服,看到站在敬怀王身侧一脸端庄温婉模样的苏瑾,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但不过转瞬,她一对上那敬怀王阴翳的目光,便立马受惊似得低下了脑袋。
  
  画舫停在水面上,上下两层,不是很大,但是看着十分精致,众人陆陆续续的上了船,苏娇落在后面,看到那敬怀王进了一层的船舱,才带着秀锦上了画舫的二层。
  
  画舫里面烧着暖炉,新鲜的点心果脯都备制着,苏娇脱了身上的大毛衣服,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到了下层画舫处的情况。
  
  苏灏,苏楠,苏驹三人围船而立,身侧站着一身墨青色常服的金邑宴,苏驹年纪小,围在金邑宴身边,小心翼翼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那金邑宴靠在画舫围栏处,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漆黑的眸色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漾起一阵暗波。
  
  画舫慢慢的使出庆国公府,游入外间河流,苏娇站在临窗处,看着外面的灯光艳艳,人声语语,心下不禁涩然。
  
  纵容她享尽天下荣华富贵,受尽万人荣羡,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只笼中雀,池中鱼罢了。
  
  “姑娘?”秀锦手里托着一只粉莲河灯,行至苏娇身后,看到她面上那抹明显的哀愁,心中一紧,眼中显出几分担忧。
  
  “怎么了?”苏娇回神,纤细的身子靠在窗边,宽大的袖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下滑,雪白的皓腕随之隐现。
  
  “二姑娘先前准备了一些河灯,刚才托人送了来,说等一下画舫靠岸,请姑娘一起去放河灯。”说着,秀锦对着苏娇的方向托了托手上的河灯,那河灯纸叠而成,簇成莲花形状,上着朱色,看上去栩栩如生。
  
  苏娇伸手接过那河灯,素白的指尖点上中心的一点红烛,温软细腻,带着淡香。
  
  “六妹妹今日怎么没来?”
  
  听到苏娇的话,秀锦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无奈道:“六姑娘昨日里贪吃,把奴婢送去的糯米糕都给吃了,今日里身子难受,正躺在床上喝着苦药呢。”
  
  “这小妮子…”苏娇好笑的摇了摇头,正欲说话,却是猛然感觉到画舫一阵激烈的摇晃,角落处的缠枝白瓷花瓶轰然倒地,碎片崩裂。
  
  苏娇身子不稳,撞上身后的窗口,手上河灯掉落,混在滚了一地的瓜茶果脯碎瓷之中。
  
  秀锦努力的稳住身子去扶苏娇,却不想反而两人相撞,双双跌倒在了地上。
  
  “姑娘…”
  
  “我没事。”
  
  好在苏娇的身上穿着厚重的袄子和大毛衣裳,身下细碎的瓷瓶才没有伤到她。
  
  秀锦后怕的扶起地上的苏娇,两人靠在角落处,等着画舫的震荡过去。
  
  于波之后,画舫的震荡渐渐停歇,秀锦撑着身子扶起地上的苏娇,抬眼看了看满室的杂乱,声音有些慌乱:“这是怎么了?”
  
  “出去看看。”苏娇抿了抿唇,率先撩开了面前的毛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