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头很痛,嗓子也有些哑,一张嘴就轻咳了出来,就在她缓缓张开眼睛的时候,听到一个惊喜无比的声音。
  “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然后是向外远去的脚步,以及屋内杂乱的各种脚步。
  她的头晕晕的,震惊而迷茫的看着古色古香的屋子和一群身着古装的丫环婆子,突然她明白了——她穿越了!
  想她从小安分守己,长大了也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从幼儿园一路念到大学,平平稳稳的毕业就业,然后平淡寡味的上一个小班,饿不死也撑不着,闲时就宅在家里打发时间,没想到今天一时心急从在楼梯上拐了一脚,一个倒栽葱下来,时空就变了。
  她木然的垂头坐在床上,心里一片灰暗,因为就在刚才她发现一个比穿越更晴天霹雳一样的事实——她现在是个男的,虽然只是一个小男孩,但的的确确是男的!
  她差点崩溃的当场哭出来,她当了二十几年的女人,一朝穿越却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她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儿啊,我的儿啊……”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哭得梨花带雨般被丫环扶进来,一下就搂住他失声痛哭,“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再不醒娘也要死了……”
  她没有什么心情搭理任何人,只是木然的坐在那里,木然的任她抱着哭,木然的听着一切声音。
  后来,她苦中作乐的想,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在古代做个男人比女人自由多了,不是吗?
  是呀,可是她还是难受,性别的转别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高氏见儿子一直没什么反应,心里害怕得不行,急急的催婆子去找大夫。
  “小少爷受了一场惊吓,又才醒来,调养些日子就没什么大碍了。”老大夫仔细把了脉,观了舌苔之后,做出了权威论证。
  “谢谢大夫了。”听到大夫的诊断后,高氏才算放下心来。
  让人送走了大夫,高氏搂着儿子坐在床边,眼泪仍然掉个不停,都是那个贱人生的儿子,活泼跳脱的儿子竟然就变这样了,她好恨。
  “我是谁,你是我娘?”她,不,现在她已经是他了,他想探听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高氏一怔,然后大声哭了出来,“远儿……我是娘啊,你是我儿子孟明远啊。”
  “我头疼,有些事想不起来了。”他作势扶住头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没事没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娘告诉你就好了。”高氏心疼又心痛,强忍悲伤安抚一脸茫然害怕的儿子。
  随着高氏慢慢述说,他渐渐整理出了这具新身体的身家资料。
  他,孟明远,男,七岁。父亲是个七品的礼部小官,母亲高氏,他还有一个比他大三岁同父异母的哥哥,据说这次他就是被哥哥给推到湖里去的,差点溺死。
  大宅门里的阴私事件啊,唉,孟明远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听这位新老妈话里话外的意思,父亲极宠他那位小妾生的大哥,而他这具身子的原主人因为是嫡子,被人宠坏了,脾性似乎是不受老爹待见,所以当小妾和大哥一致说是他们两人争执大哥失手把他推入湖里时,老爹相信了,而他老妈打死都不信,坚定的肯定是他们故意的。
  他觉得也是老妈的话对,不过,他不需要附和,反正他“失忆”了。
  孟明远自醒来后就一直表现得很安静,这种安静让高氏心疼得半死,总觉得儿子是受的惊吓太大了,才恢复不过来。
  “娘,我困了。”听着新老妈开始喋喋不休的咒骂着害他至此的人,似乎不可能再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给他了,孟明远便想让耳朵清闲一样。
  这个老妈看来不是那种宅斗文里精明厉害的主儿,要不也不能让个小妾和庶生子生生压住她这个正妻和嫡子。这样一个老妈啊,也不知道以后他在这家里讨生活会不会顺利。
  “远儿累了,就好生歇着吧,娘明天再来看你。”高氏扶儿子躺好,替他掩好被子,又嘱咐了一句,这才扶着嬷嬷的手走出去,看到外面站着的丫环婆子厉声道,“你们好好照顾少爷,少一根头发我要你们的命。”
  孟明远在屋里听到这句话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古时家里的这些奴仆都是签了身契的,可以说生死就掌握在主子的手里,而他穿成了少爷,总的来说还是幸运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他躺在床上仔细消化着得来的消息。
  照他看家里人的穿衣打扮,不似明,不似宋,隐有唐朝的影子,却又不是特别像影视剧里那样的,他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时期,这让他颇为郁闷。
  看丫环婆子的打扮,这个家里的经济状况应该是不太差的,老妈手上的金玉镯子相当的够看,头上的钗环首饰也很亮眼。而这个身体屋子的陈设,在他看来也还是挺讲究的。
  迷迷糊糊的,他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他被尿憋醒,他一动作,帐外就响起服侍丫环的声音,“少爷,您要什么?”
  “我要如厕。”他觉得这个说法应该是对的。
  那丫环便掀起床帷,帮他穿好鞋子,领他到后面的净房去。
  孟明远一个人在净房解决了生理需求,心里无比的咯应,男人的那个零部件他实在有些不太适应,也只能慢慢习惯了。
  初来乍到,他面对太多的未知情况,也只能借着养病躺在床上一点一点的从身边的人口中探听这个府里的一些情况。
  零零碎碎的消息汇集起来,终于在他心中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结论。
  他——孟明远,因为母亲疼爱,不忍他太小就受累,六岁才启蒙,还是去年后半年才开始,到现在也没学几个字,经常一看到书就喊累,据说连笔都握不好。
  他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样一来他的毛笔字再难看都解释得通了,而且这孩子娇生惯生,只知贪玩任性,不求上进,若真的活着长大,也多半会是个慈母养出来的败儿。
  孟明远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调整心态,让自己接受穿越时空,改变性别的残酷事实。也慢慢将自己伺候的人一个个认全了。
  他屋里有一个嬷嬷,两个贴身丫环,院子里还有两个粗使婆子和洒扫小丫头,有一个小厮,六岁,因年纪小现在还在内院伺候。
  嬷嬷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妈,两个丫环一个□□芽,一个叫双桃。春芽是老妈那边指过来的大丫环,今年十五,管着他的银钱和吃食,另一个十岁的二等丫环双桃则主要负责打理他的衣服穿戴。王妈的职能说白了就是他这个院子的管事婆子,总管一切事务。小厮叫小安子,随主家姓孟,大名叫孟安。
  这四个人算是他身边的贴身服侍人员,他的事情找他们就行,院子里其他的人就不必用心去认识了。
  好吧,既然老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就努力在这个架空的时代里生活下去,不求大富大贵,显达于朝,只求平平安安,寿终正寝。
  孟明远为自己调整好了心态,也终于宣布病好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开始了自己变为男人的古代大宅门生活。
  头一件事,就是晨昏定醒,早晨起来后才来给新老爹老妈请安问好,正式见礼。
  这是他自醒来后,头一次见自己的这个新爹,瞧着也就三十岁左右,面皮还长得挺不错,现在也算一壮年帅哥,就是偏偏为求老诚,在唇上留了短胡须,比陆小凤的两条眉毛的造型要美观。
  老爹穿着一身居家的锦锻绣花长袍,一条精致绣纹的宽腰带,上面系着各色荷包、香囊和挂饰,琳琅满目的,很是惹眼。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孟明远觉得“风骚”二字足以表述。
  老妈高氏穿着甚是中规中矩,一看就是那种良家妇女的典范,合身的交领短襦,把她丰满的胸围勾勒得浑圆饱满,腰身紧恰,下面一条撒花洒金裙,腰间环佩叮当,与老爹的腰间佩饰有异曲同工之妙。头上梳了盘云髻,金钗银簪翠玉步摇,真可谓让人满眼生辉。
  新老爹身后站着随侍的丫环,个个青春娇俏,与他那个老爹的帅倒是相得益彰,只瞧丫环紧绷得就要暴出来的胸部和偶尔眼波流转间泄露的媚意,他就知道那两个必定是老爹的通房之类的。没准昨晚上才刚快活过,身上的味道还没完全收敛好,他老妈在那边已经挖了好几眼过来了。
  嘻!
  老妈身后一个大丫环并一个陪嫁的刘嬷嬷,那个大丫环很是清秀,柳眉凤眼,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整齐,衣服也裹得含蓄周正,孟明远第一眼就挺喜欢这个□□柳的丫环的。
  “孩儿给爹、娘请安。”
  孟海林并没有对儿子有太好的脸色,只是哼了一声。
  “远儿到娘这里来。”高氏笑着招呼儿子。
  “娘。”孟明远乖乖的到老妈跟前扮演听话儿子,反正他是不得老爹喜欢的嫡子,就不必非去他跟前招人烦。
  “身子好了,就好好读书,别再贪玩不上进。”高氏怕丈夫再训斥儿子,急急的先开了口。
  “儿子知道了。”为了美好的未来,我也会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庶出大哥也过来给父亲和嫡母请安,瞧老爹那慈父的德性,孟明远就忍不住暗自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爱屋及乌,宠小老婆的人,也就瞧小老婆生的儿子千好万好。
  再瞧他那个姨娘,妖妖娆娆的身段,胭脂水粉把她勾画得眉目如画,一身合身低胸的齐腰襦裙,这衣服有点像唐朝的样式,又没唐那么大气,至少他瞧着这位张姨娘穿着一身的青楼味。就差甩着帕子嗲声嗲气的喊一声,“客官,来哟”。
  而他那个庶生大哥因为遗传了老爹和他那个美貌娘亲的基因长得也风流雅俊的,面相甚好。孟明远现在这个身体长得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加上年纪还不大,颇有几分粉妆玉琢的样子,但孟府这位庶出的大少爷比他这个身体的本尊还要强上那么两三分。
  孟明远在心里不住腹诽,脸上却表现得平板吊滞,就仿佛他真的被水溺得傻了一样。
  陪着父母用过早饭,孟明远懒得看庶出大哥跟渣爹卖弄文采聪明,乖乖的回自己的书房读书去了。
  做为一个书香门第和官宦人家的儿子,读书是必须的。做为经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来说,孟明远更明白知识的重要性。
  在卧房逃避现实的躲了半个月,这是他头一次跨进这具身体的书房,左半边摆放着书架,桌案,右半边一架博古架后有一张软榻,是他平日读书累了休息的地方。正对房门摆着方桌,桌上摆着茶水点心,搭配左边的棋桌,琴案之类的,也算个小型待客室。
  孟明远对木材不太懂,但觉得家俱打磨得还算美观大方,精致倒不是特别谈得上,左右他对那些雕纹什么的也不懂鉴赏。
  不管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爱不爱学习,书房的一应配置是齐备的,笔架上光笔就从大到小挂了五六枝,大小粗细任君选择。
  他从笔架上拿了支细一点的羊毫笔,蘸了墨,挽了袖子试着写了一个“一”字,觉得又找回了当年学写毛笔字的感觉。
  就算没“失忆”,这孩子也基本是白纸一张,以后就靠他去重新书写了,对于这点孟明远还是比较满意的,接收了这个身体,日子就要他自己去过,不用费心去遮掩太多总归是件不错的事。
  一上午,他就坐在书桌边练字,一遍又一遍的写,挑出一张自己写的比较满意的字贴到书房墙上——
  上联:书山有路勤为径
  下联:学海无涯苦作舟
  横批:学无止境
  他决定以此自勉,努力向上。
   正文 第 2 章   二少爷懂事明礼了,知道上进了。
  随着孟明远待在书房练字的时间越来越久,孟府的人终于明白二少爷这次是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他最多坚持两天,还是偷工减料的,但现在已经两个月过去了。
  下人们觉得二少爷越来越安静,也越来越沉稳,小小年纪硬是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老爷也终于允许二少爷到学堂去读书了,这一切最高兴的莫过于高氏。
  自己的儿子上进,这是她做为一个母亲最大的安慰了,女人说到底最后倚仗的不是丈夫而是儿子。
  孟明远每天除了上学堂,回来后基本是呆在自己的书房,继续读书练字,他深知能写一笔好字对读书人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孟家书香世家,孟老爷在朝为官,家里还有些私产,家境也尚算富裕,所以孟明远虽然年纪小,但书房内也有些的书藉,估计也有装饰门面的意思。
  虽然前世也读过一些旧版繁体书藉,但是毕竟有些字是不太认得,所以他是连猜带蒙找来有关历史记载的书来看。
  他贪婪的吸收着这个时代的知识,渐渐弄明白,历史大约是在三国之后便产生了分歧,这个在他所知的历史上并没有存在过的庆朝,建朝不过几十年,具体跟中国历史上哪个时期更接近,理科生毕业的孟明远实在闹不明白,总之他明白的是如今在位的皇帝勤政,国力强盛,短时期内是不会有战乱暴动,这让他很安心。
  社会安定,想要安稳生活便容易多了。
  而因为历史是在三国之后就跟他原来熟知的历史不一样了,吓得他赶紧把书房墙上的对联撕下来,烧掉,重新写了副贴上去。
  他重新写的是——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贻。
  好歹是从手边启蒙读物里的《论语》中找出来,总不会有出差子了吧。
  穿越架空时空,不想因剽窃而出人头地的人伤不起,有木有?
  实在是一不小心就会把脑子里印象深刻学会的东西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天气一天天变冷,这个时候孟明远才发现这个时代竟然没有棉花!填充被褥的都是些木棉,老天爷,那东西怎么保暖啊,看来到时候少得要多盖几床被子皮毛之物,再在屋里多放几个炭盆了。
  春芽、双桃的话都不多,除了伺候他就是默默的做着针线,缝着他要穿的大小衣物和鞋袜,有时候看着她们在一边飞针走钱,孟明远就会暗自庆幸自己穿成男的了,要是女的,他的十根手指就惨了。男子至少能读书上进,能自由在外行走,较之女性实在是有太多的好处。
  有一天的晚上特别冷,结果早晨醒来推开窗户的时候,就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他才惊喜的发现下雪了,细碎的雪花自空中扑簌簌的落下来,一眼望不到头。
  入冬的第一场雪!
  虽然屋子里的炭盆烧得通红,可是习惯了空调暖气的孟明远还是觉得冷,赶紧关了窗户,捂紧了身上的袍子。
  正在他搓着手在炭盆上烤的时候,春芽和双桃端着托盘走进来,利落的把早膳摆上了桌,然后退到一边侍候。
  红枣小米粥,几样小菜,一小碟糕点,还有一碟小汤包。
  入冬之后,高氏心疼儿子,就不许他过去陪自己用膳了,让他在自己屋里吃完了再过去请安。
  对于这点孟明远是很高兴的,大冷的天空腹过去请安,再陪那对面和心不和的夫妻用饭,还得看大哥和那个姨娘对渣爹的讨好卖乖,他实在也不乐意。
  给父母亲请过安后,孟明远便领着自己的书僮上学去了,他从不跟那个庶出的大哥过多交谈来往,他对他没有什么想法,就是讨厌麻烦,有些事能省就省吧。
  而且,他那个大哥的为人处事他不喜欢,一点儿不懂做人要低调的道理,早晚要惹出事来的。
  在学堂里孟明远一直是中规中矩,经常是沉默地读书写字,他要避免一切惹事的可能,结果慢慢就有了书呆子的称号。
  下午放学回家,在后院回廊处看到了自家老爹那个妖娆美丽的小妾,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扭腰拧臀的往老爹书房去,孟明远就忍不住微微抽了抽嘴角。
  老妈高氏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说起来也正是好年华,可是她太端庄贤淑了,不如张氏这般爱俏又媚,假学道的老爹自然就偏宠小老婆多了些。
  不过,孟明远记得昨天老妈把她房里的一个丫环开脸塞给老爹了,今天早晨过去请安的时候,老爹一脸的春风得意,那个丫环满面娇羞的在一边伺候着,他觉得后院大概要有热闹瞧了。
  吃过晚饭,孟明远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等下人准备好沐浴的热水便进了净房。
  沐浴之时他从来不让人伺候,总觉得让人侍候光溜溜的自己挺尴尬的。脱光衣服后,他马上就跳进了浴桶。
  虽然过去半年了,可是每当他看到身上多出来的那块肉时还是下意识的有些不自在,毕竟当女人当了二十几年,当男人才半年,时间上女性的一面就压倒性胜利了,他还得慢慢习惯淡定,那东西这辈子都要跟着他的,将来娶妻生子还得靠它冲锋陷阵。
  一想到未来要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用它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圈圈叉叉,孟明远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真闹心!
  舒服的泡了一会儿,赶在水变凉前快速的洗了一遍,然后换了中衣回到卧室。
  一夜无梦,吃过早饭后,他依旧去给父母请安。
  结果过去的时候没看到老爹的影子,只有老妈脸色不太好的歪在锦榻上,身后伺候的人个个低头垂首,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娘,你不舒服吗?”
  高氏强撑笑颜,拉着儿子在身边坐下,“没事,晚上着了点凉,天冷了,你要多加衣,可不要着凉了,屋里缺什么就跟娘说。”
  “知道了。”
  “好在你越来越懂事了,要不……”高氏突然停了下来,带点悲伤的摸摸儿子的头,“你一定要给娘争气。”
  “孩儿知道。”
  “太太,少爷现在懂事多了,您就放心好了,学堂的师傅也一再夸少爷进步很快呢。”高氏陪嫁的刘嬷嬷笑着劝慰,“时间不早了,还是让少爷早点出门吧。”
  “也是,路上小心些,让伺候的人都紧省着些。”高氏一边温言嘱咐儿子,一边肃声吩咐下面的人。
  “是。”
  等到儿子离开,高氏的脸立时阴沉了下来,手重重的拍在榻上,咬着牙恨声道:“那个贱人……”只要一想到张氏那边一晚上要了三次热水沐浴,她就气得直哆嗦,那个下贱的狐媚胚子。
  “太太,她再怎么折腾也越不过您去,少爷现在又这么争气。”
  “我知道,就是有些气不过,”高氏吐了口气,然后看向左手边的那个丫头,“青鸾,你也开了脸了,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怎么就留不住老爷的人呢?”
  青鸾低着头怯怯的不敢吭声。
  “不中用的东西。”高氏气得不行,看她年轻又俏,体态勾人,老爷又动了心,给她开了脸,却只把人留了一晚,第二天就让张氏那个贱人甩了她的脸。
  三次……高氏攥紧了拳头,老爷就那么喜欢那个狐狸精,到她房里歇得越来越少,来了也不大碰她。
  远儿,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远儿了,就盼着远儿将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刘妈,远哥书房的笔黑不多了,让人赶紧买了好的送过去,耽误了少爷的学业小心我揭了他们的皮。”
  “太太只管放心,昨天就已经交待大管家去办了,想来应该买好了,一会儿老奴就再去问问,指定误不了少爷的事。”
  高氏歪在榻上,手上抱着热乎乎的手炉,半眯着眼让小丫环拿着美人捶给她捶腿,一边有些感慨的道:“这样好,我的远哥现在虽然不像原来那样活泼粘我,可是男孩子知道长进就比什么都好。”
  刘嬷嬷悄声退了出去,到前院去找管家。
  过了一会儿,再次回到屋子,轻轻唤了一声闭着眼倚在榻上的太太。
  “怎么了?”高氏眼都没睁一下,有些懒洋洋的问。
  刘嬷嬷的声音压低了些,“管家说昨儿大少爷看到新买的笔黑纸砚,说自己正好缺了,便直接拿走了。今儿早上,老爷又让账房给张姨娘那里拿了二十两银子,还给了两匹锻子。”
  高氏一下子睁开眼睛,狠狠抿住了唇,那个贱人!
  平复了一下心情,高氏这才开口道:“让人再给少爷去买,有给姨娘花销的钱就有给少爷买纸墨的银子,我倒要看看这个家我这个太太说话还算不算数。”
  “太太别生气,大管家已经让人去买了,少爷从学堂回来的时候书房一准就有了,误不了的。”
  高氏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老爷只管宠那贱人,却不想我操持一大家子的用度费了多少心力,他虽说当着官,可那俸禄一年也有数的很,今年庄子上的收成又都不好,铺子的生意也清淡,我现在都担心年节各家往来的礼物,他却还这么纵容那院子里的。”要不是为了儿子,她也学别人家的太太到佛堂念经去,眼不见为净。
  “太太要跟老爷提,您不说总这么默默的给他拆借,他还以为咱们府上有金山银山供着挥霍呢。我的太太,贤良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刘嬷嬷苦口婆心劝自家小姐。
  高氏沉默了一会儿,才意兴阑珊的道:“说了又没有用,他倒说我不会理家,那岂不是更便宜了那个女人。”
  刘嬷嬷也跟着叹了口气,主仆两个一时都沉默了下去。
   正文 第 3 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又是新的一年。
  孟明远拢了拢身上的狐毛大氅,一个人往花园走去。
  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的新年气息,反而觉得因为过年,周围有些冷清。
  大概也有天气的原因吧,这么冷的天,呵气成冰,下人们也大多缩在暖和的屋子和角落,不会傻得在外面吹风吃雪。
  晚饭后陪母亲说了会话,他突然觉得有些寂寥,便信步走到了花园这边。他看得出母亲不快乐,那个表面上一本正经的老爹,前几天又把在书房伺候的一个丫环给拉到床上去了,而张姨娘的小动作也一直没停过。
  张姨娘其人很好地诠释了“活着就是折腾”这句话的实践意义,但就是——太折腾了,孟明远光看着就觉得替她累。这人怎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在后宅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呢?渣爹对她够宠的了,几乎是宠妾灭妻了,她还不满意?
  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路过花房的时候,孟明远本来没想进去看的,可是听到了一点动静,脚下就不由的迈了过去。
  “大少爷,您轻点……嗯……”
  “美人,你胸真大,真软,好香……”
  “大少爷……”
  “装什么?赶紧把腿打开,伺候好了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
  花房里很快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声,然后男子粗重的喘息和有些不堪的荤话也传了出来。
  “你个小蹄子……真紧……屁股抬高点……”
  孟明远用力握了握拳,简直有些无法相信,孟明达今年才十一岁啊,竟然竟然就……突然他忍不住有些恶意的想,不知道张姨娘知道了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孟明达并没有折腾太久,那种沉闷而淫靡的肉体撞击声停了下来,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跟女人做这种事吧,不过也可能是年纪小。
  孟明远听到他说:“明儿爷就要了你到房里伺候。”
  “谢大少爷。”声音带着泣音与颤抖。
  “行了,爷先走了。”
  孟明远赶紧躲到了一边,然后就看到大哥神清气爽的从花房走出来。
  低低的啜泣声从花房里传出来,孟明远忍不住从窗下的缝隙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狼狈的身影蜷缩在地上,小声地哭泣着。
  他静静地站在外面的角落,没多久,那个丫环收拾好了走出花房,他趁着月光看清了她的样子,是花房里的小桃,好像今年刚满十二,不过身体发育的好,小胸脯已经鼓起来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大概也是因为发育的太好才让自家那个大哥给惦记上了,然后就给糟蹋了。
  孟明远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一个人在花园的凉亭里站了半天,最后还是春芽打着灯笼找来,他才悻悻的跟着回去了。
  第二天,孟明达果然把小桃要到身边伺候了。
  一连几天过去,孟明达的眼下就有些发青了。
  “老爷,达哥读书用功,妾也劝过他了,可他上进不肯听,妾想给达哥炖些参鸡汤补补,太太说库里的百年老参要老爷点头才能用的。”张姨娘嗲声嗲气的说。
  坐在一旁喝姜茶的孟明远差点喷出来,孟明达那是用功读书累的?分明就是初尝男女之爱控制不住挥霍过多才精力不济的。
  这个时候,他真想大笑三声。
  “便把那枝参拿给明达补身子吧。”
  高氏虽然不悦,到底面上没露,温婉的应声道:“妾身知道了。”
  “好了,时间不早,夫人也早点休息吧。”孟老爷看了一眼张姨娘,便起身离开了。
  张氏脸上的笑便掩不住,低声做作的给高氏福了一礼,“妾告退了。”
  高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你们都下去,我跟母亲有话说。”孟明远把屋里的人都撵了出去,坐到了母亲身边。
  “远儿,你想跟娘说什么?”
  孟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那事告诉老妈,多少也让她心里舒坦些。
  听着儿子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高氏的眼睛就亮了,脸上也有了笑,拿帕着掩着唇,道:“竟然是这样啊。”小小年纪就学人家偷香窃玉,哼,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养出什么样的儿子。
  “娘,你只管把参给大哥,还可以多帮他补补。”孟明远觉得自己在大宅门住久了,心理也有些阴暗了。
  “不如我再帮他多挑几个人。”
  “别,有些事只要顺势而为就行了,咱们也不必担那个恶名。”
  高氏仔细想想,儿子的话也有道理,便笑着点头,拉过儿子的手,道:“我的儿长大了,懂事了,娘这心啊,总算是放下了。”
  “娘注意身体,儿子要回去了。”孟明远见她心情好了,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便想回去了。
  “好好,远儿也注意身子。”
  刘嬷嬷领着人进来后就发现太太的心情变得特别好,心里便也高兴。
  伺候太太睡下,她也在床榻下铺好褥子。
  “刘妈,以后让厨房给大少爷多做补身子的东西。”
  “太太?”
  高氏笑着低声把事情说了一下,“那个贱人不就仗着老爷宠她,儿子争气吗?现在她的儿子自己不争气,我这做嫡母的好心可不想大少爷被人掏空了身子,自然要帮他好好补一补。”
  “奴婢晓得该怎么做。”刘嬷嬷心领神会。
  接下来的日子,孟明达日日补汤喝着,一有精力晚上就挥霍到了小桃的身上,这样荒唐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张姨娘终于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让人炖了补汤自己端了往儿子的院子去。
  守门的小厮看到姨娘过来,吓得脸色一变,掉头就往院子里跑。
  张姨娘心头一跳,朝边上一使眼色。
  “站住,看到姨娘过来你跑什么?”张氏的大丫环香秀娇叱一声喝住了小厮。
  小厮腿打着颤在院子里跪下。
  张氏把补汤塞给大丫环,疾步朝书房走去。
  尚没有走得很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污言秽语和淫/荡的□□。
  张氏一张脸瞬间全黑,推开书房的门,往里走去,越接近书房内门里面不堪的声音就越清晰,她气得头直发晕,抬脚用力踢开了房门。
  床帷高挂的床上,两条□□的身体缠在一起,姿势不堪入目,地下床上一片狼藉,儿子身下的那个丫头兀自因激情而轻颤着胸脯。
  这一幕看在张姨娘眼中她一口心血差点喷出来,头也不回的厉声喝道:“把门关了,谁都不许进来。”
  本来正弄到兴致高昂的孟明达因为姨娘突然出现而生生停了下来,有些害怕,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不爽,凭什么她跟父亲在屋里可以胡搞就不许他玩个小丫环?
  “姨娘你怎么来了?”孟明达扯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身子,有些悻悻的开口。
  “我怎么来了?”张姨娘气得胸口直疼,手指发颤的指着他们,“你说要好好读书,就是这么读的吗?这些日子炖给你的补汤是不是都补到这丫头身上了?”
  孟明达梗着脖子道:“儿子读书读累了,找个人松快下不行么?”
  张姨娘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怒,耐着性子道:“大少爷,你才十一岁,身子都还没长开,这样是会坏了自己身子的。等你再大些,姨娘自然会挑些好的来伺候你。”
  “姨娘。”孟明达摸索着裤子套上,从床上下来。
  “快把衣服披上,别冻着。”张氏再生气也心疼儿子,屋里的火盆虽然烧得红火,但到底天寒,她可容不得儿子出差错,急忙从旁边拿了衣服帮他穿上。
  “姨娘,”孟明达抱住母亲的胳膊撒娇,“儿子就荒唐了这一回,您别生气,下次再不敢了。”
  见儿子撒乖卖巧,张姨娘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再不许这样了。”
  孟明达朝床上的小桃使个眼色,骂道:“还不赶紧给爷滚出去。”
  小桃拿了衣服慌张地跑了出去。
  张姨娘心里冷笑一声,也没理她,语重心长的对儿子说:“达儿,你好好读个前程出来,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么个小丫头有什么好的。”
  “儿子听姨娘的。”
  “以后书房不许有丫环伺候。”
  孟明达咬咬牙,点头,“知道了。”
  “姨娘跟老爷说过了,今年你就去下场试试。”
  “姨娘?”
  “没几天时间了,好好养养,咱们今年只是去试试,不怕的。”
  “知道了。”孟明达一下子蔫下来,尝过了男女情爱的滋味他哪里还有一心做学问的心,只想天天跟小桃在床上鬼混,对了,房里的那些好不容易弄来的书要藏好了。
  张姨娘轻声细语的嘱咐儿子,孟明达则神思不属的在一边想自己的事。
  最后,张姨娘见儿子心不在焉,心里叹口气,只能提醒自己要警醒,便不再多说,领着丫头走了。
  “香秀,以后给盯紧大少爷的院子,把那些不安分的小贱人都撵出去,我好好一个儿子都被她们带坏了。”
  “奴婢知道了。”
  主仆两个从回廊穿过时,看到孟明远拿着本书自另一头走过来。
  “二少爷真是用功,不过,要小心身子,可别累坏了自己累太太担心。”
  孟明远淡漠的看了张姨娘一眼,“姨娘去看大哥了吗?”他就没把你给气着?
  他本来对这个时代的小老婆们还抱有一点同情之心的,但是跟老爹这位姨娘相处久了,他对她实在有不了什么好感。他不去找她麻烦就不错了,她还整天挖空心思的想害他,这样的人他只想看她最后能落个什么下场,半点同情心都生不出来。
  “大少爷在书房读书,妾给他送了点补汤去。老爷让他今年下场,妾总要帮他好生调理身体的。”
  “姨娘真是费心了,大哥聪明好学,一定能给姨娘挣个前程回来的。”孟明远心里冷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你当谁听不出来?现在的老爹疼小老婆生的儿子,对他这个嫡子不大搭理,这满府里谁不知道,就算他如今已经上进求好了,可既定的印象要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还有张姨娘这个女人一直在枕边吹风。
  张姨娘笑吟吟的福了福身,说道:“那妾身就借二少爷的吉言了。”
  “姨娘好走。”爷懒得搭理你。
  张姨娘讨了个没趣,也不介意,扶着丫环的手往花园去了。
  孟明远本来想到花园去走走的,一瞧这女人过去了,立即决定就在附近转转算了,省得晦气。
  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孟明远就回自己院子去了,他觉得闹心,还是自己的院子清静。
  “少爷,您回来了。”
  一进屋子,就听到春芽问候的声音,孟明远轻声应了一句,走到桌边坐下。
  春芽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去从桌上的保温的瓷罐里提出水壶给他倒了一杯茶,“少爷,喝茶。”
  孟明远朝她的针线筐子看了一眼,“在给我缝小衣?”
  春芽笑笑,“是的,少爷长得快,以前的小衣有些不合身了。刚打了两个络子,少爷看喜欢不?”她从筐里拿了两个打好的络子过来递过去。
  孟明远看着那两个打好的络子,一个鲤鱼跃龙门,一个双蝴蝶,打得活灵活现的,不由暗自赞叹这时候的女人手巧,拿了鲤鱼那个系到了腰上。
  春芽伸手帮他顺好,觉得自己少爷自年前落水后醒来就大不一样了,虽然变得不太爱说话,但却好伺候了,人也上进懂事,看了就让人觉得替太太高兴。
  伺候的主子有出息,她们当下人的也有脸面。
  以前觉得大少爷出息,现在看他私下□□的那个德性,可怜小桃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就那么被糟蹋了,她还听下面的人说大少爷从外面弄了些脏药进来,硬逼着小桃吃了服侍他。
  春芽想到这里,不由在心里呸了一声,跟他娘老子一个样儿,有姨娘那样的娘他就学不了好。
  “少爷身上的荷包旧了,婢子新绣了一只,拿来给爷换了吧。”
  “也好。”虽然他不觉得需要换,但是大户人家有些讲究他也只能随大流。
  王妈妈捧了晒过的被子进来,看到坐在桌边喝茶的少爷,就忍不住笑开了嘴,“瞧咱们少爷多精神,瞧着就是正经大户人家的少爷。”
  孟明远笑笑,没说话。
  王妈妈性子忠厚,虽然不是个多伶俐精明的人,但为人踏实,有她看守门户他也放心。
  王妈妈一边铺床,一边说道:“太太刚派人送了几两燕窝过来,少爷几时想吃,老奴就去做了来。”
  “再说吧,我到书房再看会书。”
  孟明远出了卧房,到书房去。
  二月天仍然很冷,不过,孟明远习惯了将书房的窗户开半扇。
  书僮小安给他铺纸磨墨,看着主子专注认真的练字。
  写了两张大字,孟明远抬头从打开的窗子望出去,院子里几个下等的小丫环在院子里走动,活泼年轻的女孩给这因天气而显得有些萧瑟的院子增添了几分鲜活,他不由笑了笑。
  其实,没有太高追求的话,生活是可以过得很和乐的。
   正文 第 4 章   “子曰:‘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至其严……”
  书房里回荡着稚子清脆的读书声,透过敞开的窗户,还能看到二少爷双手捧手端坐在书案前的身影。
  双桃坐在书房门口的椅子上做鞋子,以前二少爷喜欢华丽锦绣的式样,可自从去年落水醒来后一些习性便大变。衣着穿戴都素淡了,鞋子也只要求结实耐穿,不要求再在上面绣些繁复的花花草草。
  可是,素面的鞋子少爷穿了多不好,她和春芽姐姐便在鞋上绣些竹叶兰草之类的,少爷看了也觉喜欢。
  双桃将线扯了回来,扭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其实少爷现在挺好的,不再随意叱责于人,安静而沉潜,多余的时间都消磨在了书房,屋里的纸墨便耗得有些快,太太因此甚是高兴。
  春芽端着一个托盘从小厨房出来,上面是给二少爷做的一碗燕窝羹,太太说这是好东西让补给少爷,可是少爷却似乎并不是很爱吃,几两燕窝吃了三四个月,今天是最后一点了,想来少爷也会觉得是种解脱吧,春芽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勾了勾唇线。
  “少爷,吃点燕窝羹吧。”春芽走过去,将托盘放到桌上,把羹碗端下来递过去。
  孟明远放下手里的书,在心里叹了口气,燕子的口水,想起来他就食欲全无。不过,到底是老妈的一片心意,他们这样的人家弄点燕窝也不易,因为这几两燕窝张姨娘那边还闹了,结果还是老爹又让账房买了些给那边送过去才算完结,可这件事也让老妈气了个半死。
  这妻妾之争真是自古难解之题啊!
  看到少爷额上沁出的汗,春芽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有些心疼的说:“这天儿越来越热了,少爷也别总是呆在书房,到园子吹吹风也是好的。”
  孟明远随她给自己擦汗,心里也不由撇嘴,谁说不是呢,没有空调电扇的夏天啊真难挨。好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温室效应,否则真要热死了。
  他也想干脆光了膀子算了,可是一看到院子里的大小丫环婆子他就立刻把念头掐死在摇篮里。
  这万恶的旧社会!
  “我一会儿到花园吹吹风去。”他决定听从春芽的建议,屋里是有些热。
  这个时候的学堂也还是体贴的,在天热最热的时候还会有一段时间的休堂,跟放暑假似的,但每十天会让学生去一趟,也是个检查督促的意思。
  孟明远出去的时候外面正好有风,顿时就觉得身上的汗意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夏天虽然热,可是草木繁盛,百花绽放,景致却是五彩缤纷的很,就是他们家的花园如今也是姹紫嫣红美得人眼花缭乱。
  说起孟家的建筑布局,孟明远就觉得挺有趣的,主子居住的院落格局都不是很大,反而是这花园占了不少的地方。他估摸着最初的主人是个喜爱吟花弄月的主儿,所以特意把花园的地盘弄大了。
  大概是天热的关系,家里那帮爱美怕热的女人们来花园也是要到快傍晚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花园里显得静悄悄的,而孟明远对这样的情形很喜欢。
  他慢吞吞的顺着墙根走在墙体的阴影里,心情很是愉悦的看着园中景致。
  突然,一条雪白的腿从一从花草中露了出来,孟明远吓了一跳。
  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心里不由一跳。那腿似乎还在微微动着,一抖一抖的。
  他隐约有点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满满的猎奇心理占了上风,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偷窥这事其实真的很让人兴奋,尤其是看到某些刺激性东西时,他就当看□□教育片了,权当娱乐。
  草丛中打野食的两个男女正干得热火朝天,男的只把裤子褪到了脚根,而那个女的也只是脱了裙下衬裤,长裙高高的撩至腰间,两条腿被男人扛在肩上,因为男人的动作而抽搐抖动。
  那个男人穿着府中仆役的衣服,应该是外院伺候的家丁。
  终于,男人得到了满足。
  两个人沉默地穿好衣物,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
  这个时候,孟明远终于看清那个一直仰躺在草地上的女人是谁,竟然是——张姨娘身边的大丫环春秀!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给姨娘和春秀姐办事我怎么能不尽心,东西都在这里了。”男人猥琐的在春秀胸脯上抓了一把。
  春秀嗔了他一眼,接过那男人从怀里掏出的一个扁平布包,从自己袖子里摸了几块碎银塞给他,“只要你尽心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男人涎着脸靠过去,“那几时姐姐再让我快活快活?”
  “去,没脸的东西,我出来时间不短了,先走了。”春秀拍开他的手,揣了布包急急走了。
  在那个男人也转过了身子,孟明远看到了他的脸,见过几次,是在大管家身边当差的,似乎也是府里的一个小管事,具体管什么他倒是不清楚。
  等到那个男人也离开,孟明远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蹙着眉头想那个布包里到底放了些什么东西。
  当他漫无目的若有所思的走到一株紫色芍药前时,脚步突然顿住,脑中灵光一闪,难道会是那些东西?
  张姨娘是惯会撒媚卖骚的,后宅女人为了争宠夺爱有时难免会走些歪门邪道,在房里床上用些情趣的东西难免,可这样的东西在正经人家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东西,她让人偷偷弄来也在情理之中。
  孟明远突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大哥让小厮偷偷去买画册,姨娘让人偷渡情趣之药,这母子俩还真是一脉相承得很。
  这府里的这些龌龊糟事还真是多,还是他自己的院子干净些。
  孟明远也懒得再在花园吹风,决定还是回自己院子,走到半路,他又改了主意,往老妈院子去了。
  他过去的时候,高氏刚午睡起来,正让下人梳理发髻。
  屋子里放着一小盆冰,透着几分凉意,驱散了些热度。
  家里虽然经济还行,可是夏日用冰到底是个奢侈之物,每个主子都是有定量的,便是老娘这里也是节省得很。
  “天气这么热,还到处乱跑,真像个猴。”高氏笑着戳了儿子一指,顺便给儿子擦擦脸上的汗。
  孟明远在她身边坐了,眼珠转了转,就低头从她匣子里拿了枝玉簪把玩。
  高氏瞧着笑了笑,让梳头的丫环下去,“怎么了?”
  “娘,”他的声音故意低沉了下去,显得困惑而无措,“儿子刚刚在花园看到春秀向外院的一个管事拿了一个小布包。”
  高氏的表情立时严肃起来,“布包?”
  “嗯,不知道里是什么东西,”他停了停,“不过,春秀跟那个管事样子亲昵得很,还……还……”他故意还还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高氏的脸就一阵红一阵白的交错个不停,她已经听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了,果然是那个女人院里的人,毫无廉耻。
  “那个管事我以前在大管家身边见过,国字脸,三十岁左右,声音很沉。”孟明远顶着一张八岁孩子的脸天真纯良的描述那个男人的长相特征。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对别人说起这件事,知道了没有?”高氏摸摸儿子的脸,小心嘱咐着。
  “儿子知道。”
  陪母亲又说了几句闲话,孟明远便告退了,出了主院,他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个当儿子的能为母亲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希望对她有帮助吧。
  回到自己院子,孟明远喝了碗春芽端来的冰镇酸梅汁,便重新坐到书桌开始认认真真的练字。
  这个时候孟安就会立在一边帮他磨墨、打扇和更换纸张。
  “少爷的字越写越好了。”孟安忍不住夸了主子一句。
  孟明远看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比起以前确实好太多了,但进步的空间却是相当相当大的,他要努力的日子还长。
  “少爷,你今天写的和昨天不一样呢?”
  “你认得出?”孟明远还是有些惊讶的。
  孟安老实的摇头,“小的才识得几个字,今天少爷写的字比昨天的少得多。”
  孟明远哑然失笑,原来如此啊。看了看纸上的字,他道:“我念给你听。”
  孟安猛点头。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报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就是投桃报李的出处啊,哈哈,张姨娘私下小动作针对他的动作不断,他也不是圣人,投桃报李也是习以为常。
  不过,老妈的手段不太凌厉,每次都压制不了张姨娘多久,这多少也是种遗憾。
  看孟安一脸茫然,孟明远不由又是一笑,“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诗,说的是人们那种投桃报李的情操,就是人家对我好,我就加倍对人家好。”同样人家对我坏,我也会加倍还回去。
  “少爷懂得好多。”孟安一脸的崇拜。
  “换纸。”
  孟安一看桌上没有备用的纸了,赶紧从书架上拿下一只盒子,取出裁好的纸张小心捧了过去。
  孟明远摸了摸铺好的新纸,随口说了句,“是新买的吗?”
  “是呀,大少爷把上次剩下的纸全拿走了,大管家就给了我这个。”
  孟明远垂着眸撇了下嘴,这纸明显不如上次的质量好,家里的经济出问题了吗?连书房用纸都开始降低层次了?
  “家里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孟安仔细想了想,朝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好像听人说,咱们家外面的铺子出了什么问题,似乎要抵了出去。”
  果然,还是经济出状况了。
  不过想想也是,以他老爹那种追求生活享受,贪图逸乐的性子,又娇宠美妾艳婢,花销自然不少,而他自己的俸禄又不多,全靠着家里的两处庄子和几家铺子支撑一家的花费,庄子上的收成好坏还要看老天爷肯不肯赏脸,这铺子要是出问题,银钱自然就马上吃紧了。
  “老爷知道吗?”
  “好像不知道,老爷向来是不理这些杂事的,太太让大管家负责处理呢。”
  “哦。”孟明远并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反正状况再差,他这个少爷总还是能过的,可能也就是府里紧缩一下开销用度,更甚者卖几个奴仆婢女出去来填补一下。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倒不必操那些大人的心。
   正文 第 5 章   没几天,家里请了个坐馆先生。
  听说是张姨娘心疼儿子大热天还得去上学堂,小意承欢央求自家老爹之后成功的。
  孟明远倒没什么,可自家那个妈却脸色难看了好几天。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老妈早提议过,可是老爹一直没答应,结果人家张姨娘一说,老爹就答应了,这实在是让人不能不生气。
  因为有了坐馆先生,孟家的两个少爷不用出府也可以在家中进学,每天都要到外院另辟的书斋去上两个时辰的课,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
  “二少爷的字写的用心,虽然稚嫩,但风骨已现。”先生对孟家这位嫡子的表现很是满意,稳重,不轻浮,不像庶出的那个长子好夸夸其谈,学问不扎实,流于浮躁,一笔字更是形散骨松,犹如堆砌在一起的浮木,稍稍一碰就会分崩离析。
  “学生还差得远。”孟明远十分有礼的揖手回礼。
  孟明达在一边哼了一声。
  孟明远微微一笑,坐好继续写自己的字。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想,也不知道张姨娘那么疼儿子的人有没有发现她的宝贝儿子身上最近的胭脂味挺浓。要知道,夏季高温女子身上的衣料也是单薄得很,若是有心,绝对是很勾人欲望的。
  越想心情越好,孟明远手下也越写越顺。
  不要怪他心里阴暗爱看人笑话,实在是张姨娘那货让他十分的瞧不上,一个小妾处处挑衅当家主母,她难不成还以为真斗倒了主母,她这个出身低贱的人能当主母不成?简直是笑话,这士大夫人家可是最讲究体统,上下尊卑那是最最容不得混淆错乱的。
  写完一篇文章,将笔搁下的时候,孟明远不经意看了旁边的庶出大哥一眼。
  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即便在这十三四岁就算是大人的时代,这个年龄也依旧稚嫩了些,再心理早熟,生理上也还没发育成熟到任他挥霍的时候啊,他怎么就那么不知道自爱?
  上完了课,孟明远和孟明达两人泾渭分明的各自离开。
  孟明远在路过角门的时候,听到另一边有声音传来。
  “听说太太已经发卖了几个丫环了,那些小蹄子再不收敛一点,太太一定会趁着这机会把她们卖得远远的。”
  开始卖人了吗?
  也是,一间铺子经营不善抵了出去,另外几间似乎也清淡,家里又请了坐馆先生,老爹那边又不节省,老妈可不就得内缩么。不过,他觉得趁机处理碍眼的丫头也是不可忽略的主观原因。
  天干物燥,很容易天雷勾地火导致云雨大灾的。
  孟明远在心里的小人忍不住嘿嘿坏笑了起来,嗓子不经意的轻咳了一下,另一边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
  人多嘴杂,宅院大了,这种事是免不了的,也不能当真都去计较,更何况有时这些私下的碎嘴里也还是能让人得到不少信息的。
  孟明远让孟安先回去,他自己则往母亲的院子而去。
  没想到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好听到屋里传来老爹怒吼,“家里怎么就能紧成这个样子?不过是五百两银子你都拿不出来?你到底是怎么理家的?”
  屋子外面伺候的人不多,想来先前也是清了场的,这个时候那几个人都低了头不敢抬起来。
  “老爷这可是诛心的话啊……”孟明远听到母亲的低泣声,“妾身辛辛苦苦操持一大家的嚼用,一直都尽心尽力,可这府里上上下下哪里不用钱?前些日子又抵了间铺子出去……”声音越说就越低了下去。
  孟明远冲外面的几个人挥了挥手,他们马上感恩戴德的退下了。
  孟明远静静的站在外面,不为什么,他就想知道这个花心的爹会怎么做?宠女人的时候他那么有本事,缺钱的时候他会有什么样的应对?
  “说那么多做什么?我拿了这钱还不是孝敬上官,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先从自己嫁妆里想法子弄些钱出来,等以后我再补给你。”
  这个渣男!
  竟然把主人打到了老婆的嫁妆上,要知道妻子的嫁妆那是留给将来子女的,若无子女,若是娘家来要还得返还给人家。
  妻子若是主动拿给你用也就罢了,这么直赤白眼的伸手要就真的落下乘。
  从这一刻起,孟明远心中对这个爹就再无一点好感。
  “老爷,”高氏的声音又拔高了些,“这些年下来,妾的嫁妆里值钱的东西都没几样了,老爷这不是为难妾身吗?”
  “那就再卖两间铺子出去,家里没用的下人也发卖出去。”孟老爷话里的火气很大。
  “咱们家就指着那几间铺子的进项,都已经抵出去一间了,这要再抵……”
  “我管那么多,先过了眼前再说。”
  高氏不再说话,只是哭泣的声音大了些。
  然后,门帘一甩,孟老爷挟着满身的怒气走了出来,一眼看到门外的嫡子时,不由怔了一下,然后脚步停也没停一下,直接离开了。
  “太太,太太,别哭了。”刘嬷嬷低声劝着。
  高氏忍不住越哭越大声,“这可叫我怎么活啊,总是让我想法子弄钱,他这边对其他女人却一直大手大脚的宠着惯着,动不动就惦记我娘家的陪嫁,那将来可是要留给远哥的东西,难不成让我都贴给他那些狐媚妖精和那个庶子不成?”
  “娘。”他掀帘进门。
  屋里的两个女人都吃了一惊,高氏怔愣之后赶紧拿帕子擦眼泪。
  “二少爷,您什么时候来的啊?”刘嬷嬷有些担心的问。
  孟明远平静的道:“我全听到了。”
  两个女人怔住。
  孟明远的脸色有些冷,声音却格外的平静,道:“爹既然能叫娘拿嫁妆出来,那他的小妾出些血也是应该的,爹毕竟是为了这个家在忙,不是吗?儿子记得爹给张姨娘置办了不少的首饰衣裳,当个几样想来也是不碍的。”
  高氏看着儿子,眼睛慢慢有了光彩,“对,远儿说的没错,是这个道理。”她转过头对刘嬷嬷道,“你这就过姨娘那里去,就说老爷用钱,家里一时拿不出太多,要用她几样首饰应急,等以后老爷再补给她。”
  “老奴这就去。”
  “我陪嬷嬷去。”孟明远主动请缨。
  “远儿……”高氏愕然。
  “我毕竟是嫡子,是主子,姨娘便是敢对嬷嬷不逊,也没道理敢冲我撒泼。”
  刘嬷嬷不由点头,“二少爷说的是,太太,由二少爷陪着去是最稳妥不过了。”姨娘总不能冲着个小孩子撒泼。
  “嬷嬷挑几个粗壮的婆子跟着去,免得扛拿不动。”孟明远一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高氏有些愣愣的看着儿子出去。
  刘嬷嬷却是喜不自胜,握握太太的手道:“太太,少爷可是长进了,知道给太太撑腰了呢。”
  “你快跟上去,别让他吃了亏。”
  “太太放心,老奴瞧着少爷是必定吃不了亏的。”刘嬷嬷心里欢喜,赶紧追着刘明远而去。
  一行人大张旗鼓的就到了张姨娘的院子。
  这还是孟明远第一次到渣爹宠妾的这里来,院里花木扶疏,一瞧就知道平时是用心打理的,比他母亲那里可精致多了。
  进了屋里才知道所谓宠妾是怎么宠法,那屋里的摆设精致华丽的程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哼,家里是得没钱,钱都被渣爹花到小老婆身上了,要还有钱才怪了。
  “嬷嬷带这么多上门是做什么呢?”张姨娘皮笑肉不笑的说。
  孟明远在一边冷笑,“爹说家里缺钱用了,连我娘都要拿嫁妆出来填补,姨娘这里嫁妆是不能指望了,我瞧着屋里值钱的东西倒还是有一些的,拿了出去典当也能应个急,多少是个心意,爹也是会感念姨娘对他的一片心。”
  张姨娘脸色顿时青白交错,绞着帕子的手微抖。
  “别的话我也不听,姨娘有什么话只管去跟爹说,到时候我只有一句对他老人家说,妾这东西本来不过就是家里的一个物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索性发卖了再弄个更好的来。”
  张姨娘脸色惨变,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男孩会说出这样狠的话来。
  “嬷嬷还不动手,等什么?”
  刘嬷嬷回过神来,赶紧招呼跟来的婆子们,“没听到少爷的话吗?挑值钱的家俱摆设拿,姨娘这里有的是好东西。”
  下面的人答应一声便开始动作。
  愣了一会儿,张姨娘便开始大哭。
  “爹不在这里,姨娘是要哭给谁看?”孟明远看了她那副作做的样子只觉恶心。
  “二少爷,你这是要逼死妾身啊。”
  “你想死的话我也不拦着,也拦不下,我毕竟人小力薄。”
  张姨娘张大了嘴哭嚎不下去了,咬着唇浑身直发抖。
  等着婆子们把衣服首饰加贵重摆件搜刮得差不多的时候,孟明远开口道:“成了,咱们走吧。”
  临出门时,孟明远有些恶意的停步回头,冲张姨娘露齿一笑,“其实我真不介意多一个更年轻貌美的姨娘伺候我爹。”
  回到母亲院子,孟明远在刘嬷嬷喜气洋洋的向母亲汇报战果的时候默默的喝自己的茶,在她说完的时候,放下茶碗,道:“娘,您也拿一些自己的首饰摆件出来,一起拿了去当,然后记得把以前典当的当票都准备好,等着爹兴师问罪的时候拿给他老人家看。”
  高氏看着面前这个沉稳得不像一个孩子的儿子心情复杂,曾几何时她的远儿变得这样贴心细致了?
  “嬷嬷赶紧拿了东西让人去典卖,咱们不给他们再拿回去的机会,记得是死当。”
  刘嬷嬷瞧太太默默点头,便赶紧出去张罗办事了。
  “母亲想来也累了,儿子就回去了。”
  “去吧。”
  出了母亲的院子,孟明远忍不住朝天吐了口气,他真不想搅和到后院的这些事里去,但是那个渣爹惹怒他了。
  孟老爷得到消息的时候自然也是生气的,但当看到妻子捧出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时,他便又压下了心里的气,太太说的没错,以后再补给她也便是了。
  至于对嫡子,他本来是要罚儿子去跪祠堂的。
  但是,孟明远只是在领命转身出门的时候淡淡的说了句:“儿子会向祖宗说明父亲宠妾灭妻薄待正妻嫡子之事,便是跪死也甘愿。”你个渣男!
  孟老爷再说不出一句话。
  张姨娘屋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自然清楚,比太太这里精致华贵得多,就是嫡子在生活起居上的用度也不能跟庶长子相提并论,嫡子此时这样说不啻于当面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最后,孟明远当然就没有去跪祠堂,他觉得渣爹也没那个脸让他去。
   正文 第 6 章   院子里的知了还在没完没了的叫着,空气中浮动着躁动的因子,可外院的书斋里很安静,孟明远和先生坐在棋盘两边,各执一子凝神对弈。
  孟明远此时尚没有正式学过围棋,只是闲时自己翻着棋谱自娱自乐,今天写完了一篇大字,先生一时兴起,一人对弈无趣,便叫了他过来当陪衬,也有顺便瞧瞧他天分的意思。
  围棋之道博大精深,孟明远又是初窥门径,自然不是自家先生的对手。
  不过,先生看着棋盘上两人的棋势摸着自己颔下的三绺青须甚为满意的点头,“不错,二少爷心思稳重,谋定而后动,天分极大,必是善谋势者。”
  孟明远听着庐山瀑布汗,总觉得这个看着很有几分学者气质的先生对自己的评价过高,他不过就是自己翻着棋谱瞎学了一些,下得时候也是随性而为,他压根就不认为自己能得什么好评,输是百分百没跑的。而他自己也确定输了,但先生对他的天分却似乎过于乐观了。
  “先生过誉了,学生不敢当先生如此夸奖。”期望过高,我怕你失望也愈狠。
  先生笑着捡子,不以为然的道:“来来,陪我再下一盘。”
  孟明远心中苦笑,只好也捡回棋子,重新开始。
  落下一子的同时,先生状似随意的说道:“孝弟者也,其为仁之本与。”
  孟明远先是一愣,尔后恍然,先生大概是听说内院里的事了,他心里嘲弄的一笑,微一思索,便道:“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先生眼睛为之一亮,欣慰的点头,“难得难得,难得你小小年纪不但领悟这些道理,更懂得身体力行,如今为师则不必替你忧心了。”
  “学生鲁莽了。”
  “非也。”先生世外高人般一笑,又轻松落下一子,“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但也要弟子自身争气,否则,便也只落个对牛弹琴,无语感叹之境。”孟府大少爷天资不错,本也是可造就之材,可惜却眼见就要毁于后宅妇人之手,奈何他只是孟府的坐馆先生,有些事也只能长叹一声。好在,眼前这位孟府的二少爷,无嫡子骄纵之气,心性沉稳,淡泊,胸中又藏有一股浩然之气,长此以往,来日必是大才之用。他虽与仕途功名无缘,但若能教出一个这样的学生来,老来也足堪慰藉。
  孟明远瞅着棋盘直皱眉,先生不会是故意的吧,明知道他只有三脚猫不到的功夫,还分他的神,这下输得更惨了。蹙着眉想了想,他缓缓朝棋盘落下一子。
  先生突然哈哈大笑,“为师送你‘安之’为字可好?”
  孟明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先生为突然想起给自己起字,但道谢总是应该的,“多谢先生。”
  “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安之若素,甚好甚好。”先生摸着自己的三绺青须心情很是愉悦。
  孟明远便只能陪着微笑。
  从这天开始,孟明远每日便多了一事——陪自己的老师下棋品茶,围棋之艺倒也因此受益良多。
  而他那个庶出的大哥,借着天气过热身体不适已经有几天没来书斋听课了。
  先生先时还会蹙眉,后来神色再无变化,只是专心教读孟明远,炎炎夏日,酷暑难耐之际,孟府外院单独辟出的书斋中不时有朗朗的读书声透出,与院中的一株参天古槐倒也甚为合楔。
  日近午时,孟明远辞了先生领着孟安回自己院中用膳兼午休。
  主仆两个走到连接着孟府两个少爷居住院子的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时,看到几个外院仆役正抬起三只大冰桶往孟明达的院子而去。
  孟明远不由挑眉,家里最近尚在拮据,他这位庶出大哥倒是奢侈得很呐,用冰用得这么大方。
  孟安看到情形,脸上也不好看,眼中更是闪过一抹厌恶,小声的道:“八成又是在屋里寻快活。”
  孟明远瞪了书僮一眼,轻斥一声,“闭嘴,你才多大,知道些什么。”
  孟安不服气的道:“少爷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听那院的粗使婆子私下碎嘴,大少爷这几天让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整天光着身子呆在他屋里陪他玩乐呢,说是叫声不堪入耳。”
  “咳咳……”孟明远不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这大哥真人才也,小小年纪都快赶上商纣王的酒池肉林了,亏他怎么想出来的。那个渣爹就不说抽时间关爱一下他这个宝贝庶子?老妈也是……呵,老妈那里恐怕是巴不得这位庶长子荒淫无度,估摸着也不着痕迹打了不少掩护了。倒是张姨娘不是宠妾么,在府里不是耳聪目明的么,怎么不知道她儿子在忙什么?可见这宠妾再受宠,当家主母的权威还是有震慑作用的。不过,也没准是张姨娘忙着趁清凉时装季节勾引他那个渣爹夜夜春宵,又对她亲生儿子太相信,所以难免就大意了。
  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大哥的院子里出来,她看到他时也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福了下身子,便转身离开了。
  是春秀!
  不知道是他多心还是怎么的,孟明远觉得春秀刚刚的脸色有些不正常,走路的姿势也有些怪异……当他一只脚踏进自己院子时,忍不住在心中“啊”了一声,如果是那样的话,倒能解释得通张姨娘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清楚她宝贝儿子如今荒涎的行径了。
  可是,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张明达和春秀?这张姨娘跟前的大丫环也太放荡了,她到底跟几个男人有染?
  总不会自家渣爹也有份吧?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个时代主仆共用一个女人倒还真没什么,这父子共用一个女人就好说可不好听了。
  吃饭前碰到这么桩事,孟明远的胃口一下就差了好多,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推说天热没胃口撂了筷子,回屋里躺着去了。
  午睡起来,双桃给他打了洗脸水进来,伺候他洗漱。
  春芽帮他重新梳过头发,拿过一只新绣好的扇套给他,“婢子按少爷说的绣了青竹,少爷看可喜欢。”
  孟明远见那扇套上青竹苍翠,不由笑道:“春芽姐姐的手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春芽便笑着替他挂到了腰上。
  双桃也把一方淡青的绣梅花汗巾在他腰上系好。
  孟明远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香囊、荷包、玉佩并扇套汗巾,不由莞尔,虽然零碎,但其实挂得讲究还真挺好看的,一瞧就是出身很好的人家。
  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汁,孟明远准时到外院书斋去上课。
  师生两个讲读了一会儿后,先生来了兴致,指着院中的槐树要求孟明远即兴赋诗一首。
  孟明远顿时就有些蒙,赋诗啊。
  思索了一下,他缓缓开口,“青青一树槐,默默立中庭。白蕊散清芳,香远满华堂。”
  “尚可。”
  没说狗屁不通就好,孟明远悄悄抹了把汗。
  “回去后,再练一篇字给我看,就从‘知错必改’到‘上和下睦’吧。”
  “学生遵命。”
  “安之。”
  “先生请讲。”
  先生浅笑着打量过他的通身上下,语重心长而又意味深长地道:“心事宜明,才华须韫,你可明白?”
  孟明远怔了下,尔后躬身施礼,恭声道:“学生受教。”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老师这是在教导他今后为人处事之准则,这是金石良言,也是淡泊处世之理。
  “我只会对令尊说你资质尚可。”
  “谢先生。”
  “今日就到这里,你去吧。”
  “学生告辞。”孟明远向先生行了礼,这才出了书斋。
  见他出来,等在外面伺候的孟安急忙从坐着的石阶上起身,从树荫下跑了过去,“少爷,您下学了。”
  “嗯。”
  孟安一边接过他手中的书本,一边道:“太太方才派人过来,问少爷晚上要过去一起用膳不。”
  孟明远扬了扬眉,老妈这是又抽什么风呢?好端端的叫人来问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不是她说天气炎热,不想让他跑来跑去多受累免了他的晨昏定醒,也让他专心读书,没事别去看她?
  其实,说实在的,他也并不想老去看这个妈,深宅大院里的深闺怨妇啊,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怒其不争,您咋就不能活得爽利点呢,那么个渣爹有毛好放在心上的。要不是不能鼓励老妈爬墙,他真不介意给老妈弄个小倌来冲淡一下闺怨。凭毛渣爹那么渣,老妈就得旷着旱着?
  “你且回去,□□芽到太太那里寻我便是,我这便先行过去请安。”
  “晓得了,小的这就回去□□芽姐姐过去伺候少爷。”
  “去吧。”
  孟明远整整衣襟,下意识吸了口气,便抬脚往母亲院中行去。
  他一进主院,就看到刘嬷嬷一脸喜色的从正屋里走出迎了过来,“远哥可是到了,太太刚还念叨着让人再去请呢。”
  “母亲寻我所为何事?”孟明远没急着先迈脚,而是低声问了一句。
  “太太明天想去庙里进香,想让少爷跟先生请一天假陪她去呢。”
  “哦。”总觉得像假话,但他也没说什么,随她朝主屋走去,掀帘而入。
  “娘寻儿子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高氏原本有些颓然黯淡的神情在看到儿子后也不由露出了几分喜色,“快到娘跟前来,几天不见怪想的。”
  孟明远便乖乖的过去与她坐到罗汉榻上。
  “娘的远儿,真是越发的出色了。”高氏越看儿子越是欢喜,比那个贱人生的腌臜之货简直是云泥之别。哼,小小年纪就贪花好□□无度,他就作死吧。
  老妈究竟找他来干什么?
  询问一下儿子近日的衣食住行,高氏终于把说到了正题,“为娘想到庙里住上几日,想叫远儿随行同去,又怕妨碍了你的学业。”
  “这倒无妨,我可让先生布置一些功课带了去,回来后再请先生检验看是否有荒废学业。”出门好啊,他先前除了去学堂根本没有真正的出过门,虽说是去庙里,但总也是走了一个较大的范围了,他当然要去。
  “那便好,一会儿娘便让人去前院跟先生说。”
  “此事便不劳娘亲了,儿子自己去跟先生说。”
  高氏想想便也点头同意了。
   正文 第 7 章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庙里的日子过得很愉快,就连高氏都因住在庙里脸上多了些笑色,人似乎也轻松了许多。
  而孟明远就更是如鱼得水了,寺庙后山不远有片水潭,他常常溜了过去游泳。在这炎炎夏日能泡在沁凉的天然湖水中那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全身的毛孔都舒服透了。
  而他会水的事让孟安吃了好大一惊,先开始见他进水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后来看他就只在潭边游弋,这算是放下心来。
  对自己会水一事孟明远的解释是自从那次落水之后他每次洗浴都会在浴桶中试着憋气扑腾,久而久之也就不惧水了,这次正好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学学凫水。
  这事主仆两个自然是保密的,一旦被高氏知道了,还不晓得她要大惊小怪到什么程度呢。
  善意的隐瞒有时候其实是很必要的!
  他们回去的时候,张姨娘院子里正一片鸡飞狗跳。
  孟明远是跟着老妈一起过去的,当时张姨娘正一脸铁青的坐在廊下看院中的粗使婆子行刑。
  她要活活打死春秀这个贱婢!
  高氏到的时候春秀已经出气很少,眼瞅着就是眨吧眼的工夫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我一回来就听说妹妹在院子里喊打喊杀的。”
  张姨娘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忍不住恨声道:“这该死的贱婢竟然引诱大少爷做出好逸淫事荒废学业的错事来,我岂能饶了她。今儿便是要让这府里存了那下贱心思的蹄子们长长记性,谁敢祸害我们大少爷,打死不论,全家还要撵了出去,卖进青楼苦役去赎罪。”
  高氏的脸色也微变,心里冷哼,声音也冷了起来,“妹妹说的不错,这些勾引爷们走歪路的贱胚子就该打死不论。”
  孟明远专注的去看旁边养在大水缸里的睡莲,不想掺和到里面去。春秀固然有不检点之处,有可恨之处,可是更可悲,她那样的身份地位又能让她选择些什么?在这样的大宅院里,像春秀这样可悲又可怜的女子不知凡知,同情是同情不过来的。
  孟明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冷硬了,在这院里才生活了多久他就这样麻木了?
  可是——不麻木还能如何?他能改变什么?在这个家里他那个渣爹才是掌控一切的人,就是他这个嫡子不受宠如果再没有个亲妈,只怕过的还不如个得意的丫环婆子和小厮呢。不要以为他真不知道自己的用度还不如那个庶出大哥,他只是不计较而已。有些东西他抢了也就抢了,次一点的东西用了也没什么,左不过是些消耗品罢了。
  谁又比谁更可怜?
  且各自受着吧。
  “回太太,姨奶奶,春秀去了。”行刑的婆子上前低声回禀。
  孟明远身子微震,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
  张姨娘冷冰冰带着厌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拖了出去丢到乱坟岗去。”
  “是。”
  “远儿,咱们也走吧,别扰了你姨娘清静。”
  听到母亲的话,孟明远转身走过去扶了她的手,关切地道:“娘,您小心脚下。”
  张姨娘的目光落到孟明远的身上,在他感应抬目看过来时急忙移开了视线,自从上次的事后,她突然有些害怕跟这个嫡子面对面,他的目光总让她有种无处可躲的惶惶然。
  这个嫡子越来越沉稳,而自己的儿子却反而越来越荒涎,这让她心里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她恼儿子不知长进,想他出人头地,可这小畜生被那些丫头勾了魂,如今拽都拽不回来。
  孟明远几不可见的笑了下,继续扶着高氏走了。
  他从来到走没说一个字,可是张姨娘却觉得他明明已经把满满的不屑与鄙视狠狠的砸到了她的脸上。似乎她所有的事情他早就看透了看明了,只是静静的等着她的结局到来。
  高氏一路回到主院,路上一个字都没有说。
  孟明远也没有说话。
  母子两个坐在堂屋的罗汉榻边有一阵无声的沉默。
  后来,还是高氏出声打破了这种静寂的让人沉闷的沉默,“远儿,你以后一定要给娘争气,你父亲我们是指望不上了,他心里到底只有那个儿子。”
  不用您说,我也瞧明白了,您给了他脸让他能私下处理,可是他为了那私心宠爱竟然把那脸就糊到了自己脸上,成了名副其实的二皮脸。
  便只是打死个丫头就算了了吗?半句斥责都没加诸到孟明达身上,哦,对了,庶出大哥受凉卧床不起了,所以父不忍斥也是有的。
  哈哈哈!
  白痴都不信这么凑巧的事,可渣爹就是信了,奈何?
  “娘放心,儿子必定好好的,总不会给娘丢脸。”再怎么样也要比过孟明达那个整天发情的家伙,否则这个家真的没他们娘俩的位置了。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孟明远便告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先到书房把这几日的功课收拾准备好,打算明天交上去。
  母亲想来是想躲出府让张姨娘好好发挥一下的,目前的结果似乎没如了老妈的意。也是,只是打死了个大丫头,张姨娘的根基却没有根本动摇,瞧府里这一派风平浪静的情形,渣爹似乎又没立场的站到了张姨娘一边了。
  那位张姨娘除了一身的风尘妖娆味,他是真没看出来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这渣爹的口味还真挺重的。
  孟明远一个坐到棋桌旁,执双子,自己跟自己下棋,表情越来越专注,府里那些杂七杂八的腌臜事终于暂时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你听说了吗?春秀的娘老子撞柱死了,说死都不到那种脏地方去污了名节。”
  院外窗下突然传来一个小丫环满是唏嘘的叹息声,孟明远手中的白子一时落偏,棋局乱了。
  “说起来小桃死得真冤,竟然被大少爷喂了那种药生生折腾死的,她娘都病得下不了地儿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些丫头的命在主子眼里根本连根草还不如。”
  “幸亏咱们是在二少爷院里伺候的。”
  “二少爷现在还小,你瞧老爷跟大少爷,谁知道将来二少爷又是个什么样呢?”
  “……”
  靠!
  孟明远用力攥紧了手里的棋子,冰冷的石质棋子硌得他生硬,摊上这样的渣爹跟淫兄,连他的名声都被败坏了。
  他一时也没了下棋的兴致,回到书桌后,拿了笔发泄似的在纸上狂写。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他反来复去写的就只有这十个字,其实他想写的很多,可是写出来也只有这一句。有些话永远都只能放在心中,留在脑海中,想想罢了。
  猛的用力甩开了手中的笔,孟明远负着手在书房地上走来走去,有些事他不是不懂怎么去做,可是他从前到现在接受的教育让他突破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个道德的门栅,终究,也只能看着这个时代的老妈黯然神伤,却什么也不能帮她去做啊。
  算了,那些事到底是些有损阴德之事,当个吃亏的善人也就是了,只要他和母亲能安好的活着其他倒不用太计较。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孟明远把这些天的功课恭恭敬敬的交了上去。
  先生很认真的翻看检查之后,满意的点头,“没有荒废学业,甚好,看今天天气清爽宜人,院外有凉风,不如咱们师生便怡情养性一下,画些山水陶冶情操如何?”
  啊!
  画画?
  孟明远有些发怵,他画点死板的工程作业图之类的还行,要画中国的水墨画那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虽然早知道自己是要学习四书五经,其中的六艺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开国画学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上面估计没什么天分才是。
  师生让人搬了两张书案到廊下,对着院中的参天古槐开始作画。
  等到先生的画出来,孟明远顿时就想把自己的画抢过来扔到火里湮灭证据,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
  不料,先生看了却只是微微一笑,一脸温和地道:“用墨不均,太过墨汁淋漓,有形而少神。”最后轻轻摇摇头,“到底是初画,已是不易,以后倒是要在这上面好好□□你一番。”
  孟明远傻眼,老师您确定自己没搞错?我将来是要走科举之路的,你想把我培养成个画家不成?
  先生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为师这些时日观察你,琴棋书画之中,你书最擅,棋次之,琴再次之,唯画最次之,此四艺你擅书已是最佳,但其余三艺也不可或缺,既忝为尔师,自是要补尔之缺。”
  “多谢先生。”
  “该当之事。”先生对自己这个学生可谓是满意之极,谦逊懂礼,知进退,明是非,性沉思稳,将来不愁没有大做为。
  其实在琴棋书画中,孟明远最不爱的其实是琴,他总觉得琴能传心音,再会掩藏心事的人也总会在不经意间便在琴音中泄露了痕迹,所以他不喜欢,反倒更喜欢练字和自我对弈,清静,也适合他原本宅的个性。
  至于画么,这里工程作业图之类的想来是不适合的了,他也不强求。
  不过,琴棋书画做为这个时代文人骚客必备的技艺怎样都是要学的,不求全精,但也要全通,有一项擅长也足可行走于世了。
  这就好比三百六十行,精一行就可养家一个道理。
  从书斋下课回去,孟安便在书房对他禀报了一件事。
  外院今天打死了一个府里的管事。
  孟明远细问之下,心里不由冷笑,渣爹到底是容不得人挑衅他对这个家女人的享用权,舍不得动庶出的儿子,对管事倒是毫不容情呢。
   正文 第 8 章   时间匆匆,似乎转瞬便到了元德二十年。
  孟海林对大儿子的容忍到了一个底线,他要求十三岁的孟明达下场增加历练。
  与此同时,高氏也表示了想让儿子一同去试试的想法,大意就是看看远哥学的功课到底如何,而孟明远本人的意愿就被现任老妈给直接忽视了。
  孟海林对这个倒是没反对,不管过不过至少也算对小儿子一个历练。
  得到消息的孟明远只能暗自苦笑一声,算了,左右老妈高兴就行,反正谁也指望他真能考上,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他虽然有前世十几年的教育基础,但毕竟到这个时空的时间也还不满三年,对这里的知识接受度心里还真是没底。
  他们这样的出身不用进行童生试这让孟明远很高兴,要知道明清之后的考过了童生考你才有个秀才的身份呢,不像现在只要出身世家大族书香门第官宦仕家读了书就是秀才。而贫寒子弟想要走仕途经济改变命运,则要经过严苛的童生试,才能成为秀才,进而与那些书香子弟官宦子弟一起进行举人名额的争夺。
  即使贫寒子弟从此一飞冲天也需后代争气,五代宦途积累才能使后代不必再经历童生试,而这其实真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也表明了世家大族对于个人前途的影响是多么重要。
  八月秋闱乡试之后,若中举,才能参加来年三月的春闱会试,进而殿试,从此飞黄腾达。
  因为确定了两个儿子都要下场,所以孟海林难得雷厉风行,让孟府上下绷紧了皮,谁敢扰了两位少爷清静读书,小心一家大小的下场。
  孟明达的压力明显很大,倒也因孟府从上到小都谨守孟老爷的命令,他也只能收敛了些旁门左道的心思,开始用功读书,只是成效并不很大就是。
  而孟明远则毫无压力,他给自己定位就是陪考历练而已,该怎么学习还怎么学习,作息时间一如既往,这让先生甚是嘉许。
  抱着那种良好的心态,八月,孟明远和庶出大哥孟明达一起走进了考场。
  直到进了那间属于自己的考房,孟明远才终于真切体会到了属于这个时代考生的个中辛酸。
  一桌一椅,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榻的板床,甚至还有一个马桶,门口的到膝部的矮门一关,考生便要在这窄小的空间过上九天考完三场,门外有兵士守卫,允许你带一个书僮伺候,以便帮忙烧个茶水热个饭什么的。
  看到考题的时候,孟明远忍不住先揉了下太阳穴,难怪从开蒙到会试,称之为十年寒窗,即使是家学渊源的世家大族的人为求稳妥起见十三岁之前下场试水的也不多见,这是明智之举。因为考试涵盖面广啊,他还得动用前面十几年受过的教育。
  最让孟明远庆幸的是这个时代没有八股文,感谢上天诸佛,他对那玩意儿简直没一丝的好感,说它荼毒了明清时代的读书人也不为过。
  考试中,有人病,有人狂躁,但大部分人都在绞尽脑汁调动自己所学的一切知识来应付试题。
  当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时,除了手腕酸疼,身子酸困,脖颈僵硬外,最难受的是高速运转了九天的大脑,孟明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晕,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只能倚仗孟安搀扶着才算走出了考院,出来的那一刹那他简直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等到他回到孟府,高氏一瞧见儿子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的样子,当场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扶着儿子坐下,“我的儿,可是累坏了吧。”早知道儿子会这般辛苦,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小小年纪便下场历练。
  孟明远靠在老妈怀里,半闭着眼,有气无力地道:“娘,我没事,就是累,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高氏一边说一边擦眼泪,然后转过头吩咐,“赶紧给少爷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服。”
  孟明远匆匆洗了下身子,便扑到床上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高氏默默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这才抹着眼睛离开了,只嘱咐底下的好好的服侍着。
  另一边,张姨娘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却比高氏反应还要激烈些,更加的心疼宝贝儿子的辛苦,一应东西都吩咐拿最好的来用。
  睡了一天一夜后,孟明远终于被饿醒了,坐在床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少爷,您可是醒了。”守在外面的春芽一听到响动,便急急走了进来,为他挂着床帷,拿来外裳。
  双桃也端了铜盆进来,帮他净面。
  两个丫环服侍着他穿戴好,王妈妈已经在外面摆好了饭食。
  孟明远坐下就是一阵狼吞虎咽,饱饱的吃了一顿,觉得自己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春芽一边递了湿巾过去,一边低声道:“老爷吩咐了,这几天两位少爷都不必去书斋了,等放榜之后再说。”
  “那我这两天就算是放假了啊。”孟明远不由笑了。
  春芽也跟着笑,“是呀,少爷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双桃也在一边跟着笑,“少爷想怎么休息?”
  孟明远擦过嘴,将纸巾扔回给春芽,站起身,道:“这一下场啊,才知道自己学的东西还是太少了,你家少爷我还是乖乖去书房学习去了,去叫孟安进来给我磨墨。”
  “婢子这就去。”春芽笑着应声。
  双桃捧了一壶热茶进了书房。
  孟明远在院中缓步走了一会儿,看到孟安从外面进来,笑了笑,这才转身进了书房。
  孟安熟练的研墨铺纸,然后恭敬的站到一边。
  双桃坐在离得较远的地方做绣活,偶尔会抬头朝书桌的方向看一眼,然后又会急忙的低下头,脸就会慢慢浮上些红晕。
  十岁的孟明远发育的极好,近五尺高,长身玉立,面容俊雅,举手投足间已经是一副成人男子的派头。更兼得一身儒雅气质,正是翩翩少年俏郎君。
  深宅大院的女子见男人本就不多,更何况又是这样俊秀标致惹眼的,双桃已经十三,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一颗心都系在了毫不知情的孟明远身上。
  书房里只有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间或响起孟安研墨的声响,然后又只剩下那种让人心痒痒的沙沙声。
  双桃觉得二少爷真是好看,尤其是他专注读书写字的时候,让人恨不得变成他手中的笔,笔下的纸。
  “少爷喝杯茶歇歇吧。”双桃倒了杯温茶送了过去。
  孟明远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她递过去的茶,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对孟安道:“收起来吧,写得累了。”
  孟安小心吹干纸上墨迹,然后将少爷写好的东西收起来,把笔洗净挂起。
  双桃马上走到孟明远身后,帮他揉捏肩背,一边轻声询问,“轻重可合适?”
  孟明远眯着眼点头,“甚好。”
  “少爷若没有其他吩咐,小的便回外院去了。”
  孟明远想了想,道:“明天你到二门等我,咱们到街上转转。”
  “是。”
  孟明远让双桃揉捏了一会儿后,便觉得舒服多了,然后道:“好了,你也歇会儿,有需要我再叫你。”
  “是。”双桃便乖巧的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做绣活。
  孟明远移步到棋桌旁,又自己跟自己下起棋来。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吃过晚饭时,他便歇下了,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起来,洗漱之后,给母亲请安之后,孟明远便出了二门,带了孟安一起出府去了。
  孟明远并不常出来走动,但对街上的商铺什么的也不是特别好奇,见惯了后世的繁华商业,这个时代的商业也就不足以让他太惊讶。
  他们的目的地没什么新意,至少孟安每次陪着少爷出来一直去的地方就是——书斋。
  孟明远在书斋差不多浪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算选定了两本地理志,和几本话本,偶尔也是要让脑子轻松一下的。
  看看天色尚早,孟明远便领着书僮上了附近的一家茶楼,点了一壶香茗和一碟瓜子,一边嗑一边听茶楼里的人闲聊八卦。
  什么时候的八卦都是欢乐有爱的,也不乏豪门世家的艳情私事等等。
  孟明远听得津津有味,很是佩服广大人民群众的谣传能力。
  谣啊谣,谣到外婆桥,有时候基本已经跟事实没什么关系了。
  突然平地起风波,“嘭”的一声响,一张桌子被人从楼上雅间掷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还好是块空地儿,要不大抵是要有所伤亡的。
  孟明远离那块空地并不远,所以他也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抬头朝楼上看去,想瞧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身形壮硕的锦衣少年一脸暴戾的从雅间内揪出一个人来,被揪出来的人也是一身的华服,腰间也是悬珠盘玉的,看样子两个人出身都不低。
  “你小子再胡说一句试试看?我妹妹也是你这样的人能议论的?”锦衣少年手揪着华服少年的衣领,一脸恶狠狠的瞪着对方,狂暴之气减了他原本的英姿俊朗,看着倒有几分狠厉之相。
  嗯,怎么说呢,孟明远觉得这锦衣少年身上有种杀伐果断的气质,估计应该是出身行伍世家才对。
  “她做得出来,凭什么我便说不得?”那华丽少年犹自不服气,“好好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竟然跑到青楼去找人,成何体统?”
  孟明远暗自摇头,这华服少年太过书生匠气,青楼如何?男人去寻花问柳,女人去找个人也不成么?更何况这时的风气和唐时一样算是开放的,对女性也没有像朱明王朝那般没人性禁锢得半分动弹不得。
  “她去找我,碍着你什么了?你这般毁坏她的名声?”
  “她这样的品性,你们家还妄想让她嫁给我,我凭什么说不得?”
  哦,原来如此。
  不过,孟明远倒真有些看不得这华服少年了,你不想娶没问题啊,犯不着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散播蜚短流长不是,也难怪锦衣少年会大怒出手了。
  锦衣少年额上青筋暴起,猛的一用力,就将华服少年给扔了下来。
  茶楼一片惊呼声。
  华服少年亦在空中发出一声悠长而惨绝人寰的惊叫,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咦,没事!
  孟明远眨了两下眼,然后若有所悟,看来那锦衣少年手上的功夫不错。
  华服少年的仆从惊慌失措的从楼上奔下,将自家主子从地上扶起,期间那少年哀叫个不停,估计屁股摔惨了。
  “就算你们程家是元勋贵戚,也休想我娶她进门。”华服少年一边痛叫一边还大声吼着。
  楼上的锦衣少年从楼上一跃而下,袖子一捋便要上去揍人,“你当我妹妹嫁不出去要将就你吗?究竟是谁告诉你她要嫁给你这样的废物的?”
  华服少年的仆从急忙挡住锦衣少年,“程大人,您息怒,我家少爷也是误信人言……”
  “滚开,我今天非揍他不可,他当自己是个什么好货不成?整天流连烟花之地,屋里通房小妾一堆,还敢对我妹妹指手划脚说三道四。”
  哟,敢情华服少年这家伙跟他家庶出大哥还是同类呢,孟明远忍不住好笑。
  啊,孟明远的眼猛的一睁,元勋贵戚?本朝如今只剩下的元勋之家中姓程的只有一家,威国公府,那这华服少年是国公府的少爷!
  他虽然不怎么出门,但本朝一些重要的世家贵戚做为他的功课还是知道得比普通人多一些的,这也算是官宦子弟必修的课业吧,总不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威国公是庆朝开国元勋中的一家,世袭罔替,也是京中硕果仅存的两家元勋中的一家了。家中子弟大多在军中任职,属于武系一脉,但职位一向不显,这或许也是一种明哲保身的选择吧,其家中女儿也多少会些拳脚,以示不忘根本。
  能跟国公府的少爷这样叫板的人至少也要是候爵皇亲之家才是,这两拨人哪个都最好不要沾惹才最正确。
  孟明远不欲牵扯其中,便示意孟安打算悄悄离开。
  主仆两个方走到门口,孟明远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脂粉味瞬间窜入孟明远的鼻翼,那人抓住他的手臂稳住身形。
  四目相对,他眼波淡定,无波无澜,眼前少女虽明丽娇艳,但他前世见惯美女帅哥倒不觉得什么。
  少女眼眸却骤然一亮,眼前这翩翩少年一派山清月朗之姿,不同于她以往所见任何一家权贵世家名门子弟。
  明明身上所穿衣料也不是最上乘之物,身上所佩饰物也不是最名贵之物,周身却偏偏流泄着一股清华之气,就仿佛即便是身着布衣麻衫,身处脏污秽地也难改他一身风骨。
  “你是谁家少年?”
  听闻少女直截了当的问话,孟明远为之愕然,虽庆朝民风开放,但与他所熟知的开放的大唐仍有许多不及,这少女这般的行径真可谓称得上胆大了。
  “姑娘请放手。”
  “你叫什么?”
  “这样当街追问男子,当真是不知羞耻……啊……”华服少年终于因口无禁忌被锦衣少年一记老拳砸到了面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鼻血长流,形象大损。
  孟明远也甩开了少女的手,头也不回的疾步而出,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女人,开放的太过了,就是后世这样的也是豪放派了,更惶论在这个尚称保守的时代。
  “喂……”少女见他这样头也不回的走掉,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又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一跺脚,扭身走了进去,“大哥,让我来,我的事他也敢叽叽歪歪,今天我就打烂他的嘴。”
   正文 第 9 章   桂榜开榜之日,榜前人头撺动,热闹非凡。
  几家欢喜几家愁。
  正在书房摆棋局自娱的孟明远突然被杂乱而兴奋的脚步声所惊,抬头看去。
  “少爷,少爷,您中举了。”
  眼中所见是孟安兴奋得脸皮发红的模样,后面紧跟着的是疾步而来的二院管家。
  “二少爷,老爷请你到正堂去呢。”
  孟明远头有些晕晕的跟着去了正堂,就看到老妈捺不住一身的高兴简直是满脸放红光,眼睛里都能笑出朵花来闪人眼。
  而旁边的张姨娘则一脸牵强的笑,他那个一早起来就等在正堂的大哥也是一脸悻悻的表情,而他的渣爹此时却怎么也绷不住一张笑脸。
  高氏兴奋的声音都忍不住高了起来,“刘妈,赏报信的大管家,伺候少爷的几个人都有赏。”
  “是。”刘嬷嬷高高兴兴的拿了银子赏人。
  高氏也不管丈夫对大儿子失望的心情,笑着说道:“老爷,咱们远哥头一次去考竟然就过了,这真是祖宗保佑。”
  “是呀,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出息。”孟老爷对大儿子的失望很快就掩饰起来了,到底嫡子出息也是件好事,只是他一向对长子寄予的希望太高,此时心里难免失落也大。
  前年他虽然做了那件出人意表的事,但他一直觉得是太太教的,总觉得他年纪太小根本不可能是他自己想的,更何况后来他再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来让人侧目。
  可是现在小儿子十岁就中了举人,他才惊觉不知何时他最瞧不上的嫡子竟然这般长进了。
  “老爷,送喜报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要打裳的?”大管家出声提醒老爷还有事情要办。
  “包银锭子。”孟老爷大声吩咐。
  “是。”大管家也是忍不住的笑,这天下多少的读书人能在十岁就中举的?他家二少爷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高氏拉着儿子一顿打量,十岁的少年,眉清目朗,俊秀清雅,一身青色书生长袍,头上只用青色发带系住,腰间系了荷包,坠了香囊,虽年少,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流露出来,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远儿怎么就这么出色争气呢,真是越看越爱。
  孟明远整了下衣袍,到二老身前站定,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谦恭地清声道:“不孝儿子侥幸考中,总算没给爹娘丢脸。”
  “快起来快起来。”高氏紧紧的就往起扶儿子。
  孟海林也摸着唇上胡子微笑点头,“虽然中了举,但也别放松,明年的春闱会试你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
  孟明远心里下意识不爽,脸上却没表露,到了这个时空,成了这种人家的男丁,有些事本就是避免不来的,只是没想到时间会提前了好几年,他才十岁呀,不应该太过专心答题的,这下木秀于林了吧,活该!
  “儿子谨记爹的教导。”
  府外一阵的鞭炮齐鸣,不一会儿大管家就一脸喜气的捧着一只大红官封进来回话。
  “老爷,差人已经打赏了,这是官封。”
  “好好。”孟海林拿过官封翻了翻,笑得眼都弯了,这一旦中了举即便再无进益,若儿子无意更大的功名,那也是能够在吏部领到些散职充任的,虽说就此无缘更大的权位,但那到底也算是正经的官身啊。况且儿子现在年纪尚小,仕途之事一点儿不急,专心进考才是当务之急。
  “官封你好好收妥。”最后,孟海林将官封交到嫡子手上,用手拍了拍的肩,一脸欣慰的道,“远儿也长大了,竟然变得如此出色了,为父甚是安慰。”
  孟明远笑了笑,“爹,儿子中了举,是先生的教导之功,咱们该好好送一封谢师礼才是。”
  “对对,远儿想得周到。”孟海林看向大管家,“包上一百两的银子,准备些四季衣料,再包些好茶,一会儿给先生送去。”
  “老奴这就去准备。”
  孟明远叫住了就要离开的大管家,道:“爹,还是儿子亲自拿了去向先生道谢吧。”
  “也好。”
  “那儿子先去换件衣服。”其实他身上的衣服根本不需要换,他只是觉得自己与这欢腾的大堂有些格格不入,无法融入他们的欢喜中,想避开。
  “去吧去吧。”
  “儿子也先告退了。”同时的,孟明达也出了声。
  孟海林垂了下眼皮,挥挥手,道:“去吧。”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出了主院,在回廊分岔口,孟明达冷哼一声,停下脚步,睨了眉目淡漠的弟弟一眼,道:“你别得意,不过是一时运气好罢了。”
  “大哥说的是。”孟明远向来不跟他在口舌上一较高下,一直谨守弟弟的本分,从不仗着嫡出的身份给他脸子,却让他这位庶出的大哥以为他好欺负,气焰日渐有些嚣张,他只在心中冷笑。
  书僮孟安不屑的朝大少爷离开背景撇了下嘴,他们少爷不计较罢了,他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孟明远一迈进自己的院子,一院子的丫环婆子喜色洋洋的站成两排向他道喜。
  “春芽替我打赏吧。”孟明远神色淡淡的留下一句话,便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春芽朝双桃使了个眼色,双桃赶紧跟了上去。
  “少爷,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明明中举是件天大的好事,怎么少爷的神色看上去这么寡淡?双桃不明白。
  既然已经回来了,孟明远便道:“再找套衣服出来,我要去向老师道谢。”
  双桃便到衣柜寻了件天蓝色的锦锻书生袍出来,伺候他换上。
  等他们一切收拾好,大管家也到了外面候着,孟明远便出去跟他一起往外院书斋而去。
  先生看到孟明远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的笑意,让书僮接了东西,向大管家表达了对东翁的谢意,目送大管家离开后,这才转向自己的学生道:“怎么了,为师看你可不是得意之色。”
  在自己老师面前,孟明远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本没想过会中的,先生也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学生毕竟年幼啊。”
  先生笑道:“倒也不必如此诚惶诚恐,依你的心性为师对你倒是没有太多担心,对于来年的春闱,你有什么打算?”
  孟明远实话实说,道:“学生不想尽力。”
  先生便笑着摇头,往一旁的棋桌走去,“来来,陪为师下盘棋先。”
  孟明远没什么精神的走过去坐下,从棋坛中执了一子,跟在老师的后面落下一子。
  “安之是怕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评语吗?”
  “学生不过侥幸中举,这个评语只怕是落定了。”他本来是陪练下场试水历练的,结果却弄出了这么个结果,真是始料不及。
  “你本性洒脱之人,怎么此时反倒畏首畏尾起来?”
  “老师又非不知家父的性情,学生实在是……”他有些说不下去,子不言父过啊,真特么地让人郁闷,这么一个渣爹还不能说他。
  先生又落了一子,笑道:“安之本是善谋势之人,为师倒觉得安之必会借此为自己谋得一势。”
  呃……他能说知徒莫若师么?这老师也太火眼晶晶了,他确实有一点小打算的,不过那也得等他再大一点才好行动,现在还是太小了。
  “孝字当头,学生恐怕也难有施为。”嘴上说着话,脑子转着,手上也没迟疑,利落的下子。
  棋盘之上局势渐成。
  先生看着学生那稳扎稳打半点不惊不躁的棋路眼中笑意加深,安之嘴上说着惶恐,语透失措,可是心却是稳的。
  最后,棋局终了,孟明远输了二十子,忍不住叹气,“学生还是太差了。”
  先生将盘上棋子拾回坛中,笑道:“你习棋才多久,如此已是不凡,做人要知足。”
  “知足何以进取?”孟明远嘻笑着反问一句。
  先生哈哈一笑,“做人当知足,做学问则反之,安之向来便是如此的,何劳再问旁人?”
  “少爷,太太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起用晚膳。”
  孟明远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便有些赧然的朝先生施礼,“学生竟是打扰得先生久了。”
  “无妨无妨,为师心中甚喜,你去吧。”
  孟明远再施一礼,这才离开书斋回内院。
  他过去的时候,才知道今晚渣爹让一家人聚餐,这会儿张姨娘跟大哥都还没来呢,他来得倒是早了一步。
  高氏今天说不出的欢喜,也有许多话对儿子说,母子对答之间气氛便甚是和乐。
  没多久,孟老爷也来了,但他坐在一边,捧着碗茶扮深沉,母子俩也没太理他。
  孟明达来的比较晚,惹得孟老爷很是不悦,但看在小儿子的份上便没有多说。
  孟明远坐在母亲身边安静的用饭,偶尔看到父母身后站着使伺候的三个小妾,他心里便替母亲高氏不值。
  两年过去,青鸾抬举成了妾,称作小张姨娘,张姨娘也把身边一个丫头开了脸,那丫头年前有了身子,也被抬了妾,现在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自家老爹身后不时还甩个媚眼。
  真是够了!
  母亲身边抬成妾的青鸾肚皮一直没消息,为人倒是一直谦卑小心,孟明远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可惜他家老爹只喜欢狐媚风骚像张姨娘那样的,对像老妈这样端庄的良家妇女不太喜欢。
  男人啊……
  当晚,孟老爷便留在了太太处,跟妻子很是亲热了一番,让久旷的高氏得到了阔违的甘霖滋养,说不出的受用。
  导致第二天孟明远去给老娘请安时,明显看到老妈眉眼含春,那副被滋润透了的神情实在是有些让子女不好意思。
  “远儿真是给娘争气。”
  “儿子定让母亲好好的。”
  “娘就靠你了。”
  孟明远突然就有了压力,合着老妈争宠自己还得这么卖力啊,唉,当个孝顺儿子真不易。
  “当年为了你大哥你父亲专门请了先生回来让你们在家读书,结果他一点儿都不争气,还是我的远儿比他强。”
  听自家老妈老王卖瓜,孟明远只是微笑不语。
  “瞧我高兴的,现在远儿读书比较重要,你只管专心读书,其他事自有娘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有娘在,儿子自然不担心。”
  “快回去读书吧。”
  “是,儿子回去了。”
  出了老妈的院子,孟明远暗暗甩了把冷汗。
  其实,他一直觉得到学堂读书比家里的学习氛围好,当然也有不好的一面,但总是利大于弊的。可是,两年前张姨娘鼓动老爹花钱请了先生来坐馆,本想给自己的儿子开小灶,结果张姨娘一腔心血付东流,倒是让他安安静静的念了两年书。
  幸好,请来的先生也是个胸有丘壑的人,他受益非浅。
  信步而走不知不觉间,孟明远走进了府中的花园,暮秋时节,园中花木虽有衰败之象,但仍可观瞧。
  漫不经心的走过花房之外,然后听到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声响,他眉一跳。
  突然花房的门被人从里拉开,一个丫环衣裳散乱的跑出来。
  在孟明远怔愣的时候,里面的人也追了出来,嘴上兀自大咧咧的骂着,“你个小贱人,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二弟,你怎么在这里?”
  孟明达一看到弟弟,马上急急的提系自己的裤腰。
  先前跑出的丫环衣裳半敞,露出大片的肌肤,此时一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都忘了先遮掩自己的身子。
  孟明远看她发肿的唇瓣和肩头的啃咬吻痕,垂下了眼皮,漠然道:“还不走开,在这里碍爷的眼。”
  那丫环感激的看他一眼,然后一边拉拢衣裳一边急急跑开。
  孟明达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袍,不阴不阳的看着弟弟,道:“怎么,你也看中那丫头了?放心,大哥没得手,还是原封的。”
  “我是来看花的,不像大哥是来看人的。”
  孟明达嘿嘿一笑,走近一步,“二弟,你大概还没开过荤吧,这女人的味道是很不错的哦。”
  “弟弟不打扰哥哥享受,先告辞了。”他决定以后还是少来花房这边,瞧样子孟大少对这里是情有独钟,而且很喜欢在这里干那些龌龊事。
  看他转身离开,孟明达在后面啐了一口,“假正经。”像嫡母一样假仙。
  孟明远自然听到了,不过,他懒得理会,径自到朝凉亭那边走去。
  路上遇到一个丫环,他便道:“去取些笔墨来。”
  “是,二少爷。”
  孟明远并没有在凉亭等太久,春芽便和孟安一起来了。
  孟安捧着笔黑纸砚,春芽提着茶果点心。
  看到这情形,孟明远不由一笑。
  “少爷想画什么?”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二少爷真有才华。”春芽一脸崇拜的说。
  孟安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孟明远心中暗笑,这不经意就剽窃了,不过那确实是他突然想画的东西。
  他的画并不算太出色,倒是先生夸他画艺长进很快,他自己没觉得十分好,只觉尚看得过眼罢了。
  孟明远心中想着那苍凉的景致,下笔便胸有成竹,慢慢勾勒出那幅“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萧瑟图画。
  “少爷画得真好!”
  在他收笔的时候,耳边响起孟安赞叹的声音。
  孟明远仔细看了下画,觉得很是不错,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太多,一时兴起便顺笔在上面题了马致远的那曲小令。
  结果,晚上过去给母亲请安时,老娘便让人取了那画给他老爹看。
  把孟老爷喜得激动不已,连声说好,向儿子讨来了,说要裱了放在自己书房。
  红果果的打劫啊!
  做为儿子的孟明远只能说好,却不知自家老爹还存了别的心思的。
  因为突然发现了嫡子的出色,孟老爷惊觉自己冷落了妻子,接下来半月都宿在了正院,把高氏美坏了,夜间便也小意温存,夫妻两个似乎回到了年少新婚时期。
  而看到这个结果的孟明远替老妈欣慰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正文 第 10 章   孟明远中举之后,家里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今儿一批明儿一拨的上门来贺喜,甚至有人隐隐向父母透露了结亲的意思。
  如今的生产力水平低下,人口夭折率高,又经过几代战乱洗礼,如今的人口增长十分缓慢,因此庆朝法定的男女婚娶的年龄便不高,男子十六,女子十四,如果在达到这个年龄还没有婚嫁的,便要交纳相应的罚款。
  孟明远先前一直觉得自己离娶亲的年龄还早,所以一直没有考虑这方面的事。但是现实告诉他法定婚龄那只是政府规定的一个界限而已,有需要的不满十岁成亲的都成,有条件的,超龄也不担心。于是,他不得不挑了个时间,郑重其事的向父亲说了自己还小,亲事并不急。
  在这件事上,孟老爷也赞同儿子的说法,是不急,儿子眼瞅着那是有大前程的人,将来一飞冲天有的是权贵人家低门嫁女。于是,便借嫡子要专心温书而婉拒了有结亲意向的人。
  这个时候,吴姨娘也生下了孟家的庶长女,不过,没什么人关注她,大家的焦点都在二少爷即将到来的会试上。
  而孟海林因为嫡子中举之后到正院的次数也慢慢多了起来,亲热多了,高氏又值盛年,时间一长自然而然便又有了身孕。
  张姨娘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越发催促儿子上进求学。
  可世上的事就是那样,常常是物极必反,孟大少青春叛逆期到了,卯足了劲跟他亲妈顶着干,玩腻了丫头,竟然又开始染指小厮,破了不少的菊花贞节。
  要知道,因为孟明远小小年纪便中了举,孟家如今在京城那也算明星之家,有些消息自然就在不经意间流了出去。
  当然,也不可避免的流进了孟明远的耳朵。
  听到那消息没几天,他就有幸亲眼目睹了自家那个堕落大哥在花园的假山洞里□□二门一个小厮的全过程。
  孟明远觉得自己挺冤挺不幸的,他好好的躺在假山上晒太阳,也能碰到这样扯淡的事。
  有时候,看着大哥那眼下的青痕,发白的脸色,他真想诚恳的劝他一句“节制一点吧,大哥”,再这么下去,到不了二十岁,他这大哥的身子怕就要空了。
  孟大少爽完了,裤子一提哼着小曲就走了,假山洞里的小厮哆嗦着双腿兜起了裤子,忍不住趴在山壁上羞辱的哭了一会儿,小小声的,压抑的,又隐藏着天大的委屈。
  等他们都离开了,孟明远一个人仰头看着蓝色的天空,轻轻的叹了口气,有这样一个大哥,还真是家门不幸啊。
  孟家的庶长子荒淫无度,烂泥扶不上墙。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孟家嫡子如松竹一般清新自洁的秉性,人人都夸孟夫人教子有方,小妾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生生把个聪慧的儿子给养成了如今这般的德性。
  为什么没人说高氏的不是呢,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张姨娘当年太过得宠,为人又张扬过度,搞得谁都知道孟大人早年差点就宠妾灭妻害死嫡子。才有了后来嫡子发奋图强,把庶出大哥甩了十万八千里远的现在。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就是这么个道理。
  刘嬷嬷小心的帮太太捏着腿,嘴上笑着,道:“咱们少爷现在可是那些有女儿人家眼中的肥肉,老爷也因此抬了官级,在同僚中也很是得意了一番。”
  “远哥可是给我长脸了,我现在出去也不用总给那些太太们陪笑脸刻意讨好了,果然有个好儿子比什么都强。”高氏有感而发,儿子出息连带老爷也对她青眼有加,夫妻便多有恩爱,这段日子以来她过得滋润极了。
  “昨儿,张姨娘又把老爷叫过去了,又得了赏。”
  高氏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老爷终究对她还是淡了。”
  “可不是嘛,老爷现在对太太可上心了,太太可要抓紧了。”
  高氏的脸不由得一红,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说:“我就盼着肚子里这个也是个争气的,将来他们兄弟也好有个帮衬。”
  “是极,太太这回一准怀的还是位少爷。”刘嬷嬷奉承着。
  高氏就笑了起来。
  “少年现在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衣服眼瞅着又要添新的了,针钱上选了几匹料子,还得太太掌眼挑挑。”
  “这可是顶要紧的事,远哥现在是举人,要是会试的时候再中,那可就是贡士了,紧接着就能参加殿试,万一要是中了进士,那身份更是不同,衣食住行的东西必不能大意,不怕精致费钱,必得稳妥为上。”高氏不由得多嘱咐了一句。
  “老奴省得,已经跟下面的事提过了,必要参考那些世家公子的穿着打扮来办,咱们少爷人中龙凤,岂能在这上面落人口舌。”
  “对极对极,吩咐他们用心去办。”
  “太太,二少爷来了。”外面传来丫环的声音。
  “快让他进来,外面天凉,可别冻着他。”
  说话间,孟明远已经掀帘走了进来,身上的大氅已经解了下来,丫环也接过去挂好了。
  “我的儿,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又出去了?”
  孟明远伸手到炭火上烘烤,一边说:“在家里有些闷,便领着孟安到街上买了几本书,顺便转了转,也给娘买了盒点心。”
  “太太,这是少爷拿回来的点心,是沁芳斋的呢,看着就美味。”大丫环春柳端着盛好的点心进来,一脸笑的递到太太跟前。
  高氏也笑,伸手捏了块点心吃了,擦擦手,拉了儿子到身边坐下,关切的道:“身上的银子可够花?不够只管跟娘开口,你如今可是贡士老爷,断不能短了你的银钱。”
  “瞧娘说的,儿子又不是乱花钱的人,娘给的银子够用了,爹前些日子还给了些呢。”
  “够用就好。”
  孟明远从春芽手里拿过一轴画,展开,“娘,这是我在书斋看到的,我觉得娘定会喜欢,便买了回来。”
  高氏一看画上是尊慈眉善目的净水观音,笑着点头,“还是远儿知娘的心,这画甚好。”
  “娘喜欢就好。”
  高氏看了看跟在儿子身边的春芽,状似不经意的说:“远儿,你身边要不要再添个丫头?”
  “儿子身边的人够用的啊。”
  高氏戳了儿子一指头,带了点嗔怪,“春芽都十九了,你还想耽误她几年,就不怕她心里恼了你?外院二管事可是替儿子求了她了。”
  孟明远微怔,然后伸手不自在的挠了下额角,讪笑道:“这倒是我疏忽了,把我院里的二等丫头双桃提上来就是了,春芽还管我房里的事,媳妇子也得用嘛。”他一直没觉得春芽很大,倒是忘了这个时代十□□岁的女子真的是大龄青年了,确实是他疏忽了。
  春芽已经羞红了脸,垂着头没说话。
  “远哥最是体贴咱们下人了。”刘嬷嬷在一边笑。
  高氏满意的看着儿子,儿子听话长进,心思又正,将来指定能光大门楣。
  陪母亲用了晚饭,母子俩正喝茶聊天的时候,就有婆子一脸惊惶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太太,出事了。”
  “什么事?”
  “大少爷院里的出事了。”
  “说清楚。”高氏乍闻消息的惊色立时消失无踪,那个庶长子不出事才怪,她半点儿不觉得奇怪。
  “大少爷院里的小荷有孕了,两个月了。”
  这下,高氏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什么?”未娶亲通房就大了肚子,这传出去可不是好事。
  孟明远悄悄蹙了蹙眉,小荷不是那个比大哥还大三岁的大丫环吗?模样倒是还不错,不过,他记得外院有个小厮似乎……心中暗笑,那又不关他的事。
  “明远,你回去歇了吧,别让这些腌臜事污了耳朵。”高氏突然想到儿子还在跟前,急忙赶他离开。
  “是。”孟明远很听话的走了。
  高氏这才急忙领着丫环婆子往庶子的院子而去,她到的时候里面正乱成一团,张姨娘气得脸色发白,那个怀了身孕的小荷被两个粗壮婆子按在地上死命的挣扎求饶,不肯喝那堕胎的药。
  一看到太太进门,扯着嗓子就喊开了,“太太救命,太太救命啊……”
  高氏沉着脸往主位上一坐,看看垮着脸跪在一边的庶长子,再看看披头散发若疯妇的小荷,冷冷道:“如你这般狐媚下贱的女人,专门勾着自家的少爷不学好,还敢喊救命?”
  张姨娘的脸一白,咬紧了下唇。
  “太太,求您饶了小荷吧,她怀的是我的骨血啊,是咱们孟家的孙子啊。”
  张姨娘气得恨不能扇儿子两巴掌,这个小畜生他到底知不知这件事的严重性啊,正妻没进门就有庶长子,以后还有哪户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来。她当年能生了他这个庶长子,还是因为太太进门一年没有消息老太太发了话停了她的药才怀上的。
  高氏冷冷看着庶长子,道:“达哥,你知不知道如果让这个孩子落生,以后你的亲事必定不太顺意,有哪家父母愿意自己的女儿一进门就当娘的?”
  孟明达这才想到了这件事,脸一下变得惨白,怪只怪他一时昏了头,怎么就答应小荷让她怀上呢,他是庶子,将来能有个好岳家才会事半功倍的。想到这里,他心一狠,用力对着嫡母磕了一个头,道:“是儿子想差了,还请母亲为儿子作主。”
  小荷的脸一下子血色全无,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任由两个婆子把药给她灌了下去,想起那些床笫之间的甜言蜜语,顿时觉得犹如万箭穿心。
  小荷的孩子没了,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孟明远并不太意外,他只是觉得她可怜,大宅门里的女人啊,有时就是一个大杯具。
  “为人莫做女儿身,百年喜乐由他人。”
  春芽听到少爷的感慨,不由看了过去,觉得少爷真是说到了女子的心坎上。
  孟明远提笔将这话顺手写在了纸上,然后拿起父亲为自己找来的“参考资料”继续翻看,上辈子念了十几年学,这辈子他还是个学生命,真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