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道观里的女子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每逢初一十五琼山上的道观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门口两个成人男子才能环抱过来的香坛,在这两天会被香客焚满香烛,那香火熏的,靠近香坛一米范围内,都得泪流满面。 道观不大却因为一名女子而出名。 观内院中,开满新芽的树下摆着一张四方木桌,沈婉嘴角噙笑,正面色温和的跟坐在桌前的人轻声说着什么,只见那人神色激动起身连连道谢,一脸喜色的匆匆离开。 她身穿灰色道袍十分朴素,三千青丝只简单的用一根木簪挽起,面容清丽无双,气质独特,只一眼就让人记忆深刻。 沈婉静坐在桌前,和善待人。离得近些,便可听见她轻柔的嗓音,清如山中溪流,让人心神一荡。 “姑娘想问什么呢?”沈婉手执狼毛笔,细看眼前女子的五官不用八字,单靠面相就已然猜出了大概,却还是照例开口询问。 那姑娘坐在沈婉面前,身后两臂距离外还排着不少人,她期期艾艾的抬头看向沈婉,然后略娇羞的低声道:“清徽道长,小女子此次乃是求姻缘。我……我今年……” 姑娘家家的脸皮薄,说到一半就没声了,但是意思都懂。沈婉嘴角的笑容加深些,运腕用手中的狼毛笔沾墨,微微低头,在宣纸上写着八个字。 “春风宋柳,佳缘自来。” 那姑娘看见手中的字条一惊,道长是怎么知道她心悦宋大哥,想到自己的心事被发现顿时有些赫然,看着沈婉的眼神又带着期待。沈婉朝她微微颌首,那女子如获珍宝的收好字条。临走前还不忘夸一句:“多谢清徽道长,您的字如您一般让人如沐春风。” 沈婉目送她离去,目光流转,注意到一旁赏景已久的男子,这男子身穿墨色缎袍,通身上下没有什么饰物,发丝被一条蓝布悉数绑起,又黑又长的垂在背部,随着春风来回拂动。周身散发着温润的书生气,他已经在此站了一个时辰,每当她抬头都能看见他的背影。 道观上的景色是不错,但……对着一个焚着香的香坛看这么久,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沈婉收神,继续为辛苦而来的香客解惑。 而站在香坛边的男子感受到来着某人的视线消失之后,这才神情松动,悄然回头看着不远处的沈婉。 她变了许多。 这三年来,她就在这如此简朴的道观里生活吗。 她原本应在高府中,被十几个丫鬟悉心侍候,穿着上等的绸缎,而不是身上那件简陋的道袍。 思绪间,男子的目光暗沉下来。 他背过身不敢让沈婉看见,站在原地眺望远方与山林相接的天际,许是想事情想的出神许久也没有动过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香客已然散去,沈婉起身趁着没人伸了个懒腰,若是曾经她定然是不敢做出这般举止,可耐不住这三年在道观修身养性,性子也随意了许多。 坐的久了,一伸懒腰,骨节发出咯咯声。匆匆端着热茶赶来的小道姑,听见这声响即担忧又忍不住嘴角抽搐。 “小姐……” 沈婉听着身后略幽怨的喊声,也不在意,回头朝她一笑:“清荷,说了多少次,我已经……出家了不是小姐了。” 清荷抿唇垂头,将茶奉上:“您是奴婢一辈子的主子,不管在哪里都是。”末了,又补上一句,“小姐在哪里清荷就去哪里。” 沈婉摇头失笑,她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心里对清荷的忠心说不感动是假的。去哪里才能找一个无论荣华或贫困都不离不弃的人?毕竟以前的生活和现在比可谓是天跟地。 “小姐,午膳了。”清荷的鼻子灵,老远就闻到了米饭的香味。即使她家小姐的本事为道观招来不少香客,地位也不会有变化,每天三餐需要自己去厨房端膳食,其余时间饿了得自己动手,用了什么食材还得登记一二。 沈婉颌首,脚步一转想起了什么看向西南方向。果然,那名男子还站在原地,这么一算,他可是站了整整一个上午了。 沈婉略一沉思,抬头跟清荷笑言:“我想在膳前走动走动,辛苦你帮我端饭回房了。” 清荷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听见主子这么说,只当做沈婉累了,目光又添了几丝心疼。点头应下,转身就朝着厨房奔去。不快些去端,小姐喜欢吃的菜都要被吃光了! 清荷离开后,沈婉朝着那名男子走去,她距离对方还有十余步,就已经被察觉。 陆微誉没有想到只一个转身就和沈婉面对面相遇,跳动的心脏顿时紧缩,当年的事情她可还记恨着? 心思一乱,陆微誉只能勉强扬起一抹僵硬的微笑。 沈婉对陆微誉的无措感到好笑,这男子背影看着很深沉,却不想原来是害羞的性子。从他身上的缎衣看,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家境也绝非穷苦。 陆微誉站在原地,在对方的注视下,反倒慢慢的冷静下来。他上前几步轻声道:“沈婉。 ” 沈婉讶异对方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但转念一想这观中并不是没人知道她的名。暗自寻思这男子的身份,这面貌她感觉有一分熟悉,可惜今日已经卜卦太多,精力有限,她没有多想点头应下对方直称的名讳。 “公子可有什么难处?”不怪沈婉多想,陆微誉这番又止的模样,实在是明眼人一看就看的出来。 听见那句公子可有什么难处……陆微誉梗在喉咙间的那句你还好吗活生生的咽回肚子里,心中一痛,她还是没有放下,恨到装作不认识他。 然而当他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时,心中的痛楚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沈婉的目光仿佛冬日里暖阳,包容了一切,他隐约想起了过去。 “公子?”沈婉疑惑,这人的心境怎么在瞬息间来回变换? 陆微誉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咳嗽一声,“抱歉,在下唐突了。” 沈婉松了一口气,陆微誉低头看自己首次穿戴的衣裳,过去几年他五官长开,经历了许多,数年不见,沈婉不记得他也是正常。 而苦涩什么的习惯了就好。 沈婉:“公子在这香坛旁站了一上午……” 陆微誉截断道:“为了熏陶。” 沈婉:“……” 突然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微誉看见久违的笑容一脸怔愣,也越加的确定沈婉认不出他了。 “打扰了。”沈婉用手遮唇,眸中的笑意犹存。 陆微誉摇头示意无碍,越过她看向树下的那张四方桌,砚台似乎没有压好纸张,一阵风吹来,几张宣纸飞到空中落地。 他快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宣纸,轻轻的吹了吹。然后一张张叠好放回砚台下,纵然这院中每天都有道姑打扫并不脏,他这番举动也让人很有好感。 他看见宣纸上的字,不自觉念了出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沈婉上前嗯了一声,忽然想起问道:“公子来此处有什么疑难事?”她并非觉得自己会点卜卦名声大有多厉害,而是对方出现在道观中站了一个上午,又知道她的名讳。若说是来求占卜,他却没有排队。想来读书人骨子里都有些清高,对方也许是诸多考虑而不敢去问她。 陆微誉知道沈婉对易学这方面很有天赋,闻言也只是摇头笑道:“多谢,我来这里是听闻姑娘会卜卦,出于好奇。但来到此处才发现姑娘乃是忙碌人。” “所以你不敢打扰一站就站了半天呀。”沈婉眼中又染上了笑意。 陆微誉想了想点头。 这沉思的模样更加逗乐了沈婉,她说道:“原以为尔等会觉得易学是糊弄人的。” 这话并不假,虽然有人愿意相信,但也有人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此类是江湖骗术,她从进来道观到现在就没有踏出去过,当然也没人说她出去招摇撞骗。 陆微誉一改刚才的犹豫,正色道:“易学博大精深,也叫术数。可以预测祸福旦夕,用人的个出生年月日时,按天干地支排列的八个字里推算。”说着他沉默了一下,再道:“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沈婉有点懵,听见最后一句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如果可以笑多好,奈何对方一脸认真,她若是笑出声也太失礼了。只好假装咳嗽来弥盖笑意. 沈婉点点头,“看来公子也有过研究,。” 陆微誉道:“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细小的改变对未来也有很大的影响。” 沈婉赞同,当即就跟他说起关于易学的知识,陆微誉似乎真的对易学感兴趣,虽然话不多,每次都说在点子上,不知不觉两人就坐在桌边相谈,桌上只有一杯凉透的茶水,却丝毫没有阻止两人的雅兴。 陆微誉对易学确实也有过研究,毕竟这是与沈婉有关的。 沈婉的声色平和,带着喜悦之情。这是他阔别多年来第一次能光明正大的坐在她面前,听她说话。 他该不该知足? 卷一 第二章 此人甚是奇怪 陆微誉心里琢磨着,面上却还是认真倾听的模样。他还是不愿让她生活在这个简陋的地方。 趁着沈婉说话的间隙,他开口问道:“沈小姐,恕在下冒昧,你是三年前才来到这道观的吗?” 沈婉一愣,笑脸瞬间凝固,提起三年前,对她来说是一块大大的伤疤。就跟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一样,一动不动还好,稍微吞咽一下就会难受异常。 陆微誉哪会看不出沈婉的神色,他垂下眼睑,片刻抬头带上歉意道:“在下越礼了。” 他话音刚落,沈婉就应道:“没什么,我来这里确有三年,很多人都知道,你不是当地人吧。” 看她神色恢复正常,陆微誉露出一个笑脸,“单凭这个沈小姐就可以猜出我不是当地人?许是在下之前寒窗苦读三年,没和外面的人接触所以消息不灵?” 沈婉摇头当她推算出某种东西的时候,嘴角都会习惯性的噙着笑意,这种笑意很淡,也很泌人。看的陆微誉心头一紧,他怎么疏忽了这个,万一沈婉算出他的身份的一些蛛丝马迹呢! 他知道卜卦不是把结果明明白白指出来,但就是这种朦朦胧胧的线索对他来说也是很致命的。 不等他想办法补救,沈婉已经开始解释了。“公子的口音虽然和当地几乎一致去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当我故意说些当地的小方言时,你会露出疑惑的神色这是其一,其二你的衣裳款式以及料子都不是当地的吧。还有谈吐风度等等,都是一些小细节,仔细留心就能察觉得到,当然这些我仅凭自我的推测。”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陆公子不是河西人士就是刚从河西回来不久,手掌有薄茧,是善用长枪?文武双全呀。” 陆微誉感觉自己就像个鸡蛋,被剥的光光的,坐在沈婉面前他竟然觉得有些可怕。一个月前他在河西和喇达外族交战,被敌方大围堵的时候都没有怕过。 连他的字,其中一个陆都被她发现了,这才多久,不过刚坐下一炷香的时间。 沈婉看见他拧起的眉头觉得好玩,用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光洁的下巴说道:“陆公子息怒,我私自观察这些还好,但说出来就是我的不对了。” 陆微誉沉默片刻:“……沈小姐,你心思慎密到让在下有些发慌。” 沈婉侧过身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遮不住,“其实我没有算,全靠猜测。具体答案是从你的反应中得到。至于陆公子的陆,您头上的发带末梢上面绣着,若非你方才俯身去捡宣纸,风吹过你的发带,我可能还没发现。” 陆微誉实在说不出什么了,看着沈婉的眼睛,眸光清亮,比起过去倒是鲜活了不少,但这些都是经过痛苦才蜕变出来的。能看见她的笑容,也不枉他来一趟了。 “沈小姐……” “小姐!” 前一句是陆微誉说的,后一句是从远处狂奔而来的小道姑清荷喊的。 陆微誉闻声望去,认出这厮是当年就在沈婉身边侍候的贴身丫鬟,被打断的不悦也隐忍了下来。 因着清荷在房中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小姐回来,眼看饭菜都快凉了,她心中担忧连忙回来寻找,老远看见小姐和一名男子坐在一起,顿时惊了起来,看四下没人便高声大喊。 也是为了让那名登徒子注意到他家小姐可不是一个人在!后面还有一个她呢,有歹心的都给她收起来! 沈婉看见清荷到来话未出口,清荷就跟斗战的公鸡般挡在她面前,对陆微誉怒目而视。 陆微誉对此浅笑不语。 他可以对沈婉装傻扮丑,也可以包容她的丫鬟对他不敬,但是……想让他跟这个丫鬟点头致意?骨子里的骄傲让他大概办不到了。 沈婉拉了拉清荷,因为清荷这样太失礼。但她话还没开口,清荷就被陆微誉的浅笑下打败了,她耷拉着脑袋乖乖回到沈婉的身后站着。不敢再抬头,别说瞪了连看他都不敢,脸上更是通红一片。 沈婉心中纳闷,再一看陆微誉俊朗的五官,那股温润内敛的英气,嗯长的如此不怪她的小清荷心神不宁了。 就连沈婉也不得不承认,自小看过那么多的贵公子,唯有陆微誉的五官和气质最为出色。 沈婉对错分明,出声道:“陆公子莫见怪,清荷一时紧张才会失礼。清荷,快跟陆公子赔个不是。” 清荷站出来,也不知她怎么想的,用道姑的礼数双手合十弯身道:“方才是清荷不对,惊吓到公子万分抱歉。” 陆微誉微微眯眼,暗中审视这个小丫鬟,倒是个忠心护主的,用这个提醒他她们都是出家人吗?能在沈婉身边呆这么久的人也并非是蠢的。 清荷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懂,赔了不是就回到沈婉的身旁,用手掌遮住沈婉的耳朵靠近低声道:“小姐,饭菜要凉了,这位公子是什么人?” 沈婉不好当着陆微誉的面和清荷私语,便用眼神示意以后再说,遥看上空,都快过了正午时分。幸好这还是初春,没有猛烈的太阳。 陆微誉武功好,对面清荷的低语怎会听不见,他不想饿坏沈婉,连忙起身道:“耽搁小姐了,在下先行告退,改日沈小姐有空再来叨扰。” 沈婉也站起身,陆微誉的底细她大概探出个七七八八,可以肯定这个人没有恶意。想起下山的路长达半个时辰,而这个性子单纯又有见解的陆公子一个上午都站在香坛旁熏陶香火,滴水未进粒米未进。 她坐着都饿了, 何况一个大男人? 合了眼缘,臭味相投,沈婉提议道:“下午的香客会少许多,陆公子不忙的话可以在观中用膳,只是粗茶淡饭还望见谅。” 清荷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姐,小姐虽然上善若水但她贴身跟在身边侍候多年,最看得清小姐的性子,可以毫不计较的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却极少上心。 陆微誉顿了顿应了下来。沈婉亲自带他去厅堂用膳。 清荷跟在他们两个后面,偷偷瞄了陆微誉一眼,确实长得很好看啊,比京都里那些自诩四大公子什么的好太多了!难道小姐也是因为脸的问题才如此对他? 悬乎! 等安顿好陆微誉,沈婉和清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清荷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沈婉喝水、拿起筷子、夹菜、放进嘴里……全程目不转睛散发幽怨。 沈婉咽下口中的食物,叹了口气妥协道:“他应该是刚从河西回来的书生,会点武功,,没有恶意,他对易学有些见解,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扩充我的思维,而他本人对此却没有什么大的概念。” 清荷眸光一亮,“为了能悟出更多,所以小姐才留他下来啊。” 沈婉点头不否认,却没有解释对方也想了解易学,互助罢了。 下午申时,观中的香客果然如时沈婉所说少了许多,陆微誉借来椅子和沈婉隔着一臂外坐下,喝着茶从易学谈到了百姓,看起来像是趣味相投的知己好友。 清荷对陆微誉也恭恭敬敬的,在两人身边时而添茶时而静听。若他们说到有趣的事情也跟着乐。 直到院外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斥声,打破这个平静。 “你这个登徒子!离我家夫人这么近是不是想图谋不轨!还险些撞上来,大庭广众之下你怎可如此下流!” 沈婉转过头,虽然隔着廊道看不见人,但这女子的声音着实尖锐,刺耳得很。 也正因为她们两人转头去看从而错过了陆微誉瞬间阴沉的脸色。 “小姐,我们要不要前去看看?”清荷轻声问。 观中出现矛盾,沈婉自然要去解决。毕竟她是观中的一份子,而观主这个时候又不在。 陆微誉在沈婉之前站起身,含笑道:“观中院外的春景翠绿,不可错失,沈小姐容在下先失陪一阵。” 清荷看着陆微誉的背影,想着怪不得小姐和他那么投缘,相处起来简直没有任何尴尬和不适! 沈婉和清荷走过廊道,那争吵声还在,只见一名男子怒视几名女子,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看来被气的不清。 他说:“你们、你们莫要欺人太甚!我有妻儿何故要看你们这些人!” 一位穿着素色襦裙的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头上戴着带着三只朱杈,那衣裳沿领的金缕边和她的一脸嫌相对应。衬的此人很是高傲。 普通百姓可能看不出来对方衣裳和首饰的价格,沈婉曾是世家女,自然知道这些的价格。对方那身衣裳都够平民百姓好几年的开销了。 有来头,还惹事? 她在暗中打量被四个婢女围成一个圈护着的襦裙女子,却听其中之一的婢子嗤笑道:“你家妻儿岂能跟我家夫人相比?真不要脸!” 周围的十几个香客看看男子再看看盛气凌人的几个女子,也是拿不定到底谁的错了。按理说如果男子没有做出非礼的事,女子也不可能把事情闹大,毕竟这有损名声啊。 卷一 第三章 何为泼脏抹黑 男子气的胸膛都起伏了,怒声道:“你们才不要脸,真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吗!竟然说我娘子比不上你家夫人,谁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这观中的每一个道姑都比你们好看!你们连给清徽道长提鞋都不配!” 沈婉扶额,好家伙,这壮汉真给自己拉的一手好仇恨,不好收场了。 两名婢女护着襦裙女子,剩下两名张嘴就跟炮竹似的噼里啪啦的轰的男子没法开口。 一时间这道观算是热闹起来了,忽然男子扬起手臂! 那两名婢女同时怔愣,瞬间安静下来。 沈婉在暗中观察那几名女子的身份,见到男子要动手也没有出头,清荷着急相出面缓和也被沈婉拉住衣袖。 沈婉悄声说:“这男子不会动手,且看他另外一只手。” 清荷一看疑问道:“小姐,他是被气的颤抖吗?” 沈婉:“不,他在克制,过不了自己那关打不了女人。” 清荷向来对自家小姐的话深信不疑。 果然那两名婢女见男子迟迟不敢动手,一个重现嚣张说:“你想打女人吗?你倒是打,这么粗俗不堪果然不是男人,你打啊你打啊我打我啊!” 另一个则继续大喊:“来人啊,这登徒子便宜没占到就想打人!天理何在!” 沈婉:“……” 看来对方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修炼的不错。 男子也是没脸,恶声恶气道:“你们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懒得理你们,一个个的脑子被驴踢过。” 他要走,那两个婢女立马一左一右拦在他的面前。 那男子被气的仿佛要跪下了。 正在这时,外面人群被扒开,进来一个妇人,生的温婉可人。她一进来就喊:“大牛?” 男子眸光瞬间迸发出欣喜,喜悦还没有持续几息,立马苦着脸蔫巴巴的委屈道:“娘子快来救我。”他指着身前的那两个婢女道:“这几个女人非说我占他们便宜,还不让我走。” “什么?他们脑子被驴踢了吗?”女子声色高亮,众人心想果然是一对夫妻! 婢女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费劲心思挖苦道:“哪来的无知妇人,跟了这样的男人真是瞎了眼!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坏事,这辈子报应来了可怜可怜。” 男子一听二话不说推了那婢女一把,“你才瞎了眼,你再说我娘子一句坏话我真打你!” 婢女尖叫:“你竟然推我!” 温婉可人的妇人走到男子身边,“推你咋滴?我跟你说,你说他还行,要是说到我,他砍死你都敢。” 婢女一脸不可置信,然后指着男子道:“你这个卑鄙下流无耻的好色之徒!打女人简直猪狗不如活该穷活该丑活该蠢!” “啪” 清脆的巴掌声,众人回神,声音静止。 妇人叹气道:“谁让你说我相公的?” 男子心疼的吹着她的手,“娘子,痛不痛,清徽道长说得对,我今天果然有霉运。” 被推被打的婢女泪流满面:“……” 沈婉看着这出闹剧失笑,已经明白,是襦裙女子这边的人在不依不饶。 围观的人逐渐散开,就剩下襦裙女子这边的人和那对夫妻站在原地对峙,沈婉适时出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清徽道长!”那对夫妻高兴喊道。 大牛牵着妻子上前一步,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原来廊道口比较窄,襦裙女子三人一排的走,偏偏在门口堵着不动了,大牛想早点见到沈婉,因为他娘子一个人在外面等着他,就问能不能让让道,结果三言两句就吵起来了。 这理都不占襦裙女子那边,还如此高声叫喊真是……汗颜之极。 沈婉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大牛夫妇喊了她道号清徽之后,一直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女子朝她看了过来,带着某种审视。 沈婉淡然,早已看出这女子心气高傲,她什么也没有说,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四个字:禁止喧哗。 这四个字出自她手,意境平和。 大牛向沈婉道歉,拉过娘子询问了几句得知没有什么要注意的,高高兴兴的走了。 襦裙女子的婢女还要去阻拦,沈婉看着那女子道:“你们来找我是占凶吉祸福还是算运?” 那些婢女的所作所为都代表着这个襦裙女子的意思,想要她们安静只能让这个做主子的开口。 等了片刻,襦裙女子突然说道:“也不过如此。” 清荷没有明白她这个回答是什么意思,沈婉却知道她是在回大牛说的话。 对于容貌这东西,沈婉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依旧面带微笑将人领到院中。 即使对方穿着再怎么扮朴素,这个态度都不是是普通妇人该有的。既然对方不点破,她也权当没发现。 襦裙女子还未走到桌前,身边的婢女就已经快速过去,掏出布来擦桌子擦椅子,不过擦的好像是她的位置吧?没看到都有纸张砚台在桌前吗? 等铺好了软布在椅子上面,沈婉和那女子也走到了,清荷没有想到这么刁钻的婢女竟然会给自己小姐那么大礼,瞧这又擦又抹还铺碎布的举动,都快让她生出好感了。 沈婉先那女子一步走到位置前道:“麻烦把布拿开谢谢。” 婢女气焰嚣张,“这是给我家夫人做的!” “你家夫人的座位在对面。”沈婉温声道。 婢女对着那张脸,竟然发不起脾气,回头看了看主子。女子又盯了沈婉好一会才点头,如此,两个婢女又快速把刚才的行为重复一遍。 “求什么?”沈婉问。 襦裙女子挑了挑眉毛,打量周围的环境,似乎都看不上眼,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婉暗自抽搐:“……不知。” 女子追问:“真不知?” “真不知。” 女子哼了一声,这才道:“连我名字都算不出来还说什么会卜卦?” 沈婉笑而不语,不生气不解释。 过了会还是对方先败下阵来,“子嗣,我什么时候会有孩子。” 沈婉一直都在注视着她,听到是求子嗣的时候说道:“八字报上来。” 沈婉得到八字一番推算,不管是用六甲驳法还是十二生肖亦或五道法,显示出来的结果都是无。 这个女子此生无子。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女子有些烦躁,“会不会算!有结果没有?” 沈婉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没有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她说:“没有。” 女子拍桌而起,精美的指甲也露了出来,“浪费本王……” 她身边的婢女立刻接上:“夫人的时间!你知道我家王夫人是谁吗!是匞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听闻匞东城的女子泼辣,果然有迹可循。 沈婉摇头:“不是没有算出来,而是没有子嗣,夫人此生没有子嗣。” “胡说!” “大胆!” 那两名泼辣的婢女在沈婉话音刚落就开始反驳。 女子面容有些扭曲,精致的妆容也狰狞起来:双手抓住袖腕紧紧的,“你!说什么!” 清荷悄悄靠近一些,防止这群失了理智的女人发起疯来伤她主子。 沈婉平静的看着她不回答,刚才她的话在场的都听见了,对方只是不能接受而已。若再重复一遍,恐会刺激到对方发难。 没有人说话,那夫人死死盯着沈婉的脸,让清荷恨不得挡了去,这什么眼神也太可怕了! “呵呵,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 对方撂下这句话,起身快步离开。清荷还以为对方会胡搅蛮缠一番呢,难道是刚才跟那对夫妻吵累了?真是谢天谢地。 沈婉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不见,眉头微皱,“清荷,这几天你警醒些。” 清荷嗯了一声。 陆微誉一直躲在暗处将所有事情看了去,他立在手臂粗的树干上,看着襦裙女上了道观门口的坐轿。跟身边的婢女说着话,一脸阴狠。 随后那两名婢女点点头离去。 陆微誉冷哼一声面无表情,没想到她也会来这里。悄然无声的跳下树,假装沿边看山路赏景。正好和前来寻他的沈婉会合。 沈婉是出家人身份,由于经常卜卦接触外人倒放的开些,何况还有清荷在旁同行,时常也有道友路过,更是大白天的,男男女女倒没有什么可误会。 可现下天色渐暗,陆微誉也该下山了。道观里全是女子,若他在此住宿很不妥。 沈婉送陆微誉到道观大门,看着他走下山路石阶,转身带着清荷把道门关上。 半夜三更,观中果然出事了,声响惊扰了所有人,连沈婉也在寒凉的夜里匆匆披衣,和清荷提着灯笼赶来。 出事的地点是厨房,所有的吃食都被糟蹋了,锅碗都被砸碎,碎碗、大米、被踩烂的蔬菜遍地。 见到此景,目光微沉,她该庆幸对方没有害人而是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吗? 道观所有道姑加起来有二十二个,观主不在,沈婉成了她们的主心骨。一个个提着的灯笼将厨房的惨相照的分明。 “清徽姐姐,这是……?”站在沈婉身边的小道姑脸上满是痛色。 饿过的人才知道粮食的可贵,她们都是受过苦的人。 卷一 第四章 半夜惊扰破坏 沈婉回头看着漆黑的夜色,那里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危险,她的沉默不语给在场的人造成更大的心慌。 沈婉重拾微笑安抚她们道:“应该是遭贼了,这贼子的脾气非常的不好,约莫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又饿了,空手而归自然发脾气了。大家先回去休息,明早起来再收拾吧。不要怕,若是起夜就找伴一起。很快就天亮了。” 她这个人很能给人安抚,夜里站在外面太冷了,赶来的道姑三三两两的离开,清荷提着灯笼照着脚下的碎片,“小姐,是今天下午那个夫人?” 沈婉叹了口气:“没有证据的事不要讲。” 她踏进厨房,小心的避开碎片,地上的蔬菜被踩的流出青汁。可惜了。 清荷跟在她身旁,提醒她注意脚下。 沈婉看过了那些脚步,和清荷出去厨房关好门道:“对方大概是三个成年男子,希望今晚过后她出气了就不要再多事。” 清荷知晓这些真是下午那高傲夫人的手笔,顿时撇着嘴,“也不知道她今天下午有没有捐银两,砸了我们那么多东西。” 沈婉失笑,“捐了捐了,够我们将这些厨具都翻新过,得过且过吧。” 清荷被带向乐观的方向道;“好吧,就当是换新的了。大米明天拾起洗干净还能吃。” “是啊。” 随着她们的离去,整个道观又恢复了安静。 次日清晨,沈婉刚起,房门就被拍响,持续不间断,是急事。 清荷赶紧去开门。 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进来,哭着说:“清徽姐姐,我们的银两,银两都被偷了!一个铜板都没有剩下,怎么办怎么办啊,观主没有回来,清徽姐姐。” 沈婉拿起杯子的手一僵,随后又恢复自然,她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冷静道:“不要急,带我去看看吧。” “嗯。”前来通告的道姑呜咽着。 清荷赶紧跟上,昨晚还安慰自己说以旧换新呢,结果银两被偷了!对方真是小人! 到了保管银两的房间,满屋子被翻的乱七八糟,画像背后敞开的小柜门更是惹眼。沈婉从门口观察再到墙上,边看边询问道姑:“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了吗?” “不,不知道,一直是我保管银两,昨晚发生那样的事,我想今天我们得备钱买厨具,不曾想来到看见大门敞开,里面就,就这个样子了。” 沈婉嗯了一声,这才踏进去扶起地上的桌椅,“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其他道友,免的让大家伤神。” “可是,没有厨具碗筷我们……” 沈婉点头,“我会想办法,到时清荷会和你一起下山买厨具,你先去忙吧。” “多谢,多谢清徽姐姐。” 沈婉将屋子细细看了一遍道,“果然一个铜板都没有留下,真是声东击西。不过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们的厨房和放银子的地方?” 清荷恨的咬牙切齿,“有奸细呗!” 沈婉细思,无果。 她和清荷将屋子收拾好,清荷问她:“小姐,我们答应清晏帮忙,可是要去哪里弄银子?” 沈婉嘴角上扬,有些冷,“自然是让他们怎么拿的就怎么送回来。” 清荷的苦瓜脸瞬间充满自信,“嗯!小姐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用过早膳后,你去请清晏过来。” * 巳时,沈婉在树下饮茶看书,一道姑快步走过来轻声道:“清徽妹妹,门外有位公子想见你。” 公子?沈婉脑中闪过陆微誉的面容,含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合上手中的易学书籍,和道姑一同出去。 果真是他。 陆微誉又站在香坛旁,这次是大门口的大香坛,幸好今天没有什么人来,只插了几炷香,不熏人。 “陆公子。”沈婉声音都带着笑意。周围还有三四个摆弄东西的道姑。 陆微誉今天换了身玄色的衣裳,少了几分书生气,反倒有将军的味道。咦?沈婉心思一动,暗暗算了算,末了摇头,比起武,文更适合他。 以对方的聪明才智,她也不怕信口开河道:“若陆公子今年参加科举之试,许会高中。” 陆微誉怔愣几秒,露出笑脸道:“那就先行谢过沈小姐的吉言了,如今还是个秀才,若能一句高中,回头定……” 他说到一半没有说下去,沈婉领着他在观前摆放的椅子前坐下,“回头定重金答谢?” “哎行,你我有难互相相帮,重金就重金,若能高中,我丹青不错,许是能卖出去。”陆微誉打趣着,逗的沈婉喜笑颜开。 他望着道观前的那棵百年老树,上面挂着不知多少的红绸布,真难为这棵树负担的这么重还顽强的生长着。 沈婉,若我能成功,接你出观可好? “怎么了?”沈婉与他一同看着那棵树道。 “没什么,观中是不是出事了?我看大家的神色都不好。”陆微誉用眼神示意那些摆动东西的道姑。 沈婉也不瞒着,低声说道:“昨晚半夜三更,有贼人进来不但把我们的厨房给砸了,还把所有的银子都偷走。” 陆微誉皱眉:“怎么会这样?人没事吧?” 提起这个沈婉也心安了些,“万幸的就是人没事。” “可看到那些贼子是何人?他们也太大胆了!报官了吗?” 沈婉也考虑过报官的可能性,但第一她没有证据确定是不是那王夫人找人砸的,第二即使是王夫人砸的,要抓人也抓不到对方身上。 她跟陆微誉说:“报了官也未必找得回来,而且不想有官差扰了道观的清静。” “若贼子没完,观中又有清静可言?沈婉别担心,我是秀才在县衙也有几个朋友,能力很强,看琼山下的新沂镇的治安就知道了。” 沈婉被陆微誉直呼的名字愣住了,就好像刚开始对方一脸冷清的喊她一样。 在沈婉的注视下,陆微誉后知后觉,有些结巴道“你……我,我不小心又喊了你的全名。” “没关系。陆微誉。” 陆微誉失笑,继续看着老树道:“那就这么定了,他们经常跟那些偷摸拐骗的贼子打交道,不用上来打扰道观,只消在抓几个惯犯一打听就知道了。” 沈婉无语,抓几个惯犯一打听?原来惯犯也不容易。 她已让清荷去变卖了一些她作的画暂时补住观中每日的开支,至于那笔钱,她也算出一些眉目,让清荷下山打听去了,运气好应该就能知道昨晚来的人是谁。 顺藤摸瓜总能把银子找回来。 陆微誉要帮忙,坐了一会就下山了。 没想到,他的速度快的让人瞠目结舌,当天下午就把人银子原封不动的给送回来。不单如此,还把昨晚的贼子都送进了牢房。 沈婉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袋,“陆微誉,多谢。你的本事……还挺大的。” 陆微誉不在意,轻描淡写道:“出门靠朋友,也是你的运气太好。他们昨晚偷了这笔银子后,还想再去偷第二家,结果银子没捂热就落入新沂一富商家的仆人手中。” 沈婉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转眼到了六月,到了科举的日子。 这三个月来,陆微誉个每隔三五天就上来一次和沈婉谈论四书五经,易学道学。两人光明磊落,有香客在也不避嫌,如此敞开便也没人能说得出闲话,只让香客对沈婉更加的敬重。听说那个书生是秀才,今年准备参加科举,清徽道长的才学果然了得。 陆微誉这回上山是和沈婉道别的,他该回去了。 他刚踏进观门就看见沈婉和清荷站在门口。现在已经入夏,太阳有些猛,清荷撑着一把伞遮着沈婉,看见他来皆眼前一亮。 沈婉对他微微一笑,待他上前道:“你今天来的早。” “因为……下午我就出发去京都了。”陆微誉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婉。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塞,相处了数月沈婉也没有认出他是谁。 “其实不用特意上来跟我道别,我已经算出你今天会出发去京都。”沈婉脸上有些小得意。 陆微誉站在太阳下看见她高兴也露出笑脸,晃的沈婉有些晕。 “那我走了,你保重。很快会再见。” 沈婉点头目送他离开,对着空荡荡观门站了好一会,直到清荷轻声唤她:“小姐,陆公子此去会高中吗?” “放榜的时候自然会知晓。”说着转身进了观门,以后没有人和她研究天干地支八卦图了。 陆微誉刚下到山,一大队的人马整整齐齐的候着,见到他齐声高道:“参见王爷!” 陆微誉面无表情一脸冷峻, 哪里还是在沈婉面前的书生气,活脱脱的就是一冷面将军。他穿上盔甲翻身上马,抬头看了一眼山上隐约可见的瓦片。 一声冷喝:“出发!” 马蹄声声嘶鸣震耳,让人无一不侧目相看。 沈婉,我一定会接你回来。 * 咸封四十年,八月。 寒武皇,驾崩,享年六十三岁,全国举丧。 同年九月,新皇继位,大赦天下。 消息传遍大江南北,百姓对新皇的看法褒贬不一。 有人说新皇文武双全,率兵打怕过侵的外族,保住了我国疆土百姓的安危。也曾运用聪明才智解决洪涝干旱的问题。 也有人说新皇心机深沉,假装纨绔草包,害死兄长除去威胁,为的是这个皇位。 清荷带回消息的时候,沈婉很是恍惚,宁王继位了吗…… 卷一 第五章 皇上下旨入宫 清荷在房中压低声音跟沈婉道;“小姐,没有想到宁王竟然会继承皇位,明明之前那么的……”当然纨绔两个字她不敢说。 宁王,宁王是谁?是皇后的小儿子,与逝去的康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过这两兄弟可谓没法比,康王是出了名的聪慧仁义,样样皆好,皇上看重,万民爱戴。 宁王则毫无所长,以纨绔出名,王府中的女子数不过来,每天最喜欢做的就是出去花天酒地。谁也管他不了。 却说咸封三十六年,康王和宁王下江南暗访。擅长吃喝玩乐的宁王看中了一个名妓,暗访暗访,普通公子哥的身份因那名名-妓惹了当地的地头蛇。 康王为了救贪恋美色的弟弟而被人失手打死,被赋予期望被万民爱戴的康王就这么逝世了。 而宁王受千夫所指,消踪匿迹了一段时间。再出现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草包不再花天酒地。事事都能办好,解决民生问题,处理复杂案件,甚至领兵出征。 唯一不同的是待人待物更是从慵懒变成了冷漠。 这件事中还有一个可怜人是与康王订了亲的丞相嫡女,她与康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美貌和才识并重,声名远播。 在康王出事后,她毅然决然的出家入道,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几年过去,这件事因为新皇登基的原因重新被挖了出来,新皇的黑历史也都被翻了遍,民间的舆论越来越多。 朝中百官虽然曾经都属意康王,但毕竟康王已逝去,剩下出众的皇子就剩下宁王这一个了,而且还是同为皇后所生,更重要的是先皇驾崩前已说立宁王为皇。 因着这件事,新皇上朝的第一天竟然不是普天同庆,而是百官齐思要做些什么来挽救新皇的形象。 此时京都皇宫的朝圣殿外,封歌一脸阴郁的下了朝,脚步飞快,明黄色龙袍衬的他越发凌厉。身后一众小太监提足了劲才能跟上,眼角瞄见皇上衣摆边绣着的龙图都被吓的心惊胆战。 唯有年过半百,侍候过先皇的徐公公才敢出声安抚道,“皇上龙体为重,应是有心人在民间散播谣言,这种人用心险恶之人很快就会抓到并惩之以法!皇上息怒息怒。” 封歌走着走着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一脸慈爱的徐公公。如果沈婉在这,她一定震惊,这不是陆微誉吗?! 封歌沉声道:“徐公公,本王……” “皇上,您已经不是王爷了,切记切记。”徐公公和蔼提醒道。 封歌深吸一口气,“朕!朕已经是皇上了。” 徐公公立马弯腰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连带着身后的一众奴才都跪拜。 封歌面无表情:“……” 徐公公又低了一截身子,“皇上有何吩咐?” 封歌垂目看着徐公公发白的双鬓,呵斥的话到喉咙间又给咽了回去。他只是想提醒徐公公不要再用那种哄少年的语气跟他说话。 儿时他聪明也好,少年纨绔也好,后来被众人指责也好,被父皇母后埋怨也好,这个徐公公从来没有随着局势的变化而变换态度。 算了,等回到御书房再和他说说这个问题!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皇宫南角,慈宁宫内,一身华服的太后斜坐在软椅上,浓密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的憔悴。眼角爬满的皱纹,有些松弛的皮肤,眉宇不自觉的皱着,似有万千心事。 她一手撑额一手搭在腹部,幽幽出神不知道想着什么。桌上燃着香炉升起几缕轻烟,身边的宫女静静候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忽闻门外公公嗓高喊:“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皇上人影已经到了殿前。 太后坐直了身子,看见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敛了敛心神,一笑眼角的皱纹加深不少,“皇上来了,刚下朝,累不累?”说着吩咐身边的嬷嬷道:“快去拿蛊乳鸽炖汤来。” 封歌一听这话,神色不变,只是弯身给太后请了安。而他身边跟着来的徐公公则笑意收了些。低着头跪下行礼。 过去这些年,太后竟然还没有放下,那乳鸽汤是康王爱吃的而并非皇上。皇上不单不爱喝,喝了还会龙体有恙。 可这话,谁也不敢跟太后提出来,康王未逝世前,先皇和太后眼里都是康王,谁也想不到康王走了三年,先皇和太后依旧如此,从来没有放下过。哪怕是先皇驾崩前,都当着皇上的面说了最后一句,如果康儿还在就好了。 封歌看着面容憔悴的太后,嘴唇抿的紧了些,没有拒绝。而是走上前撩开龙袍下摆在她身边坐下,略带忧色道:“母后您的身体可好些了?” 太后伸手,大概是想拍拍皇上的手背,然而伸到半空又折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皇儿有心了,哀家老了身体有些小毛病不碍事。倒是……第一天上朝可有遇到麻烦?” 末了,又接上一句:“哀家没用,帮不到皇儿真是有愧。” 说完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竟是流泪了。 但这眼泪侍是为了谁流的可不好说。 封歌衣袖下的手指蜷紧,语气平缓的劝慰道:“母后不必担心,您的身体最重要,其余事情朕会解决,相信我。” 徐公公唯恐太后接着又提起康王,连忙在皇上的话尾接道,“太后凤体为重,您看皇上这两年解决了多少民生问题,击退了多少想入侵我朝的异族,就连文武百官都对皇上很是支持。” 已经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封歌听太后抽泣了几声之后,直奔来意道;“母后,朕要下旨接沈相之女入宫。” 太后红着眼眶,抬头看向越来越陌生的皇上:“沈相的女儿……也好,有这层姻缘在,沈相才会更加朝你靠紧,你之前王府的莺莺燕燕不合身份可莫要带进宫中。” 封歌颌首。 刚打算起身离开,就听太后说道;“沈家只有两个嫡女,沈薇才十二岁,皇儿现在下旨会不会早了些?” 封歌直视太后:“不会,朕要接的人是沈家嫡女沈婉。年方二十,已经不早了。” “你!”太后听到沈婉这个名字,手指颤了颤,看着封歌,目光带着震惊和一丝坚决,她似乎想和以往一样说你敢!可封歌身上的这身明黄龙袍深深的提醒着她,他的儿子已经登基,身份尊贵即便是她说话也要掂量一二了。 她深呼吸缓了缓情绪才道,“皇上,哀家不同意!沈婉已经出嫁,你怎可纳一个出家人为妃。” “朕不是纳她为妃。”封歌想起沈婉,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道。在太后更加疑惑的目光下,他说:“朕要接她入东宫。” “你疯了!”太后气的脸色又白了些,满脑子都只剩下她的康儿牵着沈家女来到她殿前请安,两人笑意吟吟的画面。 沈家女应该是康儿的,是她的长媳!怎可入住东宫! 东宫是什么地方?东宫代表正六宫之主。 封歌起身背对着太后走到窗边一言不发,外面的日光盛好,秋老虎好像快到了。 他逆着光,映的身形更加挺拔。让太后看着有些神情恍惚,这样的皇上她第一次见。可皇上接沈婉进宫她是一万个不同意。 两人沉默着,气氛尴尬,周围的奴才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封歌想了一会才说:“人,我是一定要接入宫,母后就当我帮大哥弥补一下沈婉吧,双十年华的女子要在那个简陋的道观呆上一辈子?母后忍心朕也不忍,沈婉是沈家嫡女,沈相岂会不挂念忧心?” 太后忽然醒悟,“皇儿是为了安抚沈相?” 封歌回头看着太后,许久轻轻颌首。 太后心中吁了一口气,虽然心里还是不愿让沈婉进宫,但如果是为了沈相,那也没法了。左右到时候沈婉进宫的时候,她会盯着! 如此,她还是跟皇上说道:“沈婉可以进宫,但是这个一国之母只能当一国之母。” 即挂着名不能有实权。 封歌得到她松口已经很满意。 离开慈宁宫后,封歌马上去御书房拟圣旨。从头到尾都是严肃着脸,别人看不出来,老人精徐公公却能发现皇上在高兴。 封歌写好圣旨后,抬头扫了一圈御书房中的奴才,没有一个值得放心的。暗卫去又不妥,最后封歌将目光放在徐公公身上。 徐公公被皇上这样盯着,心里有些发毛,低身上前道:“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封歌的手指在书案上很有节奏的叩出声音,“老徐啊。” 徐公公一听这称呼,立马给跪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称呼可是皇上儿时问他为什么长得比他高的时候给起的,因为他当时回答说,他老了皇上还年轻。 封歌见他跪下,摇头道;“起来,你身体可还硬朗?” 周围的奴才把头低的更低了,皇上这是要找个理由换掉徐总管的意思吗? 徐公公也是摸不着圣意,老实回答道:“回皇上,奴才身体还……尚可。” 封歌一听,成了。他将圣旨交到徐公公的手中说道:“你现在就去新沂镇的琼山,上面有个道观,带上人马将沈家嫡女沈婉给接回来。” 徐公公闻言,心中一愣紧接着舒了一口气,他双手接下圣旨满脸笑意下跪道:“奴才定不负皇上信任,将沈小姐平安接到宫中。” 卷一 第六章 道观来人相接 封歌瞧着徐公公的笑脸,不知怎的竟然有一丝丝的尴尬,指不定这奴才暗地里又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殿中的七八个奴才,抬高下巴问:“徐安,这几个是你的人?” 徐公公回头望了一眼两旁站着的小太监,听皇上话中暗藏的意思,他点头道:“回皇上,都是奴才亲手带大的人。” 他在皇宫中混迹了数十年,手下自然培养了不少人,眼前这几个都是五六岁入宫他就带着的,很可信这才放到皇上身旁伺候着。 封歌审视着他们跟徐安道,“朕不希望她在路上发生任何事。”方才一时高兴在这些人面前说出了沈婉身在何处,他现在根基不稳,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以防万一他不想出意外。 徐安明白皇上的意思,如果这些不是他的人,皇上可能会把他们给处理掉。 封歌这也算是在徐安面前展现对他的信任了,他又想起一事问道;“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和当年没有什么大变化。” 徐安连忙颌首:“回皇上,奴才还记得。” “嗯,你去吧。沿途的客栈朕会派人安打点好,你好生照料她,然后直接带入住东宫,不用和其他人多嘴。”封歌说着拿起书案一旁的奏折翻开,即便是刚登基,之前堆积起来的也需要好几天不眠不休才能处理完。 徐安没有多话,示意周围的小太监机灵点侍候皇上,便躬身退下。 * 五天后,新沂镇。 徐安脸色发青的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许久没有这般奔波,着实累的够呛。 此刻,他看着这个镇子的安宁,心里忍不住为皇上自豪,连身体上的不适都消失不见。皇上从来都不比康王差,过去有康王他刻意的藏起锋芒。从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心疼他。 车夫拉起缰绳吁了一声放慢速度,注意着周围过往的路人,无论是马车还是车夫都没有起眼的地方,进镇到客栈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徐安抱着包裹下马车,里面放着是圣旨,客栈门口已经有小厮候着,一看见他就迎上去道:“是那位派来的徐老爷吧,所有东西都已经备好了,您看是现在去还是歇息过去再出发?” 徐安不着痕迹的打量那小厮一眼,四目相对,心知肚明。徐安也很想现在就去看看,然而自身老骨头舟车劳顿的确实走不动了,更别提爬山。 他摇头道:“人老了不中用,歇息歇息再出发吧。” “好嘞,您跟我来。” 这边整装待发,那边琼山道观,沈婉却有些心神不宁。具体表现在她已经第三次提笔沾墨,把墨沾在桌子上了。 清荷再一次帮她擦去桌子上的墨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沈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可以为旁人卜卦预测祸福,却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清荷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脸促狭说:“小姐,您是不是担心陆公子了? ” 陆微誉? 想起这个名字沈婉有些无语的抬头看着清荷,“你的这个小脑袋瓜子想着什么呢?是我害苦了你,不知不觉你都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哎……” 清荷脸色涨红,’摆手道:“胡说,小姐你在胡说什么!我才不要嫁人呢!” 沈婉这才似笑非笑的看着清荷,结果清荷突然呆呆看着她,然后捂脸喃喃道:“小姐不愧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 沈婉叹气,起身收拾桌子上的笔墨道:“那是你见的姑娘少。” 清荷接过她手中的毛笔帮忙,很不满意道:“我说的是大实话,有本事让那些女子都素颜相比,小姐胜出的不止是容貌,还有气质!刚才你那样看我,突然从天上掉下了凡间。” 沈婉:“……”天上掉下了凡间? 清荷自兀自的继续念叨:“原本就是高高不可及让人仰慕的,反正小姐稍微多一点活力的话会更美!” 两人收拾好东西回房,走过廊道拐角的时候,忽然一阵劲风袭来,清荷反应最快一把拉过沈婉避开,定情一看,原来是个匆匆跑来的道姑。 清荷侧头看小姐受到惊吓的脸有些烦闷道:“清晏,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差点撞到人啦!” 这个道观的人都是清字辈,清晏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满是惊慌,这架势比上次观中银两被偷的是时候还严重。 沈婉回过神来刚想问道,清晏就喘着粗气说:“清徽姐姐,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官兵!他们把我们都包围了!” 沈婉蹙眉:“观主呢?” “观主和一个念过半百的领头人在厢房中谈话,我不小心听见来的人说要找沈婉,清徽姐姐这是来找你的!” 清荷怔愣,她家小姐能犯什么事?一个念头在脑中划过,清荷凑近沈婉的耳边道:“小姐,会不会是老爷派人来……接我们回去啊?” “先去看看再说吧。”沈婉对这个可能性不报希望,她出家的时候得到了太后的同意,如今她若是离开这里,最起码也要通知太后一声。 他们到底在打算着什么? 清晏一听,反驳道:“清徽姐姐你还看什么看呀!这些人凶神恶煞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好人!清徽姐姐你还是先走吧,我们帮你打掩护,一定要逃出去啊!” 清荷和沈婉相似一眼,都有些好笑,沈婉朝她安抚道;“不用担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清晏哎呀一声剁了剁脚,她是来通知人逃跑的怎么反倒被安慰了,拦不住沈婉她只能赶紧跟上去。 沈婉心里可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风轻云淡,心里快速的将最近听说的事情联系起来,也就只有新皇继位这事了。 想起新皇,沈婉的心又被刺痛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他,康王又如何会出事?她曾经恨过他,后来这三年看了太多百姓的喜怒哀乐,恨消散了些却还是有些怨。 走到道观门口,果然看见数十个士兵笔直的站着,每一个都面无表情看起来非常的可怕,沈婉仿佛闻到了血腥味。 清荷瞧见这个架势也挺后悔刚才没有听清晏的话,先躲起来,这哪里是官兵啊,明明是士兵! 做什么需要动用到士兵?沈相还没有调动士兵的权利,这气势太可怕了! “小姐……”她紧了紧沈婉的袖口。 那些人目不斜视,当她们仿佛是空气。 清晏上前低声说:“清徽姐姐,领头的人正在厢房中和观主相谈。” 沈婉颌首,眸光一转扫了一圈,确实被包围起来的趋势,可却没有限制他人进出,这些士兵站得好似雕像。 道观里的道姑都停下手中的活,一群群的缩回角落,活像是被囚禁的犯人一样。 此时道观的寂静显的很压抑,忽然不远处传来说话声,沈婉闻声望去,观主在和一个半百老人朝她走来。 沈婉看着那老头,那老头也在看着她。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沈婉瞧着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等人到跟前时,那老头就对沈婉行了个礼,这是下人对主子的礼仪。 沈婉怔愣。 徐安终于见着了本人,和身旁的观主道:“我既然已经见到了沈小姐,那么剩下的事我自会跟沈小姐明说。” 沈婉还处在震惊中,皇上身边的徐公公怎么会在这里!不,应该说是先皇。 他一个宦官何来调动士兵的权力?如果是听从主子办事的话……那岂不是宁王?他想做什么? 然而心里的疑问再多,面对这个人的礼她还是不能轻易受下,当下行回一礼道:“徐……老爷。” 沈婉差点就喊出徐公公,幸好话到嗓子眼及时发现场地不对。 徐安只是微微一笑,观主当着他的面也不好跟沈婉说什么,只能用眼神示意沈婉要小心。 沈婉轻轻颌首,带着徐安去了门外。 他们一走,那两排铁血士兵非常有秩序的跟在身后,清荷被这些士兵的举动吓了一跳, 这怎么好像真的是来抓人的? 沈婉也发现了,但她们在这些人面前本来就处于弱势,悄悄和清荷的手指相握,传递着丝丝安慰。 徐安落后在沈婉身旁一步,瞧见清荷紧张的模样开口道:“沈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并无害人之意。” 沈婉心想,有没有都是你们一句话的事。若非看见这个人是先皇身边的太监总管,沈婉也不会轻易的跟着他走。 到了门外,这些士兵随着徐安的一个手势全部远离开来,依旧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不知道是为了保护他们还是防止她们逃跑。 徐安扫了一眼清荷,然后直接无视她跟沈婉和气道:“沈小姐不用怕,奴才等人是特意接您出道观的。” 沈婉猜想过任何缘由,甚至以为她父亲是否犯了错然后要……全家受连那种。结果她果然是属于想多了。 她轻声问道:“为何?是……皇上让您来的还是……太后娘娘?”能使唤动徐安亲自来的人也就这两个了吧。徐安身为先皇看重的总管公公,连那些大臣都不敢轻易得罪。 闻言,徐安多看了沈婉一眼,感叹这沈家贵女果然和别的女子不同,这般稳的住。 而清荷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眼前这个面目和蔼的人给她一种很强大的压力和恐惧感。 卷一 第七章 进京过府不入 徐安压低声音道:“是皇上让奴才亲自来接沈小姐入宫。” 入宫! 沈婉瞳孔微缩,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的她找不着北,她为何要入宫?新皇刚登基……此番举动是代表着什么? 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 徐安这个老人精将沈婉眼中的疑惑和挣扎都看了去,寻思这沈家女虽然是特别,但是太有主意也不好搞定。 若是别的女子,听到被召请入宫的消息哪一个不是高兴的跪拜祖上烧高香。落到沈家女这里怎么好像是上酷刑? 莫非…… 传说沈家女和康王青梅竹马天生一对,过去这些年她还是没有放下过康王!不成,人他是一定要带入宫的,哪怕是用些卑鄙的手段。 这是唯一会让皇上开心的人! 徐安下了决定,嘴角的笑意加深,意味却变了,“沈小姐可还有行囊要收拾?若没有就和咱家走吧。” 威胁! 清荷抓住沈婉的手更加紧张,这架势简直没有拒绝的余地。 入宫啊,她家小姐入宫做什么?都已经出家了,又曾是康王的未婚妻,难不成那个纨绔的皇上还想染指她家小姐?色胚!大色胚! 沈婉抿嘴,过了一会才道:“徐公公,民女可否多问一句皇上召我入宫是为了何事?” “这乃是大喜事,沈小姐入宫之后就是六宫之主了。哎呦喂这可是巨大的殊荣,连带着沈相都会高兴的。” 沈婉维持的镇定终于破灭,她向后退一步,嘴唇有些颤抖,清荷扶着她满脸担忧。 “小姐,小姐不用怕!徐公公我们已经是出家人!”清荷轻抚着沈婉的背,而后鼓起勇气和徐安对视道。 即使再害怕,当你为了保护一个人的时候,勇气就会从心里涌出来。 清荷知道她家小姐喜欢的人是谁,是现在这个皇上破坏了小姐的幸福,如今还想侮辱她家小姐,简直不能忍! 徐安越发的确定,沈家女心里还有别人,这样的女子岂会真心对皇上?他面上冷了下来,淡声道:“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出家人又如何,沈小姐即使不为自己打算也要考虑沈相的处境。人渐渐老了,儿女却不在身旁,沈相该如何的揪心。” 清荷背后啐了一口,她家老爷后院不知道有几个姨娘!庶子庶女十个手指有余,还揪心!如果在意,就不会这三年多来都没有来看望过小姐。 康王一死,小姐在他眼中就好像失去了价值的东西,冷漠的让人心寒。他现在所有的精力应该都在那个沈薇身上。 沈婉听出徐公公话里的威胁,心里一痛。他说的没错,即使她出家了身体里还留着沈家的血,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家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公公说的极是,麻烦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们简单收拾一下就随公公离开。” 徐公公笑意又爬上来脸颊,这沈婉果然是个聪明人,都不用点明就能明白。 他转身朝不远处的士兵打了个手势,那人脚速奇快的跑过来递上一个包裹。 徐公公道:“沈小姐与身边丫鬟穿着道袍不太合适,这里有备下的两套衣裳,您先穿着,若不喜欢我们到了镇子再去买。” 沈婉心中叹气,对方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她还能说什么,连拒绝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就被威胁,胳膊拧不过大腿是真。 清荷瞄了一眼沈婉接下包裹,沈婉朝徐安点点头带着清荷转身进观。 厢房里,清荷侍候沈婉穿上水绿色的云萝裙,然后替她梳发,浓墨般的三千青丝梳子一梳就到底,她给沈婉挽了个流琉髻,观中多年,早已没用胭脂。沈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依稀有些恍惚,她这样又有了当年的影子。 清荷将她打扮完毕,自己匆匆套上衣裳,粗略整理一下就陪着沈婉出去,她看着这样的小姐,眼神有些惊艳和怀念。 当年她家小姐冠名京都的时候,多少公子少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瞧着沈婉身上的裙子样式还有心情感叹道:“几年过去,又出了许多新样式的衣裳。看这绣工,小姐这是出自高锦阁的。” 高锦阁是几年前就很出名的成衣店铺,现下流行的服饰大多出自此处。 沈婉低头扫了一眼身上的衣裳,没有什么感触,她现在的心思全在皇上为什么要打破她的平静,宣她入宫! 并且还……是许之皇后一位。 她仿佛又被卷入了什么阴谋漩涡中。 两人一走到道观门口,就被请上了坐轿,刚准备走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沈婉回头看,只见道观口站着一群道姑满是担忧的看着她,在一起生活了三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沈婉朝她们温和一笑,一如平时让人心安的模样,让受过她帮助的道姑落泪不已。 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起矫了。 沈婉朝她们挥手,她们追到石阶上喊着保重。 士兵无形的将她们隔开,直到人影不见,道观一片寂静。末了,抽泣声蔓延。 五日后,一辆马车在重兵的包围下缓缓进城,这马车一看就让人感觉很大气,外行看架势,内行看材料做工,马车左上角插着一个小三角旗,绣着一个黑色的七角徽星图,线条穿梭很复杂。 一路走来没有一座城池会阻拦。 清荷听见车外熟悉的京都口音,心情按耐不住有些激动道:“小姐,我们回来了!京都。” 沈婉撩起窗布,清荷凑到跟前,透过这道缝隙看外面,车水马龙,小摊人群,高声细语不断当真繁华。 “阔别几年街巷越来越热闹了,小姐你看,她们的衣裳和发饰都好特别,和我们以前不一样了呢。” 沈婉粗略的看了一眼,确实新奇了许多,只是如今她哪里有心情看这些服饰。 约莫是进城人多的原因,即便有士兵在前面开路,速度也是很缓慢的。而这前进的方向赫然是丞相府。虽然沈父这几年对她不曾过问,但现在她要进宫了,想必会重新看重她。想到还有沈父在,沈婉心安了些。 这种心安又让她忍不住嘲讽自己,所谓的血缘至亲她还抱着某种期望。 徐公公一路将沈婉送到沈府大门,然而沈婉回来的消息整个沈府都没人知道。当这些穿着盔甲的铁血士兵持长枪到来后,守门的小厮吓的双腿发抖,软著脚赶去府里通报主子。 今日的天气很好,日光充足,沈婉眯起眼睛看向镇守在府前的两座石狮子,目光转动落在高挂在上的门匾。 清荷满脑子都是兴奋,打开车门扶沈婉下来,话还没有开口,只见左方的沈公公不知何时穿上了猪肝色的宫服,身后跟着一众侍卫,快速来到沈府大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婉以及围观的百姓道:“皇上有旨!” 沈婉和众人一愣,而那些士兵已经在眨眼间跪下,他们立刻有样学样。 徐公公拉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嫡女沈婉聪慧有德,才艺双全,美貌和学识并重,特赐为东宫之主,即刻入宫!钦此。” 沈婉;“……” 众人;“……” 徐公公此生颁旨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场面,久久等不到回应,徐公公咳嗽一声看着沈婉道;“钦此!” 沈婉回神,磕头道:“臣女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公公慈笑着,“娘娘起来接旨吧。” 沈婉在清荷的搀扶下起身,伸出葱白的柔荑接过那明黄到刺她双目的圣旨,眼看这些士兵簇拥着她就要离开,她赶紧压低声音道;“公公,难道我就这般过家门而不得入?” 徐公公笑容竟有无辜之意,然后显得很为难的模样,“这……娘娘,圣旨上是说要您即刻入宫呢,奴才也就是按照命令行事,还请娘娘见谅。” 沈婉语噎,什么都没有说,回头看了一眼沈府大门又上了马车,她来沈府门前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特意让她心塞?到底是她恨皇上还是皇上恨她!亦或是,她父亲做了什么忤逆新皇的事情,所以特意找来她作为威胁? 总而言之,她沦为了一枚棋子,即便早已出了家也断不了这凡俗。 清荷在徐公公的面前是有气不敢发,上了马车,等车轱辘转动起来前进时,她才忿忿道:“小姐,他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耍我们玩吗?哪有进京了不能回家看看的道理!传出去皇上也不怕百姓又议论起来,这名声也真是够臭的,是不是已经臭了所以就不管了!” “清荷!”沈婉低喝一声,语气难得凌厉,平时柔弱的柳眉轻蹙着,带着很大不满,眼神锐利。 清荷被镇住了,愣愣的看着如此摄人的小姐。 沈婉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吓到她,但这件事的非同小可,清荷如此议论皇上,若是被有心人听见随时会掉脑袋,如今她就像砧板上的鱼肉,难以自保,一旦清荷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去救,所以一定要慎言。 她放缓了语气跟清荷解释道:“清荷,你忘了议论天子是什么罪?跟我在道观三年,倒是把规矩给忘了,从此以后绝对不能随心所欲,要时常把脑袋悬在刀口上,明白吗?” 卷一 第八章 入宫却是平淡 清荷眼眶发红,想到自己一路上表现的那么开心,兴致勃勃的观察那些女子服饰。却忘了小姐承受的压力,从不给进府又特地去一趟就知道小姐的处境了。她吸了吸鼻子愧疚道;“小姐,您别生气是清荷错了。” 沈婉拉过她的手无声安慰,她现在担心的是外面有没有人听见清荷的言语,她伸手挽开窗布,想看看那些士兵离马车有多远,结果、一入眼便是徐公公布满皱褶的脸颊! 沈婉的心脏吓得一下子紧缩,又给提到了嗓子眼,活生生将惊呼给压下去。 徐安看见沈婉眼中的惊吓,慌忙道歉,还自打了自个两下嘴巴子,这才问道:“惊吓到娘娘还望娘娘恕罪,娘娘可是觉得车里闷了?”不等沈婉回答他接着道:“我们正在入宫,还请娘娘忍耐片刻将帘子放下,再有几炷香的时间就到宫殿了。” 沈婉颌首,手一松刚要放下窗布,又抬头问道:“公公一直跟在马车旁边吗?” 徐安点头:“从现在起奴才一直跟着娘娘,直到把娘娘平安送到殿中。” 沈婉心中纳闷,“可不用先去觐见太后老人家或者皇上?” 这直接抬进宫中的规矩怎么跟外府主子抬姨娘如此相似,唯一的区别大概在于姨娘是从后门抬进府中的,她是从皇宫大门进来的。 可皇宫后门连狗都不钻!她总不能从后门进,而且后宫有东西之分,所谓的东宫为正,西宫为副。 她是不是搞错了?确定是东宫之主的份位吗? 想到这里她差点想学徐公公方才那样打自己一个耳光清醒清醒,什么时候她竟然还在乎这个了。 徐安仿佛是沈婉肚子里的蛔虫,他看了看四下说道;“娘娘,该有的规矩会等到册封大典之时,您奔波数日也累了,只需好好的休息好。后天就是册封大典,希望娘娘会有个好精神。” 沈婉嘴角抽搐,看这模样,这徐公公是没有听见清荷之前大逆不道的话了,应下徐安的话后,沈婉就放下了窗布,她可以感觉马车明显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听见了士兵的喝声,以及徐公公独特的嗓音,紧接着很快就被放行了。 沈婉听从徐公公的话不敢掀开窗布往外看,索性过去她也没少入宫,便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别以为进了皇宫就快到宫殿,这皇宫绕起来,你三天三夜都走不完。 沈婉小憩了下,马车便到了宫殿门口,清荷率先下车,看见宫殿门口整整齐齐的站着十个宫女十个奴才。心里有些打鼓,这么多人和她抢主子!她十分的有危机感。 她满腹心事的转身去扶沈婉,那些奴才就跟训练过似的,看都不用抬头看,立马下跪行礼喊,“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沈婉一下车就受了这么大的礼,示意清荷开口,清荷清了清嗓子道:“我家主子让你们起身。” 又是一番谢恩的话,这些宫女才从地上起来。 徐公公询问了一番宫殿布置的事,又交代要万分小心的服侍好皇后娘娘,这才离开去御书房给圣上回话。 沈婉从被接出道观到现在站在这个宫殿里,所有的事情都被徐公公一手安排承包,除了没自由,她并没有受到一丝丝的委屈。 可眼下,她对着这二十个陌生的宫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拉拢人心或者立威。 挑选了两个有眼缘的宫女交给清荷带,其他的各司其职。 御书房中,封歌一直在忙,除了抽出时间查看徐公公让人送回来的消息,剩下的时间都在不眠不休的处理奏折。 而徐公公离开十日,回来看见的就是封歌此时尽露疲态的容颜,他当下就狠狠瞪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奴才,没有眼色的东西!皇上这么累了都不会劝着去休息! 那两奴才被徐公公的目光吓的肩膀一缩,皇上和徐公公是他们最怕的人。 封歌还在提笔批着奏折,他听见了徐公公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问道:“人平安到宫殿了?” 徐公公立马回答:“回皇上,娘娘已经到了,皇上是否要过看看?” 封歌坐在书案前没有搭理他,全神贯注的提笔写着什么,当批完那本奏折后他才放下手中的毛笔。 在那期间,徐公公悄悄问侍候的两个太监,得知皇上这几日都是两三天不眠不休,然后小憩一两个时辰,中间不停的在批阅奏折和接待朝中大臣。 徐公公有些心疼,皇上是皇后所生,又有先皇留下的登基遗诏,其余的皇子没有什么大能,早早的被赐了封地封为候。不应该这么拼,身子要紧啊。 封歌起身,坐的太久,关节咯咯响。他伸了个懒腰,一把将桌前的奏折推开,侧身踏步出去。 徐公公赶紧跟上,封歌边走边问道:“没让她进府,她是否不开心。” 想到沈相接到小厮通报匆匆赶出来,得到人已被他接近宫中来的消息,那脸色一定很精彩。 一是为了惩戒这些年他从未过问沈婉的错,二是为了让他主动进宫面圣,在朝前倚老卖老三番两次的阻挡他下的决议。偏偏他现下根基不稳,这个沈相的人脉太广,不好拿捏。 徐公公组织着言语,刚想委婉的表达皇后娘娘生气是什么模样,就瞧见皇上眼底的青黑,改口道:“回皇上。娘娘只问了一句为何过家门而不得入,然后就不曾提起此事。好似没有生气。” 心下却道,这皇后没有甩他的脸色,涵养那是极好的。 封歌想起她曾经生气的模样,鲜活的很呢。生气就生气吧,省的每天都那么平淡的过着。人啊,还是有点七情六欲的好。 又给徐公公偷瞄到皇上嘴角上扬的笑意了,徐公公忍不住琢磨这沈婉怎么什么都没干都能让皇上高兴? 本以为皇上迫不及待的去凤殿见准皇后,却发现这皇上的一拐角进了龙池殿。徐公公赶紧让身后的奴才去准备沐浴要用的物什。 一炷香后,封歌舒缓了疲劳回到寝宫,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直接躺在龙榻上,闭上眼睛道:“出去吧,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也不许吵闹。” 徐公公跟了他一路,见皇上肯歇息,心里才放心下来,准备好劝慰的话也给省了。他招手把寝宫中的宫女奴才带出去,轻轻的关上殿门,留下两个奴才候着。 整个寝殿安静到连树上的鸟儿都消声。 封后一事,徐安在沈相府前一宣布完,没多久就飞速的传到各个大臣的耳中,又通过种钟途径传递给后宫的妃嫔,一时间无声的掀起了大浪。 后宫的妃嫔不多,定下来的有七个,分别是皇上还是宁王时的王妃,封为西宫后,还有一个他宠爱的民间女子纯燕,不顾舆论将她封为贤妃乃是四妃之一的份位。 其余五个皆是朝中重臣嫡女,分别位于四嫔位首。 她们都在皇上的身边侍候了长达三年之久,即康王去世后,封歌便再也没有纳过任何一个女子进后院。 西宫后是曹相的女儿,十分得太后的喜爱,当年也是太后下令将此女配给宁王当正妃。 如今,她刚得到这个消息一刻也坐不住,直奔皇上的寝宫而去。 皇上对她一向相敬如宾,虽然这些年皇上性子突变,人也变得更加有魅力,却还是很尊重她。 她相信皇上是爱她的!一直都相信着,可是为何有个贱女人横空而降的压在她头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要问个清楚! 然而她气势汹汹而来,却被一扇紧闭的宫门阻挡在门外,原来早有奴才在外面望风,一见有妃嫔来不好拒绝的直接关上宫门。 西宫后盯着那扇绯红色的大门面色铁青,跟在她身后的宫女怯怯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敲门吗?敲皇上的门她们不想活了? 西宫后站了好一会,瞪着身后的宫女恨声道:“眼瞎了吗!还不上去敲门!” 她身边的陪嫁丫鬟依芽,身份随着主子而水涨船高成了大宫女,立马接着主子的话尾高声道:“都脚下生根了是吧?娘娘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一个个的杵在这里,想挨板子?” 一听挨板子,本来犹豫的两个宫女上前,扬起手就要用力拍下,然而两人对视一眼,力道一卸,很轻的拿起门环,柔柔的扣扣扣。 里面一片寂静。 见此,西宫后额角似有青筋跳动,新来的宫女就是蠢! 大宫女依芽十分有眼色的呵斥道:“你们两个是没有吃饭吗!废物没用!给我退下!”她一脸高高在上,而后对着西宫后却是低声恭维,保证道:“娘娘别急,奴婢马上就去敲门,这些没用的奴才,是奴婢没有管教好,回头还请娘娘责罚。” 说完不等西宫后回应,她便上前拍门,十分用力,十分卖力。 在如此安静的宫殿,这一下的拍门声传进宫殿里的奴才耳中。顿觉不好,什么也顾不上,在依芽拍第二下前,火速打开宫门,装出十万火急十分可怕的神色直接跪在西宫后的面前低声道:“奴才参见西宫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卷一 第九章 麻烦仿若到来 “狗奴才!你们的耳朵都是聋的吗!”依芽只拍了一下,门就开了,即便娘娘没有表扬她,也阻止不了她自我膨胀的得意。 跪在地上的两个奴才不敢看西宫娘娘,但是西宫娘娘身边的宫女他们还是敢直视,瞧见那嘴脸两人都低下头,徐公公教导过他们,这样的人在皇宫生存不了多久。自然不用去理她。 这看在依芽的眼中自然而然的理解成他们在怕她,趾高气扬的瞪了跪在地上的两个奴才一眼,她回到西宫后的身边,一脸替自家主子抱不平的神色,愤然道:“娘娘,这两个奴才真是目中无人,这才刚刚开始他们就敢怠慢娘娘您。” 这两奴才可是皇上身边的人,西宫娘娘若是敢动手那就是再打皇上的脸,在后宫可是大不敬之罪,是以,他们两个跪在地上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娘娘息怒,奴才等人来迟是因为皇上刚歇下,娘娘您知道皇上一向喜静,这一丁点声响都容易惊醒,还望娘娘恕罪。” 果然,西宫后眼中的恼怒消散了些,有些怀疑道;“皇上在歇息?” “是的,娘娘。” 西宫后还是不相信的说:“这大白天的皇上怎么会休息,切莫糊弄本宫,皇上并没有午歇的习惯!”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太监带着几分恭维道;“皇上的作息,整个后宫就数娘娘最清楚。只是皇上数日来都在不眠不休的处理奏折,刚刚处理完这才歇下,若非如此,皇上怎会一连数天都未去见娘娘您呢。” 这话说的西宫后舒坦,她怒气已消了大半,皇上喜静十分喜静,即便是她睡在皇上枕边都不敢深眠,就怕说了梦呓惊扰了皇上。 因为以前有个女人半夜梦呓,从此再也没有得到过皇上的青睐。 依芽虽然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却是个会看主子脸色的。这两个狗奴才三言两语就把主子哄的气消,简直是在打她脸,却又耐他们不得。 西宫后透过沉重的宫门往里看,不说话的时候静的只剩下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说到底她确实不敢赌,随便呵斥跪着的奴才两句就带着宫女走了,气匆匆的来又闷闷的走。 两个奴才见送走了西宫后都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这西宫后还知道皇上喜静的事。两人互相搀扶着起来,跪了这么久,膝盖难免的有些发软。 他们往外看了看,除了这个西宫后,也没有其他妃嫔敢这般敲门了。轻轻的关上大门,他们继续守在门后,这大门乃是第一道坎,只要保住了就不会吵到寝殿的皇上。 西宫后走在回宫的路上,那口气憋在嗓子眼没法发泄出来,她越走脸色就越难看。手中的娟帕被绞成一团。依芽看出主子受气,脑中又冒出一计。 她凑近西宫后的耳边道:“娘娘,皇上这边行不通,您可以去太后那边探探口风,太后老人家从前就喜欢您,说不定这会还不知道呢。” 太后这个把月来极少在众人的面前出现过,听说是身子不太好,因着其他妃嫔都不敢上前打扰,只有她的主子受太后喜欢,时常去看望她。如此时日一久,太后对娘娘更上心了些。 西宫后闻言脚步放慢,寻思着其中的可能性,太后确实是很疼她,每次去到的时候都会在拉着她的手问些体己话,也会在皇上面前赞扬她。 看了看天色,正好是太后午歇醒来的时辰,虽然早上她才去了慈宁宫一趟,但那时候她还没有收到有人入东宫的消息! 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她索性一顿,拐弯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去就去!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敢承下如此殊荣! 依芽一步不落的跟在主子身旁,为主子采用她提出的意见而沾沾自喜。 西宫后时间掐的很准,太后醒来不就刚准备用喝茶用点心,就听到宫女来禀报说西宫娘娘求见。 太后抿了一口热茶,抬头看着侍候她的嬷嬷笑道:“看来馨儿这丫头进宫后更方便了,以前住在宫外三五天进宫一次,现在更是日日都来看哀家这个老太婆。” 嬷嬷笑言:“太后自诩自己是老太婆,那老奴岂不是无地自容。”想到时常来慈宁宫看望的西宫后,她低声说道;“西宫娘娘倒是个有心的。” 太后微微颌首,他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风风雨雨走过来了自然分的清。所以她才会允许那孩子踏入慈宁宫。她扬起笑脸朝门外候着的宫女道:“快请进来。” 宫女一福身赶紧退下去请西宫娘娘进来。 西宫后一进殿门就甜甜喊了一声母后再行礼,她随了皇上喊,更显得和太后亲近。 太后这一生无女,只得了两个儿子,如今大儿子逝去,就剩下这一个小儿子。西宫后闺名叫曹馨,很合她的眼缘,什么都好,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四年都未诞下子嗣。不过也不妨碍她把她当做女儿来疼。 她招手示意曹馨做到她身边来,问道:“上午刚来,怎么现在又来了?午时你就不该回去,省的走多两趟路。” 曹馨腻在太后的身边,伸手拿了桌上一块糕点送进太后的口中,“母后,我想你了嘛。皇上忙着政事已经好几天没有步入过后宫,也不肯让任何人去打扰。我只好来慈宁宫叨扰母后啦。” 太后好笑的睨她一眼,“就会油嘴滑舌说些好听的话哄哀家高兴,哀家看你有心事,怎么了?” 曹馨摸了摸自己的脸,“母后的眼睛好厉害!我有心事都被看出来了。”她也不拐弯子,略忐忑的看着太后问道:“母后,您知不知道皇上即将要立一个神秘女子为后?” 似乎心有不满,她小声嘀咕道:“而且还是东宫后。” 自古以东为正,她虽然日后不用对东宫那位行礼请安,但是被人压着一等,心里不痛快。 提到这件事太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皇上这几天忙坏了,连封后大典的日期都还没有公布出来。” 曹馨苦着脸道:“皇上真的要立着那女人为东宫后啊!她都住到东宫里面去了,好多人都知道,母后,那女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突然就被立为东宫后了。” 都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太后哪里不知道曹馨心里的哀怨。她开解曹馨道:“都是贵为皇后,你见到她也不必行礼,不用多想,掌管后宫的权利会在你的手中。” 曹馨得到太后这句话有些恍恍惚惚,虽然她贵为西宫皇后,实权却还在太后这里,她之前想掌管后宫,不过太后如此疼她,那掌不掌管都无所谓了。 太后安抚了曹馨之后,目光幽深的盯着门外出神。尔后才看着嬷嬷道:“好好好,好得很呢,皇上悄悄将人接入了宫中,竟然没有人来通报给哀家。” 曹馨听见,赶紧有些感同身受的安抚,她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气的不得了,看来太后只知道皇上要封那女人为后的事,却不知道人早已到了宫中。 哼!她一定要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别问她为何不直接去凤殿找人了,人家刚来她就去找麻烦,对不起太后悉心教导她的那些事儿。 太后反握住曹馨的手背,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对于沈婉她之前也是极其满意,前提是她康儿王妃的情况下。如今她却入了皇上的后宫。她不得不敲打一番,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别抱了不该有的念头。 想通之后,太后在嬷嬷的帮助下缓缓站起道;“日光正好,馨儿,愿不愿意陪哀家出去走走?听说白裳花开的正好。” 白裳花?这不是在凤殿周围的花园吗? 曹馨笑的双眼眯成一条缝,“自然是跟着母后去呀。” 而也才刚刚睡醒的沈婉正吃着进贡上来的沙果醒神,皇宫里的吃食每一样都很精致,外面难寻的水果在宫里想吃就有。 一时间沈婉的忧愁也就淡了下去,得过且过,虽然失去了自由好歹还有一些平时吃不到的食物来弥补。 她吃了一个拳头大的沙果,还吃了一小块清荷废了好大功夫才剥好的米粒果。刚有了三分饱意,宫女又端着精美的点心上来。 沈婉每样尝了尝,都点头不已。这些糕点味道好的感动唇齿,她吃了三年的粗茶淡饭,已经许久许久未尝过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糕点和水果。当下不免有些喟叹。 然而事情好像很喜欢先甜后苦,沈婉还没有吃够摆在桌上的糕点,就听门外守门的奴才匆匆跑来禀报道:“娘娘,太后娘娘和西宫娘娘来了!” 土因为有太后在他们怎么敢拦! 沈婉手中的糕点没拿稳,掉到衣裙上四分五裂。 她赶紧起身赶去相迎,这刚走出殿门口就差点撞上了被曹馨搀着而来的太后。 太后苍老了许多,眼神依旧锐利,一瞬不瞬的盯着沈婉看。 沈婉立刻跪下道:“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卷一 第十章 深夜谁人守护 清荷以及一众的宫女都跪下叩拜,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起身的话。 沈婉的膝盖跪在坚硬的石砖上泛着痛楚。她低着头,隐忍着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太后略带沧桑的嗓音从她的上方传来。 沈婉听话的抬头去看太后,以及……搀着太后的曹馨,两人四目相对,曹馨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和厌恶,沈婉眼中的诧异,都只有彼此知晓。 太后看着越发特别的沈婉,心里有些不平衡,她那么好的康儿英年早逝,这应当是他妻子的沈婉却还过的如此惬意。瞧这身在女子中脱颖而出的气质,难道她忘了康儿?不思念康儿?为何她一点都不痛苦! 太后一股火气从心口涌上来,她直接略过沈婉和整个宫的宫女奴才,走进殿内,一眼就看见了桌上摆着是五六道点心,还有几个红通通的沙果,以及数量稀少的米粒果,可以得知她没来之前,这个沈婉在做什么了! 有吃有喝有人护着、真是气煞她也! 沈婉感觉自己的膝盖快要坚持不住了,清荷亦是,主仆二人数年来极少下跪,即使要跪道观也有一个蒲垫着。 可太后还在,连偷懒都偷懒不得。 太后示意身边的宫女将桌子上的这些糕点都撤掉,重新洗了茶杯沏了壶茶,她就坐在的桌边端着热茶,静静的看着跪在门前的沈婉。 她偏执的想道,既然你自己不肯受苦就别怪她帮忙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婉额前留下了冷汗,清荷在一旁看的心疼却不敢去帮忙擦掉,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终于动了。 她走到沈婉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沈婉。” 沈婉声音有些虚弱的应着:“回太后,臣女在。” “你可知道皇上为何要宣你入宫?不要肖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这个皇后位置是给你的最大殊荣,只要你不惹事老实呆着,桌子上那些好吃好喝的东西少不了你的。” 这施舍般的语气让沈婉忍不住抬首喊道,“太后……” 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四年前的太后对她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和蔼可亲……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她的父亲做了什么?突然把她宣入宫中来了个下马威。 太后本来狠着的心因为她这一声呼喊,以及被那双发红的眼眶个看着,竟有些不忍。亦或是想起了当年她的康儿护着她的模样。又想起皇上所言,他一是为了牵住沈相,二是为了弥补沈婉出家受苦才给她这个东宫之位。 最后她临走前才松口让她起身,之后带着曹馨离开,曹馨回头打量狼狈的沈婉,就是这个江湖骗子竟然能入住东宫!没想到是沈相的女儿,呵呵,沈相总是和她的父亲作对,他的女儿竟然也敢这样对她! 等着吧,太后一把掌管后宫的权利交给她,她就赏那个沈婉的女人一份大礼!让她敢诅咒她没有孩子!她竟然敢说她没有孩子! 想到这件事,曹馨的脸色乌云密布, 哪里还有之前那种明朗。 幸好太后也是满腹心事,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 沈婉深吸一口气,太后的态度深深的刺伤了她,而她刚才看到太后的脸,丧子丧夫,也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凤殿的一众宫女等太后走远后才敢慢慢的动起来,清荷赶紧爬起来,急着去扶沈婉,却自己都一个踉跄,双腿无力,都感觉不到撒膝盖以下的肢体了。她都这样何况是小姐! 清荷有些腿脚发软的上前跌坐在地,担心道:“主子,你没事吧?来,我们快起来。” 沈婉摇头,“疼的没有知觉了,起不来。” 清荷鼻子一酸,身体又涌出无穷的力量,她吃力的扶起沈婉。沈婉皱着眉头努力用力,膝盖却跟废了一样毫无感觉。 最终还是清荷和宫女一起将她扶到床榻边,清荷顾不上自己,让宫女拿来散血去淤的药来,自己则撩起沈婉的裙摆到膝盖上面,白皙的小腿,细腻的肌肤,反衬着那两个膝盖惨不忍睹。 看着又青又肿的两个膝盖,清荷落泪了,小姐第一次吃这种苦,太后老人家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坐了一通,让她们跪了在那么久,到底是何居心吶! 沈婉躺下来感觉好受多了,听见清荷的抽泣声挣扎着起来又被按了回去。 清荷背过身擦干眼泪道:“小姐,你膝盖受伤了乱动什么?” “你的膝盖不也疼吗?快去上药吧。这就是皇宫,仅仅只是刚开始,所以日后我们的一举一动要慎之又慎。” 清荷每走一步都可以感受到膝盖传来的痛楚,但是还能忍,也没有他家小姐那么严重。听了沈婉的话,她抬起衣袖要就要擦脸。沈婉给了她递去一条手帕,叹气道:“清荷,跟着我入宫真是太危险了。” 当初就应该把清荷丢到镇子里,以清荷的反应能力,人也长得秀丽,不愁嫁不到好人家,总比现在在宫中提心吊胆的好。 清荷接过手帕擦了擦脸颊两边的泪痕,此乃上等的雪巾所绣成,轻若无物,她忍不住多擦了几下说道:“小姐,如果你把我留在了镇子里,信不信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入宫。” 沈婉拿她没有办法,膝盖是一阵一阵的疼,脸色有些苍白道,“清荷,您先去处理你自己的膝盖看看伤势如何,我先歇息一会。” 不到一刻钟,沈婉便睡了,清荷掖了掖她的被角,悄然走到外间掀起裙摆看自己的膝盖,清理上药包扎,一口气弄完,她坐在床榻边发呆。 刚来的第一天就被太后来了个下马威,殿中的宫女奴才恐怕都知道小姐不被看重的事实。以后会不会生出异心还不一定。 小姐一定很累很累,她不能拖小姐的后腿! 沈婉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夜幕降临,还是清荷轻声唤醒她用晚膳才醒的,她柔了柔发昏的脑袋。清荷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道:“主子,您身体不舒服吗?” 沈婉坐在床榻上,双目微阖,任由清荷的探她的额头。 清荷没有探出异常,沈婉说:“大概是睡的久了头痛,明天早上醒来就好了。” 清荷也这样认为,侍候完晚膳后,沈婉又睡下了,刚进凤殿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人气,可经过太后这一个举动后,沈婉觉得大家都沉默的可怕。 睡到半夜,她的意识开始迷糊,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片迷雾中,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然后出太阳了,晒的她很渴,无意识的喊着水,忽然一道泌人的泉水从天而降,她贪婪的饮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道:“慢些喝,别急。” 沈婉挣扎着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她睁开双眼,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脸,有几分相熟,她冒出是第一个念头是,陆微誉? 她喊了出来,守在她床边的人浑身僵硬。以为自己被发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可再仔细一看,沈婉已经睡着了。 封歌舒了一口气,如果真的被发现,他该如何解释大半夜他是如何进来凤殿?想到自己歇息之前下的命令气的他简直想打死自己,说了不让人打扰,却没有想到母后会找沈婉的麻烦,送消息的人竟然还被拦在了殿外。 当他入夜醒来时,负责收集消息的奴才一件件的开始汇报,他念的奇快,封歌也听的清楚,当听到某一条的时候他忽然喝止,这才知道沈婉受伤了。 封歌思虑再三,趁着夜深人静,他潜了进来。看着床榻上的沈婉好一会,捕捉到她好像再说水,连忙去倒了一杯用内力暖了,喂给迷迷糊糊的沈婉。 这一肢体接触,他又发现沈婉发高烧了!急急忙忙折回寝殿找到药丸给她喂下。 如此奔波两回,药效发作,沈婉这才松开眉头睡着。 封歌替沈婉整理了额前的发丝,掖了掖被角,摸摸额头,又小心的看了看她膝盖重新换了药,守到了五更天才回去。 翌日清晨,沈婉醒来浑身无力,膝盖也有些疼,不怎么舒服,吓的清荷上上下下给她检查了一遍。 因着后天就是封后大典,沈婉病了一场,虽然已经没有问题,封歌却还是决定不举行典礼,直接宣布沈婉成为东宫皇后,就此了事。 后宫流言四起,提起这个东宫皇后都没人把她放在眼里,听说刚进宫的第一天就被太后给罚跪了半个时辰,皇上都没有去理过。 现在倒好,连封后大典都给撤了,这个沈婉占着东宫皇后的位置,地位却不如一个妃嫔,真真可怜。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本该是举行封后典礼的日子,沈婉对太后和皇上的种种行为已经免疫,不管是无故罚跪还是说免就免的典礼。都不重要了。 皇宫的吃食再好吃都有吃腻的时候,她现在只呆了两天就开始想念在道观里的生活。没有阴谋没有算计,能和百姓接触,了解到更多的事情。 清荷怨念满满的给沈婉剥瓜子,还说养好精神举行封后大典,哼简直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