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不速之客

高干男猎爱记（云中叶）
 
感觉到有敲门声时，莫小鱼正在床上看书。莫小鱼看书的时候，绝对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对于敲门声，她根本不曾听到，而只是感觉到，就是心里忽然有了一点点概念：好像有人在敲门。
莫小鱼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敲门声没有了。她耸了耸肩膀，给了自己一记自嘲的讪笑，正了正歪斜的身子，打算继续看书。
开门声响起。
开门声？开谁的门？谁开的门？
莫小鱼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套120平米的房子是莫小鱼的父母遗留给她的唯一财产，莫小鱼又是父母唯一的法定继承人，最关键的是，她目前没有意向把房子租给别人合住。而这会儿，是星期日，莫小鱼回顾了一下自己这一天的安排，应该是没有预约的访客。
那么，来者系谁？胆敢如此放诞无礼？
莫小鱼站在地板上的时候，脑子里勾画出了来人——在这么一个寂寥的清晨，在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多层顶楼，一个陌生的狂徒来到一个单身女子的门前，象征性地敲门，应该是很长时间的敲门。门内无人应答，于是拿出了万能钥匙……这样的人只有一种，小偷！
莫小鱼操起一向放在床边防身用的剪刀，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无情。莫小鱼勾起嘴角，漏出一丝冷酷的笑，她不是圣贤，没有必要等小偷进门后再给予谆谆教诲；她更不是教父，明知道小偷入室还要主动将银烛台什么的赐予迷途的羔羊！切，她是莫小鱼，对于这种敢于在青天白日里登堂入室的小偷，她给出的只有一种，血的教训。
门呀的一声开了，一只手，一只男人的手出现在莫小鱼的视线内，莫小鱼毫不犹豫地举起剪刀，冲着那只裸露在短袖外的看上去光滑紧绷的皮肤恶狠狠扎了下去。
手臂一闪，随即是一声凄厉的惨呼。
莫小鱼眼疾手快，抢步上前，“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上了保险，又敏捷地搬来椅子，叠放在门背后，这才有恃无恐地高声喊道：“门外的小偷听好了，陷你三分钟内立刻离开我家门口，否则我立刻拨打110，等待你的将是冷冰冰的监狱。”
莫小鱼剽悍地喊完了这话后，左手攥紧了手机，手心里湿湿的，好像要把手机银色的外壳都给腐蚀了似的。
她等待着。
“听妈妈的话，别让她伤心……”
莫小鱼吓了一跳，怎么，她还没给110打电话呢，难道110未卜先知。翻开手机盖子一瞧，厚，是表妹尚婕啊！
“喂……”
“莫小鱼，你要死啊！”尚婕的声音气势汹汹地贯穿鼓膜。
莫小鱼皱了皱眉头，把手机移开耳朵一掌之距。她今天到底走了什么霉运？遭遇了小偷还不够凄惨，还要被尚婕咒死啊活的。
“大小姐，我哪儿招你了？”莫小鱼遏止着胸口涌动的怒气，好声好气地问过去。
“你立刻开门！”尚婕开门见山地下了指令。
“开门？”莫小鱼翻了个身白眼，“大小姐，你知不知道门外站着谁？小……”
“我男朋友！”
“啊……”
陆逊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逊过！
被人当成小偷是第一遭！
被人当场见血是第一遭！
被人当面摔门是第一遭！
房门打开的时候，他站着的地方，形成了手掌大小的血印子，看着触目惊心。
莫小鱼没敢多看，堆起一脸惶恐的笑，点头哈腰赔不是：“不好意思哈，我以为……哈哈……不好意思哈……你请进，请进！”
陆逊阴沉着脸，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敢伤害他的吃了豹子胆的女人，蓬头垢面，老天，两只眼睛的眼角居然都糊着一坨黄灿灿的眼屎！这一刻真是死了的心都有了，居然是这样邋遢的女人刺伤了他？据说还是单身！哦，怪不得，这种女人谁敢要？
莫小鱼不安地抓了抓头发，扯了扯衣服，佝偻的身子越发佝偻了，应该看不出来吧，她没穿内衣。嗯，这件睡衣是妈妈的，布料是那种纤维很粗的麻，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请……进！”对方不动，莫小鱼也不敢乱动。岂不闻“以不变应万变”。问题是，这一门武功绝学果然深不可测，演绎起来似乎连气都喘不平了。
陆逊的视线终于从莫小鱼身上移开了，他环视了一下客厅，简单、亮堂、整洁，还算不错。他抬起了脚步，跨前一步。
“让开！”视线从莫小鱼头顶冷冷地落下来，陆逊纡尊降贵地下令。
“哦，哦！”莫小鱼慌忙挪开身子，陆逊很高，几乎高过她一个脑袋。她看不见陆逊俾睨的目光，但是，她感觉得到那种灼热，哈，她的头顶会不会出现地中海啊？咦，不对呀，这还是不是她的家？
陆逊走到布衣沙发前，像个君王一样坐了下去，傲慢地抬起下巴：“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我的行李拿进来？”
“哦……咦……”莫小鱼在门口缓缓转过身子，“凭什……”她看到了陆逊受伤的右手腕，下意识丢开了手里的凶器，没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嗯，应该的。”
行李箱只有一个，门外到门内也不过咫尺。莫小鱼没费什么劲。
门合上了，莫小鱼转身面对陆逊：“那个，真的不好意思……”
“包扎啊！”陆逊皱眉，“难道你非要等我流干血再给我包扎不成？”
莫小鱼吸了口气，好吧，受伤的人最大！
她一声不吭地走到厨房里，从壁柜里取出药箱，走回到陆逊身边。
陆逊丝毫没有站起来或是改换一下姿势迁就的意思，莫小鱼只好蹲下来，取出药棉，蘸了酒精清洗陆逊手腕上的伤口。伤口不深，但划破了表皮，还是有种血肉模糊的感觉，不过此刻血已经自然凝固……这家伙还真是体格强健呢！莫小鱼抬头看了看陆逊，这一眼，忽然发现眼前的男人不仅身板健壮，五官简直就是俊美。
哈，也只有这样的极品才能成为尚婕的男朋友！哼，说不定是那种吃软饭的小白脸，不然，干嘛连住的地方都要尚婕帮忙解决？莫小鱼低下头，牵动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
“小白脸？哼，如果我这样告诉尚婕，你猜她会怎么想？”陆逊忽然开口。
莫小鱼吓了一跳，愕然望向陆逊，对方的嘴角恰巧也露了一丝皮笑肉不笑。这家伙，会读心术？
“如果我继续告诉尚婕，你穿着睡衣，不穿内衣，蹲在我面前……你猜她又会怎么想？”
莫小鱼迅速起身，右手本能地揪紧了领口，带着婴儿肥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要不要甩他一个巴掌，或是踹他一脚？
“什么都不要做！”陆逊冷冷开口，“因为你什么都做不到，而且……”他的目光掠过莫小鱼胸前两团柔软的曲线，眼神中多了些玩味的邪恶，“我不敢保证在反抗中会不会把你这一件唯一蔽体的衣服给扯下来……”
砰！莫小鱼逃进自己的卧室，用力关紧了房门。
陆逊哈哈笑了起来，到此时，堵在胸口的恶气总算吐了出来。
“栀子花，白花瓣……”歌声响了起来，没有伴奏，是尚婕的清唱。每隔一段时间，尚婕就会给陆逊换一下手机铃声，唯一不变的是，不管怎么换，唱歌的永远都是尚婕。当然了，尚婕的声音很优美，如果去PK中国好声音的话，说不定能火上一把。前提是，尚婕的老爸点头。
“老公，怎么样？那女人没有为难你吧？”尚婕甜腻妩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带着江南杏花秋雨般到处飘飞的甜米酒的醺醺然。
“怎么可能？”陆逊的嗓音带着宠溺，与方才冷嘲热讽的生硬僵冷判若两人，“小婕出马，自然马到功成。来，亲一个！啵！”
“讨厌！”说着讨厌，尚婕还是乐滋滋地回了一个。
“喔，好香啊！唉，我有反应了。”
“讨厌！”尚婕女性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哎，我可警告你啊……”
“除了你，你以为别的女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陆逊啧了一下，“小婕，你不要太小看你老公哦！我可是很挑的。可恨偏偏遇到了你这个小魔女……”语声变得微弱而暗昧。
尚婕吃吃地笑了，两人低低地调笑了一阵。
“对了，她呢？”
“不知道，大概在房间里吧！”陆逊看了一眼莫小鱼，他几乎可以断定，此刻莫小鱼一定站在门背后，想出来而不得。
“你的房间收拾好了吗？哦，都怪爸爸，他自己见老战友，还非要安排我作陪，害得我都不能陪你。不然……”
“是啊，不然，我一定……”声音又变得暗昧。
“唔……”尚婕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旖旎的粉色情绪，“你怎么这么不害羞啊？”不过天知道，她自己有多么吃他的这一套。
“除了你爸的战友，不会还有别的吧？”陆逊话锋一转。他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这一场什么接风洗尘会战友宴，绝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子女安排一场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是正道吧！只是不知道战友那一边，一旦知道这个相亲对象昨晚还在和他进行男女双修的飨宴会作何感想了。
陆逊恶意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抛之脑外，切，知道又如何？就算尚婕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只要她老爹后台够硬，对方照样会奉若至宝。
看吧，这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就算他英俊魁伟，人品出众，才华横溢又如何？没有这样的爹，还不是只能走既定程序，到县里历炼，等候提拔？纵然他在最短时间内爬到尚婕身边，以尚婕雄厚的背景，恐怕早就一路攀高，到她老爸身边去了？最重要的是，目前能和尚婕一起用餐的家伙，如果也恰好拥有一副好皮囊呢？
仅有的一些胜算顷刻间分崩瓦解，陆逊再次开口，就有些吃味了。
男人的吃味往往更容易让女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尚婕的情绪几乎攀升到了昨夜的高潮，她吃吃地笑了好久，才道：“你吃醋了？哦，老公，我真的好想看你吃醋的样子。”
陆逊哼了一声，压低声音威胁道：“小妖精，我命令你下午立刻过来，缓解我的……哼哼！”
“知道啦！”尚婕的声音飘飘然划过无线电波，传入陆逊耳中，显得既媚又风情，“昨晚不是喂饱你了么？你这家伙什么时候知道满足两个字啊？”
“除非——你待在我身边，让我夜夜在你里面……”
“呀，你……”
“小婕！”一道威严的声线干扰了两人的对话，陆逊目光一凛，嘴角虽然笑容依旧，眼神却相当肃杀。尚书文！陆逊只见过尚书文两次，尚书文给他的印象是暮霭沉沉，喜怒不形于色。这个人准备做什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仅从外貌神态一点都看不出来。否则，三年前他也不能在天府之国一举拔除当地势力最大、历时最久的犯罪集团，从而提拔到省城来当一把手了。
“哎，爸，干嘛？”尚婕夸张地放大了音量。
“你待在厕所那么长时间干嘛？快出来陪陪宇涵。”
“知道啦！”尚婕不耐烦地答应着，压低声音对陆逊道：“你休息一下，我下午一定设法过来。拜拜！”
手机掐断的瞬间，陆逊还能听到尚婕父亲的问话：“小婕，谁呀？”
他收了手机，脸色平静。这就是他和尚婕的关系，私底下是夫妻，表面上却是校友，最大的障碍，就是这一位未来的老丈人。的确，以陆逊目前的身份，县里教育局一个小小的文秘，和已在市政厅做科长的尚婕实在是云泥之别。
不过，面包会有的，馒头也会有的。只要他有姜太公的耐心、信心和决心。
门开了，莫小鱼衣着整齐，目不斜视地走了出来，走向厕所。
莫小鱼在厕所待了很长时间，每天早上第一次如厕，她都很郑重，耗时也不少。这次更惨，突然之间多了一个同住客，严重影响到她的排泄系统，当放屁不能畅所欲放，出恭还有多少痛快可言呢？莫小鱼努力了很久，终于不太畅快地走了出来。
洗漱完毕，莫小鱼回到客厅，一抬头，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怒气陡然间发泄出来：“喂，你在干什么？”
陆逊站在她的卧室里，不，确切地说，是躺在她卧室里的床上。
“你给我下来！”莫小鱼冲了进去，愤怒得泪水都飙出来了。
陆逊懒懒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我在休息，你看不懂吗？”
“这是我的床！”怒到极点，莫小鱼仍然不会骂街。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像《九品芝麻官》里的周星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陆逊痛骂，骂到他口吐白沫、狼狈逃窜为止。可惜，她不谙此道。
“从现在开始，这是我的了。你去隔壁房间吧！”陆逊翻了个身，一手支着额头，看着莫小鱼，“对了，你的被子、枕头干净吧？”他皱着鼻子吸了吸，“还行，没有怪味。现在，把你的东西都搬去隔壁房间。”陆逊闭上眼睛，“声音轻点，别影响我睡眠。”
莫小鱼没有动。潜意识的莫小鱼回到客厅，操起剪刀，对准陆逊脖子上的大动脉凶狠地切了下去……
“你还站着干什么？”陆逊睁开眼睛，盯着莫小鱼似笑非笑，“你不会盘算着怎么杀我吧？就为了这个房间，这张床，你愿意杀人未遂蹲监狱？”
莫小鱼打了个寒噤，大力摇了摇头，为了这个人渣，赔上自己的青春，让自己的爹娘痛苦？太不值得了。
她咬了咬牙，捏紧了拳头，拼命忍住了眼泪：“你为什么非要住到我这里来？”
“听小婕的。”陆逊合眼回答。
是的，听小婕的。
莫小鱼哪敢不听小婕的。
可是，在这个男人出现之前，她真的以为，那只是小婕突然心血来潮，打个电话随便说说的玩笑话。
“喂，莫小鱼，你还是一个人住么？”
“嗯。”
“你那个房子好像挺大的啊，是不是三室一厅？”
“嗯。”
“住了你一个人，会不会太浪费啊？你一个人不怕吗？”
“习惯了。”每个人如果不得不要面对一些事，是一定会习惯的。
“夜里不会做噩梦吗？”尚婕的声音充满了笑意，她比莫小鱼只大了十个月，上小学一年级时，莫小鱼舍不得离开这个姐姐，死皮赖脸地跟着尚婕进入一年级教室，像只哈巴狗一样蹲在尚婕旁边，把这事做了一个月。尚婕的父亲、莫小鱼的舅舅见莫小鱼这么“好学”，便设法让莫小鱼和尚婕一起读书。从此，小学六年、初中三年，两人同校、同班、同桌，一路走过。
初中毕业，尚婕老爸因工作需要，调入东华县，尚婕转学至县里最好的学校东华中学，三年后考入省内最高学府读法学，四年后考研攻读硕士，两年后以硕士生的身份分配到市政府工作。由于工作能力强，工作业绩突出，在短短两年内提拔为科长。
莫小鱼呢，初三的时候沉迷于金庸、古龙、梁羽生的武侠世界中，除了贡献出自己所有的课余时间“啃”书之外，连课堂上都偷着看。如此玩物丧志，成绩自然下滑，想要考上东华中学除非天下红雨。不过，莫小鱼自己也无心读书，决心考个中专了事。临考前一个月，舅舅跟她约法三章——“你若考进师范，我请你到我单位来尽情看书。”舅舅单位的图书馆很大，基本上莫小鱼想看的书这里都有。冲着这个诱饵，莫小鱼在中考时超常发挥，居然考出了全校第二名——第一名是尚婕，而且完全可以入读东华中学。但莫小鱼死心眼，师范之念坚定不移。在师范混了三年，莫小鱼几乎把学校图书馆的书都看了个遍，每门功课却都控制在六十以上七十以下。就这样马马虎虎毕了业，舅舅咨询她的意见——是否要留在县城？莫小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铁了心要回到父母身边，为农村教育做贡献。这样，尚婕在大学里为灿烂的未来奋斗的四年里，莫小鱼扎根农村，耕耘在三尺讲台之上。
“有时候会。”
“不怕鬼敲门吗？”
鬼？
更多的时候，莫小鱼盼着鬼敲门。
“不怕。”
“那贼呢？”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有什么贼？”
“莫小鱼，这种话不可以讲得这么绝对哦！”尚婕话锋一转，“这样吧，我叫个朋友来陪陪你。”
“啊，不……”
“好，就这么着吧，拜拜！”
这一段对话，时隔一个月了。莫小鱼也把这事抛之脑后。至于房子的钥匙，有三把，两把莫小鱼自己收着，还有一把，莫小鱼给了尚婕。舅舅一家三口虽然长住省城，但每逢清明、冬至、春节，还是会回老家一趟，有时候住个一晚、两晚的，那时候，尚婕就住在莫小鱼这里。
只是想不到，尚婕会真的交个朋友入住她家，甚至在完全没有征得她的同意之前，就信手将钥匙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似乎该划归到败类一族。
问题是，她可以拒绝吗？
两年前，莫小鱼从老家的农村小学顺利进入县城里首屈一指的小学——东华附属小学，是舅舅帮的忙。
两年前，莫小鱼的父母双双在车祸中丧身，是舅舅出面安排了所有的后事，不仅将凶手送进了监狱，而且还索赔了一百万，加上父母留下的遗产，在城里最好的地段买了这套房子。对了，车库是舅舅出钱送给她的，虽然她还没有考出驾照。
两年前，莫小鱼人生最灰暗的时间里，是舅舅一家人安慰了她，照顾了她，为她撑起人生的晴空。
那么，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难道小婕这么一点点要求，她都不能帮忙解决一下吗？何况，对方又不是长住，只是暂住而已嘛！
莫小鱼说服了自己。
摆正了心态后，莫小鱼很快就调整了卧室。调整之后，她发现房间里多出了一个男人后，这样的调整是很有必要的。她的新卧室外面是阳台，她总得晒衣服的吧，住了这一间后，她就不必每次晒衣服都要出入一个男人的房间了。
这样更方便不是吗？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莫小鱼拿起来一看，是舅舅。
“舅舅，你好。”
“嗯，小鱼啊，晚上过来吃饭吧！我让小婕来接你。”
“不用了。”莫小鱼连忙说，“太远了……”
“不要紧，就这样吧！”
“舅……拜拜！”莫小鱼自嘲地吐出网上流行的数字再见语。舅舅和小婕一样，言出必行。



卷一 第二章　 小片之诱

尚婕来得很快。
从省城到县城，不堵车的情况下，开车只要半小时。而中午的确很少堵车，尚婕到莫小鱼门口的时候，才12点。嘿，这个尚婕，吃的是什么饭？
“小婕，你……”莫小鱼还没来得及感激一下尚婕对她的情谊，尚婕已经如一阵风般掠过了她。
莫小鱼摸了摸鼻子，关上房门，她好像很容易就自作多情。其实她应该明白，尚婕会来得这么快，无他，唯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尔！
陆逊在莫小鱼身后抱住了尚婕，抱着她走过客厅，走过走廊，走进了卧室。
“莫小鱼！”卧室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尚婕的媚眼如丝，“给我爸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晚饭前到。”
门砰地合拢了，可惜还是没能挡住尚婕的声音。
莫小鱼的脸红了，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尚婕躺在床上的画面。可惜，她这方面的知识体系全部来自书本，而书本上的描写多是如《红楼梦》般阴晦高超，她只能想象着陆逊压在尚婕身上，尚婕化成了一摊水……
莫小鱼摇了摇头，拿起手机拨通了舅舅的电话。莫小鱼小时候，最喜欢缠着舅舅，让他讲故事给她听。可是，年纪渐渐大了，她对舅舅反而充满了生畏，连去吃一餐饭都觉得拘束，至于打个电话，更是要深呼吸几次才可以做到不结巴。哈，这是不是人类骨子里的“奴性”呢？
“喂！”舅舅低沉、略带含糊的声音进入鼓膜。
“舅舅，我是小鱼。”
“哦，小鱼啊，小婕到了吗？”
“嗯，到了。”莫小鱼下意识回避了卧室方向，害怕多看一眼会在声音里泄露了尚婕的秘密，她敢打包票，尚婕这事，舅舅一定还不知情。一想到自己竟然变成了尚婕的挡箭牌，心下不由惴惴不安。唉，东窗事发后，若一切安好，也就罢了。若不是呢？舅舅会不会迁怒于她，从此再也不管她了呢？
莫小鱼的心沉了下去，父母双亡，留下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最亲最近的就是舅舅了。何况她能在城里立足，没有舅舅这一棵大树，是万万不能的。
一时间，莫小鱼的嘴里充满了苦涩。
“小鱼，怎么了？”
“啊，舅舅。”莫小鱼清醒过来，“那个，我下午还有两个学生要来，可不可以……”
尚书文呵呵笑了：“晚饭前到就行了。小婕呢？”
“她……”莫小鱼不敢停顿太久，“小婕在睡午觉。”
“哼，她要是有你一半的勤奋就好了。”
莫小鱼不吭声，不吭声的原因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和舅舅对话，她好像总是陷入到无语的状态中，那种木讷让她自己也很羞惭很懊恼。如果她能有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风范就好了，那舅舅可能会更看重她一点呢！
“不过，小鱼，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老是想着赚钱，是时候该找个男朋友了。”
“哦！”莫小鱼很难为情，唉，她真是无可救药了，连终身大事都要舅舅操心。
“多点时间逛逛街，女孩子要学会打扮知道吗？不要老是穿着你妈妈留下来的衣服，那么老气，哪个男孩子会喜欢啊？”
“哦！”莫小鱼的心出现了一个口子，慢慢地裂开来，很痛很痛。舅舅不会懂的，只有穿着妈妈的衣服，她才会感觉到，妈妈始终不曾离开她。
“好了，不要老是生活在过去，生活是要向前看的。”尚书文叹了口气，左手抬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尚淑华的骤然离世，也带给他不小的打击。他父母去世得早，可以说，他是由姐姐一手带大的。姐姐是看着他成家后，才找了个男人把自己潦草嫁掉了。没有姐姐，就没有他尚书文的今天。这个情，他一辈子还不起。
也因此，姐姐因他没有过上的好日子，他发誓要让莫小鱼全部过上。
“出门前让小婕给你好好打扮一番。”尚书文叮嘱着，“记住啊，一定要打扮好了再来。”
“哦！”莫小鱼没有问为什么，这个不用问，她就知道，晚饭必然有意外惊喜——等待她的肯定是一个男人，一个事业、家庭、人品、相貌都不错的男人，可惜，舅舅永远弄不明白，这样的男人，目光永远不会停留在她身上。
莫小鱼默默地叹了口气，她也很苦恼，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有男人缘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妈妈穿过的裙子，挺好啊！妈妈的身材和她差不多，妈妈发福，她发胖，妈妈的每一件衣服她都可以穿。这样不好吗？
小婕的眼光的确独特，可是小婕挑中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真的很怪啊！不说别的，就高跟鞋就是她莫小鱼搞不定的。而不穿高跟鞋，什么衣服都穿不出气质来。
莫小鱼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马尾巴，头发也有问题，她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一根马尾辫，额前光光的，没有刘海。尚婕曾经取笑她像一部动画片里扎了马尾巴的男人。莫小鱼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过了一个暑假，皮肤晒黑了，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脸就不是可爱而是可厌了。唉，怎么看，都只能是一般般啊！如果和尚婕站在一起，那才叫做惨不忍睹呢！
干嘛要去相亲啊？自取其辱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莫小鱼几乎想要拨通舅舅的电话，告诉他自己不去了。但是，究竟没有那个胆子啊！
敲门声响了。
莫小鱼振作了一下，打开房门。
“莫老师好！”
她的学生到了。
莫小鱼暂时忘却了她的人生大事，笑吟吟地将两名学生迎了进来。当老师虽然假日多，但莫小鱼几乎没怎么享受过。她的假日被一系列家教排得满满当当的。暑假里，她在艺术学校任教两个月，每周一三五地奔波。开学了，她继续在艺术学校任教，不过只安排周六一天，周日上午休息，下午她带了两名学生。周一到周五放晚学后，她还要带三名学生，教到晚上八点半，家长把孩子接走。
如此辛勤耕耘，收入自然不菲。
但问题是，莫小鱼需要这样囤积资产吗？
房子有了，车子等考出驾照后，舅舅会送她的，作为一名单身女郎，她算是属于资产阶级了，有必要这么卖命赚钱吗？
原因，没有人知道。
大家只知道，两年前的事故发生后，对金钱大大咧咧甚至比较白痴的莫小鱼就变了，变得小气，好算计，恨不得把一元硬币掰成两半使。
尚婕经常嘲笑莫小鱼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版女“葛朗台”。尚书文呢，好几次都劝说过莫小鱼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做家教上，但莫小鱼明着答应，暗里照干不误。反正舅舅住在省城，天高皇帝远，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就行了。
两名学生是来学习英语的。莫小鱼打开了英语课本，为他们温习了一下上节课的内容后，就进入了新课。一旦开始上课，莫小鱼顿时变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如果男人经常接触这样一个莫小鱼，说不定也会被她吸引住的。
两个小时后，莫小鱼送走了学生。
关上房门，莫小鱼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卧室。她打开房门，房间里暗乎乎的，窗帘拉上了，空调开着。
莫小鱼愣了一下，一个意识陡然冲上脑海。她想要退出，但是来不及了，适应了卧室光线的目光接触到了两具白生生的彼此缠绕交结着的年轻身体。
“莫小鱼，你干嘛？”尚婕抬起蓬乱的脑袋，口气充满了盛气凌人的指责。
“对……对不起！”莫小鱼仓皇而退，全身的热血瞬间冲到脸上，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脸色有多么触目惊心。
“哈哈……”卧室里传出了调笑声。
“你表妹还没有男朋友么？”
“嗯啊，这家伙满脑子都是她的书，她的学生，如果没有人帮忙，我看她要做一辈子老女人了。”
“呵呵……”
“哎，说真的，要是你单位里有合适的人选，你帮忙介绍一个吧！”
“老婆大人有令，小生莫敢不从。”
“嘻嘻……”
莫小鱼退到了自己卧室外面的阳台上，阳光灼热，但是比不上她的脸更热。老天，这简直就是活色生香的影片啊！她一直求而未得，没想到居然在自己的家里亲眼看到了这一幕。嗯，小婕的身材真的超棒。那个男人，貌似也不错。
莫小鱼捧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哎哎哎，要是被小婕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还要不要活了。但，她真的对这感兴趣呢！可惜，她有贼心没贼胆，只敢想象一下。虽然她也上网，但她非个中高手，艳照门什么的，轮到她看，她想看的都被打上了马赛克。
现在该怎么办？待会儿小婕出来……哦！
莫小鱼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呆呆地望着楼下的大花坛，和对面的房子，似乎看到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很兴奋，一会儿很羞愧……
“莫小鱼！”尚婕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在干什么？怎么还没有梳洗打扮？难道我那个红娘老爹没有嘱咐你么？”
“啊？”莫小鱼回过身，也回过神，“什么啊？”
“拜托，莫小鱼，你能不能从你的虚幻世界中走出来，回到现实中来，哪怕一天也好啊？”尚婕不耐烦地走向她，“莫小鱼，看看周围，我们都是生活在尘世中的人。你呢，你从哪里来的？火星吗？既然这么不能适应地球，为什么要来？啊？”
莫小鱼呆呆地听着，傻傻地笑着。
“又来了。”尚婕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求求你了，收起这幅傻大姐的表情，OK？你这个样子，是个男人都会被你吓跑了。”她翻了翻手腕，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名表，“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去逛街买套衣服。”
不等莫小鱼反对——反对了也无效，尚婕就拉着莫小鱼出门了。车子是尚婕的，司机是陆逊！
在县城，尚婕并不担心和陆逊出双入对，何况还有莫小鱼。
莫小鱼很痛苦。
她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逛街，更不喜欢试衣服。
“这套吧，进去试试……什么，这么大的尺码还穿不下，不会吧，莫小鱼，你是不是又发胖了？”
“哦，MY GOD！不是吧，莫小鱼，这么时尚的衣服，你穿着怎么会这么别扭？”
“哇，莫小鱼，你的大腿真的要减肥了，你看你的腿和你的臀都连在一起了。”
“莫小鱼，你几岁啊？你才二十七你的腰就有赘肉了，还有，你看看你的肚子，都顶出来了。你有没有在健身？哦，我差点忘了，你这个零食大王，是不是还在拼命往胃里塞零食？”
莫小鱼越来越尴尬，越来越难堪，越来越没有信心。
她一直都知道，所有的服装街都不是她的天堂。
尚婕说：“进服装店真的太痛苦了，每套衣服试穿都那么合身，难道让我把所有的衣服都买下来吗？”
莫小鱼想：“进服装店真的太痛苦了，没有一套衣服是适合我的，漂亮的衣服穿在我身上，都变得丑陋。连衣服都在鄙视我吧！”
“小婕，算了吧！”莫小鱼打起了退堂鼓，她真的不想继续逛下去了。再逛下去，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撑不住。不是晕倒，而是呕吐。她觉得整个人难受极了，她快被一套又一套时髦的漂亮的衣服击垮了，她要崩溃了。
“算了？”尚婕瞪圆了不亚于林志玲的媚眼睛，“你这个样子，怎么去相亲？莫小鱼，今天一定得找到一套适合你的衣服。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这个县城会买不到一套你可以穿的衣服？”
尚婕气咻咻地继续前行，莫小鱼不得不面色惨白地跟在她和陆逊身后。
她觉得她此刻的人生算是走到头了。她不是不喜欢尚婕，她只是不喜欢和她一起逛街买衣服——嗯，买她莫小鱼穿的衣服。
可能老天也被尚婕的气焰震慑了，当三个人走进下一家服装店时，还真的被尚婕慧眼相中了一套烟灰色套装。
莫小鱼从试衣间里出来时，尚婕的眼睛更圆了：“太好了，就是这一套了。”
上衣模仿了满清皇太子们的领子袖口，从双肩向下，慢慢收拢，凸显出莫小鱼饱满的前胸和纤细的腰身。
裙子是A字裙，如果单穿，一定会暴露莫小鱼被零食撑大的腹部，但此刻却被上衣裙叶状的衣摆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了。膝盖之下的小腿恰好是莫小鱼全身的得意之作，线条优美流畅。
莫小鱼穿着这套衣服站在尚婕面前，整个人仿佛被整容了一下，配上高跟鞋，显得挺拔、纤长、优雅。
“Beauty！”尚婕打了个响指，“陆逊，你觉得怎么样？”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尚婕对陆逊是直呼其名。
“大小姐的眼光总不会错的。”陆逊淡淡地瞟了一眼，意在言外，赞美的是尚婕的目光独到。
他当然没有必要去赞美莫小鱼。只是，若再找不到一套合适的衣服，他很怀疑，这个濒临绝种的女人会不会缺氧而窒息？
看看她那个死人般的脸色，陆逊觉得自己居然破天荒的有点儿不忍心。问题是，莫小鱼那么明显、夸张的脸部表情，尚婕居然视而不见。这个表姐当的！
尚婕满意地笑了，她问，既是对自己眼光的炫耀，也是试探一下陆逊是否注意到莫小鱼。如今两者都令她满意，岂有不笑之理？
莫小鱼笑不出来，在看到那个价格后：一千五六十八元，三分之一的工资啊！
她迟疑着用眼神暗示尚婕讨价还价，尚婕根本没接这个茬：“莫小鱼，钱赚来干什么的？花啊！别太吝啬了。买到一套好衣服不容易，你该偷笑了。”
莫小鱼只好咬牙放了血。
但，才只是开始。
尚婕带着莫小鱼又去了美发店，修理了一下莫小鱼的长发，把莫小鱼从一个男人婆变回了长发飘飞的婀娜都市丽人。
当然了，她自己也少不得做了个美容，记在莫小鱼的账上。
莫小鱼一个月的工资彻底清空了。
“怎么样，陆逊，是不是化腐朽为神奇？”
陆逊不置否可，准确点的话应该说，尚婕把生气勃勃的莫小鱼变成了美丽却呆板的木偶人。
“陆逊，你那笑容什么意思？”尚婕嘟起唇。
陆逊凑到尚婕耳畔，低声咕哝了一句话，尚婕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拧住了陆逊的耳根子：“你这张刻薄的嘴哟！”
莫小鱼没有听到陆逊说了什么，但是傻子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她眨了眨眼睛，眼睛干涩生硬，好像眼角挤满了眼屎。她抬起手，想去揉揉。
“住手，莫小鱼！”
莫小鱼的手僵住不动。
“你想干嘛你？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画了眼线，涂了睫毛膏，如果被你一揉，哗，前功尽弃！”
莫小鱼讪讪地放下了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嗯，初中毕业是一道分水岭，把她和尚婕平起平坐的局面打破了，从此，她在尚婕面前，就总是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虽然她依然叫尚婕“小婕”。
尚婕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她挽住陆逊的手，走出了美容店。
莫小鱼连忙跟上，但是她穿着高跟鞋的脚不争气，才两步，就差点把脚给崴了。她只好稳住神，吸口气，慢慢地一步步地挨了出去。
“欢迎下次光临！”门口的俊男靓女犹如一对预设好的机器人，一边鞠躬一边说。
莫小鱼慌忙欠着身回了一礼，心里说，打死也不光临了。
“喂，莫小鱼，你在做蘑菇吗？这么慢！”陆逊已经把车开过来了，尚婕坐在副驾驶室，不耐烦地催促莫小鱼，“走快点，高跟鞋不会杀了你的。”
会的！莫小鱼嘀咕着，她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高跟鞋对她绝对充满了嫌恶，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谁说衣服鞋子不会选择主人呢？如果她身上的这一套行头到了尚婕身上，那就是如鱼得水，两相宜了。
莫小鱼把气叹在车子外面，钻进了尚婕的宝马。
尚婕把陆逊送回了莫小鱼家后，载着焕然一新的莫小鱼去省城钓金龟婿了。



卷一 第三章　 青梅竹马

尚书文的家是一套豪华别墅，出自舅妈娄佳丽的手笔。娄佳丽从一间小小的SPA香薰店经营起，到如今她的美容店已经遍及省城，甚至在国外也建立了连锁店。
别墅门前的小院开辟成一个玫瑰园，各色玫瑰争相怒放，艳丽无俦。置身其中，很难让人不把自己想象成公主。
当然不是她莫小鱼了。
“莫小鱼，你躲在这里干嘛？”尚婕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拉住莫小鱼的手，“你喜欢玫瑰吗？待会儿你自己摘些回去洗玫瑰浴啊！”
“玫瑰浴，我不……”莫小鱼想要解释自己只是喜欢看着这鲜活的花，却不是要把它们摘下来变成花尸。
尚婕没空理她：“走啦，你是来相亲的，却把男主角一个人晾在屋里，这算什么？”
男主角？
莫小鱼苦笑。
第一眼看见姜宇涵，莫小鱼眼睛都直了，这世上真有那么英俊那么文雅的男人，可惜，那不是和她一类的人。
物以类聚，姜宇涵是尚婕的类，可惜尚婕名花有主。
走进宽敞明亮的客厅，姜宇涵侧坐在沙发上，和尚书文正聊着天，态度谦恭而不谦卑，萦绕在他身上的优雅和从容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这样的人，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
莫小鱼很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但是这次例外了。
姜宇涵向她微微笑了笑，从沙发上立了起来：“莫小姐，请坐！”
他一站起来，莫小鱼顿时感到客厅变得窄小了，楼层也似乎太低了。
其实舅舅家的房子每层的高度都有三米以上，在省城普遍为两米八左右的住宅区中，宽敞得近乎奢侈了。
“叫什么小姐？叫小鱼。”尚书文呵呵笑了，“你们三个，穿开裆裤那会儿还一起骑过牛呢！现在倒见外了。”
莫小鱼傻眼，瞪着姜宇涵，她和他一道骑过牛？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爸，你哪里来的记忆？”尚婕坐到尚书文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亲热地搂着尚书文的肩膀，“姜宇涵家远在哈尔滨，他是刚刚接的调令，到这里来工作，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玩过呢？”
姜宇涵微微一笑，拿起水瓶为尚书文、尚婕、莫小鱼的杯子里注满了水。莫小鱼注意到他薄薄的白麻纱衬衫下隐约显现出来的结实的胸膛，衬衫尾端被一条真皮腰带束拢腰间，消失在黑色西裤之中，是一个漂亮的V型！
莫小鱼默默评判着，同样一个倒水的动作，这个叫姜宇涵的男人怎么能够做得这么好看？她真的和这个姜宇涵一起骑过牛？莫小鱼竟有些窃喜。
“小时候我和宇涵爸爸在农村锻炼，你们三个经常一起玩耍。那时候生产队里用牛耕田，牛休息的时候，被牵到乡镇机关后面的牛棚里，你们三个就爬到牛背上玩耍。”
“是啊！”娄佳丽从厨房走了出来，“那天晚上，小婕和小鱼回家洗澡时，我从她们两个身上捉出了好几个牛虱子呢！我还好好地批评了两人一顿，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野！”
大家都哈哈笑了。
舅妈的话让莫小鱼隐约记得是有那么回事，至少舅妈那次责备她，让她印象深刻。舅妈是个温和的女人，极少骂人。但那次，似乎骂得很凶，以至于以后虽然舅妈再没有骂过她，但莫小鱼在舅妈面前却一直不太敢放肆。
那么是真的了，眼前这个有着一头稠密浓厚的像海草一样的黑发的男人，小时候居然也和她们一起骑过牛了。这是不是一段美丽的的往事呢？
莫小鱼又向姜宇涵望了过去，却正好接住姜宇涵的视线。
“小鱼。”姜宇涵的眼睛如寒星般发出晶光，“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哭。”
“啊？”莫小鱼措手不及，血一下子又飞速涌上两颊。
“嗯，有一次你和小婕下围棋……”
“我不爱下围棋。”莫小鱼嘟哝着，这和会不会无关，反正她就是不喜欢围棋。
“是吗？”姜宇涵若有所思，“希望不会是我的过错。”
“宇涵，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尚婕哈哈笑了，“小鱼和我一样，根本记不得那时候的你了，怎么可能和你有关？”
姜宇涵又笑了笑：“小婕，那时候伯父伯母经常下围棋……”
尚书文点着头，和娄佳丽交换了一个温馨的眼神。的确，那时候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他在乡镇机关担任农业副镇长，娄佳丽呢，是妇女主任，白天，两人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但太阳西下，他会端出棋盘，和娄佳丽对弈三局，心无旁骛，宁静而致远。
可惜，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变数，尚书文接到调令时，娄佳丽却不能随行，造成了家庭生活的极度不便。娄佳丽一狠心，索性放弃了这只金饭碗，下海经商去了。从此，物质生活的质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但这种逍遥隐世的精神生活却从此绝迹。
“我们看着好玩，也跟着学，刚开始，我们三个人差不多……”
“不是啊！”娄佳丽打断了姜宇涵，“宇涵你学得最快，我记得你只学了一个月，就不用我让子了。可她们两个，都得我让她们十子才行啊！”
“切！”尚婕撇了撇嘴，“妈总是帮别人说好话。”娄佳丽对尚婕从小要求严格，即使尚婕真的优秀，娄佳丽最多也是微笑，极少表扬。但是对别人，娄佳丽从来不吝赞美。
“事实如此。”娄佳丽微笑，“而且小婕下得最糟！”
“夸吧夸吧！”尚婕继续撇嘴，“反正别人都是一朵花，自己孩子豆腐渣！”
大家又哈哈笑了。
“小婕怎么那么说。”尚书文笑着嗔怪，“你怎么会是豆腐渣！妈妈和爸爸一直都以你为荣……”
“但是我们希望你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尚婕鹦鹉学舌接了下去，她吐了吐舌头，“老调重弹都快一万遍啦！”
“哈哈……”
“姜宇涵，你说啊，究竟你有什么错？”尚婕盯着姜宇涵，灯光下，她的眼珠亮得像星，华丽而耀目。
姜宇涵看了一眼，移开了视线，望向莫小鱼。都说三岁看到老，显然是没错的。从小到大，尚婕一直像个光华四射的太阳，而莫小鱼呢，顶多只是夜空里一颗毫不起眼的小星子。今晚，这两姐妹，一个盛妆打扮，虽然端庄得体，却多了职业女性的严板和乏味。另一个呢，上衣是无袖V领黑纱，衬得肤光赛雪；下面是白色亚麻裙裤，直至脚背，更显出身材顷长，曼妙多姿。最妙的是，涂了殷红色蔻丹的脚趾头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女人啊，只有充分了解自己的身体，乃至心灵之后，才能对自己进行得心应手的妆点。尚婕，已是个中翘楚。
“有一次，你和小鱼下围棋，眼看就要输了……”
尚婕撇嘴：“姜宇涵，我妈那是谦虚知道吗？你还当真了。”
“后来，我帮你下了几步，结果小鱼输了。我记得小鱼当场就哇哇大哭，掀翻了棋盘。”
“不是吧？”莫小鱼喃喃道，她有那么输不起吗？
尚婕咯咯笑了：“姜宇涵，你就在我爸妈面前炫吧！小鱼，你不会从那时起，就不再下围棋了吧？”
莫小鱼脸红耳赤，呐呐不能语。
“好了，吃饭了。”娄佳丽把大伙儿从沙发上叫起来，“饭桌上可以接着聊。”
饭是在家里吃的，舅妈娄佳丽叫了两个人帮忙，一个是厨师王师傅，还有一个是宋阿姨。每一盘菜肴端上来，尚书文和娄佳丽都会忙着招待姜宇涵和莫小鱼。
“小鱼，来，尝一个肘子！”尚书文夹起一截猪脚，送往莫小鱼的盘子。不料肘子在半途突然自由落体，啪！汤水四溅！
尚婕慌忙避让，手臂上已被溅上了几滴汤水：“哦，爸爸你做什么啦？小鱼自己会夹的啦！”
莫小鱼更糟，新买的衣服上汤水点点，不知道能不能洗掉。一千多元钱啊！莫小鱼哀叹。她就知道不能买新衣服啦！她低头擦着衣服上的汤汁。
“呵呵呵，小鱼，不要紧吧？”尚书文笑着问。
“不要紧。”莫小鱼抬头笑答，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舅舅的笑声里有些悲哀啊？她仔细看了一眼尚书文，尚书文已经侧过头，和姜宇涵聊了起来，依然是满脸欢容。
应该是错觉吧！
“小鱼，来。”娄佳丽替代了尚书文，“在舅舅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啊！”
“哦，谢谢舅妈！”莫小鱼多吃点。
“这道牛肉火锅是王师傅的拿手名菜！”尚书文指着牛肉火锅，“佳丽啊，把牛肉放入牛奶中浸泡一下再放入火锅。”
娄佳丽照着做了，薄薄的牛肉片在沸水中抄了一下后，很快熟了。
“宇涵，小鱼，小婕，抓紧时间吃，等牛肉老了，就不好吃了。”
莫小鱼自己盛了一碗，牛肉真的很嫩很好吃，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鲜嫩的牛肉。
“好吃吗？”尚书文慈爱地望着莫小鱼，又转头对娄佳丽说，“再给小鱼添一碗。
“小婕，你也吃点啊！别老是摆弄自己的手机。你看你妹妹吃饭多香啊！”娄佳丽一边盛一边数落着尚婕。
尚婕懒洋洋地瞟了一眼满桌的菜肴：“看看就饱啦！”
“真是，从小就挑食。来，小鱼，你多吃点。”娄佳丽又给莫小鱼的盘子里夹了块肘子。
尚婕盯着莫小鱼的嘴：“真的有这么好吃？”
莫小鱼连连点头。
尚婕夹起了一片野生菌，慢慢送到嘴里，慢慢咀嚼，慢慢说道：“小鱼小鱼，食量大如牛，吃个母猪不抬头。”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
“你这个丫头，有你这么说你妹妹的吗？”尚书文摇头。
“拜托老爸，你笑得一点都不比人家弱啊！有本事你别笑啊！”尚婕撇撇嘴。
“你看看她，给她一点颜色她就忙着开染坊。”尚书文指着尚婕笑骂。
“小婕的确有幽默细胞啊！”姜宇涵望向尚婕，尚婕冲他眨了眨眼睛，电流四射：“算你有眼光。”
“宇涵啊，哈尔滨有什么特色佳肴啊？”尚书文转向姜宇涵。
“嗯，特色也说不上。不过呢，就这个牛肉，在我们老家有个蔡师傅，烧出来的卤牛肉的确味道鲜美。可惜，后来搬家了，就再也没有尝过。”
“是啊！”尚书文悠然回首往事，“有时候往往越简单的烹饪，反而能够保存食物的鲜美。花样多了，就像是大观园里的茄子，味道是丰富了，却不是茄子了。”
“伯父说得真是经典。”
“这不是经典，这是经验。”尚书文意味深长，“就说这个牛肉吧，我觉得它倒比不上那时候乡镇机关杀掉的那头老牛的味道。佳丽，你记不记得，当时咱们家分到了一块牛肉，你是怎么烧来着？”
娄佳丽微微一笑：“还能怎么烧？不就是把牛肉切成丝，和着自家腌制的咸菜炒了炒么？”
“对呀，但那个味道，至今难忘。可惜，再也尝不到喽！”尚书文怅然。
“再炒一个不就得了。”尚婕说道，“爸爸就爱高深莫测。”
“嗯，什么时候小婕能炒个牛肉给爸爸吃，一定味道鲜美。”尚书文将女儿一军。
大家又笑了。
莫小鱼也跟着笑，但眼睛里却火辣辣的。舅舅的话让她想起了妈妈，妈妈最拿手的菜是红烧肘子，起锅的时候，每一截肘子都红得发亮，仿佛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晶体。咬上一口，嘿，那个味道，绝了。
可是，同样的，她再也吃不到妈妈的红烧肘子了。她和舅舅一样，失去的是一种味道。但是舅舅的味道并非无可获取。当年饥饿中的朱元璋吃到一碗野菜粥，竟觉得是人间美味。可是当他重新回到宫中，重新获得了一切后，却再也尝不到那美味的野菜粥。若是舅舅丧失了这一切，也许他就会再次品尝到那种滋味。她呢，失去的，是妈妈的味道，那才是永远都追不回来的。
她奋力咬了一口肘子，把火辣辣酸溜溜的感觉一起咽了下去。
莫小鱼从餐桌上站起来时，感觉自己的衣服快要胀裂了，怎么感觉好像一桌子的佳肴都是她一个人在大快朵颐呢？小婕玩手机，舅妈待客，舅舅和姜宇涵一直在高谈阔论。只有她最老实，从头吃到尾。
打嗝的时候，莫小鱼用手按住了嘴巴，她真怕一个不小心，那些食物会突然喷出来。
“小鱼，你怎么那么能吃？”洗手间里，尚婕用手按了按莫小鱼鼓鼓囊囊的肚子。吃得太饱的后果就是不管莫小鱼怎么努力收腹，肚子还是挺在外面，看上去像是包了个圆球。
“别按。”莫小鱼连忙避开，“我会吐出来的。”
“哎呀，你真恶心。”尚婕丢了个嫌恶的眼神，“你干嘛要吃成这样？”
“菜太好吃啦！”
“有吗？”尚婕疑惑，“我觉得一般般啦！”
“我和你不同。”莫小鱼说，“我是一只饕餮兽啊！”
尚婕哈哈笑着走出了洗手间。
“两位小姐说什么悄悄话这么开心？”姜宇涵起身让座。
“小鱼说自己是一头饕餮兽。哈哈哈……”
“哈哈哈……”
莫小鱼涨红了脸，嘿嘿嘿……
饭后一盏茶，莫小鱼起身告辞。
“这么快就要回去啦？要不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尚书文说。
“不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莫小鱼摇头。
“那，小婕你送小鱼回去。”
“伯父，让我送吧！”姜宇涵站了起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打的回去，很方便的。”
“没关系，我也熟悉一下省城的路。小鱼，你帮我指点一下也好啊！”
“真的不用了，我……”
“喂，宇涵，护花使者很到位嘛，这么快就打算主动出击了？”尚婕拍了拍姜宇涵的肩膀，一顿饭下来，大家仿佛又找回了童年的感觉，说话也有些口不遮拦了。
姜宇涵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莫小鱼急了，脸也红了：“我打个的真的很方便的。”
“好了，小鱼也别推了，就让宇涵当一下护花使者嘛！”
尚书文发话了，莫小鱼只好闭嘴。
出门时，娄佳丽又拎出一袋零食、一袋水果，还有一箱牛奶，让莫小鱼带着走。莫小鱼每次来舅舅家，回去总有礼物，只是今晚更多些。这样，莫小鱼不能不让姜宇涵送了。
坐进姜宇涵的车子，莫小鱼说：“那个，你开到别墅外面，帮我打个的就行了。”
“这怎么可以？”姜宇涵笑了，“小鱼，我既然答应了伯父要把你安全送回家，就必须做到。”
“可是，我不认识路。”莫小鱼难为情地说，这也是她迟迟不去考驾照的原因，她认路很迟钝，舅舅家她来了不少了，但是，直到现在，如果她一个人来，那么，她也要费好大的劲才能走进舅舅家里。
姜宇涵哈哈笑了：“小鱼，你真逗。你放心，我有导航仪，只要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导航仪会给我们带路的。”
莫小鱼舒了口气，不用她带路就行。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莫小鱼翻开盖子一看，是尚婕。
“莫小鱼。”尚婕开门见山，“别让他进屋啊！”
“哦！”莫小鱼很尴尬，不敢看姜宇涵。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尚婕的话题转得好快，莫小鱼有些跟不上。
“他呀！”尚婕不耐烦了，“莫小鱼你跟我装什么糊涂？”
“小婕。”莫小鱼更尴尬了，姜宇涵就坐在自己身边，这叫她怎么跟尚婕说“怎么样”啊？
“莫小鱼，你不会已经芳心暗许了吧？”
“小婕，你说什么呀？”莫小鱼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手机被她握得黏糊糊的。
“别不好意思了，我看他对你应该也有意思的。那就好好抓住机会啊！”
“小婕……”
“对了，不准他进屋里去啊！”
“小……”
通话结束。
莫小鱼收了手机。
“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姜宇涵望着前方道路，笑着说。
莫小鱼看了他一眼，一个好看的男人，真的做什么事都特别有魅力吗？姜宇涵开起车来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啊！
“我记得你比小婕小几个月吧？”
“嗯，十个月。”胃胀得难受，而且这么坐着，腹部这里鼓起一个游泳圈，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幸好光线比较暗，希望姜宇涵不会注意到。
“十个月，差不多一岁了。”
“一点也看不出是不是？人家都说我是姐姐。”莫小鱼自嘲着，姐姐还不算什么呢，最夸张的一次直接说她是尚婕的妈，还一脸怀疑的表情，好像这个“妈”太难看了。
“小鱼在做老师吗？”
“嗯，做老师。”肚子好难受，早知道就不要吃那么多了，莫小鱼忍着打嗝的冲动，硬生生将涌上来的气流咽了回去。唉，如果自己打的就好了，坐在后面，她爱怎么打嗝就怎么打嗝，哪怕偷偷放个屁也行。
“哪里呢？”
“啊，东华附属小学。”
“挺好的嘛！”
“嗯，舅舅帮忙的。”
“小鱼教书也不错吧？”
“马马虎虎。”
“谦虚了吧？我听伯父说你很有学生缘。”
“舅舅夸奖了。”
“小鱼一个人住在县城吗？”
莫小鱼看了看姜宇涵，才谨慎回答：“嗯。”
“一个人住一套房子，不怕吗？”
“没什么可怕的。”
“小鱼胆子蛮大的嘛！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怎么大，有一次我和小婕吓唬你有鬼，你都尿裤子了。”
“不是吧？”莫小鱼郁闷兼羞愧，这种事有必要还记得吗？就算记得也用不着提出来吧！这个男人会不会有些无聊？
“没有，我瞎编的。”姜宇涵笑。
莫小鱼慢慢转过头：“不是吧？你干嘛瞎编这种事？”这个男人真的有些无聊！
“我看你一直挺紧张的，幽默一下。”
莫小鱼转头望着窗外。
“生气啦？”
“没有。”
“真的生气啦？”
“……”
“小鱼……”
“姜宇涵，你真的不必送我。”
“啊？”
“喜欢小婕的话，就用心去追吧！就算最后追不到，至少努力过了也是好的。”
“你在说什么啊？”
“如果你确实需要我配合，我可以试一下。但是，你连我都骗不过，你觉得小婕会上当吗？”
“小鱼，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
“为什么我不会喜欢你呢？”
“……”
“小鱼，小婕有小婕的魅力，但你也有你的。你们就像春华秋实，没有必要一起比较。为什么这么没有自信呢？”
“……”
“还有，一个男人送单身女孩子回家，这是应有的礼节，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
莫小鱼低下头，血冲头顶。她吃错了什么啊？嘴巴那么贱？说那种废话？
“小鱼，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下输了之后大哭的样子。后来我好几次主动找你下棋，可是你却说什么都不肯下。其实，我是想输给你，让你笑一笑的。”
莫小鱼的鼻子被一种液体塞住了，她只好扭过头盯着窗外的夜色。
“后来你回家了，几天后，我爸爸因为工作调动，带着我和妈妈回了哈尔滨。小鱼，不管你信不信，离开那天，我很难过。我多希望能再见到你，向你说声对不起。小鱼，对不起。”
“我都忘了。”莫小鱼抽了抽鼻子。
“可是你却不爱下围棋了。”
“我只是讨厌在下棋时输的感觉。”
“我想，那是我留给你的阴影。”
“我真的记不得了。”
“小鱼，什么时候下盘棋吧！”
“不是吧？”莫小鱼哭笑不得，“我明知道你会故意输给我，还要下？”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姜宇涵笑了：“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姜宇涵，你几岁了？”
“三十一。莫小鱼，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还以为你十三点。”
姜宇涵哈哈大笑：“小鱼，原来你也不乏幽默细胞。”



卷一 第四章　 包租轶事

姜宇涵把莫小鱼送到楼下：“要我送你上楼吗？”
“不用了。”莫小鱼连忙拒绝，“东西放在车库就好了。”
“那好，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姜宇涵流畅地倒车，车子开到莫小鱼身边，向她挥了挥手，呼啸而去。
莫小鱼又站了一会儿，确定姜宇涵的车子不会突然又倒回到她身边了——影视剧经常有这种镜头，莫小鱼觉得自己这样“预防”很正常，再说了，谁知道姜宇涵会不会一直盯着后视镜呢？至少该让他知道，曾经的青梅竹马是很关心他的。呃，把他当亲人一样关心着，应该不会过分吧！
莫小鱼转身打开了这个单元的铁门，收好钥匙，才略略矮身，左手拎起水果和零食，右手拎住牛奶，放在车库云云是托辞罢了，那个车库要走另一个入口，而且距离不短，莫小鱼才不愿意舍近求远呢！
莫小鱼走了两步，身子陡然向左倾倒。啊，这要命的高跟鞋啊！真是奇怪了，尚婕即使穿了十厘米的细高跟，爬山都如履平地。她呢？不过是五公分的坡跟，居然就难得她寸步难行了。
进舅舅家，她换了拖鞋。刚才坐车，情怀荡漾，也没怎么觉得。现在可好了，双脚被鞋子凌虐的感觉一阵阵向她袭来，脚背痛，脚趾痛，脚踝痛……莫小鱼咬了咬牙，放下牛奶，脱了鞋子，一只塞进零食袋，一只搁在水果袋里。
好了，脚踏实地了。莫小鱼吹了声口哨。等她走到二楼时，口哨声变成了《看我七十二变》。当然她不会真的以为姜宇涵对她一见钟情或是来追寻一段青梅竹马的纯洁感情，不，不是这样的。让她心情出奇美好的，是姜宇涵居然透过她完全无法和尚婕PK的外表看到了她不逊于尚婕的内在。知莫小鱼者姜宇涵也！
莫小鱼进一步意识到，两个人的名字也有着令人惊喜的巧合——名字里面居然都有一个“yu”，这是不是暗示着什么呢？
莫小鱼咕咕咕地笑了起来。
打开房门，她看到陆逊，心情蓦然低落。陆逊，这是一个炸药包啊！如果姜宇涵送她上楼，看见门内亮着灯，肯定会问她。她怎么回答？如果姜宇涵知道房客是个男的，他又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怀疑她和陆逊有染？会不会觉得她随便收留一个男客太轻浮？会不会……
莫小鱼关上房门，换好拖鞋，觉得有必要和陆逊谈一谈。
“她回家了。”陆逊对着手机说，“挺开心的。”
莫小鱼在转角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和陆逊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不能不这样设防，上午的时候，她已经吃亏过了。而且，这家伙对那种事情，好像相当喜欢，现在尚婕不在，天知道这家伙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好，拜拜！”陆逊结束了通话，视线落到莫小鱼身上，莫小鱼的脑海中顿时哒哒哒哒跳出一行字来——
“他仰头对思嘉咧嘴笑了笑，那模样邪恶得像只公猫似的，随即又将思嘉浑身上下打量着，看来好像……好像知道思嘉没穿内衣的模样似的。”
莫小鱼感同身受，她下意识地将双臂环抱在胸，做出防卫的姿势。
陆逊笑了，表情冷漠，嘴角上流露出嘲讽的意味，莫小鱼顿时紧张得出不来气，胃里本已被安抚的食物突然间涌动起来，向着喉咙口叛逃。
哦，希望自己不要呕吐才好。莫小鱼咽了口唾沫。
陆逊伸指指了指莫小鱼。
“干什么？”莫小鱼瞪圆了眼睛，打算陆逊一有异动就夺门而出。啊，她后悔了，她应该让姜宇涵送她进门，她应该在上午就当机立断赶走这个、这个坏蛋。天哪，她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你应该挡住那里。”陆逊继续指着她，语气中透出极端下流的恶意。
莫小鱼低下头，看到胸部下面挤出的一圈肥肉，吃得太饱，衣服太紧，一旦坐下来，肥肉再也无处藏匿，竟然明目张胆地自曝其短。
莫小鱼陡然面红耳赤，恨不得有个地洞让她钻了下去。
她坐在陆逊旁边，简直就像一个丑陋的肥婆，却居然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对方会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也许她这样在想的时候，还暗自窃喜呢？
“哦，莫小鱼，你简直太让我鄙视了！”莫小鱼在心里哀叹。
“明白了吧，就算你脱了衣服大跳钢管舞，我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陆逊继续发出下流胚的人身攻击，“哈哈哈……一只母猪绕着钢管跳舞，哈哈哈……”
“你……”莫小鱼突地站了起来，怒视陆逊。
“陆逊！”陆逊挑高了眉毛，视线从上而下，睨视着莫小鱼。
“啊？”莫小鱼茫然，接触到他那种傲慢自负的眼神后，又变得无比愤怒。
“你听到了。”
“我当然听到了，露——逊嘛！”莫小鱼恶狠狠地强化着字眼，只差没有比出中指恶心陆逊。
“名字只是人的代号，你喜欢那样念也行。小——愚！”陆逊用一种和缓悠长的调子，强化了莫小鱼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悦耳而愉快，但恶毒的嘲弄却让人无法忍受。
莫小鱼气馁，她干嘛啊，和这种社会败类舌战？她应该果断地告诉他：“你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
莫小鱼吸了口气——
“房租每月三千，水电费一人一半，吃饭另加，价钱你看着办。”
“哈……”莫小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着，她看到的依然是是那对黑亮得匪夷所思、却又冷漠邪恶得令人扼腕的眼睛。但是，那阻止不了她火速运转的脑子——她那个对数字极度敏感的脑子正迅速盘算了起来：一个月三千，一年就是三万六，比她带三个学生的费用高出一万！关键是她带学生好辛苦的，绝对是不折不扣的血汗钱，哪里比得上如此坐收渔利？真想不到租房子这么有赚头，早知道……
“市场价是两千。”
“什么？”
“我多出一千是有条件的。”
“什么？”
“收拾房间、洗衣服。我知道你有洗衣机、吸尘器。”
“吓？”
“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利。”陆逊抬了抬下巴，神情傲慢，“手机在这里，你可以给小婕打个电话。”
莫小鱼瞪着陆逊手中的手机，打电话给小婕？耳畔立刻响起了尚婕冰冷的声音：“莫小鱼，你好，你很好！”
不，她一点都不好。和尚婕决裂，她绝对会很惨。
当然，她可以迂回曲折地告诉尚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瓜田李下那个干柴烈火……呸呸呸，她会被尚婕嘲笑死。
“就你？莫小鱼，你有没有照过镜子？”
好吧，就算尚婕最后同意了，三万六千元一年呐！就这么被她给扔了，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还有水电费，各摊一半呢！
嘿嘿，陆逊不知道，洗衣机、吸尘器都是舅妈帮她买来的，用途只是摆设。那个电费多高啊，她平常根本不用。但有了陆逊之后呢，洗衣机应该是可以用了，反正水电费各摊一半。
还有饭费，由她说了算呢！
“成交！那……”
陆逊努了努嘴，莫小鱼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她俯身抓起信封，打开一看，厚厚的一叠粉红色人民币啊！
“这是预付三个月的。”
莫小鱼的眼睛里飞出了粉红色的心形图案，这个房客貌似很不错呢！她看了一眼陆逊，陆逊嘲弄地咧了咧嘴，站起身走开了。
莫小鱼立刻动作迅疾地从信封里抽出那沓崭新的厚实的人民币，刷刷刷刷点了起来。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她和陆逊一点也不熟。可惜没有验钞机，不然也是相当有必要的。她决定了，等点清数目后，每张都用铅笔写上一个L，这样，万一查出什么假钞，可以跟陆逊换真钞。
点到九千这个数目后，莫小鱼的心突然出现了难以控制的速度，砰砰砰砰加速运作。数目到了，可是人民币还有，她按捺着心跳，继续数下去，多了整整两千。不会吧，是那个出手阔绰的猪头搞错了，还是她数多了。
再数一遍。
莫小鱼哗啦哗啦又数了起来，这次动静大了些，数十张，往信封里放十张。到了九千，人民币还有一沓，继续数，还是两千。
不会错了，那个猪头真的多给了她两千。莫小鱼望着白色信封，注意到信封上写着农业银行，对了，一定是这个猪头从银行取了钱——数目可能是两万或者更多，反正一定超过给她的数，然后，他从里面抽取了他自己的份额，留些他以为的房租费，结果，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多给了，不，是少取走了两千。
怎么办？
莫小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
陆逊应该不会知道的，至少目前一定不知道。至于明天之后，呵，就算他发现少了两千，怎么问她呢？
“昨天的信封里有没有多出两千？”
“什么？逊哥，是两千不是两张，难道你自己会不知道吗？或者你只是故作大方，想要要回你的预付房租费么？我无所谓啊，请君自便！”
哈，到时候她一定会让他自取其辱，顺便请他滚蛋！
又没有监控！她数钱的时候，陆逊也不在现场。哼哼，陆逊要怎么证明她多收了钱？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家伙真的很逊！
莫小鱼将两千元钱放入自己的包里。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不义之财无异于飞来横祸！万一，这是陆逊的陷阱呢？等她上钩了，陆逊再要挟她，对她为所欲为……
不行！还是还给他。
莫小鱼取出了两千。
可是，万一真的是陆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多放了呢？她竟然这么诚实地拾金不昧，会不会太傻了？
莫小鱼纠结了。
目光落到了和蔼的老人头上，那微笑是如此温馨，如此坦荡……
哦，受不了了！
“陆——逊——”莫小鱼一闭眼河东狮吼。
“什么事？”声音如此贴近，似乎近在耳畔。
莫小鱼吓得猛一回头，瞬间像被雷电劈中，瞠目结舌。陆逊只穿了一条黑色的三角短裤，站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一掌，她甚至能够闻到从陆逊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不是单纯的肥皂香气，而是融合了陆逊本人气息的比肥皂更好闻的气味。
“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陆逊的嘴角向下一撇，十足的痞子样。
“谁？我？”莫小鱼准备仰天打个哈哈，嘲弄对方的狂妄自恋。她承认对方的身材真的超棒，高高个子，挺拔身段，完全凌驾于她之上，肩膀宽、平，肌肉结实、健美，肋骨之下渐渐瘦削，形成一个细细的腰身，小腹上的肌肉线条相当唯美……
“打住，莫小鱼，你看得太宽泛，评得太放荡了。”莫小鱼在心里告诫自己。
“对，你！”陆逊赤裸裸地指证，“你的眼神充满了贪婪，而且你，垂涎三尺。”
莫小鱼迅速用手背擦拭了一下嘴角，没有！她上当了。脑袋再一次火山爆发。
陆逊哈哈大笑，走向自己的卧室。
等莫小鱼反应过来，陆逊的房门合上了。
算了，两千元钱，明天再交还吧！她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房间里那个自负的暴露狂了。
“小鱼，起床了。”温柔的声音在莫小鱼耳边回荡。
“不要，妈妈，再让我睡五分钟。”莫小鱼闭着眼睛呢喃。
“小鱼，起床了。小鱼，起床了。小鱼……”
莫小鱼睁开眼睛，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的灯光焕发出五彩光芒，那个温柔无比的声音正一再重复。
突然的落差让莫小鱼的眼睛里迅速积聚了温热的液体。妈妈，不在两年了啊！可是，怎么又突然会觉得妈妈还在身边呢？嗯，对了，是姜宇涵，姜宇涵让时空突然间错乱了一下。
莫小鱼揩去泪水，她该起床了，因为没有现成的早餐等着她。
莫小鱼从床上一跃而起，陌生的房间让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本属于她的卧室里躺着的那个家伙，是不是也起床了？那么，她再也不能只穿一件睡衣就冲出房间了。
莫小鱼站在床边，扒去自己的睡衣、睡裤，换上T恤和运动裤。她和妈妈一样，不喜欢牛仔裤，妈妈爱穿休闲裤，而她喜欢运动裤。虽然不怎么好看，可是舒服。妈妈说过，舒服最重要。
她走出房间，经过走廊时，下意识往以前的卧室一看，门开着，里面没人。这家伙起床了。
走到客厅，她看到洗手间的房门紧闭着，被这家伙鸠占鹊巢了。她勒个命哟！
莫小鱼转而走向厨房，拿出燕麦，放在锅子里，又倒了一罐牛奶，盖上盖子，放在煤气灶上。
她打开冰箱，取出两片薄薄的面包，放入烤箱，三分钟后，烤箱发出清脆的“叮”，两片面包从里面跳了出来，一股浓浓的麦香在厨房里流窜。
莫小鱼拔掉烤箱插头，将已经沸腾的锅子搁到另一边，放上一只爱心平底锅，在平底锅里加了点油。
莫小鱼从冰箱拿出一枚鸡蛋，在灶沿上轻轻磕了一下，对准平底锅内的清油，将蛋壳掰开，嗤的一声，蛋清开始变白。莫小鱼拧小了火焰，从墙壁上取下悬挂着的铲子，小心将蛋黄包了起来……
早餐就绪，恰好听到洗手间门打开的声音。莫小鱼来不及将早餐端出来，就急吼吼地冲了过去。
洗手间房门砰地关拢，紧接着是厕所间的玻璃移门。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比莫小鱼煎荷包蛋还要热闹。
莫小鱼梳洗完毕，一身轻松地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她把洗手间隔成了两个小房间，里面是浴室和抽水马桶，外面是洗漱间。两个房间之间隔了一道玻璃移门。这种设计当然不是莫小鱼的创意，而是娄佳丽的。娄佳丽非常注重个人卫生，从百度上了解到牙刷牙杯毛巾等洗漱用品和抽水马桶同放一间会造成细菌在牙刷等用品上积累，娄佳丽就改革了洗手间的设计方案，把一间变成两间，这样抽水马桶里冒出来的那些恶心的细菌就不会污染到牙刷等洗漱物品上了。
很实用，很卫生。
莫小鱼走向厨房，眼角余光望见客厅旁边的小餐厅里，那家伙正坐在长背椅子上埋头吃着什么。
莫小鱼咯噔了一下，快步跨进厨房，果然——
“陆逊！”敢偷吃她的早餐，这家伙简直没把自己当人类。
“两千元。”陆逊头也不抬，含糊地说道。
“什么？”
“餐费。”
“啊？”
“三个月，少补多不还。”
“哈？”
原来这家伙根本非常清楚信封里有多少钱，枉费她莫小鱼还为此辗转反侧，思想斗争了一个晚上。
她——又——被——耍——了！
莫小鱼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陆逊推开了椅子，拿了桌上黑色的公文包，打开房门，扬长而去。从头到尾，他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扫视莫小鱼一下，就这么吃了莫小鱼为自己准备的爱心早餐之后，走了。
可恶！
还要准备另一份早餐吗？莫小鱼看了看墙壁上那口熊猫模样的钟，没时间了。
她火速掠过走廊，打开最后一扇房门，里面不是蓝胡子的密室。
房间很小，东西很少，只有一张案桌，桌上放着香烛，案桌靠墙，墙壁上悬挂着两张黑白照片，照片上，莫小鱼的爸爸妈妈慈祥地冲着莫小鱼微笑。
莫小鱼走过去，点了三根檀香，向爸爸妈妈拜了拜：“爸爸，妈妈，早上好！小鱼今天不能吃妈妈的爱心餐了。妈妈，原谅小鱼一次吧！小鱼一定下不为例。”
莫小鱼把香插在瓶子里，瓶子放入盛着半盆水的环形玻璃缸，这样即便瓶子倒翻，檀香也只会落入水中，确保莫小鱼不在家的时候，不会引起火灾。
关上房门，莫小鱼吸了口气，让眼眸中的液体自然风干后，才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三片面包，一盒酸奶，塞进双肩包后，走出了房门。



卷一 第五章　 芳心待约

周一的课不多，只有三节，莫小鱼在三个班级上完英语课后，就坐在办公室里享受清闲了。她动作快，学生的课堂作业一般都在课堂里直接面批解决掉了，难得有几名拖拉机学生的作业遗留下来，一般也不会超过课间十分钟。这样，除了上午的空课是用来熟悉教案之外，下午的空课是真的空闲，莫小鱼或者与同事聊天，或者自己看看书。
但是，今天，莫小鱼却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莫小鱼，你在等什么重要电话吗？”同办公室一位打扮入时，妆容得体的女教师从座位上转过身来，面对着莫小鱼。她叫许丽娜，教六年级英语。
“没有啊！”莫小鱼尴尬地一笑。
“没有？”许丽娜明显不信，“没有你从早上开始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你的手机？”
“不是，看时间啦！”莫小鱼慌忙把手机塞进了抽屉，好像那是一个烫手山芋。
许丽娜笑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身材高挑，一身银白色的无袖连衣裙，束腰后下摆呈放射状，裙摆只及大腿，露出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她皮肤保养到位，肤色白腻，脸上的妆又化得相当细致，不知情的人根本猜不出她已经四十、儿子都读初三了。
她踩着细高跟款款走到莫小鱼身边，指了指莫小鱼桌上的液晶：“莫小鱼，时间就在这里，何须手机？老实交代吧，是不是在谈恋爱了？”
莫小鱼一下子臊红了脸：“没有，真没有。”
“谈恋爱又不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是不是啦，小章老师？”许丽娜是个聊天高手，有她在的集体场合，绝对不会出现冷场。她不但善于找到话题，更善于调动气氛，最妙的是，她不会忽略任何一个人，让他（她）变成受尽冷落的空气人。
“呵呵！”章宏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个头也不高，和穿了高跟鞋的许丽娜站在一起，看上去似乎还矮了一截。他今年刚刚毕业，分配到这所学校一个月还没到，目前教四年级英语，对于两位女士的谈话，一般他只是回应腼腆的微笑。
“你看，小章老师都笑了，莫小鱼啊，不是我说你，人家小章老师虽然才毕业，估计都在学校里谈好恋爱了……”
“没有，没有！”章宏连忙澄清。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老实巴交。”许丽娜抚掌叹息，“世风日下啊，如今谈恋爱都变成父母的事情了。”
“父母？”章宏不解。
许丽娜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卖弄起她刚刚看到的新闻：“你们不知道吗？现如今呀，父母们都怀揣着儿子女儿的照片出门相亲，父母们有了目标后，才把相亲对象的手机号码或是QQ告知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联系接触。”
“成了呢？”章宏听得入神。
“那得问你们哪！成了吗？”许丽娜反问，咯咯笑了起来。
章宏这才知道中了圈套，白皙的圆脸顿时红了一半：“我没有。”
“你没有成功？那么，莫小鱼你呢？”
“啊？”莫小鱼正偷偷地拉开抽屉，眼光瞄向手机闪动的光芒，依然是单一的红色，不见五彩色，唉，还是没有任何信息啊！
“你的相亲对象呢？”许丽娜暗昧地问道，“到现在还没有打来电话吗？”
“啊，不是！真的不是！”莫小鱼赶紧否认，“许老师，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许丽娜甩了甩长发，她的头发既黑又密，她将刘海用一个钻石发夹夹在头顶心，两鬓留出一缕发丝，顺着脸颊垂下来，令她的鹅蛋脸多了几分女性的妩媚。后面的头发像莫小鱼一样扎成一束马尾。但同样是马尾，许丽娜看上去的飘逸多情，莫小鱼的呢，只是头发而已。
“真没有，我倒有个合适的对象。”许丽娜抛出了谈话的重点。
莫小鱼回以羞涩的一笑。许丽娜最爱拿她开玩笑了，也最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了。她这么说，只有一种可能，逼迫莫小鱼泄露“已有对象”的信息。莫小鱼和许丽娜同办公室两年了，不可能再上这个当。
“哎，我是说真的。”许丽娜表情透着严肃认真，“那人是我丈夫单位的，虽然目前还只是一个文秘，但只要勤奋肯干，将来混个科长是没有问题的。我和我老公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农村里一个普通老师呢！现在，你看不也进了教育局做副主任了么？”
莫小鱼摇了摇头。
“怎么，还没见面就看不上人家？”许丽娜不高兴了。
“不是。”莫小鱼连忙解释，“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许丽娜松了口气，笑容回到了脸上：“干嘛这么底气不足？我和我老公相亲后，我老公是倒追我的。”
“许老师，人跟人是不一样的。”莫小鱼更加气馁了。
许丽娜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最喜欢在聊天的时候被人发现自己身上一个又一个的优点：“哪里不一样了？我不过比你会打扮一点而已。只要你脱下这身衣服，换上裙子和高跟鞋，回头率绝对比我高。”
“许老师你就别寒碜我了。”莫小鱼干脆趴在了桌上，倒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失望。都快要下班了，姜宇涵仍然了无音讯，他大概已经把昨晚见面的事情忘掉了吧！可怜她却从早上盼到现在，以为姜宇涵总会发个信息或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切，她明明知道两个人是不可能的，却还要抱着这种侥幸心理。真以为姜宇涵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做梦去吧！
可是，既然不会打电话，也不会发信息，姜宇涵为什么还要郑重其事地把她的电话号码记在他的手机上呢？
嗯，对了，那是在舅舅家，姜宇涵这个举动，根本就是做给舅舅他们看的。如果他真的有诚意，至少应该礼尚往来，把他的号码也告诉她啊！
忘记了？
这怎么可能？姜宇涵是那么有风度的翩翩君子，怎么可能会连这一基本礼节都不具备了呢？
排除了这些，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姜宇涵根本就是——在——敷——衍——她！
混蛋！既然是敷衍，为什么在车上要说那些话？直接承认尚婕才是他的目标不行吗？
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虚伪？是不是都喜欢在女人面前释放他们的博爱？是不是从来不管博爱之后的荒芜和凄凉？
“莫小鱼，真的，我老了，你多年轻啊！”
“你老了？”莫小鱼苦笑，“要是我能跟你一样老，做梦都要乐出来呢！”如果她可以有许丽娜的秀丽，还怕姜宇涵不立刻黏上来？哼，到时候，她才不屑一顾呢！
许丽娜咯咯咯笑了起来：“莫小鱼，你放心，只要你有意思，我一定为你做成这个媒人。有我做你的参谋，没有拿不下的男人！小章，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还小，等你的莫姐姐搞定之后，再轮到你。”
章宏涨红了脸，连忙坐正身体，正视电脑屏幕。莫小鱼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忽然好生羡慕，如果她能和章宏调换位置，多好！
做莫小鱼，不容易！
下班的铃声响起，莫小鱼带着三名学生走出了校园，走向公交车站。
走进小区后，莫小鱼的手机响起了清脆的“叮叮”声，那是短信提醒。莫小鱼把手里的两袋菜交给其中一名学生，从双肩包里翻出手机，查看了一下。
“今晚来吃饭。”
只有五个字，没有署名，没有暗示，没有多余的解释！
最关键的是，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相当陌生！
谁发过来的？
莫小鱼想了想，回了一个短信：“报上名来。”
可惜，一直等她进入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再收到什么新的短信。
莫小鱼安排三名学生在餐桌上做作业，她进入厨房忙碌起来。多了一个张吃饭，问题倒不大，只要多烧一碗菜，每碗菜的分量加足点就行了。
问题是，这个家伙到底是谁呢？
姜宇涵！
这三个字就像一把锤子，击打着莫小鱼萌动的心扉。
会是他吗？
故意一整天没有理会她，突然来个意外惊喜？
有可能！
昨天晚上，这家伙还无中生有，编出一个“莫小鱼尿裤子”的无稽之谈呢，仅仅是为了逗她一笑。
那么，真的是他吗？
莫小鱼芳心惴惴，既惊又喜，既羞又怯。
真的是他，她该和他说什么？在学生面前怎么介绍他？老天！
莫小鱼用湿淋淋的手捂住发烫的脸颊，这样的发展会不会太快了点啊？
如果真的是他，对自己而言，倒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莫小鱼把目光射向水槽里的菜：毛豆、丝瓜、排骨、南瓜、豆芽菜、小黄鱼。嗯，毛豆清蒸不变，丝瓜、榨菜丝、肉片、豆芽菜，再加一个、不，两个鸡蛋做成丝瓜蛋花汤，小黄鱼蒸雪菜，排骨红烧，南瓜，南瓜怎么烧呢？本来也打算清蒸的，但，如果姜宇涵要来就不行了。对了，不是还有咸鸭蛋吗？南瓜炒咸蛋黄吧！
就这么办！
五个菜，够不够呢？莫小鱼有些犯难，如果吃了不够，会不会给姜宇涵留下不良印象，以为她这么抠门。可是，如果准备得多了，吃不完，不是同样会留下浪费的印象吗？
唉，好为难啊！
莫小鱼打开冰箱，检视着冰箱里的存货。咸肉！对了，再来一碗咸肉蒸蛋吧！就算吃不完，可以放入冰箱，明天再吃。
就这么办！
厨房里油烟四起，莫小鱼就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站在煤气灶前，挥舞着手里的武器——铲子，左右开弓。左边是高压锅，里面蒸着小黄鱼和咸肉；右边是铁锅，莫小鱼在做红烧排骨。电饭煲冒着热气，米饭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透了出来。呵呵，厨房里所有的一切，在莫小鱼的指挥下，同心同力，愉悦地发挥着各自的功能。
“报告莫老师，有不明人士敲门。”赶到厨房汇报的是一个眼睛圆溜溜身子瘦得像猴子的男孩子，他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莫小鱼的心扑腾一跳，她深吸口气，说道：“哦，斯小龙，你帮老师去开门吧！”
“得令！”斯小龙嗖的一下不见了，一如他突如其来地冒出来。
莫小鱼忍不住笑了，若是以前，斯小龙不做作业多管闲事的行为一定会遭到她的批评，但是，今天不会，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报告莫老师。”斯小龙去而复返，“来人是一个高个子带黑皮包的男人，目前看不出有什么不良企图。我们是否要拨打110，以备不患？”
莫小鱼往排骨里夹了调料，拧小了火焰，盖上了锅盖，和斯小龙一起走出厨房。
“人呢？”餐厅里，只有两名学生在埋头做作业，当然了，装样子的可能性更多一点。听见莫小鱼的问话，其中一名虎头虎脑的男生抢着回答：“莫老师，他进厕所了。”
莫小鱼怔了一下，进厕所？姜宇涵？
当然是可以的。
姜宇涵一下班就直奔这里，来不及上厕所是很正常的。可是，为什么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呢？
“报告莫老师，厨房里有动向。”斯小龙灵活地从厨房窜到莫小鱼身边，他已经被厨房的气息迷惑得口水蔓延，哪有什么心情继续做作业。
“哦！”莫小鱼连忙返回厨房，将红烧排骨做最后的处理。
“报告莫老师，陌生男人已经走出厕所。”斯小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一会儿望向客厅，一会儿望向厨房，忙得不亦乐乎，“不好，他向厨房走来了……”
莫小鱼转过身，看见了陆逊。
或许心底深处已经有了准备，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反而没有多少的惊讶，只有失落，更深的失落……
陆逊是来倒水喝的。
莫小鱼有饮水机，但是她不用。一来减少陌生人来访的机会，二来减少用电的概率。她自己烧开水喝，热水壶都放在厨房里。陆逊口渴，只能进厨房倒水。
莫小鱼转过身，默不作声地清刷锅、燃火、放油、煎小黄鱼……
“斯小龙，你还不回餐厅做作业去？”莫小鱼呵斥停留在厨房内的斯小龙。
斯小龙嗖的一下消失了，莫老师心情不好，待在这儿只会自讨没趣，还不如回客厅和两个同学交流交流呢！
“把我的号码保存一下。”陆逊说完后出去了。
莫小鱼没有回答，她真是一头标标准准的猪啊！怎么会猜不到是陆逊呢？只有陆逊会来吃饭啊！
姜宇涵？呵，姜宇涵不是她的类！姜宇涵说那番话只是为了反击她的自以为是，也许，根本只是姜宇涵擅长的外交辞令。而她，竟真的因为姜宇涵那番话把自己当回事了？
太可笑了！
油烟薰上来，刺激得莫小鱼眼眶发酸。
“吃饭了。沈帆，斯小龙，黄奕曼，把你们的东西收拾好。”
三名学生早就等着莫小鱼说这句话了，莫小鱼话音刚落，他们就将书本作业本一捧，放到客厅角落的地板上。
“洗手！”
莫小鱼一声令下，三名学生向着洗手间鱼贯而入。
“报告莫老师，他没有洗手。”斯小龙一直关注着陆逊，看见陆逊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立刻汇报给莫小鱼。
“洗手！”莫小鱼提高了音量，狠狠地瞪向陆逊。
陆逊皱了皱眉头，没有反对。
“莫老师，我帮你端菜。”斯小龙自告奋勇地跟进了厨房，沈帆和黄奕曼也跟了进来。
饭菜摆满了一桌。
五个人围着挪开的饭桌坐下，开饭了。
斯小龙的筷子最迅疾，直奔排骨，夹了一块后立刻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同时筷子继续出击，又夹起一块排骨放在碗中。沈帆和黄奕曼也不甘落后，先后夹了排骨放入碗中。盛着排骨的碗立时浅了下来。
莫小鱼没有碰排骨，夹了一片金灿灿的南瓜放入口中。
“叔叔，你吃排骨！莫老师烧的排骨可好吃了。”斯小龙夹了一块排骨，放进陆逊碗里。陆逊皱了皱眉。
“斯小龙，吃你的饭！”莫小鱼喝道。
斯小龙吐了吐舌头，扒着饭粒。他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钱很多，但就是没空管这孩子，这才放到莫小鱼这里。斯小龙在家里见惯了生人熟人，早就练得生熟不忌。最妙的是，对于各种批评，他自有办法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完全不放在心上。
“莫老师，你也吃排骨。”下一秒，他的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进莫小鱼的碗中，“排骨真的烧得很好吃。”他竖起大拇指，“比我吃到过的任何排骨都好吃。”这一点，斯小龙没有撒谎，他跟着父母亲，也算是尝遍山珍海味，有资本做个美食家了。他本来属于流放型儿童，选择权不是老师掌控，而是斯小龙自己。斯小龙是出了名的待不长，以前的老师最长的一个也只待了三个月。但这次，突破记录了。原因无他，他喜欢吃莫老师烧的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味道却就是不一样。
有什么比儿子喜欢更重要的呢？斯小龙的父母对莫小鱼自然也充满了好感。莫小鱼家里的零食、水果，甚至包括矿泉水，大半都来自斯小龙。
莫小鱼啼笑皆非：“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老师让你干什么？”
“报告莫老师，莫老师叫我吃你的饭！”
“是吃我的饭！”沈帆连忙纠正。
“不对，不是吃你沈帆的饭，是吃斯小龙的饭！”黄奕曼也争着补充。
“莫老师的原话就是，吃你的饭！”斯小龙据理力争。
“饭桌上不许讲话！”莫小鱼板起了脸，可是心情却奇异地轻松了起来，姜宇涵事件慢慢地沉入心湖，这三个孩子明媚的笑脸霸占了湖面。
“遵命！”斯小龙排骨般的胸膛一挺，夸张地往嘴里塞着南瓜。
“慢点，小心别噎着。”莫小鱼又好气又好笑。
斯小龙这回不吭声了，只是连连点头，又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绝对“遵命”。
一顿饭吃完后，师生谈笑风生，当然不包括陆逊。自始至终，唯有陆逊真正做到了食不语。



卷一 第六章　 美梦破碎

莫小鱼清洗厨房的时候，允许三名学生在客厅里玩耍一会儿。本来，客厅是三名学生的乐园，他们会趴在茶几前下下棋，或者打开电视机看会儿动画片。但现在，客厅被陆逊霸占了，三名学生只好退到了厨房。
“莫老师，他是谁呀？”斯小龙第一个忍不住。
“是……我表哥。”
“看吧，我就说不是莫老师的男朋友嘛！”斯小龙立刻趾高气扬地望着两位同学，“怎么样，小福尔摩斯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切，你也是瞎蒙的。”黄奕曼不服气。
“我怎么瞎蒙了？有本事你也蒙对呀！”斯小龙反唇相讥，“再说了，蒙也是要有眼光的。”
“哦，斯小龙，你怎么有眼光了？”莫小鱼加入了谈话。
“这个么，天机不可泄露。”
“切，是根本说不出来。”黄奕曼和斯小龙对上了。
“什么说不出来。好，我告诉你们，第一，如果是男朋友，他一进门就会到厨房和莫老师亲热地打招呼，至少要喊一声，亲爱的，我回来了。”
“咦，好肉麻！”黄奕曼故意缩起身子打了个哆嗦。
“什么肉麻，你爸不是这样叫你妈的吗？”斯小龙振振有词。
“第二呢？”莫小鱼笑着追问。
“第二，这个人进门前，莫老师一直在笑……”
“有吗？”莫小鱼质疑。
“有的，有的。”这回三名学生站同一阵线。
莫小鱼摇了摇头，居然这么明显！姜宇涵……算了，不想了。
“然后呢？”她问。
“可是等莫老师看见这个人后，表情一下子变了，口气也凶巴巴的。”
“那也不能证明这个人不是莫老师的男朋友啊！”黄奕曼反驳。
“就是。”沈帆附和，“可能莫老师和她男朋友吵架了呢！”
“不可能！”斯小龙挥了挥手。
“有可能的。”黄奕曼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莫老师一定在等男朋友的鲜花，可是结果，这个人两手空空的来了，所以，莫老师才会从高兴转为不高兴啊！”
“鲜花？鲜花干什么？”斯小龙不解。
“笨蛋，吵架了，买鲜花道歉啊！难道你爸爸不是那么做的吗？”轮到黄奕曼教训斯小龙了。
“不对，莫老师明明说了，这个人是她的表哥。”
“你说得才不对。莫老师在气头上，当然不承认男朋友的身份。”
“你胡说。”
“你才胡说。”
“好了。”莫小鱼打断了学生们的争执，“看不出来，你们三个都有福尔摩斯这么聪明嘛！”
“嘻嘻！”马屁人人喜欢，学生也不例外。
莫小鱼板起了脸：“如果都能用到学习上，就不用到莫老师这里来补习了。”
黄奕曼和沈帆一下子蔫了。
“可是莫老师，我们喜欢你呀！”斯小龙才不受打击呢，“只要能到你这里补习，成绩差一点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去去去，做作业去！”莫小鱼把他们三个赶出了收拾干净的厨房，她自己也跟了出来。
客厅的电视机已经关了，陆逊也没有坐在沙发上。
“咦，莫老师，你的表哥呢？”斯小龙东张西望。
说曹操曹操到，陆逊从卧室里走出来，换了套球服，脖子上挂了块白色的毛巾。他在玄关换了白色的耐克，出门了。
“好酷哦！”沈帆吐了吐舌头。
“裤带的裤！”莫小鱼哼了一声，拽什么拽！不过，算他识趣，知道关掉电视机，以免打扰到学生们做功课。
“哈哈哈……”
八点半，家长们陆续来接，黄奕曼的妈妈来得最迟，来了，她也不急着走，而是询问黄奕曼的学习有没有进步。
“曼曼的进步好像小了点？”
“黄奕曼做作业认真起来了，不像以前，想也不想随便写个答案，就算完成了。”
“是啊，她就是懒惰，别人想不出的办法，她都能想到。”
“嗯，黄奕曼挺聪明的。”
“就是啊！你说要是她脑子笨，我们做家长的也死心了。问题是，她人不笨，就是不肯学好。”
“已经在进步啦！她的学习态度认真多了，学习积极性也高了……”
“莫老师，你讲这种是没用的。语文第一单元练习，她的阅读还是只得了个待合格。你说，那补习还有什么用？”
“……”
“唉，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争气？老师，那我们不打扰你了。”
“嗯，黄奕曼妈妈，黄奕曼，再见！”
黄奕曼妈妈刚刚走出房门，差点和一个人相撞：“吓，你是谁？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站在我后面？”
莫小鱼探头一看，陆逊锻炼回来了：“黄奕曼妈妈，他是我表哥。”
“表哥？”黄奕曼妈妈看看莫小鱼，又望望陆逊，“一点都不像嘎！”
莫小鱼笑，陆逊进屋。
黄奕曼妈妈似乎更不急着走了，探着头向里面张望。
“黄奕曼妈妈……”
“啊，走了，走了……”这回真的走了，只是楼梯口还嘀嘀咕咕的，“你这孩子，妈妈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你就不能争气点，让妈妈觉得花钱值得，啊？”
莫小鱼目送她们消失在楼道转角，这才关上了房门。
陆逊在灌水。
莫小鱼没有心思搭理他，可是有些话又不能不说：“喂，你先洗澡吧！”这样她洗完后可以清洗浴室，省得再反复。
陆逊放下了矿泉水瓶子：“教育局不是规定老师不是不能做家教吗？”
莫小鱼立刻警觉：“老大，你嘛意思？”难道想要举报她？
陆逊似笑非笑：“你说呢？”
莫小鱼立刻进入备战状态：“逊哥，首先呢，这不是家教，这是无偿补课……”
“你就不能争气点，让妈妈觉得花钱值得。”陆逊重复黄奕曼妈妈的话。
莫小鱼的脸顿时黑了，她就知道不能随便接纳不明人士做房客：“大哥，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收点封口费，好像也很正常！”
莫小鱼气都喘不顺了，拜托，搞搞清楚她的钱是怎么拿血汗换来的好不好？
“想都别想！”莫小鱼恶狠狠地盯着陆逊。
陆逊好奇了：“哎，我说你也不缺这俩钱吧？怎么跟个铁公鸡似的？你的钱都花去哪儿了？”
“要你管！”莫小鱼头一扬，“我告诉你，这三孩子都是家长自己要求送来的，绝不是我硬拉着他们来的。你想要举报我，没门。”
“是吗？”陆逊的嘴角向下一拉，那神情痞子到了极点，霎时间眩惑了莫小鱼，她呆呆地望着陆逊，大脑呈现出一片粉红色——一个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帅到这样的地步？这不是要人命么？
“想亲我？”陆逊微微俯下身子，磁性的嗓音充满了魅惑，莫小鱼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没门！”陆逊直起腰身，霎时间恢复成路人甲。
莫小鱼陡然间清醒过来，满脸桃花朵朵开，恨不得变成鸵鸟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她捧住自己滚烫的脸颊跑向自己的卧室。
陆逊哈哈笑着转身走向浴室：“我的衣服！”
“啊？”莫小鱼愣了一下，瞬间明白陆逊是让她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下来，给他送进浴室，“切，什么人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嘀咕是这么嘀咕的，但刚才自己那丢脸的一幕实在让她挺不起自己的“小蛮腰”来，她乖乖地收了陆逊的衣服，走向洗手间。送到门口，莫小鱼不动了：“放哪里啊？”里面的水龙头哗哗哗，陆逊已经在洗澡了。
“进来！”
莫小鱼晕，她——进去？开玩笑吧？她和他又不熟！难道他真的以为她对他起了色心，仗着包租婆的身份想要为所欲为了？拜托，他可是尚婕的男朋友，不要说她和他才刚刚认识，就算她对他已经一往情深，她也不可能趟入这趟浑水，做令人鄙视的第三者啦！
“我给你放门口地上了。”
“进来。”
莫小鱼不理他，不过搬了张凳子放在门口，把陆逊的衣服放在凳子上。
移门哗地移开，紧接着是洗手间房门。
莫小鱼尖叫一声，没命地逃向自己的卧室。这个男人真的有问题啊！就算对自己的身材超级自信，也不用这么频繁地暴露吧？过分！
莫小鱼想到黄奕曼妈妈怀疑的眼神，“表哥”这个借口好像真的很烂，而且万一黄奕曼妈妈在外面乱说呢？万一传到她学校老师的耳朵里呢？不行，这个房客还是得清退。
莫小鱼果断地拨通了尚婕的电话，音乐响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接。
莫小鱼盯着手机：“这个家伙，干嘛去了？”
但这么一来，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有些涣散了。真的要清退陆逊吗？可是人家的钱真的很好赚呢！别的不说，就今天的晚餐吧，材料费20元，可以完全算在陆逊的两千元中。如此一来，她和学生都可以吃免费餐了。
真的要清退他吗？
手机铃声蓦然响了起来，莫小鱼吓了一跳。
“莫小鱼，什么事？”尚婕那边的声音相当嘈杂，音乐声、说话声、笑声，争着窜进手机，向莫小鱼涌来。
“啊，小婕，嗯，其实也没什么事啦！”
“没——什——么——事？小鱼，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是不是想打听姜宇涵的消息啊？”尚婕一语道破天机，莫小鱼一时惊觉，也许这才是推动她给尚婕打电话的真正潜伏力量吧！
但当然是打死不认的：“不是啦！”
“不是？那就算了。拜拜……”
“等一下。”莫小鱼连忙阻止。
“怎么，肯承认了？看来你对姜宇涵的印象还真的很深刻啊！”
“小婕，你不要那么说嘛！这和深不深没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姜宇涵也是我们的故友，我关注一下很正常嘛！”
“小鱼！”
莫小鱼僵住，老天，是，是姜宇涵的声音。一时间脑子极度短路，胸闷、缺氧。
“小鱼，在吗？”
“在，在！姜宇涵，原来你和小婕在一起。”真相大白了，姜宇涵果然目标是尚婕。现在她可以彻底死心，彻底放手了。
“嗯，我们是同事，他们今天为我开了个party，说是帮我接风洗尘，你看，现在还在闹呢！”
“哦！”
“我刚到这里，白天都在熟悉人事。”
“哦！”
“真的忙得透不过气来啊……”
姜宇涵是在解释吗？解释今天的没有消息？姜宇涵为什么要对着她解释呢？难道是在乎她？可是，如果要解释，为什么要借着尚婕的手机呢？真的会连拨个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小鱼，你在听吗？”
“啊？我在听。”
“哦，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生气，怎么会？哈哈哈……”
“没有生气就好。小鱼……”
“好了，别卿卿我我了。”尚婕的声音传了过来，“莫小鱼，你要是没别的事，我真的挂了。拜拜！”
嘟嘟嘟……
莫小鱼怔怔地握着手机。
她可以怎么想？
相信姜宇涵是对她有意思的？
相信尚婕和陆逊最终会成为夫妻？
陆逊？
老天，陆逊的事情她还没和尚婕讲呢！
可是，尚婕现在在外面，就算拨通了电话，她也不能说啊！伤脑筋，唉，下次再说好了。
五个工作日在忙碌中很快过去，而陆逊，只吃了周一的晚餐，把餐费白白贡献给了莫小鱼。
周三晚上，陆逊回家很晚，周四早上，莫小鱼才知道，那天晚上同来的还有尚婕，不过，尚婕很早就走了，没和莫小鱼见面。
另外，整整五天，姜宇涵还是没有主动打过莫小鱼的电话。
姜宇涵，那是一个白马王子的梦！莫小鱼想，王子的目标是公主，是灰姑娘。而她，什么都不是。
周五，学校开家长会。家长会基本上是班主任的事，但作为英语老师，至少也要去和家长们见个面，讲几句话的。因此，也必须在校候着。
在学校用过晚饭后，许丽娜神神秘秘地叫了莫小鱼到操场去。
“许老师，有事吗？”
“喜事。”许丽娜眉开眼笑。
“什么喜事？”
“你的喜事。”
“我？”
“对呀，莫小鱼，还记得我周一跟你说的事吗？我说要给你做媒人。”
“啊？”
“我和老公说了，我老公也挺赞成的，还说这个年轻人工作挺上进，人也机灵，外形也不错。”
“啊？”
“不过，莫小鱼，你怎么天天都是运动服？你又不是体育老师。”
“嘿嘿。”
“算了，今天也来不及换衣服了。”
“啊？”
“我和老公约好了，家长会结束后，他会来接我们到蓝鸟咖啡馆……”
“啊？”
“啊什么啊？待会儿我稍微给你化个淡妆。我可是向我老公保证过的，你是个迷人的小姑娘。”
“啊？”
莫小鱼被许丽娜的一番话给震晕了。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了，问题是，在毫无准备之下，馅饼也会砸死人的。
“许老师，我不想去。”
“你不想去？”许丽娜眼睛一瞪，她的眼睛其实很小，眼珠子也有些斜，但画了眼线，涂了睫毛膏后，斜眼就反而变成了一种风情。
女人，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是真理。
莫小鱼默认。
“为什么？”许丽娜感到被愚弄了，“你有男朋友了？喂，莫小鱼，我上回可是问过你的，你说没有。”
“我没有男朋友。”莫小鱼的声音透出了悲戚，她曾经以为自己差点会交上男朋友，但，只是一个梦，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许丽娜松了口气：“没有男朋友你干嘛不去？难道你想当尼姑，一辈子不嫁？莫小鱼，女人呢，嫁人才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我知道你有事业心，但不能本末倒置啊！”
莫小鱼不吭声。
“好了，不管怎么样，见一面再说。万一对眼了呢？”
莫小鱼的心动了一下。
许丽娜立刻觉察到了莫小鱼的变化，她再接再厉，继续下猛药：“莫小鱼，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很难预料的。就说我和我老公吧，那时候我觉得相亲好傻，两个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可是，谁知道呢，这个陌生的男人居然成了我的丈夫。莫小鱼，你想想看，你的圈子这么小，有多少机会去认识什么人呢？可如果你不去认识更多的人，说不定你就错过了你的另一半。”
莫小鱼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是啊，也许下一个认识的人，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呢！这种机缘很奥妙的，谁说不可能发生呢？人群中偶然的一次邂逅，就促成了一生的情缘。多么浪漫，多么美妙！
莫小鱼看了看许丽娜，也许，就是这个女人，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呢！
“怎么样？就这么定了吧！你在班里和家长们交流之后，立刻回到办公室，我们可以提早些走。”
莫小鱼默认了。
出门前，许丽娜关上办公室门，拿出了自己的化妆盒，为莫小鱼精心化了一个淡妆。
“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很漂亮？”许丽娜把小圆镜子往莫小鱼面前一放，为自己创造的奇迹颇感得意。
莫小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肤色亮丽，眼眸生辉。的确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女人是要化妆的。”
“我不会。”莫小鱼低声说。
“莫小鱼，你真是一个稀有品种。”许丽娜咯咯笑了，“不过只要你有心，总是学得会的。”
“可是，如果他真的爱我，会在乎我化不化妆吗？”莫小鱼不服气。
“莫小鱼，女为悦己者容。你如果真的爱他，不希望让他每天赏心悦目吗？”
莫小鱼哑口无言。
“莫小鱼，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妆扮自己。你瞧瞧你现在这套衣服，哪有半点女孩子的俏丽活泼？我说句难听点的你别生气，你呀，简直就像个生过孩子的家庭妇女。”
莫小鱼的心受伤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可是不打扮至少还可以给自己一个借口——不是自己不好看，而是不会打扮。打扮过了，连个理由都没有了——看看，打扮了才这么点姿色，是真难看了。
“可是，我真的不会。”
“学呀！莫小鱼，这个世界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你连教书都能驾轻就熟，会学不会化妆？”
莫小鱼苦笑，话，谁都能说得很漂亮。可是，做起来，恐怕就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学啊？我画画是不怎么好的。”
“要你画画好做什么？你看哪，第一步，你要先买一套化妆品。”
“哪里去买？”
“商场里，淘宝网，哪儿没有？”
“具体要买哪些呢？”
“这样吧，莫小鱼，你把钱给我，我帮你买来。”
“要……多少钱啊？”莫小鱼犹豫了，又要花钱啊！
“嗯，我用的化妆品档次太高，你现在是学习阶段，就便宜一点吧！”
莫小鱼松一口气，欢然答道：“嗯！”
“你先给我一千，不够我再问你拿。”
“一……千？”莫小鱼说话都不利落了，还不够？什么样的化妆品啊？撕钱啊？
“一千还嫌贵？你知不知道我一瓶BB霜就得两千。”许丽娜指着刚才抹到莫小鱼脸上的一个粉红色小瓶子。
莫小鱼彻底无话可说了，原来美丽真是需要代价的。
“我，还是算了吧！”
许丽娜彻底鄙视莫小鱼。



卷一 第七章　 错位相亲

莫小鱼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许丽娜的丈夫，一时感慨：百闻不如一见。
传说，是指学校那些资深老师对许丽娜和她丈夫的评价——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老白同志书香意气，温文尔雅。”
“若不是老白这样俊雅的人物，又怎么配得上许老师这般妖娆的美人？”
还有一些不为外人道哉的小道消息，最具体的是五（3）班的班主任韩宁梅老师的话——
“白焱朗年轻时，可了不得了，倒追他的女人都有好几个呢！有一个用情至深，还为他割过脉。”
“吓，那还没在一起？”莫小鱼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是要在一起了。但出现了许丽娜。”韩宁梅是许丽娜的小姐妹，亲眼见证了当年情史，“其实那次相亲，许丽娜的相亲对象另有其人，白焱朗是给自己的好友壮胆去的。哪知道，白焱朗自己对许丽娜一见钟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那个割脉的女孩呢？”
“嫁给别人啦！而且是心甘情愿地离开了白焱朗，现在孩子都读高一了。她比白焱朗早结婚，也早生了孩子。”
“她不恨白焱朗？”
“不恨，还是很喜欢。”
“什么？”莫小鱼大惊，“喜欢也放得了手？”
“小同志，爱一个人是抓着不放，一起下地狱呢？还是只要对方过得好？”
“耶？”神话出现了？这样的女人真的可以有！
“白焱朗对那个女人说，爱情或是婚姻，只能二选一。不结婚，他会一辈子记得她的好；结了婚，只能是怨偶。”
“……”莫小鱼等了一会儿，才问，“就放手了？”
“就放手了。”韩宁梅总结陈词，“这就是白焱朗的本事。他可以让女孩子为他死，也可以让女孩子为他生。”
好——强悍的白焱朗！一个能够对女孩子任意为所欲为的男人，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那得有什么样的绝世才华加绝色容颜呢？
莫小鱼实在想象不出来。
现在不用想了，白焱朗就坐在她对面，宽宽的额角，抬头纹很深；白白的皮肤，像风干的面团；深邃的眸子，摘下眼镜的时候露出疲倦的血丝；柔软的头发，稀疏有谢顶的趋势。
这就是白焱朗！
“咦，老白，人呢？”
白焱朗看了看手表：“我和他约好在这里的，应该很快来了吧！我打个电话。”
莫小鱼低声对许丽娜说：“许老师，我去趟厕所。”
莫小鱼走出包厢，转身看了一下门牌号，213，默记于心。这才迈开步子，她问了一下服务员，朝厕所方向走去。她习惯微低着头走路，走了没几步，前方赭黄色的地毯上出现了一双脚——皮鞋锃亮，挡住了莫小鱼的去路。莫小鱼向右边闪了一下，那双脚也移动了一下，还是在她面前。
显然对方也出现了和她一样的闪避动作。莫小鱼停顿了一下，才向左前方行走。
“莫小鱼！”右侧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并不陌生。
莫小鱼猛然抬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呢？”陆逊反问。
“我？是我先问的你。”
陆逊上下打量了一下莫小鱼：“化过妆了。怎么？有人约你了？”那种轻蔑的语气和神气激怒了莫小鱼，莫小鱼抬起下巴，愠怒不平地瞪着陆逊：“不可以吗？你道本小姐是剩女，本小姐可是抢手货呢？”她扔下这话，同时扔下陆逊的笑声，跑向厕所。
洗手间不仅干净，而且还弥漫着一缕清香。莫小鱼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面颊发红，但不是跑步的缘故，而是羞愧。她怎么会口不择言说出那么不害臊的话啊？陆逊一定会当个笑话一样传给尚婕的，而尚婕一定会当着舅舅舅妈的面取笑自己。如果这次相亲能够成功也就罢了，至少她可以淡定地与君同乐。如果又失败呢？到时候她怎么面对陆逊？
果然，当嘴巴比脑子速度快时，说的就是蠢话！
莫小鱼懊恼得要死。她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向天祷告：“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神啊，求求你保佑我，一定要让我遇上真命天子啊！”
莫小鱼冲着镜子微微一笑，哦，太僵硬了。她再次仔细端详着自己，脸太圆，下巴也圆，还有两个。嗯，侧着脸稍微好看一点。她30°侧脸，柔和地缓缓地咧开嘴角，对，就这样，既有些怀春少女的羞涩，又带着江南水乡的温柔。
重新回到213门口，门掩着。莫小鱼吸了口气，伸出手，推开门。
“莫老师来了。”许丽娜似乎等得有些心焦，一看见莫小鱼，忙不迭地站起来隆重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学校的英语老师莫小鱼。”
莫小鱼脸上挂着刚才在洗手间里练出来的神秘微笑，目不斜视地走到许丽娜身边的空位子坐下。她略微抬起头，目光平视白焱朗，白焱朗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男人，正低头品味着咖啡。莫小鱼的余光只能瞧见他削平的短发，挺精神的嘛！
“莫老师，这位就是我们单位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
白焱朗向旁边伸出手，莫小鱼的视线顺势移了过去，30°侧脸，嘴角徐徐拉开，微笑。
“陆逊！”男主角的名字从白焱朗的口中华丽登场。
莫小鱼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她目瞪口呆地直视陆逊，嘴巴干得发不出声音。
“幸会！”陆逊伸出右手，那对放肆的黑眼睛跳跃着不怀好意的神色。
“你——好！”莫小鱼僵硬地伸出右手。凉凉的湿湿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干燥的宽厚的手掌包裹——陆逊握住了她的手，摇了摇，松开。
莫小鱼缩回了手，渐渐回过神来。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在喉咙口蔓延，老天，你需要这么恶搞吗？相亲对象居然是陆逊！如果尚婕知道了，会不会直接拿刀子砍了她？哦，她刚才还祷告过呢！
莫小鱼把右手悄悄放到后背，食指与中指交叉，心里默念：“祷告无效！”
“莫老师，吃点水果吧！”白焱朗体贴地将叉着火龙果的牙签拎起来，放到莫小鱼的碟子中。
“谢谢，谢谢白老师。”莫小鱼惶恐地接受了。
“莫老师还想吃什么，自己点。”恰好服务员端来一壶咖啡，白焱朗对服务员说，“把点餐本拿来。”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没事。”白焱朗温和地一笑，“到这里来总要尽兴才好。”
年轻的服务员将点餐本送过来。
白焱朗做了个给莫小鱼的手势，服务员意会，转递给莫小鱼。莫小鱼只好埋头看了起来。这倒也不错，至少她的视线不用四处逃窜了。
在这种暗昧又尴尬的气流中，莫小鱼让自己的思绪投入到点餐本上的一道道点心和一杯杯饮料之中，她研究、对比着每一块蛋糕的大同小异，从中找寻着属于她一个人的乐趣。
白焱朗和陆逊在高谈阔论，不，事实上，只有白焱朗一个人在发挥，陆逊和许丽娜一样都是倾听者，时不时插入几个字，将白焱朗的谈论推向高潮。
“莫老师，点好了吗？”白焱朗的声音温柔有力，足够将莫小鱼从单人世界里唤出来。
莫小鱼只好恋恋不舍地从点餐本中抬起头：“那就这个吧！许老师，你要不要？”
“我吃点水果就好了。”许丽娜摆摆手。
“人到中年，许老师对身材的注重超越了一切美食的迷惑。”白焱朗笑着调侃。
莫小鱼惶恐地笑笑。
“不过年轻人还是应该想吃就吃。”白焱朗话锋一转，“若不能在这个华美的年龄挥霍一下自由，等韶光逝去，芳华不再，就只能面对自己空白的人生懊悔不已。”白焱朗像个诗人一样吟诵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开口时自有一股子独特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堕入他用语言勾画出来的世界里。
“切，又在卖弄自己的文采了。”许丽娜戏谑着，但眼神却透露了自豪和得意。
“白老师是局里第一才子，信口拈来即文章。”陆逊说。
“毕竟岁月不饶人，”白焱朗感叹，“始终年轻胜一筹。”
陆逊抚掌：“厉害厉害，白老师，我现在后悔，没有把录音笔带来，不然，只要整理一下你的话，就是现成的诗句。”
白焱朗含蓄地挥了挥手：“小陆啊，我可是看好你的。你虽然刚刚考上公务员，来局里工作也不到一个月，但你身上涌动的冲劲，对待工作的热情，以及不可多得的才气，必将铸就你灿烂的前途。加油啊，小伙子！”
“谢谢白老师的鼓励。”陆逊在座位上微微欠身，他个子高，挤在皮沙发上应该显得别扭，但是不知怎的，他坐在那里就是十分惬意，做个动作也如行云流水，可观性很强。
莫小鱼勉强移开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听说莫老师在学校里也是后起之秀。”白焱朗抛砖引玉。
莫小鱼涨红了脸：“没有啦！”
“怎么没有？”许丽娜急了，老公如此赞美他引荐的对象，如果她不能将莫小鱼夸成一朵花，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眼光缺失。虽然……许丽娜不动声色地打量莫小鱼，又与正对面的陆逊悄然对比一下，心中难免有些泄气，这两个人，可真的不够登对啊！不说别的，就眼前的外形上，平庸的莫小鱼怎能与陆逊相提并论？虽然陆逊的衣着是普通的白衬衫加黑色休闲裤，但穿在陆逊身上，就是有说不出的好看。
许丽娜借着品评的机会，下意识多看了陆逊几眼。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养眼。也怪老白没有说清楚，如果早知道是这么俊朗的男人，她无论如何不推荐莫小鱼了。
抱怨归抱怨，这出戏还得唱好。
“莫老师教的班级，英语会话能力强，是我们其他英语老师望尘莫及的。上个学期，莫老师还自编自导出了英语话剧，在全校公演，轰动全校呢！”
“哦，那的确是很厉害。”白焱朗若有所思，他在教育局负责督学这块工作，对于学校内发生的事情需要有特别敏锐的嗅觉，抓住一点，务求挖深挖宽，反应县城里的教学蒸蒸日上。这样的总结和报道，领导看了才会心花怒放，在升职的过程中成为浓墨重彩的工作业绩。
白焱朗身子微微倾向前方，显出了对这个话题的兴趣：“不知道莫老师编了什么话剧？”
莫小鱼不好意思地回答：“改编了《西游记》。”
白焱朗眼睛一亮：“很好嘛！英语与中国四大名著结合，这是绝妙的创意啊！”
莫小鱼更不好意思了，她当初编导的时候可没有想得那么多，无非是在网上搜索时，无意中看到了《文明西游》，当时觉得这一幕话剧好有趣，也适合小朋友们表演，这才去芜存菁，改写了一下又翻译成英文而已。白焱朗这么夸她，她觉得背脊上像是爬着恶心的小虫子。
“说说看，这个故事。”
“嗯，就是说唐僧师徒四人在西天取经途中，误入文明国度，结果自身出现了一系列不文明的行为，得到了教训后，继续上路。”莫小鱼尽量简单化。
白焱朗一边听一边消化，莫小鱼话音刚落，他立刻拍案叫绝：“太好了，如果把主题进一步深化一下，与‘中国梦’结合起来，这幕话剧就更加精彩了。对了，小陆，这个学期是不是有‘中国梦’的诗歌表演？”
陆逊点头。
“我们可以建议一下领导，把诗歌两字改为才艺。这样的话，各校推荐上来的节目就会丰富得多了。小莫……”
莫小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低头顾自己吃着水果，许丽娜轻轻撞了撞她：“叫你呢！”
“啊？”莫小鱼连忙一口吞掉水果，抬起头正襟危坐，“什么事？”
“吓着你啦？”白焱朗双手抱拳，做了个道歉的手势，“你继续吃。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你这一幕话剧可一定要送上来参赛啊！在小学里就直接用英语表演话剧，而且这所小学还不是双语小学。这件事不要说在东华，恐怕在市里，都还是头一遭。小莫，你将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兴奋地搓着手，“前途不可限量啊！小陆！”
“嗯？”陆逊笑着回眸。
莫小鱼恰好抬眼，和陆逊的眼睛对了个正着，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陆逊眼神中有一丝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但是，那光芒太快，莫小鱼只是心里面咯噔了一下，没来得及分析，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等她定睛再看，陆逊笑得谦逊，眼神中不乏对白焱朗的尊敬。是她的错觉吗？
“小陆啊，刚开始我觉得小莫比不上你。可我现在不这样看了，如果你不加油，可能会比不上小莫啊！”
陆逊还没什么，许丽娜听不下去了，咯咯笑道：“小陆，你别放在心上，老白说话就是这么夸张！”
“我没有夸张。”白焱朗难得严肃，“小莫虽然外表不出众……”
耶？莫小鱼顿时面皮赤红，就算是事实，也不用讲得这么坦白吧！大家心照不宣不是更加君子吗？
“但相信我多年看人的眼光，小莫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其价值当与和氏璧不相上下。”
这一次，不仅是许丽娜觉得夸张，连莫小鱼都撑不住了，低头寻找脚下是不是恰好裂开一道缝，容她钻进去避避再说。
“真的吗？”许丽娜露骨地扫视着莫小鱼，“这我倒要好好看看了，小鱼，我和你同事两年，真的走眼了。”
“许老师你别这么说。白老师，白老师只是……只是有李白的风范……”莫小鱼结结巴巴地解释。
“你看，如此尴尬境地，依然不曾消损灵动的思绪。”白焱朗立时点评。
莫小鱼头晕了，她很少被人夸奖。在学校里，她得到夸奖的机会最多是在学期结束的教师大会上，但是，比起其他被频频点名的老师，她被点名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那时候，她一度非常羡慕得到夸奖的老师们，而且常常做个白日梦聊以自慰一下。
现在，她如愿以偿了，她却恨不得凭空蒸发才好。
原来，被赞美的真正滋味是这么的——恐怖！
她不敢去接触许丽娜的目光，更不敢去看陆逊的目光。用脚趾头也想象得出，陆逊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向她行注目礼了。
蛋糕送上来了，暂时打断了四个人的交谈。莫小鱼感恩戴德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蛋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由衷地说道：“谢谢，谢谢！”不仅是蛋糕的问题啊！
服务员可能很少碰到这样的客人，表情有点惊讶，当她分辨出莫小鱼语气中的真诚后，快乐地笑了：“不用谢！”她本来只是送蛋糕而已，这时索性将四个人的盘子重新更换了一下，这才轻轻合上门离开了。
白焱朗抿了一口咖啡：“小陆，你看，这就是教育的力量！小莫老师为我们演绎了一幕动人的画面。教育，毋庸多言，有时候一个真诚的微笑，就能产生出巨大的感召力量，甚至改变另一个人的心灵。你看，刚才那个服务员，估计才高中毕业，她进进出出为我们服务，看似殷勤，但其实，就连她脸上的微笑，都像设定好的程序。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赚钱。可是，小莫老师的感谢，却唤醒了服务员潜伏着的热情，令她主动地投入到工作中……我忽然觉得，自己走出学校恐怕才是自己最大的损失啊！”
莫小鱼只想大吼一声：求求你，别再即兴朗诵了！
“白老师，诚然，你留在学校里，你的学生将会受益无穷，当然，还有你的同事。但是，那毕竟只是一所学校。而你现在所做的工作，受益的却是整个县城里所有的学校，所有的老师，所有的学生！我想，小莫老师今天晚上从进来到出去，她的心灵绝对经受了一次风暴，她的境界绝对是一次攀升，她今后的人生之路或许就此而改变，变得更有意义。你刚才说，小莫老师前途不可限量。我想说的是，今晚之前，未必；今晚之后，成功率至少在百分之五十以上。而启动她这百分之五十能量的人，就是你，白老师！”
陆逊这一席振聋发聩的话，让莫小鱼听得目定口呆，胸闷窒息。陆逊，你要不要学习能力这么剽悍啊？你要不要这么快就被潜移默化为白焱朗第二啊？拜托，东施效颦，从来都是被嘲弄被唾弃被鄙视被谴责……的好不好？
陆逊，我以前鄙视你，因为你是痞子是小人，我现在加倍鄙视你，因为你已经成功升级为伪君子了！
莫小鱼站了起来：“不……不早了，我……我得走了。”



卷一 第八章　 不该冲动

时间的确不早了，莫小鱼走在渐渐沉寂的马路上，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理智渐渐回到她身上，她清晰地看到了许丽娜责备的眼神，看到白焱朗哑然的表情，看到陆逊……
“冲动是魔鬼啊！”是陆逊假惺惺的声音。从蓝鸟出来，陆逊谨遵白焱朗的吩咐，把莫小鱼送回家。
莫小鱼坚持步行，陆逊不反对。
脚下有一块小石子，莫小鱼怨怼地踢了一脚，石子咕噜噜滚开了。
是啊，陆逊说得没错，冲动是魔鬼。她现在的确后悔了，她是不喜欢白焱朗式的赞美，可她同样讨厌被排斥，被打上“不识抬举”的印章。唉，星期一，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许丽娜呢？许丽娜如果不理她了怎么办？许丽娜一旦和她划清界限，多米诺牌效应就一定会发生，她会被大面积孤立。哦，天哪，她要不要在学校立足了？
怨气在体内四处游走，搜寻着一个突破口。可是，怪谁呢？陆逊？老天，也许陆逊还在怪她打断自己的超常发挥呢！莫小鱼更加懊恼了。
“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陆逊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效果格外震撼，莫小鱼吓得几乎跳起来。完了，是尚婕！
“小婕，这么晚还不睡？”无可挑剔的体贴问候，可是又是绝对让人火大的虚伪。
“陆逊，你呢？还在相亲？”尚婕刻意让声音里充满调笑的意味，可是一丝硬邦邦的僵冷还是穿透了手机。何必掩饰？这样的时间打来这样的电话，足以说明尚婕的在乎和受伤。
陆逊深谙其理，嘴角无声咧开，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莫小鱼紧张地瞪着陆逊，拜托他不要说出今晚的事情！
“是啊！”陆逊用一种殷勤得过分的语气说道，“我正送我的相亲对象回家呢！”
莫小鱼的眼睛蓦然睁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老天，这个卑鄙龌龊的男人，居然敢这样炫耀他的无耻！完了，小婕会怎么想？小婕会怎么骂她？小婕……
等一下，事情应该还有缓机。她拼命冲着陆逊手舞足蹈：不要说出我，不要说出我，不要……
“长得怎么样啊？”陆逊忽然伸出左手，托起莫小鱼的下巴，四目相对，莫小鱼看到陆逊黑眼睛里跳动的邪恶之光。她晃了晃头，但是，天杀的，这家伙的手劲怎么会那么强大？扼住她下巴的地方，仿佛戴上了一个镣铐。
“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陆逊一本正经地描述着。
尚婕绷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陆逊，你在干什么？你说的是每一个中国人的特色？喂，你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你不会是故意气我的吧？”
陆逊松开了手，莫小鱼摸着自己火辣辣的下巴，一定是破皮了，好痛！这家伙，是人类吗？恐怕是一头稍微掺杂了一点人性的如假包换的野兽吧！
“我是在气你……好吧，我承认我在吃醋。可是小婕，你有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我们明明真心相爱，但是，结果呢？我是见不得光的鬼，我只配藏在地下做你的情夫？小婕，我是个男人，我也有自尊……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是，至少给我公平竞争的机会！”陆逊的声音突然一变，像个赌气的孩子。
莫小鱼讶异地瞧了他一眼，上帝啊，她又看到了。在蓝鸟包厢里看到的那一丝倏忽飘逝的光芒！这一次绝对、绝对错不了！
莫小鱼的心突地往下一沉，这家伙一直都在表演，蓝鸟的包厢里，他在演戏；现在和尚婕通电话，他还是在演戏！最要命的是，他的演技炉火纯青，赛过任何一个得到奥斯卡小金人的演员！如果不是他眼角的光芒出卖了他，连莫小鱼也会被他的演技骗过去。
可是，现在他骗不了她了！
莫小鱼突然扬起手，在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对准陆逊的脑门扇了下去。啪，正中目标！
陆逊抬眼望着莫小鱼，目光有些呆滞，仿佛一下子被打傻了。
莫小鱼吹了吹自己的手掌，这家伙是铜头吗？好痛！
只是一刹那，陆逊脸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傻帽消失了。他慢慢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慢慢地合上手机盖子，慢慢地把手机放进自己的裤袋里，慢慢地卷起衬衫袖子——“莫小鱼，你死定了！”
风紧扯呼！莫小鱼拔腿就跑。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除了风声，莫小鱼还听到了陆逊矫健的步伐。哦，老天，她好像碰到了另一个跑步能手！
不过，没关系，她莫小鱼也不是盖的。想当年，莫小鱼在农村做班主任的时候，有一次邂逅一个超级无敌令所有老师头痛欲裂、回天无术的男孩子。为了制服这名男生，莫小鱼使尽浑身解数。其中一招，就是家访，当然了，那是冠冕之语。背后的意思，就是到家长那里告状。第一天，男生放学，莫小鱼跟从。跟出校园经过人口集中的菜场时，男生跑路了，撇下莫小鱼气恨交加、无可奈何。好哇，欺负老师不会跑步是不是？
第二天，莫小鱼早早换好球鞋备战。放学，男生在前面走，莫小鱼在后面跟。经过菜场，历史重演。男生撒开两腿飞奔，不同的是，莫小鱼大喝一声：“快拦住我弟弟！”随即名正言顺地飞步追赶。可惜，男生熟悉地形，七弯八拐之后，莫小鱼再次跟丢。大汗淋漓却一无所得的莫小鱼返回学校，禁不住恶向胆边生：要是连这名学生都斗不过，她还怎么在教育界混？
第三天，放学，男生在前面吹着口哨走，身后没有莫小鱼。男生很得意，哼，这个学校里能够跟他斗的人，还没生下来呢！经过菜场，男生呆住了，菜场门口，那个一脸嚣张的小女子，不是莫小鱼又是谁？好啊，事先在这里埋伏意图堵着他是不是？跟他玩狠的，看他怎么玩死她？还是跑，莫小鱼在身后追。跑过了曲曲折折几条弄堂，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菜场。男孩喘了口气，回头一看，阴魂不散的莫小鱼如影随形……继续跑吗？对不起，没力气了。这一天天黑时分，男孩认命地把莫小鱼带到父母面前……
没错，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她莫小鱼学生时代，一直都是长跑冠军！跟她斗，哈哈哈……
可是，这次好像碰到对手了。
莫小鱼沉痛反思：自从掉入这所学校之后，为了赚钱，她已经鲜少锻炼了。
咬紧牙关，继续跑路！
小区到了，大门到了，可是后面跟得贼紧，不要说开门了，光是取个钥匙，就足以令她被陆逊猛K。
“好男不和女斗！”莫小鱼没有骨气地竖起了白旗，“冲动的确是魔鬼！”
脚步声没了，陆逊停下来了。
莫小鱼收步，转身，陆逊在三米之外盯着她，眼神高深莫测。
莫小鱼大口大口地吸气：“对不起，我错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该动手。”
陆逊没有说话，仍然用眼神谋杀她的意志。
“对不起，陆大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你高抬贵手，原谅小女子犯下的愚蠢的错误。”够有诚意了吧？都自曝愚蠢了。
陆逊还是没有说话，眼神冰冷。老天，他不当杀手可惜了。
“那个……如果我说是你的脑门长得太帅了，我一个没忍住就摸了下去，你会不会原谅我？”
陆逊向前走了一步。
莫小鱼立刻警觉地后退两步，如果陆逊突然发难，她只好使出绝招了。
陆逊又向前走了一步。
莫小鱼继续后退两步，哐当一声，后背贴上了大门，退无可退了。
“你别过来啊！”莫小鱼绝望地叫道，“你再过来我喊非礼了。你别过来，别……非礼啊……”
几个夜归的小区居民向他们行注目礼。陆逊忽然仰起头，灯光下，他的笑容灿烂阳光，绝对无害！居民们不由得摇了摇头，大半夜的，青年男女不在家中卿卿我我，到这里来秀浪漫啊！
完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些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的确没有什么交情、但至少擦肩而过时也会偶尔微笑一下的邻里，居然眼睁睁看着坏蛋欺负无辜少女而坐视不理！天理何在？公道何在？良心何在？
“真的救命啊！真的非礼啊！”莫小鱼发出了最后的SOS，猛地斜里45°角企图从门口的小花坛处突出重围。只要她离开了这一处死角，她就可以继续和陆逊进行长跑比赛。
此时陆逊所立位置在大门正前方一块倾斜的铁板处，和莫小鱼站立的位置以及她奔跑的方向，恰好形成了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
根据莫小鱼严谨地推算，陆逊要逮住她，会有两个反应。
第一，从直角出发，向斜边方向奔跑，在斜边中心逮住她，具体图形又是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遗憾的是，从两个人刚才PK过的速度来看，当陆逊到达斜边中点时，莫小鱼应该已经站在另一条直角边上，也就是说，她脱困了。
第二，从直角出发，放弃中途追捕，直接奔向斜边的另一端，来个守株待兔。可惜，这一招还是会失败，因为莫小鱼会在斜边中心线直接转向，奔向陆逊本来站着的位置，然后——脱困！
最重要的一点是，莫小鱼行动时，陆逊还在向小区居民们炫耀他无害的笑容！这给莫小鱼赢得了相当宝贵的时间！
有时候，胜与负，只差一秒！
这就是莫小鱼的完美计划！
可惜，只是计划！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莫小鱼失败了！
陆逊似乎漫不在意，动作也毫无奇特之处，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只是发生了一次相当乌龙的巧合，巧合到莫小鱼突然脑残了，对着陆逊来了个投怀送抱！
陆逊只是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仅此而已。
这一下，驻足的居民都会心地笑了，果真是年轻人的打情骂俏，接下来的镜头必然是少儿不宜，他们可以放心撤退了。
陆逊扬起了左手。
莫小鱼非常孬种地伸手挡住脑袋：“别打我！”
陆逊的手落在了莫小鱼的秀发上，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深情地凝视着莫小鱼。
莫小鱼的大脑彻底短路，他想干什么？陆逊他想干什么？
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孩，于是被她的暴力吸引了？于是火星撞地球了？开玩笑，陆逊不是郭富城，她莫小鱼也成就不了陈慧琳！那是电影，好不好？
其实第一次见面就心动了，只是因为已经有了女朋友，所以一直藏在内心深处。但是，这样的夜晚，嗯，星光灿烂；这样的夜风，多情浪漫；这样的空气，暗香流动……突然之间，那种苦苦隐藏却暗流汹涌的情意火山爆发了。撕开伪善的面纱吧，抛弃道德的枷锁吧，承认自己自己早就爱上了这个叫莫小鱼的不按常理出牌的美——呃——少女？承认三生石上三生缘，陆逊和莫小鱼才是几个世纪前就命定了的木石姻缘！老天，无厘头恶搞的《红楼梦》么？
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
莫小鱼虽然身处险境，被这种诡异气氛刺激得汗毛倒竖、心脏狂跳，但是，她的大脑始终保持着必要的清醒，她还没有得脑震荡，以为自己基因突变，突然麻雀变凤凰了。
陆逊缓缓低下头。
莫小鱼拼命向后仰着头。
陆逊继续深情地向她靠拢，靠拢，貌似要来个法式热吻。
莫小鱼深呼吸，怪不得她了，真的怪不得她了。对付坏蛋妙招——杀虫剂。她在包里摸索着，脑袋左右摇摆，仿佛吃了摇头丸，誓死捍卫她的初吻。
“陆逊！”一个声音横空出世，瞬间涤荡了暗昧的空气层。
莫小鱼和陆逊心有灵犀，同时侧过头——尚婕，一身红色的尚婕，犹如一个复仇女神般站在十步之遥，冷冷地盯着这对背信弃义、寡廉鲜耻，完全丧失了亲情、友情、爱情……一切正面的美好的情感的狗男女！
陆逊手一松。啪！站立不稳的莫小鱼重重地向后仰面摔倒，哐当，脑袋磕在大门上，被成功反弹后，腰背臀自由落体……
一时间，莫小鱼眼冒金星，望出去，灰蒙蒙中金光点点。转瞬间，疼痛犹如狂潮，淹没了四肢百骸，汗如浆出，泪如雨下。好半天，莫小鱼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天上仰望虚无，像一只被摔得半死的青蛙，想逃，心有余而力不足。
恍惚间，莫小鱼听到尚婕愤怒的声音：“陆逊，你好！莫小鱼，你好！你们真是太好了！”
莫小鱼涕泪交加。
“小婕，你听我说！”陆逊追了出去，一切都安静了。
可是，真的安静了吗？
受了猛烈震荡的大脑在叫嚣，全身的骨骼在叫嚣，被殃及鱼池的五脏六腑在叫嚣，哦，还有她的臀，摔成多少瓣啦？
又不知过了多久，莫小鱼的大脑才收复失地——把丧失的控制权一点点回收了过来：手，可以动了；脚，可以动了；脖子，可以动了；腰，可以动了；臀，可以动了……
莫小鱼撑住地面，慢慢地挪，努力地挪，挪到门边。莫小鱼伸出手，抓住铁门上的镂空，借着铁门的帮助，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疼痛，吸气，挺直身体。
打开门，爬楼梯，冷汗迸射。
完全超出了身体的负荷，莫小鱼才到达了自己可爱的亲爱的家。
她关上了玄关处的房门，关上了卧室的房门，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再也不想动弹了。
古有良训：冲动是魔鬼！
莫小鱼含着泪花痛定思痛——陆逊，对不起，是我眼睛瞎耳朵聋外加猪油蒙了心！我不该说你是掺杂了一丝人性的野兽。不，你不是野兽，绝对不是！野兽只配奴颜媚骨地蜷缩在你的胯下当你的坐骑。你是《圣经》里的撒旦，是黄易玄幻小说里的月魔，是一切邪恶的化身……这样的评价，会不会还不够？
记忆镜头，切换到大约半小时前——
“莫小鱼，你死定了。”当陆逊发出了复仇宣言后，一个恶毒的复仇连环计一定在他腹黑的胸腔里新鲜出炉。
那绝对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暴力男所能给出的简单粗暴的殴打，那是上至精神下至肉体的双重摧残！也许还可以株连到自己的亲人、朋友、同事……
追逐，只是麻痹敌人的开胃点心！
对峙，那是猫捉老鼠的开场秀！
拥抱，各位观众请注意，从此刻起，请大家擦亮眼睛，掏空耳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使出吃奶的力气，集中全部的精力，务求关注到任何细节——任何！
细心的观众，是否已经察觉到，就在莫小鱼跑进小区的保安室，跑过一个树木蓊郁、桂香馥郁的大花坛时，有一辆红色的宝马正静悄悄地停在花坛旁边，好像是哪个居民临时偷懒，不愿意进入车库，暂时停靠着的一样？
对不起了，如果你那样想，只能证明，你也许可以成为华生，但无论如何不能做福尔摩斯！
但，陆逊不是，陆逊一定一眼就看穿了宝马以及宝马内俏生生静坐着的主人——尚婕！相信陆逊此时的嘴角一定静悄悄上扬，真正的主角就位，好戏要开场了！
接下来的情节，顺理成章！
陆逊故意做出深情一吻的姿势，迫使莫小鱼的身体不断地倾斜、再倾斜一点，一定要保证角度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陆逊！”一个声音横空出世，一如场外那个精益求精的导演喊出了最经典也最有杀伤力的口头禅——“咔！”
松手！
铁门和地面华丽登场：“我们要代表陆逊，消灭莫小鱼！”
“……莫小鱼，你好……”尊严与爱情的沦丧，令尚婕向莫小鱼发出灵魂的致命一击，足以令莫小鱼在肉体死亡之后魂飞魄散！
落幕！
今晚电影到此结束，谢谢各位观众捧场！
本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卷一 第九章　 四面楚歌

莫小鱼深呼吸，皮肉的伤痛被温柔的体贴的大床抚慰着，舔舐着，疗养着……渐渐恢复了正常。可是，心灵的后怕呢？刚刚开始滋生、壮大、爆发……
如果尚婕从此不肯原谅她，那么，就算尚婕不去舅舅、舅妈那里说事，舅舅、舅妈早晚会看出两人持久冷战的端倪，从而发出温情的询问：“怎么啦？两姐妹发生矛盾啦？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说说看？”
尚婕会怎么回答？
“问她去！”
她死定了！
指天誓日地表白她是受害者，陆逊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恶魔。
啧，典型猪八戒倒打一耙！谁信？
这还在其次，关键是：“陆逊是谁？”
答案！答案！答案……
答案是：“打死不能说出陆逊是尚婕的恋人！”
一旦泄密，尚婕就不是和她冷战了，而是直接进入“有莫小鱼没尚婕”的白热化状态！
太恐怖了。
舅舅、舅妈、尚婕冷落她，她已经受不了了。舅舅、舅妈、尚婕仇视她，她直接去死得了！
莫小鱼躺不住了，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莫小鱼掏出了手机，忍着剧烈的心跳和巨大的恐慌拨通了尚婕的电话。音乐才唱了一句，电话被掐断：“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呵呵……莫小鱼的冷汗都下来了，尚婕拒绝接听她的电话！换言之，陆逊尚未把尚婕的工作做通，尚婕依然恨她！
莫小鱼颓然坐在沙发上，把大拇指伸进嘴里，死命地啃着手指甲。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接电话，她还可以发微信么！
“小婕，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陆逊之间绝对清白！陆逊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这种类型呢？”
如果莫小鱼知道尚婕和陆逊的现场，一定会直接去撞南墙！
小区角落里，尚婕垂泪，陆逊叹息。
“小婕，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莫小鱼之间绝对清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这种类型呢？”
微信的提示声就此响起。
尚婕点开微信，听到了莫小鱼的声音：“小婕，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和陆逊之间绝对清白！陆逊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这种类型呢？”
是当头一棒惊醒梦中人呢？还是被人当面吐唾沫的羞辱呢？
连尚婕自己都无法分辨此刻心中的真实感受，一股惊涛骇浪般的怒火油然而生，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悲怆！
如果说之前还有怀疑，那么此刻就是确信——这两个人，已经达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居然还敢若无其事地对着她解释！
这不仅是赤裸裸的背叛，这简直就是拿她当白痴般的欺骗！
尚婕咬紧牙关，忍着全身的颤抖，才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心虚了？”
莫小鱼收到了微信，显示出来的发送者是尚婕，希望之光再现！
尚婕肯回微信，说明她没有恨到极点，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然后，她听到了这三个字！
心虚？她心什么虚？她压根什么都没做好不好？这是天时地利以及陆逊用心险恶的恶搞！她是无辜的，她是冤枉的，她是不折不扣的窦娥啊！苍天啊，你为什么还没有六月飞雪？
“小婕，我没必要心虚。事实上，我根本不赞同陆逊住在我家。如果你同意，让他立刻搬走！”
莫小鱼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尚婕的微信，她双手合十向上苍诚心诚意地祈祷，希望尚婕能被她的解释打动，希望此事可以达到塞翁失马的奇效，陆逊终于可以滚蛋了！从此，莫小鱼的世界依然单纯、充实，平平淡淡才是真！
花木的阴影中，陆逊又叹了口气：“小婕，我没必要心虚。事实上，我根本不赞同住在莫小鱼家。如果你同意，我立刻搬走！”
两个人，一个在六楼，一个在一楼，然而说出来的话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吻合！
尚婕想笑，原来，错的人，只有她一个！
是她一再撒娇、哀求，陆逊才勉强答应暂住在莫小鱼家。
也是她，二话不说下令莫小鱼开门放陆逊进去。
而这两个当事人呢？从未赞同过！
搬走？说得多漂亮！搬走了就可以抹杀一切！甚至那个隐在暗处的祸心？
尚婕的心一片冰凉，刹那间，二十多年来一砖一瓦累积起来的、到如今巍然屹立的自信也摇摇欲坠、大厦将倾。她以为她很美，她以为在男人眼中是个宝贝，其实呢？模模糊糊中，尚婕想起了一个熟悉的情节，对了，是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一炉香》，薇龙自以为得到了乔琪的爱，却发现乔琪在晨色中和睨儿……多么相似的画面？她不惜推掉领导的应酬，连夜赶来和陆逊见面，以为陆逊必然惊喜交加、如获至宝。结果呢？等待她的，却是陆逊和莫小鱼的偷情！
陆逊，她真心以为的准夫婿，从她读研究生开始，就一直暗恋着她的学长。
莫小鱼，从小玩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对她言听计从的亲亲好妹妹。
她最信任的两个人，居然在短短的一周内背叛了她！
真的，连一点点顾虑都没有过么？
旧的眼泪在眼眶里风干了，新的滚烫的液体又要涌出来。尚婕定了定神，将心里面所有的杂念和泪水都狠狠逼退。如果这是一个乔琪式的男人，她有什么必要为他流泪？为他心乱如麻？
她是前途无量的尚婕，不是寄人篱下的薇龙！
是陆逊有求于她！不是她求着陆逊！
再开口，尚婕的语气已然恢复了平静和冷漠：“如果真的清白，又何必欲盖弥彰？人，可以分开住。心呢？”
是的，人可以分开！心呢？
打击尚婕的正是后者。如果陆逊与莫小鱼果然心心相通，陆逊却还要惺惺作态缠着她不放，其心若何？昭然若揭！
发出最后一条微信，尚婕关闭了手机。
“陆逊，你当真爱过我吗？”尚婕悲凉地问陆逊，这话说出去，尚婕立刻就后悔了。她在期待什么答案呢？又一次的欺骗？
一想到读研究生的两年里，陆逊的一封封感情真挚的情书之中居然包藏着那么卑鄙猥琐的意图，尚婕禁不住悲从中来。
她饮泣，疾步离开陆逊，走向自己的车子。
“小婕，时间可以证明一切！”陆逊在她身后从容作答。
尚婕摇了摇头，和陆逊的这段感情，鸿雁往来一年，柏拉图式交往一年，同住生活一年，她是真心付出，得到的却是爱情、尊严的双向打击。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车子呼啸而去，陆逊走出了阴影，月色溶溶，把他浸了个透，淹得遍体通明，也显得他越发风神俊秀，不可方物。
他静静地站着，目送红色宝马消失在转角，嘴角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不是蒙娜丽莎的微笑，是陆逊的笑！
莫小鱼呆呆地对着那条短信，完了，完全不在她预料范围之内。最差的情况出现了，她骑虎难下。
这一晚，陆逊未归。
黑夜过去，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周六，陆逊未归！
周日，陆逊未归！
莫小鱼度过最提心吊胆的双休日。
她非常担心陆逊会回家！如今他们两个没有暗昧却非要被认为有暗昧的男女，再同住，那么，假暗昧恐怕会变成真暗昧！
但是，她又盼着陆逊回家。尚婕那边的消息完全断绝了。打电话，不接。发微信，石沉大海。发短信，渺无踪迹。莫小鱼甚至打到了舅舅家，接电话的是舅妈。
“小鱼，今晚来吃饭吧！”
“不了，舅妈。嗯，小婕在吗？”
“她加班，怎么啦？”
“没事没事。那我打她手机。再见，舅妈！”
知道舅妈一定会生疑，但是无暇顾及了。
莫小鱼只好把希望倾注在陆逊身上，希望陆逊能够大展神威，摆平了尚婕。一旦尚婕被摆平，陆逊应该会回家一趟，不管他是否要搬走。
可是，夕阳西下，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貌似很平静。
平静之下，必有滔天危机。
莫小鱼抓狂了，抓狂中的莫小鱼，突发奇想——跑楼梯锻炼身体。
上，下！上，下……第二十个回合，莫小鱼的脑海中依然怒海狂澜，两个名字盘踞在大脑之中，和她的每一个神经细胞掐架：尚婕、陆逊，陆逊、尚婕……
手机铃响了。莫小鱼大喜若狂，来不及察看来者系谁，翻盖、按键、解释：“小婕，你听我说，事情真的不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保证，陆逊爱的是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是……”
“小鱼……”
这是一个浑厚的低沉的男中音，含着让人心安的冷静和笃定。
莫小鱼在冷静和笃定中骤然石化。老天，是姜宇涵！和她通话的人是姜宇涵。见鬼的姜宇涵，要命的姜宇涵，早不打来晚不打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
“小鱼，小鱼，你还在吗？”
“……在……”莫小鱼出气多进气少。她做错了什么事，老天就是不肯放过她？陆逊、尚婕，现在是姜宇涵？
真的要搞到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吗？
姜宇涵轻轻笑了起来，如低吟的洞箫：“吃过晚饭了吗？”
莫小鱼两腿一软，瘫坐在楼梯口，跑二十个回合还没有说两句话累。
“……没……有……”
“小鱼，你在做什么，怎么喘成这样？”姜宇涵的声音里揉进了担心。
莫小鱼忽然眼眶一热，鼻腔里充满了酸涩的液体。
在这个的时刻，莫小鱼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举目无亲，姜宇涵送来了关心，温暖了她冰凉的心。
“小鱼，你怎么了？”担心变成了焦虑，“你在哪里？在家里吗？我立刻过来！”
“姜宇涵，”莫小鱼抽了抽鼻子，咽下了泪水，“谢谢你！”
“谢谢我？”姜宇涵笑了，“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
“谢谢你为我担心！”不管姜宇涵是什么人，不管姜宇涵是否曾经捉弄她，或者此刻依然只是玩玩她，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她最惶恐最不安最无助的时候，有一把声音支撑住了她。
姜宇涵，为此，她要感谢他八辈祖宗！
“哦，真的感谢我？”
“嗯，真的感谢你！”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呢？”
“啊？”莫小鱼傻眼，假客气碰到了真老实，姜宇涵来真的啊！
姜宇涵哈哈大笑：“莫小鱼，你没有诚意啊！”
“不……不是，我真的感谢你。那你说，你要我怎么谢你？”莫小鱼急了。
“嗯……请我吃饭吧！”
“吓，什么时候？”
“就今晚！”
“什么？”莫小鱼往楼梯的窗口向外瞧了瞧，天色朦胧，“可是，你开车过来很麻烦的呀！”为了这么一餐饭，值得吗？
“我已经在你的楼下了。”
“什么？”莫小鱼霍的站了起来，“你骗我？”
“你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姜宇涵，你真的在我楼下？”
“比真金还真！”
“可是，你为什么会来？”
“如果我说，我感应到了你的焦虑和难受，你信不信？”
“不信！”
姜宇涵哈哈大笑：“下来吧，莫小鱼，我肚子饿了。”
莫小鱼蹬蹬蹬跑向房间，用最快的速度洗澡，穿衣，梳头，拿包，锁门，下楼。
姜宇涵的车子静静停在门口，看见莫小鱼开门出来，姜宇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莫小鱼，我没有骗你吧！”
莫小鱼心花朵朵开。天塌下来都和她无关了，姜宇涵个头比她高。
“姜宇涵，你怎么会来？”等了一周的男人，音讯全无，却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神奇现身。命运啊，的确鬼神莫测。
“想到哪里吃饭？”
“不是我请你吃饭吗？你想到哪里吃饭？”
“客随主便。不过，莫小鱼，别欺负我不是本地人，就胡乱找个餐馆打发我啊！”
莫小鱼咯咯笑了：“姜宇涵，你吃不吃辣？”
“吃啊！”
“那我们就去川味馆！”
热气腾腾、辣气腾腾的酸菜鱼摆上来了，辣子撒满了砂锅，看上去火红一片。
“莫小鱼，吃辣也用不着这么重口味吧？怎么，报复我敲诈勒索？”
“姜宇涵，你说对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这个小女子，是新仇旧恨一起清算。哈哈，谁叫你自己撞到我的枪口来。”
“莫小鱼，别笑得那么猖狂。笑到最后才是胜者，咱吃着瞧吧！”
麻辣肉片，麻辣豆腐，酱爆螺蛳，酸辣汤！清一色的麻辣重口味，吃得两人脑袋像个蒸笼，嘴巴像根腊肠，开水灌了一杯又一杯。
“不能再吃了，再吃我的肚子真的要爆了。”姜宇涵打了个饱嗝，心有不甘地停下了筷子。
莫小鱼笑眯眯地望着她，这样的姜宇涵是和在舅舅家的姜宇涵完全不一样的。舅舅家的姜宇涵，像个住在阿尔比斯山的高贵的神族，莫小鱼只能默默地仰望；这里的姜宇涵，却是脱去了神袍的凡人，莫小鱼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笑，肆无忌惮地吃，甚至肆无忌惮地开玩笑。
“莫小鱼，你怎么那么能吃？你的胃不会抗议吗？”
“姜宇涵，你不知道了吧？我是大胃王！胃是铁壁铜墙！”
“莫小鱼，你尽吹牛吧！难道你不知道，胃里的强酸会把你的铁啊铜啊统统销蚀掉。”
“呸呸，童言无忌。姜宇涵，怎么说咱们也是故人了，干嘛这样诅咒我啊？”
“莫小鱼，你听不出来吗？”
“什么？”
“善意的忠告！”
“何善之有？”
“我在用一种看似激进的实在关心的方式劝告你不要暴饮暴食。”
“姜宇涵，你干嘛关心我啊？”
“莫小鱼，你真的不知道？”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一个男人关心另一个女人，两人又毫无血缘关系，你说是为什么？”姜宇涵笑嘻嘻地问。
莫小鱼的心砰砰地跳，两颊有些发烧，不过她的脸早就够红够热了，发点烧也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莫小鱼不敢深入这个话题，“莫非是知己？”
“嗯，红颜知己！”姜宇涵向前伸出手，仿佛要去握住莫小鱼随手放在桌上的手似的。莫小鱼紧张到了极点，真的要发展得那么快吗？她要不要矜持地拒绝一下？如果就这么默许，会不会显得太轻浮了？
莫小鱼松开的手指握紧了，姜宇涵掠过莫小鱼的手，拿起了桌上的茶壶：“明明胃里一点东西都塞不进去了，可是嘴巴却越来越渴。莫小鱼，如果我得胃病，你要负责到底。”
莫小鱼松了口气：“负责？我会给你一包三九胃泰。”
姜宇涵给自己的杯子注满了水，又给莫小鱼的杯子添满：“莫小鱼，你和在你舅舅家的样子截然不同。”
莫小鱼的心又拎了起来，舅舅家？尚婕？电话？这几个词语一下子联系了起来——“小婕，你听我说，事情真的不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保证，陆逊爱的是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是……”唉，换成任何人，在听了那段莫名其妙的话后，都一定会产生疑惑和好奇，何况是姜宇涵。怎么办啊？如果姜宇涵问起来，她要怎么回答？
她垂下眼睑，姜宇涵啊，求求你，不要问啊！
“我想这个才是真实的你吧？活泼开朗，妙语如珠。”
“嘿嘿，姜宇涵，你用不着用这些四个字的词语来轰炸我的。”
姜宇涵笑了：“莫小鱼，你一定很不喜欢像上次那样化妆吧？”
“姜宇涵，这次你就说错了。我喜欢。”开玩笑，美丽谁不喜欢？她的问题在于，她技术不行，画虎不着反类犬。
“是吗？”姜宇涵诧异，“我以为……”
“所以呀，千万别随便以为你了解了我？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哪一面呢？”
“莫小鱼，你说得我都好奇起来了，你是千面女郎吗？”
“千面谈不上，但女人心，海底针啊！姜宇涵，你知道我这会儿在想什么啊？”
“你在想……”姜宇涵哂然一笑，“这个男的和上次在舅舅家的男的也不一样啊！”
莫小鱼大笑：“姜宇涵，你的猜测滞后了。我的确这样想过，却不是现在。”
“哦！”姜宇涵故作失望，“看来我也成就不了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在想什么呢？”
莫小鱼看了看姜宇涵，还是主动出击吧，明知道姜宇涵心里一定在想着怎么问她，而她这样子防备着，真的很难受啊！
“姜宇涵，你不好奇吗？”
“什么？”
“我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
“哦，那个啊！”姜宇涵看着莫小鱼，点了点头，“我好奇。”
“那你怎么不问呢？”
“我问了，你肯说吗？”
莫小鱼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特别不愿意说。但是如果特别想要了解，我又会不忍心隐瞒你。所以，我真的很为难。姜宇涵，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姜宇涵望着莫小鱼好一会儿，才一边笑一边摇头：“莫小鱼，你在将我的军，让我主动放弃询问，你的确有些不可测了。好吧，我不问。”
莫小鱼得寸进尺：“你可以放下你的疑惑么？”
姜宇涵想了想：“莫小鱼，好像不能。”
莫小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一个信息，这个信息足以透露出姜宇涵对尚婕的在乎。也许姜宇涵和尚婕聊天的时候，会故意装作无心的样子提起“陆逊”这个名字试探尚婕的反应……
莫小鱼叹了口气。
姜宇涵放下了茶杯：“怎么了？”
“我在想你一定会去问尚婕，我死定了。”
姜宇涵又盯了莫小鱼好长一段时间：“莫小鱼，你在用哀兵之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莫小鱼赧然，的确，她这样做对姜宇涵是有些失之公允，可是，她眼前真的，只差点燃一根导火索了。而姜宇涵无意间变成了那根导火索。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棘手呢？



卷一 第十章　 隐士高手

从川味馆出来，莫小鱼显得很沉默。
“莫小鱼，你怎么了？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
莫小鱼抬起头，笑了笑：“没有。”
姜宇涵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
“你又回到你舅舅家那个样子了。”
“什么样子？”莫小鱼随口问道。
“生疏，冷漠，好像防着一切。”
莫小鱼被逗乐：“没有那么夸张吧？姜宇涵，你的形容可不太高明。”
姜宇涵捂着胸口：“莫小鱼，你那么说很伤害我呢！”
莫小鱼大笑：“姜宇涵，你不是个好演员，你那个样子很不自然。”她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陆逊，相比之下，陆逊的演技堪称神乎其神，那么，感情呢？陆逊对尚婕的感情是不是也在演戏？
莫小鱼的心咯噔了一下，周五晚上尚婕伤心愤怒的样子浮上心头，这两日来，她一直以为自己犯了大错，搅扰了尚婕和陆逊的爱情，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换一种角度想，如果陆逊只是为了尚婕的家世而“爱”上了尚婕，那么，一旦陆逊得逞，必会露出真面目。到时候，尚婕怎么办？青春没了，爱情没了，家庭成了标准的坟墓，还有无辜的孩子……那才是真正的灾难！可是如果现在就结束呢？结束在尚婕尚能自我调整的时候……天哪天哪，天意之难测，当真是匪夷所思啊！难道老天竟是要借她的手，来拯救尚婕吗？
“莫小鱼，莫小鱼！”姜宇涵伸出手在莫小鱼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莫小鱼一把抓住姜宇涵的手：“事关重大！”她竖起食指，严肃地盯着姜宇涵嘘了一声，但是她的眼神却穿透了姜宇涵，穿越到了尚婕和陆逊那段扑朔迷离的感情上去了。
但，如果陆逊是真的爱尚婕呢？没错，就陆逊此刻的身份地位来说，他的确有理由被怀疑他的居心。可是，白焱朗也评价过了，陆逊的工作能力是强的。只要假以时日，陆逊必能坚守住自己的天地。当然了，如果有外力的帮助，陆逊是可以混得更好些，但陆逊的好，就是尚婕的好，就是他们未来家庭的好！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这个出了状况的灯泡，一定得将这事重新摆正过来。
现在，问题的重中之重：陆逊爱尚婕吗？
莫小鱼迷惑了：爱情啊爱情，到底是什么？
“爱情是什么？”莫小鱼茫然地望着姜宇涵，她的手依然抓着姜宇涵的手，而她自己毫不自知。
姜宇涵不点破，不收回，但也不逾越：“怎么，原来你在思索伟大的爱情？爱情么，应该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又是什么呢？”莫小鱼不满足。
“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像是一个人；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老是会想着另一个人。”
莫小鱼默默地重复着，尚婕和陆逊好像是这样的状态。
“姜宇涵，你爱过吗？”
“爱过。”姜宇涵说。
莫小鱼倒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望着姜宇涵，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握着姜宇涵的手，一时耳热心跳，慌忙松开：“姜宇涵，对不起……”
“挺好的。”
“啊？”
姜宇涵伸手，握住莫小鱼的手：“这样挺好的。握着你的手，感觉很舒服。”
莫小鱼尴尬地东张西望，老天，这要是碰上个熟人，她就麻烦大条了。
姜宇涵笑了笑，放开了莫小鱼的手。
莫小鱼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下，她在干嘛啊？明明是喜欢姜宇涵的，这样的发展不是挺好的吗？而且姜宇涵都说了她是他的红颜知己，难道非要他把“我爱你”三个字说出来吗？厚，莫小鱼保证自己会被肉麻死。
可是，姜宇涵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呢？
“姜宇涵，尚婕怎么样？”莫小鱼故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轻松。
“挺漂亮，挺时尚，挺能干！”
莫小鱼的心里顿时有点儿酸溜溜的，没错，这就是尚婕！男人心目中的完美对象。
“姜宇涵，你呢？喜欢尚婕吗？”
“喜欢。”姜宇涵直言不讳，“从小就很喜欢。”
莫小鱼黯然，不过还是笑着问道：“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追她？”
“莫小鱼，你不知道吗？”
莫小鱼语塞，她当然知道，尚婕有男朋友了，现在姜宇涵也知道这事了，姜宇涵说自己挺好奇，但事实上应该是挺在乎吧！对了，姜宇涵会要求她请他吃饭，莫非是为了从她这里了解尚婕。红颜知己，那是朋友啊！莫小鱼嘴巴发苦，从头到尾还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啊！
“莫小鱼，你喜欢哪个影星？”
“金城武。”莫小鱼随口说了个名字。
“你想和他拍拖吗？”
“开玩笑！”
“想吗？”姜宇涵坚持答案。
“不——想！” 莫小鱼拉长了声音。
“为什么不想？”
“为什么？”莫小鱼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呢？因为他不在我身边，因为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因为他不喜欢我……”
“明白了吧？”
“什么？”
“我喜欢尚婕，但她不喜欢我。那么这种喜欢就只能停留在喜欢，而无法发展成为爱。莫小鱼，我是个很现实的人，不愿意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浪费时间，我只追求能够属于我的。你懂吗？”
你懂吗？莫小鱼低下头，她不敢说自己到底懂了没有。这算是姜宇涵的又一次表白吗？姜宇涵喜欢尚婕，可是姜宇涵知道尚婕心有所属，所以，姜宇涵放弃了喜欢尚婕，把目标对准了她——莫小鱼，因为莫小鱼容易追求，而且莫小鱼也喜欢着姜宇涵，是姜宇涵稍微用点力就可以追求得到的。
是这样的吗？她应该高兴吧，可是为什么心里面这么……这么别扭呢？她忍不住想到了买衣服，她看中了一套衣服，可是那套衣服穿在身上不好看，而且价格又贵。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套适合自己价格又不是很贵的衣服。但，这样的买卖，有爱情的立足之地吗？如果这样就够了，今天的莫小鱼，孩子都有了。
“我不懂。”莫小鱼抬起头，“姜宇涵，如果真的喜欢，就要努力去追求。姜宇涵，结果哪里有过程那么美妙呢？喜欢对方，那么追逐的过程一定充满了喜欢的平方，甚至立次方。这样做着自己越来越喜欢的事情，人生才会幸福啊！姜宇涵，你的逻辑，我不懂。”
姜宇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莫小鱼，良久，才默默地微笑：“莫小鱼，你真的很让人感到惊奇。第一眼，你毫无动人之处。可是越是相处越是觉得你有一种……有一种……”
“魅力？”
“不，是力量，把人吸引到你身边的力量！去了解你，深刻地了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以为了解，却越不了解……你就像……”
“姜宇涵，别告诉我，我像一本书，那是《还珠格格》里乾隆的台词。”
姜宇涵笑：“莫小鱼，同样的，你也不要老是以为你猜得到别人的想法。你当然不会是书，书是属于紫薇那种灵秀完美的姑娘的。你是个沼泽地。”
“什么？”莫小鱼大叫，“姜宇涵，就算我不是书，你也该想个好听一点的上得了台面的词语啊！沼泽地，这算什么嘛！”
“沼泽地还不好啊！每一个路过沼泽地，想要一探究竟了，必然越陷越深。莫小鱼，你是个会让人越陷越深的人。”
“姜宇涵，我不会感激感动以及感谢你的比喻的。”莫小鱼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个傻瓜吗，听不出你的言下之意。沦陷在沼泽地的人，对沼泽地可不是爱，而是恨和恐惧。姜宇涵，我虽然不讨人爱，可是我也绝不要别人恨我，怕我。所以，你的比喻一点也不恰当。趁我还没生气之前，你赶紧收回啊！”
“莫小鱼，女孩子不能这么咄咄逼人的。”
“唉，姜宇涵，你终究还是怕我了？”
“我不是怕你……”姜宇涵顿了一下，“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有些……不甘心。要知道，我自认为也是很会说话的人，可是，和你讲话，我却发现自己要么语言贫乏，要么语言重复。而你呢，你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让人意想不到。莫小鱼，你真的只是一个小学英语老师吗？我觉得你好像看过很多很多书的学者，才会形成自己独特的见解。莫小鱼，我之前，真的没有遇见过你这样的女孩。”
“姜宇涵，这是恭维吗？”
“这是实话。”
“姜宇涵，你还说自己不会说话。你看你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话，还说得我心花怒放。姜宇涵，你对女孩子果然很有一套。”
“莫小鱼，这是恭维吗？”
“这也是实话。”莫小鱼哈哈大笑起来。
“那么，莫小鱼，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姜宇涵看了她一眼：“喜欢我什么？”
“第一，你有英俊的外表，看着绝对养眼。”
姜宇涵苦笑：“莫小鱼，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的外表似乎不是那么值得夸耀的资本。在你口中，我和一幅画、一个花瓶没什么两样。”
“太不同了。”莫小鱼纠正，“那些是死物。你至少像一只漂亮的小狗，嗯，我以前养过一只叫白眉的狗，真的好帅啊……”
“莫小鱼！”姜宇涵瞪眼，“你在欺负我！我也警告你，趁我还没生气之前，收回你的比喻。”
“姜宇涵，我充满了感情地在怀念我的白眉啊！你知不知道，白眉是我的朋友，亲人，甚至伴侣……白眉在我的人生里是不可复制不可替代的。”
“好吧，被你打败了。能够和你的白眉相提并论，我很荣幸。”
“姜宇涵，我想了又想，觉得你还是比不上我的白眉。嗯，你就像一棵树，挺拔俊秀，这样好了吧？”
姜宇涵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我如果说不好，你是不是打算继续比喻，直到我说好为止？”
“姜宇涵，你又猜错了，因为我觉得把你比作树再合适不过了。至于你认可与否，并不重要，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看法。所以，我会保留我的意见，但不会再与你争执。”
姜宇涵叹气：“莫小鱼，你的口才真的厉害！”
“谢谢你的夸奖，事实上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但如果我不和你吃这一餐饭，我永远都不会这样认为。”姜宇涵暗指莫小鱼在她舅舅家的表现很一般。
“你说得没错。”莫小鱼耸了耸肩膀，“我致命的弱点就是容易紧张，一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自己的舅舅家，你也会紧张？”
“为什么不会？我很怕我的舅舅的。”
“为什么？”
“为什么？”莫小鱼忽然贼兮兮地笑了，“不可说，这是个秘密。”其实这个秘密不是不能说，而是不好意思说。莫小鱼小学毕业的暑假里，住在尚书文家，和尚书文的感情特别好。莫小鱼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稀奇古怪的想法，尚书文很喜欢和她一起聊天。两个人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忘年交。有一次，莫小鱼不知想到了什么，急着去找舅舅。舅妈告诉她，舅舅在洗澡。莫小鱼连想都没想，就一头冲向浴室。结果……尚书文全身赤裸，被莫小鱼看光光了。
“出去！”尚书文沉下脸，厉声呵斥。
莫小鱼眼眶一红，又羞又愧，冲了出去。
第二天，莫小鱼提出回家去，尚书文没有挽留，甚至没有和莫小鱼说话。莫小鱼黯然地回去了。
暑假结束后，尚书文看见莫小鱼，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那件事已经被他忘记了。但是，莫小鱼却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感觉，她那种天马行空式的奇思妙想在舅舅面前一下子枯萎了，每当她想要努力地说些什么，耳畔就会响起舅舅的那一声呵斥。当然了，初中的莫小鱼学习紧张了起来，而尚书文呢，调到更远的地方去了。两个人从距离上也无形中拉远了。
“莫小鱼，你的秘密可真多。”姜宇涵有些失望。
“姜宇涵，每个人的秘密都很多。”莫小鱼狡黠地说，“你敢说你的秘密少吗？”
姜宇涵只好笑笑：“你只说了第一，那第二呢？”
“第二，你的工作炙手可热，是一只地地道道的金饭碗。”
“莫小鱼，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这么俗气呢！”
“俗气？姜宇涵，大俗即大雅！金子不好吗？《变形金刚》里面，威震天他们就靠黄金获取能量呢！一种能够转变为巨大能量，支撑飞船在宇宙中穿梭往来的东西，你觉得它还俗气吗？”
“不俗。”姜宇涵笑，“莫小鱼，你有三寸不烂之舌。”
“嗯，”莫小鱼摸着鼻子作沉思状，“也许跟我从小喜欢吃鸭舌头有关。”
“呵呵！你喜欢吃鸭舌吗？”
“是整个鸭头。”
“那下次我请你去吃鸭头。”
“你请客？”
“当然。”
“那不行。”
“为什么？”
“如果是你请客的话，我当然要好好敲诈你了。下次轮到我请的时候，再吃鸭头好了。”
“莫小鱼，你连这个也要斤斤计较？”
“为什么不呢？钱是辛辛苦苦赚来的，舍不得花很正常啊！”
“那我的钱难到不辛苦了？”
“也辛苦。但你是金饭碗，我是铁饭碗。姜宇涵，你有能力多破费一点。”
“好吧好吧！还有第三吗？”
“有啊！”莫小鱼认真地竖起第三根手指头，“第三，你的父母……”
“连我父母都成了我的优点了。”姜宇涵叹。
“当然了。姜宇涵，你OUT了，父母是相当重要的一个因素。嫁人就是嫁父母，你懂不懂？”
“这是什么逻辑？”
莫小鱼忽然叹了口气：“姜宇涵，你不会知道有一对健康的父母有多么幸福！”她的笑容忽然不见了，声音也轻了下来。
姜宇涵猛地意识到莫小鱼的父母都失去了。他抬起手，想要轻轻地拍拍莫小鱼的肩膀，可是莫小鱼恰好侧了侧身子，正好避开了他的手。姜宇涵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他才刚刚和莫小鱼单独吃了一餐饭。他笑了笑：“我爸对我很严厉的，我妈呢，恨不得连我的吃喝拉撒都包办代替，好像我还是个三岁娃娃。我爸老是说我妈慈母多败儿。对了，莫小鱼，你呢？你们家里，谁严厉一些呢？”
“妈妈！”莫小鱼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的笑容又回来了，“我妈就是一只母老虎，动不动操起扫把拿我当靶子练。”
“那你没少挨打吧？”
“哪能啊？”莫小鱼狡黠地一笑，“一下都没有挨着。”
姜宇涵乐了：“原来你妈也就是吓唬你而已。”
“才不是呢！我妈绝对是动真格的。她手里的扫把打中我爸的头，血都流了一脸呢！”
“你爸？”
“对呀！我爸就是我的保镖啊！刚开始他替我挨打。后来么，我自己练出一身轻功，我妈虽然少林棍法精妙无双，可是碰到我的凌波微步，自然棍棍落空了。”
姜宇涵哈哈大笑起来：“莫小鱼，这么说你还是个武林高手？”
“那当然。我是我爸的嫡传弟子，我爸多牛人啊！”
“哦？”姜宇涵绷不住笑意，“你爸不会像《武侠》里甄子丹演的那位刘金喜吧？”
“哇，姜宇涵，你好厉害，被你猜对了耶！我爸就是一，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那我岂不是变成徐百九，无意中挖出了一个绝世高手了？”
“姜宇涵，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莫小鱼，你在威胁我？”
“哼哼，姜宇涵，此处人迹罕至，偏僻荒芜，你该明白会发生什么吧？”
姜宇涵抱住了自己的胳膊：“莫小鱼，难道你想非礼我？”
两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莫小鱼刚才的伤感和惆怅也一扫而空了。
“姜宇涵，谢谢你！”
“莫小鱼，你说什么啊？你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客气！我记得那时候你超级霸道，老是到我家里来抢我的东西吃，抢我的玩具玩。我妈还乐意得不得了，恨不得把我的好东西都送给你。”
“是吗？可惜我忘记了。”莫小鱼吐了吐舌头，“姜宇涵，人是最会变的一种生物。我承认，我变了很多很多，我已经不是你当年认识的那个莫小鱼了。”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和她的单纯完全迥异的光芒，不过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看不见，她又变成了嬉皮笑脸的莫小鱼，“姜宇涵，你敢说你现在的想法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吗？”
姜宇涵笑：“是，有些东西会变；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莫小鱼，不管你怎么变，你还是那个好胜的爱多想的莫小鱼。”
“我……”莫小鱼想说“不是”，可是，这两个字突然说不出来。真的不是吗？表面上看，好像是这样的，她什么都不争不抢。别人给了，她就受着；别人不给，她就不要。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呢？那些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一个人承受的事情？
“哈，莫小鱼，我终于说得你无话可说了。”
莫小鱼苦笑。
“不过，你说得没错。长大后的我们，的确才见了两次面，如果我一个劲地说自己是个好人，恐怕你反而会越发怀疑。好吧，那就让我们多见见面，增进彼此的了解。莫小鱼，我知道你很厉害，只怕不消多时，你大概就会把我摸得一清二楚了。”
莫小鱼低头慢慢地向前走，慢慢地消化着姜宇涵这番话。这么说，姜宇涵是准备要追求她了吗？心里面有一丝丝喜悦在撩拨着她的心房，她莫小鱼，终于有人追求了，而且还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如果她把姜宇涵带到学校里，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啊？
许丽娜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她一定想不到，莫小鱼这样的角色，居然能钓到那么好的男朋友！有房有车，有一份让人艳羡的好工作，还有那么英俊的外表！
哈，一想到老师们惊羡的目光，莫小鱼就觉得美不胜收。
“莫小鱼，莫小鱼！”姜宇涵拉了拉莫小鱼的手，“你笑得那么古怪，在想什么呢？”
“啊？我……我……没想什么。”
“莫小鱼，你的脸红了。”姜宇涵忽然坏笑着，“你一定在想‘坏’事。”
“什……什么……坏事啊？”
“也许你在想着怎么调戏我？”
“姜宇涵你在说什么啊？”莫小鱼吼了起来，摔姜宇涵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姜宇涵放声大笑，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