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重生(捉虫)
时年五月, 长安的天已经热起来了, 城内四处可见身着纱裙的女子。安国公府内, 水榭旁的梧桐树影婆娑,树上艳红的桐花开得正好。
水榭内一位身穿白玉兰散花纱衣的小姑娘正靠坐在靠窗的一小榻上,身旁有两位身穿水绿色罗裙丫鬟, 手中正拿着一柄美人团扇在为这小姑娘扇风。
这小姑娘看上去年岁不大,脸色却有些苍白,眼睛是很漂亮的杏核眼, 但是由于脸庞没有多少血肉, 便显得眼睛大得有些过分了。
水榭内静得出奇,小姑娘直愣愣地望着窗外, 也不发一语。
左边那个丫鬟见主子一直望着窗外, 以为娘子是想出去玩, 心中担忧。
“五娘子, 夫人吩咐过你不能出去的, 这眼见天就热起来。”这小丫鬟的话一出, 右边的丫鬟便立马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这说话的丫鬟越矩了。
小姑娘这才将头转过来,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这小丫鬟,一言不发。小丫鬟心中害怕, 连忙跪了下去。她忘记了,小娘子一个月前一场大病醒来,就越发的反常了,那气势看着都不像一个孩童了。
难道是因为大病一场,在地下转了又回来了的缘故?
“起来吧,平安。”小姑娘将头又转回去,仍旧看着窗外,小丫鬟连忙一轱辘的站起来,又开始打扇。
平安这丫鬟想的可没错,这小姑娘可不是去阴间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又回到了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安国公府。
她是安国公千盼万盼盼了整整十年才盼来的嫡女,生来就与她的两位庶姐不同,受尽万般宠爱,奈何身子骨实在不好,冷不得热不得的。最后好不容易熬到十六岁,却在大婚前一夜死了。
这种不吉利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那位未来夫君的名声。
死后再睁开眼,她就发现她回到九岁这年。她这一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没有救得过来,她那位平日端庄贤淑的娘亲日夜守在她床边,哭得死去活来,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她又一日一日缓过气来了。
她重生回来就又经历了一遍死去活来,高热昏阙都是日日上演的。
是故,长安的五月虽热,她却是受不得那冰盆的。这水榭还是她千求万求,再加上她实在耐不得这热,安国公夫人这才同意了的。
她搬到这水榭来,当然不全是为了这热气,而是因为一些她看得到别人却看不到的“人”。
重生后,她就慢慢发现她可以看见鬼魂。她曾隐晦的试探过平安和喜乐,发现果真是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安国公里的鬼魂还不少呢。也许是死过一次的人,她并不害怕这些鬼魂,甚至通过她仅有的几次逛园子发现,这些鬼魂根本近不得她的身。
这就更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人都不会害怕伤害不了自己的东西。
尽管有些鬼长得实在是不那么尽人意。
她也慢慢摸索出这些鬼魂的特质了。仿佛就像人分好坏一样,这些鬼也分好鬼恶鬼,那好鬼大多都容貌不错,衣着也整洁,有一些甚至头上还带着发簪珠花的;那恶鬼就不一样了,有五官分散的,有舌头一尺来长的,还有用手拎着脑袋四处乱晃悠的。
十五那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时,她就看见一个吊死鬼在二姨娘周围转来转去,多次试图去掐她的脖子却被弹出去。
她也不敢多看,深怕周遭的人看出什么异样来。但她在心中暗想,这必定是她这位娇弱得仿佛是一朵白莲花的的二姨娘害死的,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下得了此等狠手。
平安自知说错了话,看着自家主子看着窗外,也就一遍打扇一边也看着窗外。这哪里有什么好看的啊,池子里的荷花也没有尽开,就池边有棵梧桐树罢了。
殊不知她家主子正是看的那棵梧桐,准确来说应该是梧桐下的“人”。
那梧桐下的老头子都跟了她好几日了,现在还在树下坐着张牙舞爪的比划着呢。这摆明了就是知道她能看见他们,这是在和她玩姜太公钓鱼呢,不过很遗憾的是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去将昨日三哥送来的话本拿来。”与其再看那个老头子在哪里挤眉弄眼的,还不如看看话本打发一下时间。她三哥虽是平日活泼了些,也是不会拿些才子佳人的话本来的。
不然他就得仔细他的皮了。
“是,奴婢马上就去。”喜乐很快就在柜子里找到了昨日三郎送过来的话本,三郎惯来宠小娘子,这话本足足送了十来本,虽小娘子看书速度着实快了些,但是这些话本也够小娘子闲闲散散的看上好几日了。
这日子的确热得有些狠了,一点不像往年的五月。她也不耐烦一本一本去翻找感兴趣的话本,也就随手拿了一本翻看起来。
喜乐见小娘子已经选好了,就默默将剩余的话本放在小几上,拿起团扇,默默打着扇子。
委实是委屈了小娘子了,其余这个年纪的小娘子都能跑能跳的,就像西边那两位,早就不知道出府多少次,哪里还会稀罕这些话本呢。
梧桐树下的老头见那小娘子不再看自己了,着急忙慌的,但他怎能进女子的闺房呢,这不妥,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他说这小娘子怎么古古怪怪的,这换个人看见他这样早就凑上来了。别说没看见,他分明就看见她笑了,小小年纪的,活得像个小老太太似得,真是没意思极了。
水榭里除了小姑娘翻书的声音,就再没有其他声响了,寂寥得仿佛有些可怕。那老头在外面又是跳又是蹦的,屋里也再没有人转过头来看一眼了。
“妩儿,三哥给你带了好东西。”这是人未到,声先至。她这三哥打小就是这个模样,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但是也唯有他,待她最好。
她放下话本,从小榻上坐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她自幼身子骨弱,国公夫人便听从御医所言,让她修身养性,最后养成了她凡事淡漠的样子。
“哥哥给妩儿带了什么好东西。”妩,形容女子可爱也,这乃是她的小名,这也是有来历的。她本姓谢,名嘉鱼。这是老国公在世时亲自为她取的名字,为着就是贱名好养活,故将“佳玉”改为“嘉鱼”。她在家中排行为五,后来她娘亲不忍她再有一个不如意的小名,便取名叫妩儿了。希望这个千盼万盼的闺女可以生得可爱漂亮。
她也的确如她娘所想那样生得可爱漂亮,就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现下看上去还不如小时候了,为此,国公夫人也很是在背后哭了几场的。
只见她三哥偷偷摸摸从怀里拿出一根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剥开油纸后,通体为红色,谢嘉鱼看着眼熟,觉得自己似乎认识这个东西。
“嘿嘿,这是糖葫芦,没见过吧,三哥专门带给你的。”他得意洋洋的看着她,以为会看见她惊叹、崇拜的表情,然而什么都没有,她就像往常得知了什么消息似得点点头。
谢三郎不禁有些泄气,但转眼看见自己妹妹身旁那两个丫鬟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又觉得高兴起来。
“妹妹你一定没有吃过,我可是吃了好几根了,我跟你讲,这个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边说谢三郎仿佛还边在回忆,逗得两个小丫鬟直流口水。
“说不得我吃过呢。”谢嘉鱼也难得有心情逗逗他了。
“不可能,你都没有出过府。”她的表情一下子有些没落了,尽管神色变化不大,但是他看得真真的,他心知他又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妩儿你知道哥哥嘴巴很笨的。”
“我不会介意的。”她介意什么呢,三哥说的都是实话。她十岁前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安国公府,十岁过后她娘才偶尔会带她去上香或者去赴宴。
大昭民风开放,从不禁止小娘子出门,很多小娘子还和郎君们一起赛马打猎的。但是她不可以,因为身子弱,她甚至没有单独出过门,没有去看过这长安城,整整十六年,至死也没有见过。
谢三郎对妹妹的心思猜得很准,若说整个谢府谁最了解她,他认第二就没有人敢人第一。
他的妹妹此时很伤心。
“待过几日你生辰了后,三哥就带你出府玩。”
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她三哥带她出府,因为她又病了。
上吐下泻,吓得安国公夫人急忙遣人去请御医,后来诊断出来是吃错了吃食。安国公夫人自认将内宅管得很好,还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成。
在审问之下,平安和喜乐两个小丫鬟终于道出那日三郎君带了串糖葫芦给五娘子。
“要你们俩有什么用,万嬷嬷,带下去好好教教规矩,重新再拨两个丫鬟给妩儿。”要不是御医说人太多不利于妩儿身子,她是恨不得塞个十个八个丫鬟去伺候妩儿的。
两个小丫鬟始终不靠谱,这不就出事了。
“拨两个老实稳重的大丫鬟去。”
谢嘉鱼此时躺在床上身子不舒坦极了,谢三郎此刻也不好受。先是安国公夫人责骂了他,后来安国公得知他宝贝女儿出事了,更是动用了家法。而更不好受的是谢三郎的内心,他第一次恨自己的莽撞,害得妩儿出了事。
正文 二 见鬼(改BUG)
其实谢嘉鱼喝了药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 她寻思着该是自己的肠胃实在不好, 外面的吃食或许也不是那么干净, 这才又病了。
自她病了,她就没有看见平安、喜乐了。反倒是新来了两个大丫鬟,一个叫吉祥, 一个叫如意。她逼问吉祥如意,平安和喜乐这是去了哪里。
这两个丫鬟也的确老实,半点不敢隐瞒主子, 便告诉谢嘉鱼, 这两个小丫鬟被叫下去重新教规矩去了。
“去告诉娘,我习惯了这两个小丫鬟了, 将她们带回来。”
安国公夫人实在不忍心驳了闺女的意思, 只得将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丫鬟放回去, 但是吉祥如意也得留下来。
对此, 谢嘉鱼没有什么异议, 平安和喜乐到底年纪还是有点小, 特别是平安,为人素来跳脱,是需要压压性子。
这日, 府上的姊妹结伴来水榭看她。安国公府上算上谢嘉鱼,共有五位娘子。
分别是二房的嫡女谢婉情,这位是府中的大娘子,素来温婉和善,与那户部侍郎的嫡长子订了亲,今年九月就要出阁了。
二娘子也是二房的女儿,不过是位庶女,虽比大姐姐小上一岁,却尚未订婚,单名一个淑字。谢嘉鱼记得这位二姐姐,她后来闹得那是阖府不得安宁,让自己娘亲头痛不已。
三娘子就是她的亲姐姐了,大房的庶长女,且比她大上五岁,马上要及笄相看人家了,单名一个琪字。
四娘子也是大房的庶女,只不是和三姐姐从一个姨娘肚子里出来的,这位是二姨娘的女儿,而三姐姐的姨娘却早就因病去世了。她这位四姐只比她大两岁,单名一个盈字。
从她这四位姐姐身上,完全看得出来安国公府的良好基因,这个个都生得貌美如花的。
谢嘉鱼拿不准四人今日怎生想起要来探病,便只躺在拔步床上冲她们微笑。谢嘉鱼脸色苍白,下巴微尖,又因散着头发,看上去真是虚弱极了。
“妩儿怎生这般严重。”谢婉情第一个开口道,眼里满满都是关怀。
谢嘉鱼知道她这位大姐姐是真的关心她,“大姐姐,妩儿自来便身子弱,这只是看着严重罢了。”
“妩儿妹妹你可得好好养养,听说三哥因为你被罚了呢,现下还在宗祠里跪着呢吧。”谢盈捂住嘴呵呵笑了两声。谢嘉鱼心中一咯噔,难怪没有看见三哥,原来如此。心中虽然担忧,面上却不表,只是淡淡的,不去接谢盈的话头。
谢盈她姨娘是安国公的远房表妹,向来得老太太偏宠,谢盈自来也与她不对付,却不敢真对她做什么,只是总找话头来刺激她。
“四妹妹--”谢琪转过头狠狠看了她一眼。“五妹妹你且安心,夫人不会让三哥伤到的。”
她当然知道,她娘自然只是想让三哥吃个教训罢了,哪里会真的伤到他。
许是看着谢嘉鱼面色不怎么好,四人待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临走出水榭之时,她偏头偶然看见谢盈转头冲她一笑。
顿时她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冰冷。
她对她怀着强烈的恶意,非常强烈。换句话说,谢盈恨不得她去死,这不对,上辈子,谢盈固然讨厌她,却没有透露出这么强烈的情绪过。
或者是有的,她却没有注意。
入夜,谢嘉鱼想起白日里谢盈那冷冷的一笑,有些睡不着。水榭里悄无声息,唯有床榻下传来了吉祥的呼吸声。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她觉得奇怪,因着她身子不好,入睡之时向来是将门窗统统关好的,就是为怕她夜里着凉了。
谢嘉鱼翻了个身,发现前面有一团亮亮的人形状物体。那物体一见她看过来了,赶紧往前面飘了两下。
“小娘子,老夫是白日梧桐树下的那位。”他这是听闻这小娘子又病了,这才没办法,只得在深夜闯一闯这小娘子的闺房了。
这是白日梧桐树下那个老头这模糊泛光的五官看上去也还有那么几分像,没想到这老头居然还敢深夜闯进她的闺房。
谢嘉鱼不想理会他,翻了个身,眼不见心不烦。
“诶诶,小娘子,你不好奇老夫找你干嘛吗”她管他干嘛的。
“小娘子,你今日倘若不理会老夫,休要怪老夫了。”这老头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见床榻上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了,心下着急。
“啊,啊,小-娘-子-哟喂,那边的小-娘-子-哟喂--”
谢嘉鱼翻过身,瞪着那团光影,小声开口说,“你究竟要干嘛,你会把我的丫鬟吵醒的。”
“嘿嘿,别慌别慌,没有人听得见我们说话的。老夫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嘛。”那老头见她终于理会他了,心里高兴,飘起来又转了好几个圈。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她也很想尊敬他,可奈何谁遇见这种半夜唱山歌的心情也是好不起来的。
“老夫也是没办法了,这变成鬼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夫见过的第一个可以看见我们并交流的人呢。”
“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吧,你说吧,能办得到我就帮你办了。”当然她办不到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她身子不好,日常活动局限极大。
“老夫的确有事情找小娘子帮忙,放心,不会让小娘子白帮忙的。”沉吟一阵儿后,这光影开口了。
听到确实是有事,谢嘉鱼裹着被子坐起来。
“你说吧,什么忙,能帮我就帮了。”言下之意就是不能帮就算了,谢嘉鱼也只是不想再走哪儿都看得见他了。
“老夫生前有一执念,我因帮小师妹的忙而莫名其妙死在了安国公府里,死得不明不白,我不甘心。但是我在这世间逗留了几十年了,实在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就想拜托你查出我怎么死的,破了这个执念,我好去投胎转世。”
这个老头实在太看得起她了,她一个身体不好的内宅女子,她让她去查一件几十年前的往事。
谢嘉鱼盯着光影,默不作声。老头急了,以为她是不愿意帮忙了。
“小娘子,你帮老夫这个忙,老夫可以给你一张药方,可以将你体内的毒全部除去,易经伐髓,你的身体可以完全好起来。你也不用担心活不过十五了。”
什么药方,这么神奇。等一等,他说毒,她不是生病了,是中毒了。他还说她活不过十五,她上辈子明明活到了十六。
“你凭什么断言我是中毒了。”谢嘉鱼直愣愣的看着他,看得着老头寒气从脚底升起,怪哉怪哉,这小娘子奇怪得紧。
“你眼窝深陷,嘴唇泛乌,脸色似雪,根根经脉呈乌紫色,这是典型的中了美人垂泪的症状。当然在那些医术不佳的人眼里,你这就是先天不足的表现。”他这样说,那岂不是这么多年给她看病的医生个个都是庸医了。
“好吧,这个,您怎么称呼”
“人称老夫‘鬼医’,小娘子,怎么样,一听就很厉害吧。你帮老夫这个忙,老夫保证你药到病除,不不不,是药到毒除。”
谢嘉鱼有些动心,任谁知道自己有活下去的希望,都不能不动心。
“你找我帮忙,可是你也见着了,我这个样子连门都出不去。我一个闺阁娘子,怎么可能帮你找到死因呢。”谢嘉鱼心动,可她同时也很冷静,并没有被鬼医的条件所引诱而答应下来。
鬼医在心中暗暗点头。
“我知晓你的情况,这样吧,我可以将药方先给你,但是怎么样让人相信这个药方就是你的问题了。我希望你信守承诺,帮我找到死因,小娘子,莫要让老夫失望。”
谢嘉鱼没有想到这个自称鬼医的光影这么好说话,她也素来干脆,想着他跟了她好几日,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奇珍异宝的,他又何必何必害她呢,也就干脆的同意了。
“鬼医,您希望我帮你查询死因,我并不敢保证时间,但我会尽全力的。现在,您总得告诉我一些讯息吧,不然从何查起。”
鬼医没有说话,他在思考如何告诉这个小娘子,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讯息。
“老夫实话和你说吧。”想了一会儿,他决定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决定实话相告,“像我们这种游走在人世间的鬼魂,大多是心有执念,故而不能投胎转世。你道老夫为何叫‘鬼医’,那是因为老夫根本不不记得生前的名字了。”
这下谢嘉鱼愣住了,没名没姓的,这叫她从何查起。
“事实上,所有的鬼魂都不知道生前的姓名,有的鬼一直游荡不肯投胎,就是对自己的名字一直抱有执念。”
“那您这让我如何查起?”谢嘉鱼眉头微皱,觉得自己仿佛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麻烦。
“哈哈,要是那么容易,老夫在这安国公府上待了这么多年,岂能还未查出来。”鬼医笑着抚须,他几十年才见着一个可以见着他们并和他们交流的人,故而颇有耐心。
“小娘子,老夫当年收到了小师妹的一封信,说是情况危急,叫老夫赶紧前来。老夫当时发现小师妹在安国公府上的,可是见着小师妹没有多久,就发现自己莫名死了,死了之后也未有见到小师妹。”
“能问一问您还记得您那位小师妹的姓名吗?”谢嘉鱼觉得这事还得从这位小师妹身上着手。
“小师妹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如云。”
如云,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谢嘉鱼不是很明白这个名字美在哪里,但是她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说出来。
这个老头感觉就和他那小师妹有点不对劲,说出来那不是得罪人嘛。
“好了,老夫给你说药方,小娘子,你记牢了。党参、熟地、黄芪、川续断、茯苓、虎骨、山茱萸、枸杞子、酸枣仁、杜仲各5钱,五味子、肉桂、牛膝各45克,生地、木瓜、川断、补骨脂、独活、陈皮、茴香各7钱,最主要的是,这幅药你要找到肉灵芝做药引,否则便没有什么大作用。”
谢嘉鱼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发现自己完全记住之后,心里松了口气。这得亏她打小记忆力不错,否则这么长的药单,估计记不下来。
“好了,老夫这就走了。”那光影说着说着就往外飘,眼见着飘到墙里一半了,却突然转过身来。
“哦,小娘子,你最好不要让其他鬼发现你开了天眼哦,否则,你会有大麻烦的。”说完,这老头晃晃悠悠的飘走了。
谢嘉鱼后来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这世间,固然有很多鬼魂不想去投胎,但是却有更多的鬼魂渴望着得到新生。
正文 三 苏瑾之(安利新文)
此时的豫亲王府, 灯火通明, 四处批红挂彩, 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原来豫亲王最疼爱的长子今日大婚了。这位虽是庶出,却是豫亲王最宠爱的侧妃所出, 又为长子,连个长安的贩夫走卒都知道,大昭的豫亲王最疼爱这位长子。
为此, 专门为他结了一门上好的亲事, 那位新娘子可是吏部尚书的千金呀。
啧啧,真是好运道啊, 他们投胎到了这贫苦人家, 有的人锦衣玉食、美娇娘的。
这时候就有人说了, 什么长子不长子的, 这位豫亲王正经的嫡子可还在呢。
这日后啊, 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外面锣鼓喧天, 热闹非凡,可在听竹院内,却一片寂静, 细听只有蜡烛偶尔爆灯花的声音。
“世子爷,前边又来人催您了。”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一会儿,一个身着蓝布衣的小厮就进去了。
那小厮离那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一丈多远,仿佛那少年身上有毒似得,神情也很是畏惧瑟缩。
少年的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传出的声响在这厅内盘旋。
那小厮暗自吞了口口水。
少年的眉头轻轻皱起,小厮心中一紧,吓得一哆嗦。
“他们,真的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见着我,呵呵。”少年的声音很好听,清冽得就像城外护国寺的那汪清泉。但听在那小厮耳朵里,就像是地狱传上来的催命曲。
“世子爷,是,是王妃娘娘叫小的来请您的,不,不是,不是--”这小厮吓得话都说不全了。
“哦?”少年一挑眉,转过头看着这个小厮,这少年长得极为俊美,唇红齿白,穿着象牙白团花束腰裰衣,头发未束,任由满头黑发就披散着。
年纪不大,衣着简单,却格外的气势迫人。
少年看着小厮,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那小厮,小厮吓得想后退,却发现腿好像不听使唤似得,动不了了。
小厮只能看着少年越走越近,他心中砰砰乱跳,想起关于少年的传闻,深怕自己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傻,他真傻,人家正经的贴身小厮都不敢进来伺候着,他却跑进来通传消息。
谁料这少年看了他一眼,就径直从他身旁过去了。
不一会儿,少年的其中一个贴身小厮走了进来,嫌弃的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的人,“还不快起来,等会儿迟了,仔细你家王妃娘娘剥了你的皮。”
说罢,也不理会这人,自顾自的就走了。
这个来通传的小厮叫吴山根,本来只是个粗使跑腿的外院小厮,这次大公子的婚礼实在盛大,王府人人忙得团团转,他就被王妃的大丫鬟指使去找世子传话。
这活计,但凡是豫亲王府的下人,就没个儿想接的。
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一个小小的小厮,还敢和王妃的大丫鬟叫板不成。
他只得走这一趟,来了才发现,他的个亲娘诶,这位世子爷气势也太盛了吧。那感觉,那感觉就像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似得,吴山根幼年有幸瞻仰过陈将军班师回朝。
好家伙,世子爷和那陈将军气势那是一样一样的。
吴山根一边想着,一边一骨碌爬起来,他得赶在世子爷之前到达,不然他就真得仔细他的皮了。
少年不紧不慢的走着,两个贴身小厮默默跟在身后,全程除了偶尔发出的脚步声和草丛中里的虫鸣声,竟就没有其它声响了。
看着前方的少年,一个小厮嘴唇微动,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是不知为何,最终也未有开口。
“下官敬王爷一杯,大公子果然好风姿啊。”王府大厅里你来我往,杯盏交错,一副热闹景象。
“哪里哪里,日后还希望你们多多关照犬子啊。”豫亲王举杯一饮而尽,干脆而又痛快。
“好。”众人纷纷叫好。
“素馨姑娘,世子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吴山根紧赶慢赶,终于还是在世子之前到了,他也不敢停歇,连忙将消息禀告给王妃的大丫鬟,素馨姑娘。
吴山根想着这素馨姑娘,心中一动,也不知道他以后的娘子能不能有这个素馨姑娘一半的美貌。
素馨也不敢耽搁,连忙回禀了王妃。
王妃原本正在待客,面上虽然笑意盈盈的,内心却是一肚子火,但是她自诩是个贤德人,做不出这种在庶长子婚礼上给人没脸的事情。
她不能这么做,可是有人可以啊。看着那衣着奢华的秦侧妃,她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
论理她比这秦侧妃还要小,可是这个贱人却一口一个“姐姐”,不要脸不要皮的狐媚子,见天的勾搭王爷。
她是治不住这个狐媚子了,那她就请一个治得住的来。这个贱人不是得意得很嘛,儿子得宠,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眼看着就差把世子废了给那位大公子腾位置了。
那她就把世子爷请来,让他们睁眼看看,好好看看,豫亲王是怎么被这个狐媚子勾搭得嫡庶不分的。
哼,王妃在心中冷笑,看着正在招呼着这些官夫人的侧妃娘娘,露出一个微笑,在烛光的照射下,让人说不出来的毛骨悚然。
待有人看过来,她就又变回那位端庄贤惠的王妃娘娘了。
此时的少年已经走到大厅外了,他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热闹得很啊。抬腿就准备走进去,门外的侍卫一见是世子,也纷纷不敢拦,倒是有那机灵的小厮,飞快的跑进去通报。
他倒是懒得管那么多,上辈子几近处于大昭权利的顶峰,去哪里有人敢拦?何况他的“威名”几乎人人得知,个个皆惧怕于他,哪个不怕死敢拦住他?
是的,上辈子,他死后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多年以前,这个时候,他那位好大哥正准备着迎娶美娇娘呢。
这位美娇娘,也是有意思极了。
说来可笑,上辈子这些人为着个豫亲王的位子大打出手,个个皆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最后却谁也没有抢到。
他憎恨豫亲王,怎么可能接过这王位,他想要的,从头到尾都不是这些。
他想要的,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从小到大,都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叫谢嘉鱼。
他的妩儿,他的小鱼。
原本,原本,他就要娶到妩儿了。
一想到这里,他几欲发狂,眼神也越发冰冷狂暴,大厅里有些靠外的官员小厮就望了那么一眼,就觉着心里发颤。
有那不认识的,想问这人是谁,怎么一袭白衣来参加大公子的婚礼。却连忙被身旁的人扯袖子制止住了。
随后小声在他耳旁道,“这位就是豫亲王的嫡子,苏瑾之,苏世子爷。”
“啊,就是那位爷啊。”听见的人心中也很诧异。
这位苏瑾之,苏世子爷在大昭贵族中可谓是名声显赫,只不过这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些布衣百姓中,有那消息灵通的,也只知豫亲王似乎有些嫡庶不分,猜测今后的豫亲王府必定是好戏连连。
但是这些官家子弟知道得更为详细,毕竟当年的豫亲王妃可是一个大美人啊,长安之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说句倾城倾国绝对不为过。
自古美人的裙下之臣便多,这位豫亲王妃当年有两位最有名的爱慕者,一位是当年的太子,如今的圣上;一位是当年的七皇子,如今的豫亲王爷。
真是好一出狗血的皇家争美记呀,别说男子不八卦,这些官员也就是面上看着颇有贵族风度罢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样呢。
听说当年的太子爷为了得到这位美人,甚至许诺了太子妃之位,可惜美人还是嫁给了七皇子。
可叹好景不长,这位豫亲王妃独宠没几年,豫亲王就开始花天酒地,侧妃侍妾一个接一个的接进王府。
后来豫亲王妃生下了苏世子,豫亲王没甚反应,反倒是圣上龙颜大悦,立即封其为世子。
大昭但凡知晓那些往事的人,都对这位苏世子的身份颇为好奇啊。
于是这满长安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去惹怒这位,毕竟有些事情呐,不太好说。更何况,这位苏世子爷可是位狠人啊。
年仅七岁,就敢拿着鞭子将朝着豫亲王妃说酸话的一位侧妃直接打到毁容,蒋家上告,圣上还笑着为这位世子爷推脱,甚至夸他孝顺。
这谁还敢惹他,就是可惜了那位豫亲王妃,美人薄命,终究还是早早的去世了。
是以,这位苏世子爷穿着一袭白衣来参加大公子的婚礼,在场没有一个人敢道一句不是。
在场有老臣看着这个如光月般皎洁的少年,心中直叹气,这要是性子好一点,未尝不是一个好的联姻对象啊。
“三弟来了,来来来,这边来,大哥今日敬你一杯,你可不许推脱。”苏瑾之身份固然高贵,毕竟是小辈,没道理让豫亲王来迎接,只有让大公子来,说出去也就是亲兄弟,亲香亲香嘛。
苏瑾之看了他一眼,一袭红衣喜袍的,看上去一本真经的,可是谁能想到呢,自己这位大哥,背后是怎么样的肮脏污糟。
“不了,我向来不饮来历不明的酒。”他懒得和这位好大哥在这里装什么兄弟和睦的,毕竟说不得这酒里就下了什么恶心人的药。
上辈子,他这位好大哥可没有少这样做。
听了这样的话,这位大公子将酒杯捏紧,脸上却还挂着笑容,笑呵呵地说,“三弟真爱开玩笑,呵呵。”
苏瑾之看了他一眼,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景云,我从不开玩笑。”苏景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了,死死看着苏瑾之。
谁料苏瑾之越过他,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转过头说,“若不是王妃娘娘再三邀请,其实我是不打算来的。”
说罢,也不理会这人了。
苏景云心里恨得咬牙,他就说苏瑾之怎么会来,他惯来不参加这种热闹的宴会。原来如此,好啊,好个王妃娘娘,平日就装得一副贤德模样,终于露了尾巴。
苏瑾之吃了两口菜,撇了一眼苏景云,见他神色不定,心里这才舒坦一点。
让这几人狗咬狗去吧,且当是回报上辈子王妃娘娘的厚爱了。
正文 四 再造
苏瑾之一袭白衣坐在席上, 那真是显眼极了。
众人这才恍然发现, 这个少年长得真是极好。在座有人偶然见过那位前豫亲王妃, 发现苏瑾之真是像极了那位长安第一美人。
难怪圣上那么宠爱他,而那豫亲王又据说很不喜欢他。
这么一张脸,称得上祸国二字了, 特别是在灯下这么一看,属于少年的坚毅轮廓被柔化了,整张脸像被蒙上了一层细纱, 惹得人想离他近一点, 再近一点。
然后伸手摸摸这人,可是位玉人儿乎?
大昭并不禁止男风, 在鼓乐声中, 有那偏爱男风的喉结悄悄上下动了动, 但却并不敢上前去。
别说什么借着敬酒做点什么, 这酒也是不敢去敬的。没看见这位世子爷的大哥都被挡回来了嘛, 他们又算哪个牌位上的人, 哪里敢去招惹这位爷。
可偏偏,就有那为了美人不要性命的。
苏瑾之抬手执著,夹了一筷鸭舌。手却被人拂过, 他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一筷子鸭舌,放下象牙筷,转头去看旁边这人。
长得,连个清秀都够不上,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有碍观赏。
这人进苏瑾之望过来了,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乐呵呵的来了一句,“瑾之,我看你很不错,不如我们结为契兄弟,如何。跟了为兄,也不算辱没了你啊。”
这句话惊得周遭的人纷纷看过来,就想见见是哪一位,这么有胆色。一看,呵,好家伙,承恩公府上的小公子。
这要是硬要算起来,苏瑾之还得叫这位一声表兄。
“你要和我结契?呵,你是哪家的。”苏瑾之看了一眼,觉得他上辈子也不认识这么个人。
“我,我是承恩公家的,我,我叫林子书。”这人听苏瑾之的语气,还误以为他会同意。
豫亲王的世子,承恩公的小公子,他们这个身份多般配啊,简直就是天作之和。
哪知道他的美梦还没有开始,就感觉自己的手腕遭受了一阵剧痛。
一瞧,苏瑾之直接将他的左手搬折了,然后就看见苏瑾之勾唇一笑,林子书一下就顾不得疼了,直接看呆了。
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真是不怕死的东西,没得脏了我的手。”苏瑾之将林子书的手随意一放,他的手立马就软趴趴的垂下去了。
林子书那张微胖的脸疼得都有些泛红了,苏瑾之却头也不回的走了。立在门口的侍书,言书二人一见着世子爷出来,也不问什么,跟在他身后就离开了。
这可谓是,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苏瑾之走了,留下的烂摊子只有苏景云去解决,苏景云真是一肚子火。
苏瑾之搅合了他的大婚,居然就这么一走了之了,他以为他是谁?!还有这个林子书,长成这个模样还敢肖想苏瑾之,这是癞□□想吃天鹅肉,美得他。
最可恶的就是王妃了,明知道苏瑾之是个什么德行,还敢叫他来。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他却还得给承恩公赔罪、赔笑脸。
“这都是舍弟实在不懂事,希望承恩公能大人大量,原谅这回,明儿我们一定会亲自上门赔罪。”承恩公看了苏景云一眼,心中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次便罢了,若有下次,老夫必定不会饶了他,竖子无礼。”
嘁,周遭的人都在心中撇嘴。心道你还饶不了他呢,要是这番话明日传到圣上耳朵里去,到时候才要看看究竟是谁饶不了谁。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最偏心苏瑾之。
更有那与承恩公不太对付的,想着明日便将这位承恩公小公子的话传到圣上耳朵里去。
承恩公带着小公子和夫人提前走了,苏景云觉得脸上颇为挂不住,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匹夫。
可是他也不想想,他光说着漂亮话,也不派遣人寻大夫,人家如何能不走?不走等着自己小儿子的手废掉吗?
承恩公走之前看了一眼豫亲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位却在角落里连面都不露了,还真的是不愿意看见那位世子爷啊。
承恩公在心中冷笑,哼,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第二日,承恩公果然被圣上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他,据说连后宫里的皇后都被斥责了。
苏瑾之却并没有理会这些,他拿着一块沉香木醉心雕刻,言书偷偷摸摸趁着苏瑾之不注意,多瞧了两眼,发现他这位生来淡漠暴戾的世子爷,竟然在雕刻玩偶。
天呐,他不会是看错了吧。
世子爷不会是其他的都玩够了,想玩巫蛊了吧。
言书拼命想瞧个仔细,却看见世子爷居然笑着,那笑容还不是平日里偶尔会露出的那种冷冰冰的略带讽刺的笑,而是一种,言书觉得他读书不多,描述不怎么出来。
非要描述的话,大概就是温暖了吧。
原来,世子爷也会发自内心的笑。言书有些出神,他是前一位言书死后才来到世子爷这里的,不像侍书,是一开始就跟在世子爷身边的。
他还未有到这听竹院,就有人在他耳边讲着这位世子爷有多可怕,脾气有多不好,还说上一位言书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他后来才知道,其实这位冷漠的世子爷,从某一方面来说,也很好说话,比后院有些主子,实在是好多了。至少,他从不苛待虐待下人。
只要听他的吩咐,这位难得、也不屑为难下人。
至于前一位言书,要是他听话,不给世子爷下毒,他现在说不得活得多滋润呢。
言书从未看见世子爷笑得这么开心,这样想来,就算是巫蛊,也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他将事情全部担下来,只要,只要世子爷能一直这样。
要是一直可以这么开心的笑,就好了。
安国公府中,正是阳光明媚,谢嘉鱼觉着自己好了很多,也就不怎么愿意继续躺在床上了。
昨夜的事情,就好像梦一样。
她现在不想追究自己体内的毒究竟是谁下的,她只想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以像她的姐姐们一样,想骑马就骑马,想射箭就射箭。
幸亏她曾经学了一手做旧的手艺,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如意见小娘子醒了,连忙指使平安和喜乐这两个小丫头拿了帕子铜盆来,服侍小娘子梳洗。
“早膳就摆在那张楠木嵌螺钿云腿的细牙桌上吧。”
如意一愣,随后应声答是。
谢嘉鱼从拔步床上起来后,吉祥拿了几套衣物进来了。谢嘉鱼伸出芊芊细指,随意指了两件。吉祥立马将小娘子指的衣物留下,将剩余的都交给了平安。
事实证明,毕竟是安国公千娇百宠、金尊玉贵养大的娇娇女,这点审美还是有的。尽管是随手一直,搭配出来却意外的好看。
上身是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下面配着一条鹅黄绣白玉兰长裙。看上去整个人都淡雅了几分,喜乐却觉着这样的小娘子看上去更没有人气儿了。
看上去冷冰冰的,却又飘飘欲仙,不似凡人。
谢嘉鱼看着铜镜里的人,隐隐约约能看见自己多年后的样子。
喜乐为谢嘉鱼梳了个双环髻,谢嘉鱼打开螺钿首饰盒,想着自个儿这身实在有些素净,便挑了个大西洋珠翠叶嵌的宝花递给了喜乐。
“就这个了吧,戴多了我头疼。”喜乐接过后,仔仔细细戴在了她家小娘子的头上,如意想着谢家其余的小姐,倒是觉着这样有些显不出自己小娘子嫡出的气势来。
但是转念一想到自家娘子的身子,便也不多言了。
待看到小娘子装扮好了,平安便从一个雕红漆九攒的食盒中取出了早膳。
因着小娘子身子不好,惯来胃口也不怎么大,便早早就吩咐着大厨房少做一点膳食。
大厨房对待这位的态度素来十分谄媚,听着谢嘉鱼吩咐少做点膳食后,就将膳食做得格外精致美味,简直是下了大力气去讨好小娘子了。
毕竟这阖府上下谁不知晓,这位病怏怏的小娘子是安国公与安国公夫人的心尖尖,讨好了这位,可不就讨好了府上最重要的两位主子了嘛。
只见那冰水银耳用着一个五彩小盖盅盛着;翠玉豆糕只有小小的五个,皆被装在那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里,还摆放出了好看的花型;粟米百合红枣羹用一个呈荷花型的青瓷冰纹碗装着。
可见其用心程度了。
许是前日上吐下泻的,也许是得知自己身子骨有救了,谢嘉鱼今日胃口明显好了一点。
用了一大碗粟米百合红枣羹不说,又用了三个翠玉豆糕,却没有喝一口冰水银耳。
她寻思着自己身子到底是不太好,便不去动那冰凉凉的东西。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了,倘若正真九岁的她,见着这一碗冰水银耳一定会高兴坏的把。
为着身子考虑,她娘打小就不怎么允许她吃这些冰镇的事物。
许是被管教得实在太狠了,上辈子她却偏生爱吃那冰碗一类的食物。
早膳过后,一行人就将东西都搬回了怡然居。
她独自去了自个儿的小书房内,这小书房还是她的大哥为她布置的呢,里面布置得极为雅致,她记得以前大哥还会时不时给她带回很多游记。
说来那些年里,她大哥也没有少疼她。
谢嘉鱼独自在小书房内,她命平安、喜乐在门口守着,吉祥和如意虽心中觉着不妥,但是看着小娘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便不敢去反驳。
谢嘉鱼拿出一叠蚕茧纸,这种纸呈乳白色,质细而薄,富有光泽,韧性很强,是前朝最常用的书写纸张。
那位自称“鬼医”的老头念完药方,没有多久,她就想好了主意。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她倒是算不上什么良医,可是该有的医学知识和素养都是不缺的,以往也很是看了几本医书。
故而她能分辨得出,那位“鬼医”的药方是真的用得妙。
她记忆中,前朝有一位章太医,传说中用药如神,却因为炼不出长生不老药而被那前朝的末代皇帝杀害。
并将其所著医术药方统统销毁,传闻其有一药方,可肉死人、活白骨、解百毒。
名曰“再造”。
正文 五 木偶
谢嘉鱼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再造“再造”。
前朝惯用楷书, 而大昭却因为开国皇帝擅长隶书, 便上行下效, 很快,大多的书籍话本都是用隶书来刊印了。
前世谢嘉鱼总是独自呆在安国公府上,颇为无趣, 十岁生辰过后,安国公就请了好几个师傅,专教她一个人。
其中教导她书法的就是一个落魄的秀才, 这秀才挺有意思, 从他的言语举止中,她都感觉得出来他和这大昭大多的读书人不一样。
他擅诗书, 擅书法, 也擅长各种奇淫技巧。
相处三年, 他算是将她当做一个弟子了吧, 他常说, 我把本事都教给你, 只看你能学多少了。
做旧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三年,她不知他叫何名字,只叫他燕先生。
往事浮上心头, 那些年倘若没有这位燕先生的开解,她也许会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也许会顾影自怜、也许会悲悲切切,但绝对不会这样对凡事镇定自若。
谢嘉鱼眸光中盈满了笑意。
她是真的很想念这位先生啊,良师益友不过如是。
现在的她,还是一个臂力虚浮的少女,尽管懂得怎么写楷书,却不想后来写得那么好。
她今日进这书房来,无非是想着练习练习,多找点感觉。
研墨,铺纸,提笔。
连写了几张,感觉都不对,谢嘉鱼的眉头微皱。
“小娘子,夫人来了,马上就要到了。”门口的喜乐轻声说道,那小心翼翼的态度,仿佛唯恐惊扰了房内的小娘子。
谢嘉鱼放下笔,轻叹一声,便走至门口。
“吱呀。”她推开了门,门前的喜乐见着小娘子平安站着,神色颇好,心中也松了口气。
喜乐平日见着虽稳重,但毕竟年纪还不大,上次小娘子上吐下泻的,她和平安被万嬷嬷好好教训了一遍,至今都记忆犹新的。
后来回来又见着了小娘子病怏怏的样子,心中不仅不安,也极为内疚。
她固执的认为小娘子有此一劫,皆是因为自己没有看顾好。
要不是吉祥说轮流为小娘子守夜更好,她真是恨不得夜夜都守在小娘子床榻边。
谢嘉鱼看着喜乐那张绷着的小脸一下子松塌下来,心里发笑,刚刚的郁气竟是都去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行了,喜乐,别丧着个脸了。”谢嘉鱼假装嗔怒,复而又莞尔一笑,笑意流转在她那如玉的脸庞上,竟然显现出几分艳色,喜乐一下子就看呆了。
她竟不知,竟不知,小娘子笑起来,是那样的美。
就像是,就像是那三月的桃花,灼灼其华;又像是那六月的荷花,清雅淡然。
看着素日稳重的喜乐又一副呆呆的样子,谢嘉鱼也有些忍不住了,笑得更欢了。
现在的她就像是放下了什么压在心上的东西,终于活出了一点少女的样子。
“走吧。”谢嘉鱼笑着走在前方,喜乐和平安连忙跟上来。
平安之前受了教训,也不敢和以往一样跳脱了,倒是有几分大姑娘的样子了。
谢嘉鱼现下已经搬回自个儿的院子了,盖因为她自个儿觉着水榭凉快则凉快,却着实有些阴冷,不太适合长住。
“妩儿来啦,心肝诶,你这不好好的躺着,下地走动什么呢。”安国公夫人一脸紧张的拉着谢嘉鱼的手,又伸手摸摸她的脸蛋,见着不怎么冰凉,心中才算大安。
天知道,她在来这怡然居的路上有多担忧。之前那一场大病仿佛将妩儿的魂都带走了,熬到最后,她实在没了办法,只好日日夜夜在妩儿身旁叫魂儿。
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没安生几日,又病了。
难道真如那护国寺的高僧所言,妩儿这哪儿都好,福禄俱全,就是寿数上有碍。
怎么个有碍法,那位也没有说,只说这安国公府的小娘子八字纯阴,若是姻缘上不好生挑选,只恐对寿数有碍啊。
待着安国公夫人千恳百求,才缓缓道出,这小娘子需要找一个八字极阳的人来配。
这八字极阴已是极为难得了,这又去哪里找个刚好八字极阳的啊,这可是愁坏了安国公夫人了。
秉承着有难事一家子皆上的原则,安国公夫人吩咐安国公、大郎、二郎,就连那跳脱的三郎都得到了吩咐,找个八字极阳的好好相看相看。
安国公夫人这是操碎了心啊,有心想带着妩儿去护国寺让高僧好生看看吧,又唯恐她出门有了什么意外。
这不,才得知消息说小娘子身子大安,还没有高兴一会儿,就又有人来报,说是小娘子搬回怡然居去了。
这天儿日头虽然不大,但是水榭离这怡然居仍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啊。
便扔下手中的事情,急急忙忙赶到怡然居。
直到见着了人,摸着了人,这心中大石才下去了一半。
“你们几人,也不知道劝着娘子,没得任着娘子的性子来。”这见着人大安了,安国公夫人就开始训斥起那四个丫鬟了。
四个丫鬟皆不敢抬头直视安国公夫人,只得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
“娘,是我执意要回来的,那水榭虽然凉快,可是不利于我养身子。与其在水榭里养着,倒不如在房内远远放上一个冰盆。”谢嘉鱼甚为了解她娘,这位平日端庄贵气的公爵夫人,一遇着与她相关的事情,就容易失了冷静。
她也不忍心那几个丫头被训斥,只得找个由头将话转过来。
安国公夫人果真不在训丫鬟了,这些丫头哪里及得上自个儿亲闺女,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很是,娘看这样子着实要比在水榭好得多。”
况且妩儿搬回怡然居也好,这怡然居可是离正院最近的一个院子了,那水榭在花园旁,反倒是远了很多。
这怡然居说来还整改过的呢,当初将两个院子合并了,然后在院内修缮了一个小花园,谢嘉鱼没事时可以散散心。
这使得安国公府中,就数这怡然居最大了。
安国公夫人见着小厅内的摆设都很到位,在心中暗暗点头,又拉着谢嘉鱼的手,端详了一会儿。
“妩儿,你往后该多穿些艳丽点的衣服,这衣裳太过素净了,反称得脸色不那么好呢。”安国公夫人顿了顿,“娘那里正巧得了一匹石榴红的妆花缎,正巧给你拿来裁衣。”
“娘,女儿哪里适合那妆花缎了啊,这妆花缎适合的可是您这样的贵妇人。”谢嘉鱼笑意盈盈的婉拒了。
这妆花缎可是大昭一等一的料子,素来是上进的贡品。有那华贵的妆花缎,甚至还掺着那金银丝线和孔雀羽毛线的。
这种缎子对织娘要求极高,必须得是得心应手、运梭如神的才能织成。
在大昭,对妆花缎有这样一个说法--“寸金换妆花”,可想这妆花缎的价值了。
她娘手里的这匹,大约就是宫中赏下来的了。
谢嘉鱼生活在这安国公府里,虽是比较淡雅不争,但是她也不是好糊弄的傻子。
这宫里赏下的妆花缎,一等一的荣耀,要是安国公夫人自个儿做了衣裳穿,那这阖府的人不敢多说一句不是。
但是给了她,那可真是万万承受不起,不但她娘会被传小话,她也会被斥责不孝。
要不这祖母、亲娘具在的,怎的这赏下来的好料子都到了你身上去了?
特别是她的祖母远远没有面上那么和蔼,也没有面上那么喜欢她娘,那就更不能递个把柄去给人抓了。
安国公夫人显然也是想到了,便又笑着说,“也是,妩儿说的在理,那妆花缎配你的确是老气了些。娘那里还有一匹上好的天水碧,那鲜嫩的绿色最是衬肤色。”
“好啊,娘,到时候妩儿就裁上一身衣服,专门穿给娘看。”
安国公夫人看着眼前的闺女儿,越发想快些找到个八字纯阳的要配自个儿的女儿了。
安国公夫人也没呆多久,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并不是她不想多呆,着实是管着这安国公府的中馈,忙碌着呢。
夫人走后,谢嘉鱼很是无聊,也不大想再回书房,索性歪在一紫檀荷花纹的美人榻上看起了话本子。
吉祥和如意正在吩咐粗使丫鬟和婆子们仔细打扫这怡然居,而平安和喜乐则在替谢嘉鱼打扇。
谁料,竟被她找着一本前世读过的话本。
这本话本极为有趣,讲的是一个书生变成鬼后游览这世间风光的故事。
著书之人笔力极好,将那些情景写得相当真实,叫人不住想问这一切可否皆是存在的。
其中有这么一个场景,讲的是一个老人,因着战乱,独子死在战场上,儿媳又改嫁,连个孙子也没有,剩着两个孤零零的老人在乡间为伴。
又过了二十今年,老妻也去世了,这老人送走了儿子,又送走了妻子,心中越发寂寞,就用那山间的木头雕了个和人一般大小的木头玩偶。
老人雕得细致极了,那玩偶手脚关节皆可以自由活动,五官极为真实,最后老人还用玉米须给做了一顶头发,又拿了儿子的衣物为他穿上。
老人和这玩偶一起吃饭,一起入睡,渐渐的,这玩偶开始有了意识,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老人却没有害怕,反而觉着这是自个儿子回来了,日日教导他说话,还教导他读书写字。
坊间开始有传闻说老人疯了,可是老人从来不管这些流言蜚语,这书生游历余此地,被这两人的情谊所感动。
后老人死后,这木偶也没有魂魄,书生化为实体,扮做老人的远方侄子,将老人的葬礼办了。
最后,他将老人和那木偶装殓在了一起,入了土,一切回归寂静。
原来那木偶不是什么山间妖怪,而是那老人思念亡子和亡妻的情感太过强烈,化作一魂一魄,进了那木偶的身子。
故而,这老人走了,木偶的魂魄也就没有了。
谢嘉鱼对这话本印象深刻正是在此,她记得当年看过这话本后,她极为想要一个可以活动的木偶。
可是在大昭,哪里找得到这般的傀儡人。最后连着大哥都出面劝她,又带了个泥人回来,这事才不了了之了。
可是她始终记得那个木偶傀儡,因为她一直也想要这么一个玩偶陪着自己。
现下再看着这话本,也是很有意思,却也充满着唏嘘。
这本书,后来她可是遍寻不见,想找都找不着了,她一直猜想是被大哥给藏起来了。
正文 六 西市(改BUG)
看了一会儿话本, 谢嘉鱼想着出门走走, 也不走远了, 就在这院子中逛逛。
要不怎么说谢嘉鱼是安国公的掌中宝呢,单单从这个庭院就看得出来。
这园子的确不大,但是却极为精致, 只见着四处佳木葱茏,有一座假山池水,山上是潺潺流水, 池中是五色锦鲤。院中古柏藤萝, 皆数百年物,这一花一草, 一山一水, 无一处不用心。
这院子, 当年安国公也算得上耗了巨资打造的, 莫怪这府中有人眼红。
而正在听竹院中雕木偶的苏瑾之现在正面临了一个大问题, 给这个玩偶雕张什么样的脸才最合适了。
他想了又想, 仿照着记忆里的妩儿雕了起来。
幼年的妩儿是什么样的呢?她皮肤很白,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一笑那眼睛就弯得像天上的月牙。嘴巴也小小的,吃东西总是一鼓一鼓的,爱笑爱闹的,煞是可爱。
他再没见过比妩儿更可爱的姑娘了。
他倒是记得妩儿,可惜他的妩儿早就不记得他了。
苏瑾之叹了口气,挑了把最细的刻刀,细细刻画玩偶的五官。
侍书端着膳食进来,也不敢打扰世子爷,只得将菜肴一道一道摆放在那鎏金乌木桌上。
言书倒是想开口叫世子爷用膳,但是侍书一个眼神看过来,也就歇了那个心。
苏瑾之将木偶的大致五官轮廓雕好后,珍而重之的将这木偶放进怀里,起身用了几口膳食。
言书看着世子爷胸前鼓起的一坨,心里觉着怪怪的,更奇怪的是,自从世子将这个木偶放进怀里,他仿佛觉着世子爷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真是太奇怪了。
莫非这个木偶身上被人下了蛊不成。
饭后,苏瑾之将木偶拿出来后继续打磨五官神情。
他想将这个木偶做得尽善尽美,也许妩儿看着看着能想起什么来也不一定呢。
但是不一会儿,就有声音从庭院中传来了。
“三弟,为兄特来拜访你。”原来是那位新婚的大哥。
按理说,今日该是新媳妇见家中人的日子,苏瑾之该一大早就去前庭等着,结果直到午膳都过了许久了,这人愣是没出现。
再加之今日要去承恩公府上赔罪,苏景云只得找上门来。否则去找人赔罪,连罪魁祸首都不带去,这诚心吗?
“苏景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见着人已经进来了,苏瑾之收起刻刀,抚了抚木偶,将其收进了怀里。
苏景云见着这位将一个丑不拉几的木块放进怀里,心中嗤笑。
“三弟,昨晚你实在太过冲动,那林子书怎么也是承恩公府上的小公子。谁不知承恩公府上最疼这位小公子了。”苏景云说了一会儿,发现连个给他上茶的人都没有,心中恼怒。
纵然他平日惯来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现下也将这恼怒带出来了一点。
苏瑾之是多聪明的人,纵然这位的情绪转瞬即逝,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你不开心,那就太好了。秉承着你不开心,那我就开心的原则,苏瑾之还是勉强赏了个眼神给他。
“苏景云,你哪里来的自信,觉着我会去上门赔罪。”他心中觉着可笑,他这位大哥啊,披着一张人皮久了就觉着自个儿是人了;狐假虎威久了,竟就觉着自个儿是只老虎了。
苏瑾之走了几步,站在苏景云的面前,这两人看上去,竟然是更小的苏瑾之更高一些。
“呵,”苏瑾之嗤笑一声,“你也太看得起自个儿。”
言书听着自家世子爷这样回答,心中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家世子爷就是这么任性妄为,仿佛一点也不害怕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只见苏景云一张脸气得涨红,眼神里满是阴狠,好啊,他看不起他,他凭的什么看不起他。
究竟是不是豫亲王的种都还得两说,以为占着一个世子的位子,就可以蔑视一切了?
他早晚要让他尝尝这滋味。
苏瑾之倒是看着了他这位大哥眼里的阴狠,不过全不在意就是了,这就好比一头狮子,会在意一只兔子的挑衅吗?
是的,在苏瑾之眼里,他这位大哥就是一只虚张声势的兔子。
只会在这豫亲王府里逞威风。
“你觉着凭什么我要去上门赔罪,我昨日可有做错什么?再者,你竟不知,今日朝会上,圣上将那承恩公骂得狗血淋头吗?”苏瑾之看着苏景云,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嘲讽的笑容,“如此,你还执意要去吗?”
苏景云见他这个样子,有些惊恐,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随后似乎觉着自个儿丢了气势,又极力稳住了心神。
他当然不知道,再加上豫亲王常年不上朝,他哪里来的消息。
倒是这苏瑾之,看来往日还是小看了他,没料到他的消息竟然灵通至此。
这会儿,苏景云也不说什么要去登门赔罪了。
“你尽可等着,那承恩公府上赔罪的人或许就要到了。”至于他,他实在不想再见着承恩公府上的人,干脆去长安城里逛逛吧。
看看有什么稀奇东西没有,或许可以淘点好东西给妩儿送去。
“走了。”苏瑾之难得管眼前这人,径直走出了听竹院,言书和侍书连忙赶上去。至于被留下来的苏景云,嘁,谁有空管他啊。
苏景云也没想到,他这位三弟就这样将他大喇喇的留下来了,自己倒是扬长而去。
他左手捏紧,心中郁气极盛。接连着吸了好几口气,又待平复了心绪后,他才在脸上挂着笑容,踏出了听竹院。
好个不在乎名声的世子爷,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在这名声上添上几笔了。
苏瑾之走进了长安城的西市,这长安城内啊,坊和市是分开的。这放就是居住的地方,这市呢,顾名思义就是集市。
长安城中有两个集市,分别是东市和西市。
按理说豫亲王府在朱雀街上,距离东市更近,可是苏瑾之却舍近求远,转道去西市,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盖因这东市周遭皆是达官显贵,故而这东市素来有“四方珍奇,皆所积集”一说法,卖的向来是那上上等的奢侈之物。
而西市不同,这里由于周遭居住的多为小官平民,又因为距离开远门较近,素来多胡商。这里有许多外国商人开设的店铺,如波斯邸、珠宝店、货栈、酒肆等等。
故而这西市的稀罕东西可比东市多多了。
说来他那玩偶雕刻的技术还是后来和一位大食商人学的,那手技术盖得是巧妙无双,真正的将那话本中的玩偶再现了出来。
可惜了那时候再给妩儿已经晚了。
他记着这西市的南大街上,有一家老店,名曰珍宝阁,专卖各国的特产,那真真是独一份。
言书和侍书也不是第一次来西市了,但是仍旧被这里的繁华所震惊,这是东市完全没有的。
兴许是怕扰着了贵人,也兴许是逛东市的人多为达官贵族们,这东市就安静多了,虽称不上寂静,但也相差不远了。
相比之下,西市这份平民百姓的热闹就尤为难得,是怎么瞧也瞧不够的,就连苏瑾之走在这西市里,都仿佛沾染上了几分烟火气。
苏瑾之倒是没有四处晃悠,他直接就去了珍宝阁。
“哟,这位公子,里边请。”这不愧是个老店,小二们的眼光都是毒辣得很的,一眼就能见出这人是有身份的,还是纯有钱的,亦或者是光进来涨见识的。
虽然不管是哪一类人,都需要热情接待,但是这推荐的宝贝嘛,就需要斟酌斟酌了。
而这位公子,一看就是那顶有身份的人,穿着的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头上唯有一支羊脂玉的簪子,腰上系着一块羊脂玉的云纹玉佩。
当然你说这些都是外物,怎能说明一个人就是绝对的有身份呢?珍宝阁的小二哥可以告诉你,外貌做得假,那通身的气派可是做不得假。
这小二哥在珍宝阁迎来送往了五六年了,一双眼睛堪是毒辣,这少年通身秉冽的气派,非一般人家教养得出来的。
小二哥可是隔老远就见着这位了,这位公子爷站在那人群之中可是显眼极了。没见着周遭多少小娘子暗送秋波的嘛,要他说,这位公子着实生得太好了些。
“这位公子需要选点什么呢?”小二落在苏瑾之身后,言语中有着殷勤,但是度实在把握得极好,一点不至于让人反感。
这也是苏瑾之选择这家珍宝阁的又一个原因。
“把你们店里最近的稀罕物都拿出来看看,不拘着价格,贵在稀罕。”
“诶,好的,马上就来,公子爷您先坐会儿。”小二哥麻溜的给上了盏信阳毛尖,就去拿那物件去了。
苏瑾之从不喝外面的茶水、酒水,也就无从得知珍宝阁的茶水是否如同传闻一般好喝了。
不一会儿,那小二哥就红漆描金的托盘走了进来,身后还更着两个人,皆端着托盘。
小二哥自个儿将托盘放下后,又指挥身后二人将托盘放下。苏瑾之看了看,每个托盘内放着两样玩意儿,有的看上去华贵非凡,有的却平平无奇。
小二哥打了个千儿,清清嗓后,指着第一个托盘道,“公子爷,这是一把波斯来的琉璃靶镜,这可比那铜镜清晰多了,公子爷您可以上手瞧瞧。”苏瑾之拿起这靶镜把玩了一会儿,觉着的确不错,虽然后世他见着不少,可是在现在,这还当真是个稀罕玩意儿,也就点点头。
这小二见公子满意了,又介绍其其余的来了,“这是一个雕金镶红宝石的怀表,公子爷你可以看看,这个做工很是细致的。”
苏瑾之摆摆手,示意继续讲,这就是没看上这怀表的意思了。
“这个银制雕花的舶来的香水,果真是香香的,味道可比我们的香饼浓多了,就是闻着闻着有些许发闷。”小二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接着讲,“这是一个极其精致的核雕,您仔细看,里面的小人五官都清晰可见呢。”
苏瑾之见着这个核雕有些欣喜,觉着这个手艺的确不错,便点点头。
小二哥见着又谈妥了一样物件,心中也是高兴,便更加卖力了,可惜后来的几样苏瑾之全没看上。
也不能说全没看上,他倒是瞧着那块石榴红的天鹅绒料子不错呢,只可惜这买回去也送不到妩儿手里,便只好作罢。
他示意小二将那靶镜和核雕包起来,心里正想着如何将东西给送进去,谁知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瑾之,你也在这里?”
正文 七 谢清和
苏瑾之转过身一看, 原来是那谢家大郎, 谢清和。
他满长安里没有几个真正的好友, 其中固然有他不喜热闹的宴会,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背后,其实很多人害怕他。
害怕什么, 无非是害怕他一言不合就出手,到时候人没了,还要被圣上训斥。
索性干脆离他远远的。
但这谢家大郎和他算是自小交好, 这情分又和旁人不同了。
“清和。”苏瑾之笑着叫了一声, 那笑意虽浅,却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
“你在这儿是要买点什么吗?”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碰着枕头, 苏瑾之心中一笑。
“来逛逛, 不过刚才见着两个新鲜玩意儿, 哦, 我记着你妹子要过生辰了吧。”苏瑾之状若无事的问道。
谢清和倒是没想那么多, 苏瑾之那些年和他妹子关系着实不错, 再加上他妹子的确是要过生辰了,他这次出来就是准备挑一样礼物给带回去的。
“我就是准备来给妩儿挑点礼物,你有什么好建议的没有?”苏瑾之想到了刚才那块料子, 实在是来得太巧了。
“正巧,我刚才见着一块法兰西来的天鹅绒,石榴红的挺喜庆,只是时节有些不合宜。”
谢清和顿时来了兴致,瑾之从来不是一个乱下妄言的人,他都说好,那必定是极稀罕的东西。
“小二哥,你把那料子拿出来瞧瞧。”小二哥原本觉着没有希望了,现下见着新来的这位公子爷要看料子,喜得立马又将托盘端了出来。
谢清和看了看料子,觉着实在不错,毛色鲜亮,摸上去暖和舒适,的确很适合给小妹拿去做衣物,虽然现下正热着,不过可以先放着嘛。
“行了,包起来吧。”
“清和这是选定了?”苏瑾之见着小二包起来了,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嘉鱼是过十岁生辰吧,刚好我淘着两样还不错的东西,权当贺礼,也算全了当年的情谊吧。”
说着就示意言书将东西给谢清和,谢清和这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要是不接,苏瑾之不会和他翻脸吧。他看了一眼苏瑾之那面无表情的脸,深深觉得还是接过来比较好。
可是接了回府上要怎么说,难道给妩儿说,这是你瑾之哥哥送给你的吗?
妩儿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瑾之哥哥吧,唉。
苏瑾之见目的达到也不多言了,他了解谢清和这个人,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他最后一定会告诉妩儿这贺礼是谁送的。
他再也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傻了,送了那么多东西,结果最后妩儿压根儿就不认识他。
他这一辈子,要她早早的就认识他。
礼物买好了,难得遇见,谢清和压根儿就不想这么就各自打道回府,便提议去酒楼坐坐。
说来西市有一家酒楼,甚为著名,名曰醉仙楼,这醉仙楼的女儿红那是整个大昭都出了名的。
每日只有三坛,绝不多售。有人就要问了,三坛子也不少了啊,匀一匀也是每人都可以品尝那么一两口的。
要是有人这么问的话,整个长安的百姓都知道你不是长安本地人了,盖因这个醉仙楼的坛子啊,真是一言难尽,整个黑釉酒坛子还不足十寸,你说人家那就是个瓶子,掌柜还振振有词的说这明明就是个坛子样。
这可真是。
坛子咱们尚且不说什么,这醉仙楼还有个规矩,就是这酒啊,绝不外带,换句话说,你要是不去醉仙楼点上一桌子,那那女儿红是绝对没有你的份的。
至于这女儿红怎么卖嘛,这女儿红醉仙楼从不卖钱,赠予谁皆看眼缘,达官显贵喝得,贩夫走卒也喝得,进了这醉仙楼,便一切皆看缘分了。
再加上醉仙楼的饭菜也着实不错,故而导致了这楼里经常人满为患。
谢清和可是早就想着要去见识见识了,可是这醉仙楼不接受预订,等着他和好友们来,往往是没了位置。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他旁边这位,可不就是这醉仙楼背后的老板嘛,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他的位置不是。
谢清和的心思就摆在明面上,苏瑾之心中含笑。妩儿这位大哥哥向来如此,从不对自己人拐弯抹角、暗下用手段。
恰好苏瑾之也不想回豫亲王府上,两人一拍即合。
这两人并四个小厮,都是从醉仙楼的后门上去的,这醉仙楼大门口等着的人实在是多了些,也不知午膳已过,这些人都是来干嘛的。
想着从大门进去,且不说是否挤得进去,就这样□□裸的将特权摆放在众人面前,对醉仙楼的声誉也不好。
总不能让苏瑾之嚷嚷自己是这醉仙楼的老板吧,到时候还得了。
掌柜的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信,早早在那后门处等着了,见着了苏瑾之,先是毕恭毕敬的请了个安,随后开口道。
“世子爷,大公子,请随小人来。”语罢,就带着两人走着暗道上了二楼,走到了一个包间门口,谢清和抬头一看,这包间连个名儿都没有,乍看及其不显眼。
掌柜推开包房的门,谢清和才见着内里的布置,那是及其的雅致,明显是有人天天打扫的,窗边花几上的一个青花瓷瓶里斜斜插着几支樱花,看上去倒是很是秀美。
墙上挂着一幅《田园山居图》,谢清和仔细一看,竟然是前朝薛其的真迹。
要说这薛其啊,那也是个人才,出身世家,却成了探花爷,传闻他打马游街那一日,长安的大大小小的娘子纷纷摘花以掷之,长安城中再无花可摘。
连史书都记载其有姿容,好神情。
可是这样一个人,有才华,有美貌,却终生未娶,最终归隐田园。
这幅《田园山居图》,就是他归隐后最著名的一幅画了,谢清和没想到这幅画竟然在苏瑾之的手里。
而他这位好友竟然就这样将画堂而皇之的挂在一个小小的包厢里,他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谢清和转念一想,心中一讪,他所认识的苏瑾之不是一直这样嘛,仿佛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活得潇洒自在。
“掌柜的,上一坛女儿红,并几样小菜点心的。”苏瑾之没有管那站在画前端详的人,自顾坐下后吩咐掌柜,随后他有看了一眼那四个小厮,道,“给他们在隔壁整治点菜食,你们也去吃点吧。”
掌柜应声下去了,这四个小厮还犹如活在云端。这醉仙楼的饭菜素来有名,那些上好的菜肴不是他们一个小厮吃得起的,况且成日跟着主子,也没时间来不是。
“去吧。”苏瑾之懒得见这几人一副感激的模样,挥挥手示意他们过去。
谢嘉鱼这才从画中回过神来,也不管那么多,跟着挥挥手道,“去吧。”
谢清和的小厮在心里嘀咕了,他家公子爷这究竟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心里嘀咕归嘀咕,这小厮还是很顺从的去隔壁去了。
很快,掌柜的就将菜都端上来了。掌柜的也很实诚,见着只世子爷和大公子两人,还当真就只整治了五个小菜并一瓶女儿红。
一盘拌莴笋,一盘红油素肚丝,一盘酒醉鸭肝,再并上一盘梅花豆腐和素烩三鲜丸,齐全咯。
“世子爷,大公子,这菜就齐全咯~您二位慢用着啊,小人就先退下了。”
苏瑾之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掌柜的小心翼翼的退下去,出去后,又躬身将包厢的门给关上了。
直到彻底看不见世子爷了,站在门外的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深怕哪里让这位爷不满。
如今看来一切都好,这就好了。
“清和,来尝尝吧。”苏瑾之将那女儿红开了封,就给谢清和满上了。
谢清和倒也干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笑了笑,说道,“入口芳香、绵甜、甘爽,且香气浓郁,尾净余长,瑾之,果然是好酒啊,哈哈哈。”
见着好友对这酒赞誉颇高,苏瑾之虽面上不表,心中亦有些欣喜。
“你若觉着不错,就多喝点吧。”谢清和知他不喜在外饮酒,也不劝他,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苏瑾之则悠闲的拿起筷子夹起菜肴细细吃起来。
说来这些小菜个个看上去都平凡无奇的,滋味却着实不错,看得出来掌柜的的确是用了心的。
这酒一喝,面前又是至交好友,谢清和的话匣子立马打开了。
他倒是没怎么醉,毕竟这女儿红一坛实在不多,倒不至于让人烂醉如泥,不过是让谢清和有些许亢奋罢了。
“瑾之啊,你我相交多年,你该是知晓的,我家小妹,我家小妹--”谢清和说着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
“清和,你有何事便直说了吧,你也说你我相交多年,也没什么开不了口的。”苏瑾之放下筷子,看着谢清和,眼神格外认真,谢清和仿佛被蛊惑一般,神情渐渐松缓。
“瑾之,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瞒你了。你也知妩儿她身子自从幼年掉进池子后,就越来越不好了,前些日子又大病了一场。”谢清和的脸上满是愁绪,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他心里也不好过。
“妩儿身子的确不怎么好。”苏瑾之点点头附和道,谢清和正想着其他事,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对面的人换了称呼。
“瑾之啊,我知你消息灵通,我在这儿求你一件事。”
苏瑾之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有些没好气的开口,“你我之间还用求字?谢清和,莫不是我太久没登你安国公府的门,你我之间就要如此了?”
“不是的,唉,瑾之,你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我说错了成吧。”谢清和有些手足无措的,急忙解释。
“好了好了,我还不知道你嘛,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一定给你办妥了。”此话一出,顿时谢清和就被感动得不能自已。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查这长安中,年龄在十一到十四岁的男子中,有多少八字纯阳的。”此话一出,苏瑾之就先愣住了,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安国公府还对年龄有要求。
这真是,难不成还要给他人做嫁衣不成,他苏瑾之就不是这样的人。
苏瑾之一副有些犹豫的样子,看得谢清和心中紧张。
“清和,你知道的,生辰八字这东西太隐私也太敏感了,不是说查就查的,何况,你总得给我说句老实话,你查这生辰八字纯阳的人干什么,毕竟,这和我也有关。”
这一番话一出,谢清和就只余和我有关四个字在脑海里徘徊。
这事怎么才能和苏瑾之有关,无非就是苏瑾之也是八字纯阳啊。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如果是他的话,想必所有人都可以放心了。
谢清和一扫刚刚的愁容,心下豁然开朗。
饮了一口酒,嘴唇微动,准备缓缓道来。
正文 八 醉仙楼
“掌柜的, 你莫不是唬大爷我吧。什么没有位置了, 刚刚我的小厮还见着你带着人进了二楼的一个包厢。怎么的, 他去的大爷我去不得?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谢清和一下子就被外边的动静吸引住了,没有继续讲了。
苏瑾之的右手捏紧,但是由于放在桌子下, 故而谢清和也没有发现。
他费尽心力布了那么大一个局,又刚好巧遇了谢清和,他还以为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结果就被一个不知所谓的人破坏了。
“大爷今个儿就要进去瞧瞧, 谁敢拦。”
“哎呦,韩大爷, 小人喊您一声爷, 您这样, 咱们醉仙楼还怎么做生意呀。”
“你敢拦我家大爷, 老头儿, 快点滚开。”
很快, 纷杂的脚步声就在他们包厢外停下了。
“赶紧让开。”谢清和听着外面的声音,看了一眼苏瑾之。
苏瑾之一张脸冷若冰霜,浑身都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戾气。谢清和这才恍然发现为何这长安城中人人皆怕苏瑾之。
这样子的苏瑾之, 说实话,他也害怕。
“砰!”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站在他们眼前。
谢清和看着眼前这个涂脂抹粉的人,心中一阵一阵不舒服,他生平最见不得这种人,男不男女不女,却还自认为潇洒俊美。
苏瑾之更是看眼前这人一眼都仿佛脏了眼睛。
这公子哥一见包厢里就两个人,连个小厮都没有,越发的抖了起来。他身旁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厮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
“爷,就是这两人,奴才见着那掌柜将人带上来的,却没见着这两人在大门排着队。”
这公子哥自认抓着了把柄,潇洒的将折扇一手,故作姿态的点点头,“这醉仙楼说着是一视同仁,谁来都得排队,瞧瞧这,这两人不就是醉仙楼不守规矩的证据嘛。”说罢,将折扇指着两人。
苏瑾之的嘴唇已经抿紧了。
谢清和脸色也不好,若不是他今日非要来这醉仙楼,瑾之也不会破了这规矩,也就不会有这无妄之灾了。
“不关你的事,今日不是你我,也有他人。”苏瑾之心中不爽,却还是耐着性子小声劝慰了谢清和一句。他说的也是实话,他越看这人,越像是故意来闹事的。
谢清和面色稍霁。
“醉仙楼守不守规矩,不是你说了算。”很明显,眼前之人已经让苏瑾之的耐性耗了个一干二净。
电光火石见,苏瑾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鞭子,那鞭子极细也极长,苏瑾之轻轻一甩,眼前之位的脖子就被缠住了。
周围一片哗然。
苏瑾之手腕一用力,那鞭子缠得更紧了。
“公子!!!你们是何人,怎么敢伤我家公子爷。”只见那畏畏缩缩的小厮站在一旁凄厉的喊道,虽然脸上表情很是不忿,可是他却站得离他家主子远远的。
苏瑾之一见,心中嗤笑,又是一贪生怕死之辈。
这种事情,他上辈子见着太多了,在生死和富贵面前,人人皆可反目。
“说吧,你打哪儿来,今儿这是唱的哪出。”这公子哥支支吾吾的,脖子被缠得紧了,说不出话来,连忙使眼色给那小厮。
那小厮见着自家主子这样,也连忙站出来,他也不敢不啊,这公子被教训了,他回去也少不得一顿板子,这会儿站出来了,说好听点就是救主了。
他嘿嘿嘿的心中想得正美,就听见主子说。
“快,快,快说啊。”就这几个字,像要了命了。
他发誓,他在眼前这挥鞭子的人眼里看见了杀意,他想杀了他,他怎么敢。
“我,我家公子,是张将军的侄子。”侄子,嘁,又不是儿子。
那掌柜的终于从人群外挤进来了,还附带着那四个小厮。言书和侍书一见着这架势,都呐呐不敢言,默默站到苏瑾之身后去。
掌柜的一见这情景,心中了然,但是还不得硬着头皮去劝苏瑾之。
“世子爷,这位可不能打杀了事啊。这位是张将军夫人娘家唯一的儿子,是他们的命根子啊。”苏瑾之看了掌柜一眼,掌柜的舔舔唇,继续说道,“这位韩公子最近在对面开了个酒楼,生意着实不太好,一直没抓着把柄,今日- -”
这就是告诉苏瑾之,这位韩公子就是找麻烦来了。
苏瑾之都快气笑了,他以为这醉仙楼敢在这长安城中独树一帜,达官显贵一概不理会,凭的是什么?
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醉仙楼背后的主子颇有权势,虽都不知道是谁,但这当官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也不敢放肆。
再一见那些曾经闹事的人的下场,一个个的便都老实了。
苏瑾之手腕一用力,将那鞭子收了回来,这韩公子陡然一下松了口气,一下子咳嗽不断。
咳了好一会儿,那口气才终于缓了回来。
“你敢这样对你韩大爷,你不要命了。”这韩公子退到小厮身后,居然还敢叫嚣。
周围的人都深觉这位韩公子怕是脑筋不太好,那位拿鞭子的公子爷一看就不好惹,有人知晓这醉仙楼背景极深,又见着那掌柜的毕恭毕敬,心下了然,越发后悔来看这一场热闹了。
而这位韩公子心里想的是,这人一听他的身份背景就将他放了,怕是也不敢惹他的,那他自然就抖起来了。
“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可知我家公子是安国公府上的大郎君。”谢清和心知再这般闹下去,这位韩公子的性命或许就保不住了,而瑾之的“威名”又会更进一步,便索性指使自己的小厮墨砚将他的身份亮出去。
安国公,这个名头着实可以镇住很多人。周遭看热闹的人群一片哗然,随后齐齐看着苏瑾之。
这身旁低调温润的公子都是这等非凡的出身,这位嚣张俊美的手执长鞭的公子,不知身份多高呢。
哎呀,说不得,是宫中的贵人呢。
安国公的名头确实是吓住了这位韩公子。
他姑父虽然是大将军,可是一无军权,二无爵位的,自个儿家更是,他父亲不过就是个五品小官罢了,这的确是惹不得这安国公。
他萌发了退意。
苏瑾之尽管心中不爽,还是如了谢清和的意,没有将身份道出来。今日谢清和在,他也不好下狠手,万一要是吓着了妩儿的大哥,估计安国公全家上下都不会考虑他了。
最后掌柜出面将人群驱散开来,苏瑾之看了一眼那离去的韩公子,在他心里,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事一闹,谢清和也没有心情在吃酒谈天的,准备请辞回府了。
苏瑾之很无奈,这千算万算的,终究还是不如人意,难道天意如此?他和妩儿当真就没有缘分?
上辈子也是如此,他耗尽无数奇珍养着她的身子,眼瞧着她就要嫁给他了,临门一脚,他就接到消息说妩儿去世了。
明明前一天都还活得好好的,明明马上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就差那么一步。
今日,也是就差那么一步,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谢清和并不傻,相反他极其聪慧。他若过多的引诱他,现下也许他不会发现什么,但是回了安国公府上,他一串联,再查点蛛丝马迹的,很难保证他不会联想到他身上来。
没错,那护国寺的高僧就是苏瑾之的托。那高僧和他算得上是忘年交了,再者他委托明法大师说的话也没有错。
妩儿的确是八字纯阴,而他也的确是八字纯阳,曾经他们的八字合出来乃是天作之合。
他想快点将婚事定下来,不想再拖着,况且妩儿的身子也拖不得了,可就差那么一步了。
韩公子,好个韩公子,他眼里冒出了暴戾的光,勾唇一笑,再也没有韩公子了。
走得远远的韩公子突的背上一冷,仿佛被什么恶意笼罩了似得,只得暗骂一声晦气。
苏瑾之冷脸和谢清和别过,谢清和以为他是还在为先前的事情不悦,也不在意,只想着回府上将苏瑾之八字纯阳的事告知爹娘。
知道了苏瑾之乃是八字纯阳后,他都懒得叫他帮忙再查了。
盖因苏瑾之除了年纪大了一点,其余都是极好的。虽说长安都说豫亲王世子自小性情暴戾,但是他从未见着他于妩儿发过脾气。
无论怎么样,他都想试上一试。
苏瑾之不知道谢清和心中打着什么算盘,他憋了一肚子火回到了豫亲王府。
正好和从豫亲王府里出来的承恩公和承恩公小公子碰了个正着。
林子书一见着苏瑾之,就是吃了药似得,简直疯魔了。
尽管他被承恩公教训了一顿,但是这并没有打消他对苏瑾之的任何想法,一见着他,心中就在疯狂叫嚣,得到他,得到他。
苏瑾之的一举一动,对他而言都像□□,他已经毒入骨髓,无药可救了。
苏瑾之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痴相的人,心中冷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林子书仍旧在肖想他,看来昨天的伤他一点记性也没有长,那就不要怪他了。
他一点也不介意在自己恶迹斑斑的历史上,再添上一笔。
正文 番外 苏瑾之
我叫苏瑾之, 是, 名义上的豫亲王世子。
小时候我不懂, 为何我娘亲生得漂亮又性子温和,而我父王却从不来看她一眼。
为何也不来见我一眼。
直到有一日,我花园的假山之中找东西, 却听见两个丫鬟在一旁嚼舌根。
她们说我娘是个贱/货,是个荡/妇,说我不知道是谁的儿子, 这个王妃和世子之位坐着也不怕天打雷劈。
我冲出去和她们理论, 她们却说我指着我哈哈大笑,还骂我是野/种, 让我回去可劲的告状。
最终, 我杀了她们。
用鞭子缠住脖子, 然后一刀致命。
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可是很奇怪的是我发现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对我不敬之人, 杀;对我娘不敬之人, 杀。
就算后来我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我也甘愿。自此之后,所有人见着我都绕道走, 没有人再敢在我面前嚼舌根了。
虽然,我心里知道,他们在背后看不起我和我娘。
但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付出代价的。
我没有同龄的好友,我甚至没有出过豫亲王府的门,在这个大院子里,我整整生活了七年。
娘教我读书写字,盼我学好,我就收起所有的戾气;钟姨教我使鞭子,我就拼命的学,我别无所求,惟愿我和手中的鞭子能护住娘。
可是还是有人不停来欺负娘,娘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有一日,娘一早起来穿衣打扮,穿着极喜庆的衣服,带着我和钟姨出了这豫亲王府。
这是我,第一次出门,坐着一个破破旧旧的马车,去了安国公府上。
后来我才知道,安国公府上的大夫人是娘的闺中密友,娘说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娘说叫我叫她“冯姨”。
那一日,是我第一次见妩儿,哦,她那个时候还不叫妩儿,叫谢嘉鱼,那一日是她的百日宴。
她小小一个人儿,眼睛却大大的,身子也软软的,被包裹在一个大红被子里,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我点想抱一抱她,可是却又怕伤到她。
后来我便时不时来这安国公府上,谢家大郎会和我一起读书习字,谢家二郎会和我一同练武,连小小的谢三郎也会跟在我身后叫着“瑾之哥哥。”
我还可以看着小鱼长大,哦,后来她就多了个小名叫妩儿了。
后来那个小团子一样的婴孩也长到会叫“瑾之哥哥”了,我娘却永远离开了。
钟姨也自缢了,这天大地大,仿佛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偌大的漪澜院,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在娘的葬礼上,我第一次见着了父王,和我一点都不像。
他直愣愣的看着我,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后来,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我也见着了我的皇伯父,当今的圣上,他为我娘上了一炷香,然后抱起了我,他的怀抱很宽厚也很温暖,他没有哭,我却仿佛在他眼里看见了最深的悲哀。
后来我也懂得那悲哀是什么了,那是失去挚爱之后,仿佛失去整个世界的悲凉。
没有了你,往后的人世间,便只剩我一个人踽踽独行。
后来时不时,这位皇伯父便会遣人叫我入宫,他会教我写字,教我读书,赏赐给我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可是我不喜欢他,他看着我的样子,不像是看着我的样子。
我更喜欢安国公府上,冯姨就像我的另一个娘一样,对我总是很好。她会亲自下厨给我做东西吃,经常做玫瑰莲蓉糕,那味道和我娘做的一模一样。
谢家大郎他们对我也一如往日,并不因为我得了帝宠便变得谄媚。还有妩儿,三岁的妩儿,可爱得不得了,我经常会给她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她也总给我留一些好东西,也总嚷嚷着“瑾之哥哥抱。”
我在园子里给她扎了个秋千,她可开心了,我一下午什么也没做,就陪着她荡秋千,那时正值五月,满园的樱花都开了,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就带着漫天的樱花。
我掏出帕子给她擦汗,也将她头上的花瓣拿掉,还会弹一弹她头上的小包包。
“瑾之哥哥,抱。”我将她抱起来,准备回到冯姨那里去,她却说,“瑾之哥哥,长大以后,妩儿嫁给你好不好。”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那黑亮的瞳孔里只有我一个人,神使鬼差的,我道了声好。
我没有对人说过这番话,好像妩儿也没有,或许对她来说,当我的媳妇就和吃好吃的点心差不多吧。
但是不知为何,我是真的很想她做我媳妇。
圣上渐渐开始交给我一些事情做,我渐渐的开始忙碌起来,不再时常去安国公府上了。
有一次我再去安国公府上,妩儿哭着闹着不让我走,那可怜见的,哭得想只小花猫似得。
可我还是走了,我做的事情太危险了,不能再将冯姨一家牵扯进来了,更不能再将妩儿牵扯进来了。
待我有一日功成名就,就风风光光将妩儿娶进门来。
可是我没有想到,有一日谢清和匆匆忙忙跑来找我,说妩儿落水了,现下正发着高烧。
我去的时候,妩儿烧的脸蛋儿通红,御医皆摇头说没办法了。
我骑马进宫去求圣上,终于带着院使回了安国公府,可是已经迟了。
妩儿再醒过来,变得迷迷糊糊的,身子也不大好了。
她不记得我了,不记得她的瑾之哥哥,也不得说过要嫁给我了。
正文 九 安国公
“原来是世子爷啊, 老夫真是失敬失敬了, 今日老夫特带犬子上门拜访, 奈何世子爷却不在府中,真是不巧。”
苏瑾之还没有来得及对林子书做什么,承恩公就敏锐的发现了不对, 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飞快的用话头拦住了苏瑾之。
苏瑾之看着承恩公笑了笑,可那眼里满满都是冰凉。
既然这位承恩公这么在乎他的小儿子, 那不如, 就免费送他们一个好消息吧。
苏瑾之也没有回答承恩公的话,带着小厮径直走进去, 路过承恩公时, 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听闻你打算给你的小儿子尚位公主?就他这种货色, 呵呵。”
承恩公一听这不屑的话, 心中暴怒, 却不敢说什么。
他还有家族还有妹子, 他做事得多为宫中的皇后想一想,原本皇后无子就已经很是艰难了,这要是他再火上浇油, 皇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皇后要是被废了,他们这承恩公府上又讨得了什么好。
他死死盯住苏瑾之的身影,却突然一下僵住了身子。
他想要小儿子尚公主一事,他只与承恩公夫人说过,便再未与他人提起了,连皇后那里,都是不知晓他心头打算的。
他的夫人他心中知晓,不是那乱嚼舌根的人,且不说这事尚且还没有个影子,就算是木已成舟了,她也素来不爱多言的。
这事,没有传给第三人,为何豫亲王世子会知晓?
细思恐极,承恩公惊起了一身冷汗,他嘴唇颤抖着,几次三番想开口说话,却都发不出声来。
“爹,你这是怎么了,人都走远了还看呢?”林子书见着自个爹还站在那里,心中纳闷了,他爹不会爷看上苏瑾之了吧。
林子书看他爹的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
承恩公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就看见自个小儿子那怪异的眼神,也顾不着细想。
立马就带着林子书回了承恩公府,这个小兔崽子,他回去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
这次任谁来护着都没有用,他需得请出家法好好治一治他,让他晓得晓得厉害。
必须得让满长安的达官显贵们都知道,承恩公的小郎君被教训得起不来床了,再也不敢招惹那豫亲王世子爷才行。
且不说这承恩公心中是何打算,这都是后续了。
就说那谢清和,得知了那天大的消息之后,心中欢喜。回到府上后,连口茶水都未喝,便急急忙忙的往安国公的书房去了。
安国公倒也悠哉,正在书房里画着画呢。说来早些年里,这安国公的画也曾风靡整个长安城,兼之安国公长得着实又是一副风流模样,导致这满长安的女子谁都想嫁给他。
连先皇都对他青睐有加,还想着要让其尚公主呢。
哪晓得这人最后不声不响的就遣人去了端定侯家提亲,最后还真将端定侯千娇百宠的嫡小姐给娶回来了。
这也是算是一桩佳话了。
“国公爷,大郎君求见。”安国公正在描画翠鸟,身旁的小厮就来报了。
他并未回话,反而继续细细勾勒翠鸟的羽毛,那小厮看了一眼,在心中感慨国公爷的画技真是一日胜过一日了。
这画,真是了不得了,仿佛那鸟儿活过来了一般。
待到安国公放下笔后,才对着小厮说,“贺成,去将大郎君请进来吧。”
“是。”
谢清和进来时,安国公已经坐在一紫檀云纹的胡椅上了,正端着一茶盏晃晃悠悠的品着茶呢。
“清和来了,来,坐下尝尝,这可是上好的大红袍呢。”
谢清和深知他爹的性子,依言请安后坐下品起了茶。
“清和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清和今日休假,故而去那西市中欲为妩儿准备生辰贺礼,不想竟遇见了瑾之。后又随瑾之于醉仙楼小聚,不料得知了一件大事。”谢清和言语中都略有兴奋之意,于他平日的淡定悠闲有所不同。
安国公闻言斜觑了谢清和一眼。
谢清和顿了顿,接着说道,“娘原本嘱咐清和暗中查找那八字纯阳之人,清和原本打算从那国子监中查寻,不料今日竟然得知了瑾之乃是八字纯阳之人,这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谢清和说完看向安国公,原本以为安国公会面露喜色,那想却一脸凝重。
“为父问你,你如何得知瑾之的生辰八字?”不怪他多想,这事本来就有些巧合。
那苏瑾之是何等的人才,他比夫人和清和他们看得清楚。夫人心疼这是她挚友留下的唯一血脉,对着苏瑾之总是恨不得更好一点,再好一点。
清和三人于苏瑾之几乎算得上一同长大,自有一份情谊在,故而尽管许久不见苏瑾之,在清和心中,这人依旧是他的幼年挚友。
可安国公心里清楚着,那个苏瑾之的眼里,常年燃烧着烈火,他就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尽管披着一张俊美的皮相,也掩盖不了他内心深处发自灵魂的狠厉。
再加上圣上的干预和这些年的培养,他都不敢开口道出,现在的苏瑾之变成了什么样。
他怎么可能将自个儿的宝贝闺女嫁给他。
谢清和倒是不知道他爹现在的万千思绪,正斟酌着这话要怎么说。
“事情是这样的,儿子想着瑾之素来人脉便广一些,就想着拜托瑾之帮忙查找看看。儿子并未告知缘由,瑾之却追问缘由,一再问下,瑾之便道出此时与他有关。”
“那最后他可知晓缘由?”安国公听了这一番话,觉着没什么问题,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最后那张将军的侄子大闹醉仙楼,儿子也未能道出缘由,故而瑾之应该是不知晓缘由的。”
安国公一听苏瑾之不知晓缘由,这才放下心中那点不适,面上又恢复了一片淡然。
“行了,你爹我知道了,你下去温书吧。”过河就拆桥,这讲的就是安国公,谢清和仿佛还有什么想说的,看着安国公眼里摆明了的赶人的神色,也只好退下去。
谢清和也不傻,他敏锐的发现了似乎他爹,不是那么看好苏瑾之啊。
这可有点不该啊。
谢清和想不明白,也只好回房温书。
再看那安国公,老神在在的坐在椅上,压根没打算将此事告之安国公夫人。
他太了解她的夫人了,她和那豫亲王的前王妃那是真正的闺中密友,两人几乎就是一同长大的,那份深厚的情谊有时候他都深深的嫉妒。
这豫亲王妃去了,她那满腔的情感可不就只剩了一个人可宣泄了。她有时候对苏瑾之那小子好得连他这个夫君都看不过眼了。
这要是让她知道苏瑾之八字纯阳那还了得,估计这门婚事马上就得定下来了。
要他说苏瑾之这个小子实在会装相,在他夫人面前那叫一个乖巧听话,对着妩儿也着实是不错。
说来也算救过妩儿一命。
停停停,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苏瑾之还不错。
安国公面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憋屈,这幸得没有外人在,不然他这往日英明神武的形象估计就十不存一了。
安国公心中烦闷,便只得收起画作,改练书法。而这时,谢嘉鱼也正在她的小书房内练习正楷呢。
好歹也练习了几日了,这字啊,看上去比之开始,也着实是好了许多。
谢嘉鱼心中欣喜,这再练习几日,也就像模像样了,爷不会有人察觉到这字竟然出自一个身子虚弱的九岁小姑娘手中。
若是能赶着她的生辰将那方子拿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啧啧,小娘子你这手字着实不错啊,就是笔力实在有些虚浮,不过看在你这身子和年纪的份上,也的确是极好的了。”
谢嘉鱼本在埋头写字,却突闻声响,觉着这声音颇为熟悉,抬头一看,可不就是那“鬼医”嘛。
“您今日来是有何要事吗?”尽管知晓外面的人听不见,可谢嘉鱼还是压低声音问。
“哈哈,老夫那日可是忘着告知小娘子,这药方啊,需得一日一服,连着用一年方才算好呢。”
谢嘉鱼闻之,点点头,表示知晓了。随后她见这“鬼医”还未离去,略斟酌后说,“您的事,我会尽快帮忙查询的。”
“鬼医”点点头,接着又慢慢飘了出去。
谢嘉鱼在心中暗自讽刺自己,那日自个看上去淡定,其实心中还是失了自我了,不然怎会连这样的事情都未问清楚。
没想到重活一世,她却还沉不下心来。
幸而发现得不算太晚,这也算一件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