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入凡尘怪事连连 1.起   传说在殷商中期,有位美丽的女神突然殒命,不知为何竟牵连了一整座修仙门派毁于一旦。   之后,又有一柄叫作“苍殛”的凶剑,不知怎的横空出世,失控的在中原掀起史无前例的腥风血雨。往往一座繁华市镇,早间还熙来攘往,到午时便已是死城一座,无人能生还。   再后来,又不知是什么人将“苍殛”带离了中原,从此再也杳无音信。   只有闲言碎语说,一切和那位女神所爱之人关系莫大。   女神的名字,叫作——青女。   总而言之,时如逝水,两千多载就这样过去,有关苍殛的一切内容依旧沸沸扬扬,但往日的惊恐和警惕,早已不复存在了。   中原大地,似乎从此平静下去。   平静了两千多年……   兰薰不会预言未来,也根本无从想到,那个古老又凄美的传说,便是自己宿命的开端。   上天神界有座仙山岛,岛上的北辰宫,便是兰薰的住地。   她位居北辰星君之位,掌管北斗内的诸多星象。   两千年了,每日游刃在同僚之间,过着平静而冷清的日子。白天八面玲珑圆滑取巧,入夜后却总独自一个人坐在轩窗下,对着院落的竹林,饮入冷彻的香茗。   “竹中仙……!”   兰薰赫然由寒梦中惊醒。   此刻,自己正倚在窗边,柔美的长发碎散在桌案上。   又是这个梦。   小时候自己在岐山修行,山上竟有片不合气候的湘妃竹林。似乎林中总有什么人在冥冥中在将自己守护,而自己却总也见不到那人的真面目……   “竹中仙,你为何一直不肯见我……自我封神归天后,曾回了岐山一次,你却已不知所踪……”自言自语,眉间心上。   正逢这时,突然一个婢子入内,道:“小姐,出大事了!”   兰薰正过身子,这一瞬,所有的凄色一抹而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大惊小怪做什么?泰安多少年的天界,能有什么事?”   那婢子跪地,诚惶诚恐道:“……是花神的两名奴婢镂月、裁云偷看了奇魄琉璃……”   兰薰脸色倏变,“奇魄琉璃是天帝的秘宝,她二人怎敢这样胆大妄为?!”   婢子道:“这还不算,听说她们两个还将奇魄琉璃弄掉人间了。”   兰薰心下一寒……看来,镂月、裁云二婢是没好下场了。   “那个……小姐,”婢子道:“还有一事。”   “你说。”   “花神已来请您为那两位婢子向天帝求情了,她人现在就在门外。”   看来兰薰不能赶人了。   “既如此,你让她去正堂吧。”   ……又要逢场作戏的应付这些不痛不痒的琐事了……   兰薰起身,蓝色的裙在地上荡出圈圈雪浪,优雅迷人。   步入正堂,纤细的身子往流岚软榻上一靠,半坐半躺,极具风情。   接着,花神花弄影被带到。   她一袭淡彩衣着,娴静绡华,此刻却拜服于地,苦苦央道:“北辰星君!求您大发慈悲,为镂月与裁云两个奴婢求个情吧!”   兰薰嫩白的手支起小巧脸蛋,螓首微偏,嘴角勾着朦胧的笑弧。她懒洋洋的开口:“那奇魄琉璃是何物,你不是不知道,若是遗落在人间,被邪道利用,那可是祸患无穷。”   花弄影委屈道:“我当然知道的,可镂月、裁云也是无心而为。”   “擅闯天界禁地,怎还称得上‘无心’二字?”兰薰不冷不暖,故意推脱:“她两人的罪已是定局了,你还是回去吧。”   花弄影早流了一身冷汗,她厚起脸皮再求:“星君是北斗星宿之首,若您肯垂怜小神,那两个婢子也尚有余地。”   兰薰朦胧浅笑,灵眸缓慢轻移,虽是两汪清潭,却是静水深不可测。她道:“虽说天帝平日里听我三分,但这次,只怕连我也是不容分说了。”   “怎会这样……”绝望裹覆了花弄影一身,“镂月、裁云二人,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恐要斩立决,形神俱灭。”言至此处,兰薰慵懒的收回小手,揽衣起身。   绮丽的裙像是涟漪般铺在地砖上,兰薰俯视着花弄影,明艳俏柔的声音,回荡在她头顶。   “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走一遭吧。不过,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的确如她所言,这之后她力劝天帝,虽保住了镂月、裁云二婢的性命,但惩罚依旧不轻——被永除仙籍,打入凡间。此后六道轮回,孑然一身,克亲近之人,永世不得超脱。   却是兰薰此刻不会知道,就是她这一行为,酿制了可怕的祸端,甚至在后来险些殃及了她的性命。   数十日后。   庄严的天界大殿上,流光溢彩。众女仙唇若抹脂,面若擦粉,日光在殿间炫出一派辉煌。   兰薰优雅步来,旖旎拜服,再悠然起身道:“不知今日帝君召兰薰前来,是有什么事。”   以锦袍金缎加身的天帝,珠链玉珏修饰,揽日月之辉色,聚天地之尊崇。   他庄严道:“镂月、裁云二婢已经处置,但奇魄琉璃的下落关乎甚大。掐指算来,它若现于世间,隐约二十年后。北辰,你去下凡,将其寻回。”   兰薰一个甜魅的浅笑,雅然道:“这是分内事,兰薰自是义不容辞。只是六道之大非同小可,不知那琉璃的具体去处,还请帝君在时日上能多多宽限。”   “准!你去吧。”   “是,兰薰告退。”   她优雅的辞去,回返仙山岛。   自从飞升天界,入了神籍,已经两千多年了。想当年的封神时代,自己打出生就被父母丢弃,若不是被师父捡到,定然横死郊野。   后来,商朝出了个罕见的暴君纣王,弄得中原民不聊生。   西岐的周武王兴兵伐纣,而岐山的一众散仙便各自为阵,阐教与截教各侍奉周武、商纣。自己这阐教门徒,也被唤去助阵了。   神州大地好一片激斗,地覆天翻,最后也不过是除去一暴君,一妖姬,改朝换代罢了。那些为奴者,依旧是为奴,又哪里谈得上是咸鱼翻身呢?   然后天界浩浩一张封神榜,便注定了众散仙再无逍遥而要整日被天界挟制的命运,而自己也如此就做了北辰星君。   如今两千年过去,自己早练就了浑水摸鱼的本事,日子也清淡的很。   只是,每每经过自己屋院的那片竹林,心里就会涌出莫名的失落和冷清……然后,那个不曾真正见过的竹中仙,那黑衣的背影,便会跃然在脑海里,摇曳不休……  第一卷 初入凡尘怪事连连 2.北辰   回了仙山岛,穿过仙草灵石,兰薰又回到了那个栽满湘妃竹的轩窗小阁。   一位侍女走过来,将托盘和茶具置在案几上,一手揭了壶盖,一手持杯倒茶。袅袅青烟慢慢升起,那香味扑鼻,俨然是极品之茶。   “小姐请用。”双手递了茶杯。   兰薰双目无神的接过,送到嘴边微抿了口,皱了皱眉道:“有些苦呢……”   侍女忙道:“啊,是奴婢考虑不周,小姐请恕罪。”   “你何罪之有?怎么这样大惊小怪,都吓到我了……”   听兰薰的语气很颓然,就像是卸下了八面玲珑的伪装后,剩下的不过是无人怜惜的风中孤华。   侍女不禁道:“小姐难道不累么?”   “此话怎讲?”   “小姐您处处都大方得体,但奴婢知道,小姐在从前很看不惯这‘处世之道’。可自打小姐入了神籍,两千多年下来,这一点倒是做得愈加让人赞不绝口了。”   侍女越说,越有两抹愁云拢上兰薰的眉梢。   “你说的是啊,我何尝不想任性妄为,可是……罢了……其实今日的茶,倒是后劲不错,越品越馥郁呢。”   说着,望向镂窗外。   窗外烟云缭绕,远方的宫殿在日光下亮的耀目,云蒸霞蔚,如绮如幻。衣着繁丽的仙女衣袖纷飞,略过窗棱,镌成一幅极美的图画。可入了兰薰的眼,只换来轻轻的一声叹息,竟不知含了多少哀怨情仇。   不禁喃喃:“竹中仙……如此多年了,我还能见到你吗?这么些年无你在,一切,都好冷清……”   心下凉凉一片,手中的茶也好似冰一般寒冷。   可兰薰不会知道,当她下凡到人间寻找奇魄琉璃时,那段湮灭在缄默中的古老传说,便会将她尘封的过往牵扯出来,然后,描绘出刻骨铭心的颜色……   人间。   成片成片的湘妃竹植满山坡,染着红紫色的泪斑,优美寂静,簌簌的绝响就如天籁般悦耳。   幽风轻卷而来,喃喃细语,如怨如慕。   可突然间,响起一阵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只见碧色中奔出来一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女孩,约摸不到十岁。   她怀抱一个婴孩,蹒跚疾走,不时紧张的回看是否有追兵的踪影。   这女孩到底是谁家女儿,抑或是谁家丫鬟?   婴孩又是出自哪家?   “啊……!!”   不幸之事说来就来,小女孩被石头绊到,飞也似的撞了出去,身子摔在下坡处,如此滚了下去。   幸好怀中的婴孩没有受伤,只是哇哇大哭起来。   小女孩将婴孩死死的守住,喉中泛出血味……   “谷主,您看!”   霍然有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接着就是阵阵马蹄声轰隆挫起。   小女孩勉强抬眼看去。   当前有个男人,约二十出头,骑在一匹骏马上,玉树临风,若天神降世。   视线在半空中交错,男人迟疑须臾,下了马。   随行的几个衣着一致的,也一道聚来。   男人走到女孩身旁,问:“你是哪家的丫鬟,这婴孩是哪里来的?”   小女孩动了动唇,可疼痛却抑制声音的诞出。   一位随行手下便说:“谷主,这小姑娘伤得太重,我们要不要管?”   男人想了想,道:“不能见死不救。”俯身将女孩横抱起。   “先将他们带回青冥谷安顿,再作打算。”   小女孩这会儿已经是精疲力竭,一听见得救了,便在男人的怀中睡了过去。   烟尘扬起,蹄声阵阵,众人骑乘回返青冥谷。   没有人知道,这小女孩和婴儿的身世为何。   直到二十年后的真相大白之际,一切都与兰薰的命运交织在一起,风云变换,刻骨铭心。  第一卷 初入凡尘怪事连连 3.一见如故   君若天上水,我如屋下井。   无因同波流,但求形与影。   二十年后的人间。   荥阳地界。   青冥谷间,春意盎然,微风卷起几片芳菲,不着意流连忘返。翠柳梢头黄莺依旧,声声似似婉转旖旎。桃红一片大好,正似娇媚的美人顾盼生辉。   “剪涤……”   浑浊的呼吸伴着灼热的爱意,端逢坐在六角亭下,怀中揽着娇妻,时而绵绵爱语,缱绻缠绵。   剪涤两颊绯红,蜷着身子贴紧他,娇道:“夫君也真是,大庭广众的,叫旁人看着多不好。”   “这有何不妥,反该让谷里诸人都好好学学。”   “夫君……”剪涤的口气几分无奈,瞳中醉色依然。   端逢忽问:“自从嫁了我,剪涤可有后悔?”   剪涤稍怔,正起身子,如水的双眸看向他,“夫君何出此言,二十年前是夫君在湘楚之地的竹林里,将濒死的我救回青冥谷,否则我活不到今天,现在我又得到夫君宠爱,已是三生有幸。”   “可是,你尚未有三十,我却已到不惑之龄。”   “那又怎样……这与年龄无关。”   剪涤嘟了嘴,那样子更有一番韵味,看得端逢的心薰薰然,不由就道:“自打风儿他娘去世,我终日郁郁寡欢,若不是你,我不知还要消沉多久。”   善解人意的剪涤勾起唇角,再次投入到他怀中,嘤道:“先夫人温良贤淑,只可惜天不赐怜走得太早,但妾身愿意接替先夫人,一心一意服侍夫君。”   “剪涤……”端逢心潮翻涌,就要低头吻她,却被一声“爹!”给制住了。   下一刻就见一位青年从层层红碧中穿出,腕上系着蓝色的宝镯。衣服青灰色调,布料价值连城,衬托出青年十足的不谙世事,想来也是初生牛犊心高气傲,欲与天公试比高。   剪涤赶紧脱出端逢的怀抱,神色尴尬。   端逢薄斥道:“风儿怎么如此唐突?”   青年的唇角浮出一抹不满的弧度:“爹现在是有新欢了,还不晓得我娘在九泉之下怎么想呢。”   “无礼!剪涤是你娘亲!”   “娘——亲——?”故意拖长音,俨然就是不屑与挑衅,“比我大不到十岁的娘亲,还是个来路不明的山野之人?”   “风儿——!!”端逢气得站起身来。   似有一阵冷意逼走了柳岸桃花的怡然,令剪涤不敢妄语,而青年却道:“算了,反正现在爹的眼里只有这个女人,我和我娘,早抛诸脑后了吧。”转身便走,令端逢怒发冲冠,大吼:“潮风!你这不孝之子——!!”   剪涤坐立不安,心下忐忑了良久,才敢立起身来,走到端逢面前楚楚道:“夫君,是妾身不好。”   “你多心了……都怪我太宠那不孝子,他若再没大没小,你便名正言顺教训他。”   “妾身……不敢。”   见她这样谦卑,端逢也无计可施,只得反过来慰道:“让你受委屈了,我们回去吧。”   “是,夫君。”   二人执手而回,虽是浓情蜜意不改,可气氛显然被破坏太多了。   “已经二十年了,真如白驹过隙。”   兰薰优雅的靠着软榻,素手执着印花瓷杯,懒洋洋的喃喃。   “今日我请昔何前来共饮,其实是有事相求。算算时间,奇魄琉璃也该现世了。天界都知道,昔何你自小怀有天眼绝技,占卜术堪为登峰造极,还请不吝为兰薰占上一卦,看我该从何处入手。”   与兰薰对面而坐的便是雾神昔何,他衣袂飘然,气质如水,倾泻的黑发,灵隐的深眸,俱是仙风道骨。此人统管世间的烟云雾霭,平日里却又深居简出,只是与花神花弄影关系很好。   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关心着花弄影的情绪,对天帝交予兰薰的任务,也颇为上心。   占了一卦,昔何道:“人间的七十二福地之青冥谷,位于荥阳地带,藏有玄机……卦象指示,星君若能以人类身份混入青冥谷,便有所得。”   “荥阳的青冥谷?以人类身份混进去?倒是有趣……”   于是翌日,兰薰离开了北辰宫。   驾云腾飞,云遮雾掩碧层层,俯视神州大地,处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早年在岐山阐教修道的时候,便听众散仙说过,九州四海非同小可,莫小觑了这世间。虽是三途六道,但六界之间还有无数的空间罅隙,交错拼接,亦真亦幻。最后到底这世界多大,怕没人能一一数说。   终于到了青冥谷。   眼下是个山谷溪涧,虫鸣莺啼,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一派旖旎宁逸,既蕴着把酒东篱的归隐之感,也含了几分云隐仙踪的神秘高玄。   兰薰纵身跃下。   “救命!救命啊——!”   她故意装作脚崴了,坐在地上高呼,顺便弄乱头发,佯装出狼狈的模样。   呼喊了片刻,就有人闻声而至。   这是个身着青灰衣服的青年,两臂抱在胸前,极致的玩世不恭,居然还哼着小曲。   “公子,救我一命——!”兰薰唤道。   青年走来,却如看到怪物般叫着:“你?!哪里来的女妖!”   见这人说话甚是有趣,兰薰抑不住了,串串可人的笑声自唇角流出:“你这人,见了我怎不叫仙女,反倒叫起妖怪来了?”   “还仙女?!扯淡!你哪里来的!老实自报家门,我们青冥谷的弟子可都是降魔高手!”   “你看不出我在求救么?可否伸出援手?”   “你……你咋了?”   兰薰佯作荒凉道:“小女子姓姜,名兰薰,本是岐山门的下弟子,近日门内不幸,小女子被逼落荒而逃,来了此地已是狼狈不堪,再跑不动了,还望公子给个援手收留我。”   “想得美!青冥谷才不是你想来就来的!”   兰薰道:“公子岂能见死不救?”   青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妖怪啊!”   兰薰暗忖这人甚是冥顽不灵,正想着下一句要怎么来说,却忽而,眸中闯来一抹冷光。那般的阴冷慑人,骤雨锋芒,连眨眼的时间都叫它夺了去。   下一刻,脖颈泛起森森凉意。兰薰惊见一柄利剑从侧面指来,将自己限制住。   又闻一男声道:“何人,报上名来!”不急不缓,漾着冰冷的锋芒,沉沌又不失清朗,似是悄然将周围的一切冰冻。   兰薰定了片刻,从容仰脸,明艳的眼神正正撞上一双眸子。   那眸里,泛着凌厉逼人的冷光。   那眸里,淌出若有若无的忧伤。   那眸里,镌了不死不休的痛楚。   那眸里……照入轻盈的天光……   兰薰猛地一颤,竟觉得似曾相识。   但毕竟脖子上被架了剑的,兰薰只得沉下气来,再开口时,便是宠辱不惊:“公子这是做什么?小女子并无恶意。”   黑衣青年道:“报上名来。”   兰薰雅然道:“小女子姜兰薰,落难负伤,误闯了宝地,还请贵方可以将我收留。”   青衣青年道:“你到底是人是妖啊!”   “她不是妖。”黑衣青年将剑移开,道:“身泛清气,当是修行之人。”   兰薰立刻道:“还是这位公子通情达理,不像那些市井俗人,就会误解别人。”   青衣青年气得直跺脚,“你居然骂我!”   “算了。”黑衣青年道:“带她去见义父,义父自会定夺。”   “如此甚合兰薰之意,公子真是有容乃大,兰薰在此谢过。”   见兰薰颇会顺着杆子往下滑,青衣青年咬牙切齿道:“我是大少主!这事我得亲自过问,要走快走!”   “那就烦劳二位哥哥引荐了。”语气又甜又娇,逼得青衣青年气不打一处出,气鼓鼓而去。   黑衣青年收了剑,冷冷睨了兰薰一眼,“跟我走。”迟疑了下又问:“需要扶吗?”   兰薰可怜道:“小女子想要寄人篱下,又岂敢麻烦公子。”   这人便转身而走,那吃不透的冷意,以及深如汪洋的眸,竟让兰薰愈加觉得,这是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却没想就在这微微不留神的瞬间,兰薰竟绊到地上的一块石头,结果才刚起身,便重心失衡的向前栽去。   “哎呀!”撞上什么东西。   兰薰一抬眼,竟是那人回身将她扶住。   她便这样跌入他胸口。   四目相对,兰薰突然生出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是许多许多年前,她见过这个人!   倏尔意识到自己在他怀里,兰薰赶紧挣开,退了几步福福身道:“是兰薰不小心,唐突了公子。”   黑衣青年却将手移到剑柄上,一字字逼问:“你没受伤?”  第一卷 初入凡尘怪事连连 4.青冥谷   兰薰心底猛怵,一时语结:“我……”   “你有何目的。”   他的语气似乎很平静,却比之方才更加压迫。   兰薰道:“我……兰薰真的是——”   话还没说完,却感受到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兰薰猛一抬头,竟看见半山腰有个素色的人影,蹁跹一溜又消失了。   ——他竟然跟踪我……是什么人?   难道自己下界之事早被别人提前知晓,前来坐等鹬蚌相争?还是,自己也被算计了?   “何人……”黑衣青年也盯着那处。   兰薰心想刚巧可以利用这一机会,便道:“公子可都看见了?兰薰落荒出逃,还有人穷追不舍,我已经无路可去。”   黑衣青年道:“若留了你,便是引狼入室。”   “如此……就是公子打算见死不救了?”   闻言,他的表情无甚变化,沉默了良久,就在兰薰的心脏紧揪之时,道:“随我来吧。”   青冥谷正殿,众人齐聚。   说来青冥谷也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该门的大少主潮风,就是那位总穿青灰色调的青年。   潮风一脸怒火,坐在了少主位上,怒视义弟将兰薰引入。   他义弟便是那位冷若锋芒的黑衣青年。“参见义父义母,见过义兄。”   接着兰薰便在众目之下走入,步步生莲。   蓝色的衣裙如梦依稀,碎银丝边在地上画着唯美的光圈,黑色长发像是瀑布般灼人。柳眉纤腰,桃面素妆,明而不辣,媚而不邪。看在众人眼中,本是不少心如止水,这会儿也不免起了涟漪波澜,羡煞了女人,惊煞了男子。   “小女子兰薰这厢有礼,参见谷主、主母,见过两位少主。”从容淡然,不近一分,不远一毫。   端逢也是见多识广之人,窃窃问起身旁之妻:“剪涤你看,这位姑娘颇有仙家之风。”   剪涤凝眸看去,与兰薰的视线在半空直直接触。   唇角,一贯的笑容竟就此凝住,剪涤心下没来由泛寒,忖道:这少女怎瞅着这样眼熟,却又记不起是谁。   兰薰亦心中疑道:这谷主夫人,我似在哪里见过。   见二女怎僵住,端逢轻唤:“剪涤,剪涤?”   剪涤这才回神,只觉像被丢进了另一个梦里,忙说:“夫君挂怀了,妾身无碍。”   潮风则端起肘,斜眼瞅着剪涤,拖长调道:“既然无碍的话,就少说两句吧——”   “住口!”端逢斥道。   “是——是!”亲爹的面前,潮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端逢又怒瞪了他一眼,言归正传。   “姑娘贵姓。”   “禀谷主,小女子姓姜。”   “姑娘来自何处?”   “自岐山而来。”   “岐山?古时的封神时代,截教与阐教的一众散仙,都聚于岐山……”   兰薰暗想谷主大人也算博学,便斟道:“久远之事,十之八九是以讹传讹,这封神一说,岂不是俗人杜撰的。岐山只有一派‘岐山门’,兰薰乃孤儿,自幼被收养于门中,只是近日门内动荡,兰薰被迫出逃至此,已伤痕累累,万念俱灰。”   端逢瞅她约摸二八芳华便口齿伶俐,也的确是可造之材。   青冥谷向来招贤纳明,对来者的过往不多询问。   “也罢,竹儿,你替为父安顿这位姑娘,从此她就是我青冥谷的一员了,行事准则不得与他人存异。”   “是,义父。”   “兰薰谢过谷主收留之恩。”   黑衣青年受了父命,便步到兰薰身前,语气依是一贯的清冷:“随我来。”   “是,公子请。”   二人离开大殿,一个去留无意,一个宠辱不惊,只将一股说不得的浑然感受,留于屋堂。   却没有人知道,已有条看不见的线,在冥冥之中将他们相系,而一切,却又和那个古老的传说一脉相承……   穿过桃红柳绿,聆听溪涧叮咚,这谷中的景致虽然超凡脱俗,但兰薰觉得,比不了昔日的岐山。   “到了。”   黑衣青年清冷的声音,沉而不钝,浑而不浊,宛若编钟在昏暗的宫室内缓缓演奏。   这是座小屋,临着块巨石,配以几支修竹,几许白海棠,静谧幽然。入夜后定是帘栊窗影,月临雅筑。   黑衣青年道:“往后你住这里便可。”随即入内。   “烦劳公子了。”兰薰跟上。   屋内清雅简单,甚是修身养性。   这时,黑衣青年霍道:“青冥谷的后山,请姑娘不要靠近,更不可乱闯……记住。”   “……兰薰不敢。”   ……是禁地么?那我是一定要去探探的!   正想着一会便行动,余光里却见,那人已然要离去了。   转身的一刹,俊冷的侧颜不知为何泫出了三分萧条,就似个沉重的烙印般不可名状。   兰薰明艳的声音穿堂而来:“公子留步,还未请教公子之名。”   那人只驻足片刻便走。   “在下楚燃竹,手中幽冥剑,如此便是。”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唉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第一卷 初入凡尘怪事连连 5.禁地   柳岸桃花之间,蓝色身影翩若惊鸿,向着后山偷偷靠近。   正是兰薰。   既然之前昔何已说青冥谷藏有玄机,那么那个可疑的后山禁地,兰薰必不放过,说不定就能找到与奇魄琉璃有关的蛛丝马迹。   后山荒凉无人,草木生长无状。一派死气中,还隐隐透着悬疑和恐怖。   突然,山壁的暗处嗖的闪过一道人影。   ——又是那素衣人!   兰薰忙喝道:“究竟是谁,出来!”   山石后,露出抹素色的衣角,有个谦和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竹中仙这个人吗……”   兰薰浑身剧颤,一时间头脑滚烫,疯狂的追了过去。   可拐过弯去,那素衣人却没了影子,只是山壁上有个深洞。   ……这就是禁地?那人藏进去了?   兰薰赶紧潜入,摸索在昏黑的洞径里。   身旁阴风习习,水珠溅溅,不知不觉已是两刻钟过去。   她急切的想要追寻那人,但突然,路被一扇铺满苔藓的石门挡住了。   ……这便是禁地的内门?   推来试试!   兰薰抬起手推门,却在这刻,身后的洞径倏地传来一声——“何人在里面?!”   兰薰身形一抖——是楚燃竹的声音!我得快些!   赶紧集起真气,猛一推门,哪料这接触的瞬间,竟如触碰烧红的火烙一样!   兰薰疼的凄声尖叫。   同时也不知石门上有什么咒语,竟导致整个山洞震了起来。   “快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楚燃竹的声音入耳这刹那,兰薰脑袋一昏,只觉是什么人将她扑开。耳边却是山石坠落的声音,不停有土灰被扬起,打在她身边。   ——山洞塌了?!   最坏的预感让兰薰大瞪双眼,但看到的却是楚燃竹冷若风霜的面孔,在昏暗的洞中,泛着深沉的美丽。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他扑到洞壁上,整个身子都被限制在墙壁与他胸膛之间。   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浑浊的呼吸和他的体温,兰薰哪还能自在,当即垂下头去。   楚燃竹退开身,扫视周遭,道:“禁地之门,唯有义父可以开启。他人触碰,只会引发山洞坍塌,断其退路。”   闻言,兰薰不由低道:“青冥谷是藏了什么天价的宝贝,守得这般森严,让靠近者葬身于此。”   楚燃竹移来目光,“谷中弟子千百年来谨遵教诲,极少有人接近。适才有人告知我,说你误闯了禁地,我便寻来。”   兰薰狐疑:“是什么人?”   “是个素衣之人,道士打扮,似乎那日便是他在跟踪你。”   “……!”兰薰如被石化……怎么,那人把自己骗到这里,却去给楚燃竹通风报信?他到底想干什么?!   “兰薰姑娘,你可有受伤?”   闻言,她回神道:“我……兰薰无恙,多谢公子相救。”   楚燃竹沉默须臾,再开口时,却冷了数倍:“兰薰姑娘来我青冥谷,莫非是意在禁地之物?”   “公子误会了。兰薰并不知青冥谷有这禁地,只是好奇究竟关了什么。”   眼前黑色的身影霍然凝重起来,仿佛与昏暗融为一体般。   “阴阳遗术。”   “那是什么?”兰薰恍道:“莫非是已失传的纯粹阴阳咒?”   “……是。”楚燃竹道:“自汉武帝罢黜百家起,源于东周时邹衍大人的正统阴阳术渐渐消失,但由于阴阳咒威力了得,而江湖上千年来并不信阴阳咒已灭,时而有人觊觎这股力量。”   兰薰一点就通,“楚公子的意思是,青冥谷开山立派的原因,是延续并保存世人以为失传了的东周阴阳咒?”   ……原来根本与奇魄琉璃八竿子打不着。   楚燃竹的目光落在兰薰眸间,仿佛能看到她的心底。   “我与潮风俱修习了阴阳咒,此事就是谷中弟子也不知。兰薰姑娘,既然你擅闯禁地,我需将你带去义父处,请他发落。”说罢起身,俯视靠墙坐地的兰薰。   兰薰可不能把事闹大,便可怜央道:“其实……是我岐山门遗失了镇门之宝,才酿制内乱的。兰薰逃出前,有位擅长卜卦的师兄说,青冥谷会有我镇门之宝的线索……之前因心有顾忌,兰薰没说实话,还请楚公子体谅,能将这事情到此为止。”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自与我前去向义父请罪,不必心存侥幸。”   听了这句,兰薰如被棒击,平日的巧言善辩却输给了楚燃竹无形的锋芒气场。   一时情急,兰薰忙拉住他的手。   这刻楚燃竹一颤,不由望向她。   “楚公子,你忘了那名素衣之人?他根本对我用心叵测。兰薰已经自身难保,你还要落井下石吗?”   她凄切的眼神,亦不知是伪装还是倾诉苦衷,却到底是动摇了楚燃竹。   兰薰从他眸底看出一片犹豫,如影摇曳,时明时暗,也让兰薰的心一下复紧一下。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不得不动用神法的时候,眼前的人,却低下身来,只手掠过兰薰耳鬓……   兰薰脱口而出:“你?!”   “簪子要掉了。”   闻言,兰薰失语,青丝髻间,歪斜的珠玉簪被楚燃竹细心插好。他的眼神柔和而平静,就似沉淀在这段时光中。   “今日之事,兰薰姑娘就莫与他人提及了,我会向义父解释。若你日后再想行动,亦先知会我。”   总算又过关了,兰薰暗舒一口气,灿烂明媚的笑又挂上唇边。   “楚公子之恩,兰薰记下了。”   她这便想就地行个礼,这才意识到两人的手仍相握着。   楚燃竹似也恍然,低眸一瞅。   两人几乎同时脱开彼此。   “楚公子——”   “兰薰姑娘——”   又同时开口打断对方,只好互相退让。   “兰薰姑娘,你先说。”   “还是……公子先说吧。”   楚燃竹窒了须臾,道:“山洞坍塌,先设法出去,稍后你退远些,我便启用阴阳咒。”   这回,兰薰亲眼见识了东周时期邹衍先师的阴阳真传。   楚燃竹自某处山墙作剑诀一引,便埋下暗咒,其速度令兰薰难以用眼睛捕捉。   再之后引爆咒术,竟让乱石坠落的死洞活生生开出一条路。   阴阳术不愧是始于天地造化,也难怪要被江湖中人窥伺了。   两人出了山洞,阳光一派耀目,清新的空气冲走了晦暗阴森。   默默无言,穿过柳岸桃花。兰薰走在后面,不禁驻足,立在石矶畔,剔透的眸子看向潺潺溪水。   ——“姜——大——小——姐?”   忽然听见不讨好的长调,百无聊赖。   兰薰忙转身施礼,“大少主贵安。”   来者是青衣青年潮风。   楚燃竹也停步回看,见潮风吊儿郎当道:“姜大小姐真是清闲啊,这么快就习惯青冥谷了。”   兰薰道:“回大少主的话,兰薰自幼无怙无恃,随遇而安的惯了。再说这青冥谷堪比桃源仙境,是块福地,何来适应不适应之说。”   “你——!”面对她的对答如流,潮风直想挠头。   却闻清冷沉质的声音:“你来此为何?”   潮风大惊,这才发现楚燃竹,“喂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   接着便从潮风口中得知,两人的姑母远道而来,带了要事,就在正殿等着他兄弟二人前去。   “喂,你也来!”潮风指上兰薰,“姑姑算是半截高人,刚巧让她认认你这女妖的原型!”   听罢兰薰只觉得可笑之至,抬袖掩嘴道:“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也正好一睹令姑的风采。”   也说不准,那位“姑姑”,会是昔何所言的,这青冥谷的真正“玄机”呢……  第一卷 初入凡尘怪事连连 6.巢湖迷影   大堂中,霓绒塌上,一位美妇人执着桃花扇,婷婷而坐。   娟丽的黑发盘得巧夺天工,丝缕垂下,从白皙丰腴的颈边划过。保养甚好的十指轻拨腕间的玲珑海玉佩,轻撩髻端的翠玉玛瑙钗。虽是已过了最俏丽的年华,依旧风韵不减半分。   青冥谷谷主端逢和主母剪涤与这妇人对面而坐,正侃侃而谈之际,两位少主与兰薰到来。   三人各自行了礼节。   美妇人端然道:“数年不见,风儿和竹儿,都长成男子汉了,兄长和嫂子有这二子,真让我羡慕不已啊。”   端逢向来重情,他的妹妹是爹娘老来得女,比他小了十几岁,倒和剪涤年龄不相上下。   却是美妇人注意到了兰薰。   “兄长,这位姑娘怎么看着面生?”   端逢稍窒,想着儿子们怎将她也带来了。   “她本是岐山门下弟子,因门内遭变,落荒至此被我收留。”   兰薰上前几步,足下生莲,眼眸轻转。   “小女子姜兰薰给前辈问礼,不知该如何称呼前辈?”   美妇人笑道:“我是你们谷主的亲妹,水川,暮水阁阁主。”   端逢道:“那是舍妹苦心经营之地,江湖情报,无不从暮水阁取得。”   “原来如此,水川阁主真不简单。我见阁主尚风华正茂,便已有如此作为,不愧和端逢谷主是亲生兄妹。”   听她这八面玲珑,一句话夸了两人,潮风只感鄙视,忍不住道:“别捧了,以为说我姑母几句好话,她就能放过你这妖女啊。”   端逢色变:“风儿休得胡言!”这逆子分明是拆台!   “诶,兄长稍安勿躁。”水川阁主典雅制止,将手中桃花扇轻触下颌,她打量了兰薰几遍,就眉开眼笑起来:“这位姑娘一身清淡之气,哪里是什么妖鬼狐媚啊,风儿还不向人家好好赔个礼?”   这下潮风无地自容,赶紧犟道:“弄错就弄错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这副窘相,令兰薰心底笑意连连,楚燃竹却像个冷眼旁观者般不闻不问。还剩一个剪涤,她圆场道:“夫君,方才水川姑姑不是说到,那块灵石……”   一闻“灵石”二字,兰薰心头一颤——莫不是奇魄琉璃?!   但听水川言归正传:“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的一名门人来报,说巢湖附近出现一座怪异之城,居民皆不是常人。附近居民传闻,那城中藏有块宝石,可以夜间发光,想必大有来头。”   原来水川的意思,就是请端逢派谷中弟子前去调查。那巢湖离青冥谷和暮水阁很近,万一那石头又是什么诡邪之物……尽早将它处理为好,不然就夜长梦多。   水川之言很是有理,端逢也深思起来。   兰薰正想着该去一探究竟,却听潮风抢道:“姑母担心什么,天还能塌下来不成?大不了我和楚燃竹看看去!”   端逢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让谁放心?”   “哇!爹也太看不起我了!爹传我的法术我可都练得炉火纯青,收拾区区几个小鬼,还不跟玩似的!”说着又觉得言过其实,便补充道:“再说还有楚燃竹呢,我俩加一起,肯定、肯定势如破竹!”   而剪涤向来细腻,忧道:“可是依水川姑姑之意,你们定要深入险境。”   “哼,谁要你担心?!”潮风依旧不买她的账,不论这个义母有多关心他。   “本少爷吉人自有天相,犯不着还有人在后面给我求神拜佛的!”   剪涤的脸涨红了,两手攥紧裙子,如坐针毡。   气氛似乎十分不好,兰薰遂适时的开口了:“谷主、主母,还有水川阁主,兰薰也想同去,不知可否应允?”   “你……?”初来乍到,这般自告奋勇,恐不简单……   看出端逢的顾虑,兰薰不急不缓道:“谷主,兰薰本无处可投,承蒙谷主收留,应鼎力报答才是。何况兰薰也有些修为,定能帮上二位少主的忙。”   闻言,端逢、剪涤面面相觑,水川以桃花扇半掩面庞,闭口不答。   正值此时,楚燃竹沉冷顿挫的声音扩散开来。   “让她去。”   巢湖是坐落在距离青冥谷数百里之外的一个天然湖泊,景色宜人,风光秀丽。   青冥谷最引以为傲的绝传,莫过于“腾云之术”。虽说这人间的区区法术远不能与天界众神那威风的驾云之姿相提并论,但若较之于骑马徒步,可是方便了不少。   终于,立在巢湖畔,潮风望着水天相接的景色,伸了个懒腰。   “爽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这儿这么美,真想多呆一会儿!”   兰薰笑道:“可之前是哪位少爷夸下海口,说要在巢湖施展降妖捉鬼之术的?”   “你!你是不是不说我就嘴痒啊!”   兰薰心若流云,何必句句回答于潮风,却是楚燃竹冷道:“抓紧时间调查。”说完,就向着巢湖畔的村子走去。   潮风在后面嚷起来:“切!装腔作势都装到这穷乡僻壤来了,以为这儿谁认识你啊!”   却见兰薰风凉的笑道:“真是的,大少主怎能称这是穷乡僻壤呢?一方水土造就一方之人,就不怕他们听着了出来寻你的茬?”不等潮风回辩,就跟上楚燃竹。   真是两个混蛋!气煞了人!潮风暗气暗恼。   入了村子,发现这里的气氛很是鬼蜮,街道上残风卷着零零绿叶,没有行人,每家每户都大门紧闭。   兰薰只得费尽口舌相劝,才叫几户人战战兢兢探出头来。   他们说,还不都是那怪城造的孽,时隐时现的。白日里就能听到隐约的鬼哭狼嚎,叫人心惊胆战的;一入夜更是寒到脾脏了,有哭的,有笑的,有叫的,有唱的,岂非是活地狱一座!   倒是有一人提及了兰薰最关乎之事——奇异之石——夜间确实有优美的银辉洒在上空,看来水川的情报八九不离十。   “潮风、兰薰姑娘,入夜之后,我等立即行动!”   黄昏压迫而来,渲染整片天边,血海般壮美。   黑夜接踵而至,笼罩整座大地,穹庐般深沉。   巢湖畔,微末的余辉与水面共舞,三人立于此,远望。   果真,不远处逐渐诞出一座城池的轮廓,像是蜃气。夜愈黑,则城市越清晰真实。紧接着便是刺耳的鬼哭狼嚎,揪心的幽吟呜咽,还有觥筹交错之声,喧哗之语……   “我我我——我不要过去!”潮风也被吓煞了。   楚燃竹道:“若是害怕,留于此处。”   “那姜兰薰呢?”   “我?”兰薰莞尔道:“兰薰当然是追随楚公子啊。”   潮风的脸色青了块,一想到自己若是独自留在这里,万一被毒蛇猛兽孤魂野鬼找上……赶紧变卦:“我、我才不怕!谁说我怕!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   三人趁着夜色,和着月光,悄然靠近怪城。   一股亦正亦邪的气息自城中散发出来。   城心那边,银色的光辉很是耀目,染亮了大半个天。   三人被蓝绿色的火光笼罩在周身,投下诡谲慑人的长影。城中喧闹又嘈杂,可偏偏不见一人!   潮风终于忍不住道:“根、根本就没人,咱们还是走——”   “收声!”楚燃竹低喝。   下一刻只见两人虚空划出,竟是两只青面獠牙的狰狞鬼怪!其中一个吆喝:“哇哈!送上门的宵夜!”   潮风双腿瑟瑟发抖,“还……还吃人?!”   这会楚燃竹和兰薰已相继攻了上去。   冷厉的剑光应接不暇,雅然的蓝色电光火石。   过了如火如荼的几回合,二鬼便处于了下风。   楚燃竹处处杀招毫不留情,先是正中一鬼的咽喉,将之化为脓水一滩。另一鬼满目骇然,正要逃跑,楚燃竹却又一挥剑,眼看着就要取其性命。   ——“住手——!!!!!!”   忽闻撕心裂肺的尖叫,幽冥剑刹在半空中,楚燃竹眼前冲入一道耀眼的银光,霎时一片刺痛。   兰薰也停了攻势,站定一望。   眼前,竟是个身着白衣的少女,全身发着美丽的银光,满头白发飘扬在月色之中。   那般清纯美丽。   那般旖旎多娇。   时间,就此停住了。  第一卷 初入凡尘怪事连连 7.鬼靥山庄   巢湖鬼城。   月色朦胧动人,柔的万分绝色,却也不比白发少女十分之一。   菱唇轻张,轻盈有质的音色,裹着娇声的哀求,雨滴般击在几人心上,回味悠长:“求求你们,不要伤他们……”   潮风此刻已经怔成了木头人,只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什么叫“窈窕淑女”,却被眼前的姑娘霍然就夺了魂去。   楚燃竹问道:“姑娘何人?”   “我……我是……”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道:“雪葵恳请三位高人放过他们。”   见她行此大礼,潮风没来由的心里一软,忙道:“哎哎哎你快起来!跪什么啊!”   少女不起,求道:“请答应雪葵,放过他们吧。”   楚燃竹道:“有话起来说。”   或许是被楚燃竹的气场所慑,少女便起身行礼,举手投足之间,颇如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   “雪葵只希望三位不要再追究鬼城的事了……”   楚燃竹道:“你等扰乱人居,还想逍遥法外?”   “我们……雪葵就是为了附近的农家,才想请三位远离此处,告知大家不要再来。”   “此话怎讲?”   “这说来话长……如果你们信得过雪葵,就与雪葵到城中心那里。庄主和夫人,会向你们解释原委的。”   楚燃竹不敢轻信,潮风却被这少女的模样迷了心窍,急忙说:“信得过信得过!喂,还不跟过去啊!”   兰薰这会儿也开口道:“无妨,楚公子,我们去吧。”   潮风着实没料到兰薰这次能帮自己说话,算她帮得好,只见楚燃竹终于一点头。   白发少女果然将三人带到了城心。   主楼前院开敞,有不少人在喝酒,觥筹交错一醉方休,却不食食物,此景俨然奇怪。   另有一男一女正坐在上位,默默私语,酒趁弦哀。   白发少女跑上前去,高声道:“夫人!”   众人抬头望来。   而上座那位夫人起身迎上,待到白发少女来到身前,便像打量古董般打量她一番。   “做什么去了?”   “有几个人误闯了山庄,雪葵将他们带来了……希望、希望夫人和庄主别伤他们。”   夫人看向三位来客,一眼瞅在兰薰脸上,便霎时一个狠颤,唇间要命的蹦出个字:“北……?!”   兰薰也是身形全僵,几乎是全凭这些年练就的八面玲珑的本事,急中生智往北看了眼,故作诧异道:“夫人,北方可有什么?”   花衣夫人脸色铁青着退了几步,这时腰肢被一只坚硬的腕搂住,她才微有定神,偏了脸去轻声道:“夫君,我没事。”   庄主揽了她,正视起来客,那双年轻的眸子甚是犀利,隐隐泛着股鬼怪戾气。再加之他那一袭妖邪的深紫色衣衫,更如同在宣告唯我独尊。   “怎么回事!吓到我爱妻,若是说不出理由,决不让你们活着离开!”   楚燃竹便作揖,“在下幽冥谷弟子楚燃竹,与潮风、兰薰为调查鬼城之事前来。至此一切,始料未及。”   “哼,始料未及?”庄主冷道:“你们从哪来回哪去,否则别怪我无情!”   见这人颇不好说话,简直能将几人吃入肚中一样,兰薰就只有赔笑着解释说:“庄主误会了,只因附近的居民恐慌,我们才深入这里,正巧遇了雪葵姑娘,便被引见至此。其他的事,当真不知是从何谈起啊。”   白衣少女本就是厌恶血光,这下也帮腔道:“庄主,这位蓝衣姐姐说得是……都是雪葵不好,不要迁怒他们。”   庄主拧着眉,似能将周围的一切催成天寒地冻,过了半晌才道:“罢了,我妻之事就不予追究,至于鬼靥山庄——”   “夫君,山庄之事,就由我为他们解释吧。”妻子打断他的话,又费力的将目光重新落在兰薰脸上,“我想和这位姑娘单独说明。”   这下兰薰成了所有视线的焦点,任凭各种目光瞅着,她也做出宠辱不惊之状,“那就有劳夫人了。”跟上夫人,路过楚燃竹时,听他沉沉道:“小心应付。”   兰薰冲他点头微笑,随即就跟着花衣夫人,入了偏房。   二人进入,花衣夫人关了门。   此屋隔音很好,外面的所有喧闹都被过滤了。   “扑通”一声,花衣夫人就跪在兰薰的身下,惶恐至极。   “北辰星君!放过奴婢吧——!!”   兰薰居高临下,明眸慵懒的俯视她,“之前我下界之时,还在想你和裁云会被转世到哪里。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说是吗,镂月?”   原来这位夫人就是当日将奇魄琉璃遗失人间的婢子镂月,此刻听着兰薰催魂般的话语,镂月的五脏六腑都若结了冰,她颤道:“奴婢已经被天帝处置了,星君能否高抬贵手?!”   兰薰努努嘴,“瞧你吓的,我可只字未提是要针对你的啊,这次下凡人世,乃是为寻回奇魄琉璃。”   镂月这才敢抬头,问道:“我家小姐她可还好?”   “想也好不多少,你和裁云一不在,花弄影她,除了昔何,也没知己了。”兰薰说着,不免觉得自己不也一样,“朋友”这词,这么多年又哪里敢挂在自己嘴边。   再一想,兰薰记起天帝对镂月、裁云两个婢女的惩罚——生生世世孤独难言,专克亲近之人,如今距那时已经二十年了,可这镂月……“你为何没有投胎转世?”   镂月叹了口气,不尽的哀怨情仇滚滚流淌。   原来,这镂月被扔下界后,竟阴差阳错的落入东海之中。本以为会被淹死,谁想被卷入一个漩涡,昏迷过去。待到镂月再醒的时候,竟是落入了某一个空间罅隙。   这本已经够玄妙了,偏偏在镂月堕入那空间罅隙之前,她的夫君诏凌以及这山庄的众人,已在那里艰辛的度过数月有余了。   “如此说来,你此次落难后被诏凌所照顾,这便嫁了他?”   “是。”   “那你夫君的来历……?”   镂月的双颊爬上哀怨,眼里不着意淌出了两涕辛酸泪。   “北辰大人,您知不知道,东海中的仙国——瀛洲?”   “确有耳闻。”   (瀛洲:中国古代信奉的仙岛,在东海中,方圆四千里,距西岸七十万里。洲上之人风俗似吴人,山川如中国也——参考《海内十洲记》)   镂月道:“我夫君诏凌以及这山庄的人都来自瀛洲,我夫君便是瀛洲国王。听夫君说,多月前瀛洲国遭遇天候恶变,许多人死于地震雷雨中。夫君率幸存的人逃出,又不幸被卷入东海的空间间隙。”   当时,所有人皆绝望四溢。   年轻的诏凌,双目被无情的遭遇打上沧桑的烙印,心田已被夷为寸草不生的荒漠。   谁想在那之后的某日,整个空间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接着就雷霆密布,吓得人们个个哀嚎。   然后黑蓝无际的空中突然乱了一角,大放异彩。随即出现一位儒雅的素衣道人,斗篷遮面,悬浮于空。   就是那位道人,将空间斩开,镂月和瀛洲国人才得以逃出生天,被空间开裂的气流送到这巢湖地带。   一听“素衣道人”几个字,兰薰蓦地想到出没在青冥谷的那个神秘之人,还有他提到了“竹中仙”……   兰薰一时间略有失神,又被镂月的声音拖回来。   原来,那些瀛洲国人一来到中原,就受到百毒之侵,疾病之苦,无法正常生存。诏凌这才整合部族,更名“鬼靥山庄”,隔绝世人干扰。这座鬼城是由瀛洲国的祖传秘术所造,昼隐夜现。大家也昼伏夜出,平日只派一两个身强体壮的出去筹集粮食,唯有如此度日。有些人食不果腹,冒死出去摄些食物,却染了一身苦疾,身体也化作青面獠牙的鬼样。   兰薰越听越耐不住同情,可想来又有些不对头,“那么,那位雪葵姑娘呢?她分明是妖道中人。”   镂月答:“雪葵姑娘从妖界出游至人间,是为了觅一亲人,却错入鬼靥山庄。大家没有为难她,她便暂与我们共同居住,夜间以法术照明,让众人得以见光,这才导致巢湖一带彻夜通亮。”   ……原来如此,还以为是奇魄琉璃,又白忙活一场……   兰薰耐不住失望,但镂月所言兹事体大,也应该回趟神界去告知天帝才妥当。   只是,此刻兰薰被镂月的情绪所渲染,并未好好想想,瀛洲国究竟为什么会有“天灾”……她想不到,其实这件事与她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卷 初入凡尘怪事连连 8.人心难测   自打鬼城一事过后,青冥谷一片安逸清雅,又似回到了先前。   清晨之际,芳菲之间,溪畔的石上,潮风百无聊赖的衔着芦管,躺在石面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头。   楚燃竹端坐在另一侧,细心擦拭着手中的幽冥剑。   缓风扶鬓,潮风道:“姜兰薰今早失踪了。”   “随她去吧。”   听楚燃竹敷衍,潮风嚷道:“喂我说你知不知道警惕,她来就来得蹊跷,走还没人管了?!”   “多问无用,你我上心即可,静观其变。”   却道兰薰今晨离了青冥谷,折回天界。   驾云而行,乘奔御风,曙光将天云炫出灿烂的一角。   浩浩云海,淼淼乾坤,若不是置身其中,怎又能真切的体会到何谓沧海一粟不见沧海。   后来兰薰向天帝报告了瀛洲国的异变与鬼靥山庄的存在,却是令天帝放下心来,说之前见瀛洲国气息忽变,不知怎么了,现在终于得到原因,便不需插手调查此事了。   既然天帝不置可否,兰薰也不用再往架子上赶,便雅然告退。退走后想着既然遇到镂月,镂月也问起花弄影现在怎样,那不如就去繁花居走一遭瞧瞧看吧。   繁花居,便是花神花弄影的住地。   这里总是浓妆艳抹,万紫千红,大片的英华涂抹一块仙土,美不胜收。   兰薰自花间慵懒的走过,远远瞧见两道人影正在八角亭下,心下猜测定又是雾神昔何前来探视花弄影了。   兰薰便匿在一棵树后偷望。   “昔何哥哥,这茶是我用百花仙露酿的。”   只见花弄影端来托案,横摆在昔何身前,娇道:“听说昔何哥哥近日为巫山一带布云耗去了不少灵力,我将百花精气聚到茶中,对回复灵力大有裨益。”   昔何接来茶杯,“真是辛苦影儿了。”轻啜几口。   “昔何哥哥,好喝吗?”   “影儿的茶,岂有不好之理。”昔何享受的眸光,比春风更动人心神,洒在花弄影的容颜上,“此茶浓淡适宜,不温不火,又回味深远,醇香持久……极品、极品。”   花弄影被夸得红晕上了双颊,她跪坐在昔何身旁,撒娇起来:“既是昔何哥哥满意,那不如每日都许我为你酿茶!”   “傻影儿,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吸纳百花精气是要耗费元气的?莫为我伤了身子。”   “这是我甘愿的,如果、如果昔何哥哥觉得让我累着了,那就补偿我好么?”   “哦?影儿想要何物?”昔何故意用玄妙的口吻,逗得花弄影更喜形于色。   “我要昔何哥哥从迷雾之林将箜篌搬来,每日为我奏一曲!”   闻言,昔何笑出声来:“你这丫头,分明想软禁于我。”   “昔何哥哥……就答应我好不好嘛!”   昔何本就不打算推脱,刚好也微笑着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岂能不好?日日与影儿相伴,本也求之不得。”   匿在树后的兰薰,望着那二人打情骂俏风花雪月,不禁的,心下泛开一片凄色。   她想要一见的竹中仙,又究竟在哪里,会不会,一切只是个美丽的幻觉,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痴念?   她只能沉重的转过身,孑然离去。   之后,兰薰回返了青冥谷。   “哇!姜兰薰你也知道回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回来就撞上潮风,他指着兰薰叫道:“老实交代干什么去了,要是敢说假话看我爹怎么处置你!”   兰薰现在低落着呢,哪有心情理会这个阴魂不散的粘人精?   她犀利道:“大少主别总拿谷主威慑他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大少主就不知学学谷主大人自食其力?!”   “你——!”   瞥眼潮风那不谙世事还要强出风头的模样,兰薰挥身便去。   却道世人随波逐流者甚多,孤芳自赏者甚多,勾心斗角者甚多。真要挑出个像潮风这样不尔虞我诈不玩弄心思的,倒是难上加难。   漫步在桃林之中,芳菲亲吻鼻翼,青冥谷的恬静和天界的安宁真不是一种滋味。   ……可是,都好冷清。   感觉自己就是在人海中独自漂流,还要伪装得笑意盈盈,不管走到哪里,都没有朋友,更找不到可以寄托自己心灵的一块净土。   ——“姜姑娘?”   思绪突然被一名少妇的唤声打断。   兰薰看去,见是谷主夫人剪涤,她侧身立于一株露桃树旁。一袭清淡衣裙,手拈一段桃花枝,温柔含笑,亲近宜人。   “见过主母。”   兰薰瞬间戴上了平日的伪装,玲珑娇艳,不露破绽,仿佛这便是她的本性。   剪涤似乎尚有些心悸,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从前见过兰薰。但既已是一个谷里的人了,剪涤自是要拿出主母的样子来。   她问道:“在青冥谷这些日子,姜姑娘可还满意?”   “幸得谷主与主母还有两位少主的照顾,兰薰如回自家,感激不已。”   “哎呀,姜姑娘太客气了。”剪涤的宽容善良,确也非剪涤一人莫属,“你刚来青冥谷多有生疏,我还怕怠慢了你。”   兰薰浅笑着问道:“主母在此折花,好生闲情,是要送予谷主以表心意?”   剪涤羞道:“哪里的话,我是觉得这花美,不由自主就摘了。”   “啊,兰薰唐突了。”微做出赔礼的口气,又道:“主母可是有什么事?”   剪涤一怔,便窥查了周遭是否有人,然后轻声问:“姜姑娘,我听说,你们去巢湖调查异状的时候,遇到一位白发姑娘……”   “主母有话大可讲出,兰薰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剪涤赶紧道:“听说姜姑娘亲自与鬼城的女主人秘话了,她可有说,那位白发姑娘是何来头?”   “我只知她出游在外是为了寻觅一位亲人。”   霎时剪涤就倒吸一口气,几分惊喜的神色昭然若揭,“是什么亲人?可是她的兄长?”   兰薰一看剪涤这样,就知道是另有故事。想来这青冥谷真是藏了不少湍流暗礁,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啊,自己还是别趟这浑水了……雅然浅笑道:“主母大人,这兰薰就不知了。莫非主母的故人中,有谁生着一头白发?”   但见翦涤微微哀戚,眉峰也垮了下来,“唉……这说来慨然感伤,我委实不愿追忆。”   “啊,兰薰多言了。”兰薰赶紧赔了个礼,顺便脱身,“还望主母莫要纠结于往事,年华似水,既是过眼云烟,让它过了便罢。兰薰也该告辞了,主母安康,保重玉体。”  第一卷 初入凡尘怪事连连 9.冰火华毒   数日后,青冥谷。   那位暮水阁的阁主水川大人,再度登临,来看望端逢兄长。   端逢喜笑颜开,执了她的手问:“舍妹,上次就不见小侄儿,怎今次又未带他来?”   水川依旧风姿绰约,以桃花扇半掩脂面,双目如月镰。却是举手投足间,会让旁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做作。   “阿年那孩子啊,近日被蛇给咬了,怕的躲在房里死不愿出门。”   “这不妥。阿年还是孩子,当多见见日光。”   如此拉着家常,端逢将水川带到楚燃竹与潮风所在之处。   那是谷地中的一块福地,临着险峻高崖,依傍瀑布流云。参天古树与芦苇菖蒲相映成趣,清影在潺潺的流水中波波荡荡。   “嘿——!!”潮风猛的从树上挥刀而下。   楚燃竹稍稍一个侧身,轻松避开了。   潮风落地后便不满道:“你怎么知道我这次是从树上啊?!”   楚燃竹尚未回答,就听闻远处的水川语中带笑道:“风儿真是个老实孩子,出手前还先招呼一声!”   两人闻声便收了武器,过去向父亲与姑母行礼。   寒暄客气了几句后,水川突然询问起兰薰人在何处,而楚燃竹和潮风却是打清早就没见她人。   就在这时,大地霍然一阵震颤,便有山上的碎石滚落砸下。轰隆隆的响声瞬间覆盖了整个谷底,这其中夹杂着弟子们的惊呼声:“地牛翻身!是地牛翻身!”   震动持续了片刻就趋于平静,潮风却是脸都紫了,如逢大赦般道:“总算得救了,还以为地牛要来索命呢。”   而端逢才不和潮风一般肤浅,他若有所思道:“最近地脉似有异常,这周围的清气也日渐减弱,浊气却有增强的趋势……清气隶属神仙之辈,浊气则是妖魔之流,莫非近来邪道大盛,舆图染指人间?”   潮风又打了个寒战,嚷嚷着:“这、人间就没有哪里清气盛点的吗?”   ——“有!昆仑山!”   回答潮风的这声音,明媚娇艳又不辣不邪,潮风一时错愕,眼前便划过道清灵的蓝色。待他再聚目一瞧,眼前竟多出来一人,就插在端逢与楚燃竹之间,除了兰薰,还能是哪个。   “见过端逢谷主,水川阁主,还有两位少主。”兰薰礼节周到,语气香甜,一双似水眼眸眨着吃不透的味道。   水川立刻眉开眼笑起来,竟像见了财神一般,“兰薰姑娘,真高兴见着你,怎么是从古树上下来的啊?”   “回阁主的话,兰薰喜欢站在高处,看得远些。”   兰薰笑得甜而虚假,而水川也不比兰薰真实多少。   还是端逢言归正传:“昆仑山的确是天下清气之所钟,故兰薰姑娘是说,问题出在昆仑山?”   兰薰赶紧福了福身,“小女子一孔之见,不敢擅作臆测。不过若是谷主也有此想法,倒不妨差小女子去昆仑瞧瞧。”   这话虽说的圆滑,可端逢听着,还是觉得是这兰薰自己想去昆仑,又怕离得太久令他们生疑,才弄了这么一出。   想了想,也罢……“风儿、竹儿,你们便与兰薰姑娘同——”“去”字尚未出口,就注意到潮风糟的不能再糟的脸色,那眼神还在说“爹,我身体抱恙去不得啊!”   端逢心里泛堵,只好改口:“风儿留着吧,竹儿你们浅尝辄止。”   昆仑山距青冥谷遥遥数千里,楚燃竹与兰薰时而经驿馆快马加鞭,时而辅以“腾云之术”,如此走了七八日,终于来到昆仑山下。   昆仑山是轩辕黄帝在下界的都邑,山神乃上古神兽“陆吾”,又名“开明兽”。昆仑自古以来就是“万山之祖”,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而叠叠重重九层。   对兰薰而言,昆仑山还有另一重意义,那便是她阐教始祖原始天尊的道场玉虚宫,也坐落于昆仑深处。   群山远黛,壮阔非常,高山仰止,烟云缭绕。   可空气的味道十分古怪,本该是清逸澄澈,可现在却交融着浓烈的浊气,简直和地窖一样。   一抹艳笑在兰薰唇边转瞬即逝……恐怕,这昆仑方圆四百里,都被人下了结界封山。山顶上结界最盛,那里必有玄机。能在昆仑山动这样手脚的人,本事不小,或许与奇魄琉璃有关呢。   兰薰正想着,突然有道可疑身影鬼魅般飞速飘过。衣服素色,不正是前些日子总神出鬼没的那位!上次他还对自己说……   “你等等!”   兰薰不由自主冲上去,还喊着:“你告诉我,竹中仙究竟——”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这里飞舞起漫天蓝色和红色的花瓣,将楚燃竹与兰薰包围,犹若一只只纤细而危险的蝴蝶。   然后两色花瓣分别扑向两人,擦过他们的唇。   这瞬间火辣辣的痛沿着兰薰的唇角滑进腹中,接着就蔓延到千络百骸。   但仅是一会功夫,花朵又全都飘散了,完美的仿佛只是幻梦一场。   兰薰心下赫然一凛,“糟糕……此毒我见过……”她一开口,就觉得浑身无力。   相反,楚燃竹毫发无伤似的说了句:“你感觉如何?”   兰薰不禁诧道:“楚公子为什么无恙?”   楚燃竹道:“我自小体质特殊,不易中毒染疾……兰薰姑娘,你可知解毒的方法?”   “我……这……”兰薰倏尔别开目光,难以启齿似的,又心忖此时被那素衣人暗中算计中了毒,万不能放任不管……   兰薰只好豁出去了:“此毒为冰火之英,蓝花是寒毒,红花是炎毒……若中了其一,则必中其二才能解毒。”   闻言,楚燃竹也一僵涩:“兰薰姑娘,你之意思……”   “……兰薰就是这个意思。”   说着把头整个低下去,兰薰不敢看他,只因若要给自己解毒,则他就要……   粘稠的沉默持续了须臾,终究是楚燃竹道:“非常时刻,不得不非常对待,在下……得罪了。”   兰薰闻之一颤,抬眼望去,楚燃竹裹着比昆仑山更清稳而苍然的华光,靠到兰薰身前。   低首,轻轻触上兰薰的唇,淡淡清香漾开。两颗心不由自主狂跳,陌生之感,甚至让兰薰有些不知所措。   但紧接着,寒毒与炎毒调和开来,终于让兰薰的身体恢复了。   殊不知,这一黑一蓝两道身影,却是昆仑山中最美的图画。   就在两人如此贴近彼此之时,蓦地,不远处的烟云雾霭中,发出一声惊奇害羞的“呀!”   两人惊觉,忙各自退开,犀利的目向那边,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何人?!现身出来!”楚燃竹喝道。  第一卷 初入凡尘怪事连连 10.访昆仑   烟雾中的有个人影,娇小玲珑,应是女子,在那里颤了几许,才战战兢兢走出。   一袭白衣,如瀑的黑发,窈窕柔弱,纯美动人。   “雪葵姑娘……?!”楚燃竹微惊。   这竟是上次在巢湖畔鬼靥山庄见到的那位温婉可人的雪葵。   “这位哥哥,是、原来是你们……雪葵、雪葵……”她期期艾艾的不知该说什么。   看来,那素衣人已逃之夭夭了,却是没想到,昆仑山还有别人造访。   ……那素衣人,他为何要这么做……   兰薰不得其解,只得怏怏的问起雪葵:“雪葵妹妹,你怎到这来了?不知道这里现在危险的紧?”   “蓝衣姐姐,雪葵其实、其实知道,可是……雪葵有个哥哥在人间,雪葵出来寻他。”   兰薰一下便想到前些日子与青冥谷主母剪涤谈论雪葵之时,剪涤似乎就知道雪葵是为了寻觅兄长,这之间究竟有什么……   便听雪葵一一讲来。   自上次兰薰他们去到鬼靥山庄后,庄主和夫人便将山庄搬走了,雪葵也就继续寻找她的兄长。   可是前几日,一位妖类朋友告诉雪葵,说是妖界有多处地方近几个月来遭到了不明攻击,同胞亦有罹难者。   雪葵担心家乡才要回去,昆仑山顶就有通向妖界的隧道。可是这里变了好多,看着阴阴森森的,雪葵很害怕,就徜徉在半山腰上不敢前行了。   楚燃竹也望向上山的路,那里布满湍流暗礁,危机四伏。若放着雪葵不管,只怕凶多吉少。便道:“雪葵姑娘,你可随我等同行。”   雪葵先有一惊,随即喜笑颜开,总算有了伙伴,心里也有底了。   几人向上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不知不觉,山巅便要到了。   雪葵总算盼到这一刻,便雀跃的奔去,仿佛迎接她的就是故乡的雪一般。   谁料楚燃竹霍然出剑展臂,将她拦在了身后,“有杀气!”   下一刻,前方的朦朦雾中,响起一个亦真亦幻的声音。   ——“是何方神圣登临昆仑?!还不速速现身?!”   这声音清朗温润,又和着一股凛然正气,没有半丝妖邪。   ……莫非是山神陆吾?   兰薰心想若真是他,自己八成要被揭穿身份,那就不妙了,得抢先跟陆吾打个招呼好逢场作戏……便对两人道:“你们先留步,待我看看。”便化作一道蓝练,冲入雾中。   楚燃竹见状,生怕她出什么乱子,微不悦道:“岂能胡来……雪葵姑娘,小心保护自己。”   黑色的身影也匿入雾中。   山巅上,兰薰立在朦胧的雾中,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睨着雾中的一道人影,香甜道:“本以为是陆吾大人在此拒客呢,原来是小女子多虑了。这位公子又是为什么登上昆仑,怎么不现身说话?”   一位俊雅的男子慢慢走出。   他身着紫白长袍,手执长箫,腰间挂着块年岁已久的玉佩,就似玉树出于凡尘,是个难得的佳公子。   声音清朗,余韵绕梁:“姑娘何方人士?”   兰薰微微一笑,于人于千里之外:“以公子的修为,想必是明知故问了。”   “姑娘抬举。”男子话中有刃,目光如火炬般微移动,道:“原来还有人相陪。”   只见楚燃竹出现在了兰薰旁侧,责道:“勿要擅自行动。”   兰薰小有惊讶,想着他怎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又冲他浅笑,以示无妨,而对那男子道:“我很想请教公子,为什么在这方圆百里设下结界?”   “恕在下无可奉告,列位无事就请回吧。”男子的语气铿锵有力,不容许顶撞与忤逆。   兰薰道:“恐要令公子失望了,我们既然来此,就定要寻个蛛丝马迹出来。”   闻言,一股威胁的杀气自男子身上扩散出来,本是薄雾朦朦,却在他三尺之外俱是清明。   “在下讲最后一次,由何处来回何处去,地狱无门,若执意偏行,就只能拳脚下见真章了!”   簌簌的杀气随着中气十足的话语扩散开来,两方人却都没轻举妄动,而是僵持着。   突然,空中雷鸣一声!   紧接着天云变换,天空不多时染满了一片赤红!   电闪雷鸣,在三人的头顶咆哮。   这白紫衣衫的男子低喝一声:“不好!”对楚燃竹和兰薰道:“快走——!!”   两人不免莫名其妙。   楚燃竹问道:“这情况……莫非先生经历过?!”   “看来是了。”兰薰与他摩肩接踵,低低道:“和镂月所说的瀛洲国异变,像得很呢。”   那男子心急火燎,竟是咆哮起来:“怎还不走!想死不成?!”便要催动真气,将二人强行推出去。   岂想又一道闪雷击落在昆仑山,劈打由这男子布下的结界,致使他一时间无法支撑结界,胸口一突,血味窜出喉咙。   看出他受了内伤,兰薰急道:“你怎样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便冲向他,又甩头对楚燃竹道:“快去雪葵那!这里我负责!”   楚燃竹断不敢放心,但一心不可两用,便道:“你小心应付,万不可有所闪失!”   兰薰冲到了陌生男子那,问道:“你怎么样了?”   男子的表情甚是扭曲,可见身躯内受着怎样不堪忍受的痛苦。每道闪电落在昆仑山巅,都是一把刀切割着他的千络百脉。   兰薰见他努力支撑结界,不愿牵连外人,而身上的气息也并非凶恶之气,想来怕是自己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便道:“公子撑住,我来助你。”小手握上男子的长箫。   一股温暖灵逸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进入男子体内,蔓延在每条脉络中,将他的疼痛与疲惫都压制了下去。   男子不禁道:“姑娘果然……不愧为天神。”   兰薰浅笑:“公子亦是好眼力。”言至于此,也因真气的大幅度流失,身体一阵酥软。   可突然,任谁也未曾料想,天空突然有一角大放异彩。   二人看去,只见空中悬浮着一位素衣道人,斗篷掩面,衣袂飘飘,竟犹如天上派来的使者一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兰薰心间一凛——这人!就是跟踪自己的这人!似乎也是镂月所说的,将瀛洲人救出东海空间罅隙的那个道人!   ——竹中仙?!他怎么知道竹中仙……   ——竹中仙又在哪里?!   不等兰薰再思忖什么,整个昆仑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有股强大力量自脚下的土地汩汩上涌,似乎马上就会撕裂整座山岳!   “轰”的一声响彻耳际,兰薰只听见这声,眼前便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