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酒坛成精了 “仙君?”一双素白的手拍了拍云慎的脸,声音冷漠。 云慎翻了个身,咂咂嘴:“阿柳,不要闹,不是劝诫过你不要随意化为人形,你的长相会吓到别人的。” 阿柳强强忍住一个白眼,踢了踢云慎身边的酒坛子:“仙君可还记得昨日上边特地嘱咐过今日有一不明物体升仙,要您一定好好招待?” 云慎缓缓坐起身,双眼朦胧,疑惑地看着阿柳。 阿柳终于忍不住,提起一个空酒坛朝云慎扔去,吼道:“来不及了,酒鬼!” 鲜血顺着云慎的额头留下来,再配合着一张惊恐的便秘脸。 真的非常恐怖。 阿柳被吓得昏了过去,云慎顶着一脑袋血呼哧呼哧地赶去引仙路。 云慎站在仙界这一端,把手圈在嘴边,朝引仙桥上喊道:“喂——快过来,桥要塌了——” 桥上那人看不清喊话者的模样,只看见满脑袋血,怪吓人的,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云慎抹了抹脸上的血,刚要开口说话便看见引仙桥因为过了时辰化为虚无,桥上那人便毫无征兆地坠了下去,一瞬间就化为了一个小黑点。 云慎脸色苍白,正该考虑如何是好,便有几个天兵急忙跑过来,扒在天界边上,朝刚刚桥上那人掉下去的地方观望,可惜下面黑漆漆的,连个毛都看不到。 其中一个天兵痛心疾首道:“元慎仙君呐,你也太不把领导的话当回事了,昨日一再强调此人是关系户,你你你,怎么能喝酒误事呢!” 云慎有些愧疚,搓搓小手,轻声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另一个天兵面无表情地拿出捆仙锁,一眨眼功夫便把云慎捆了个结结实实。 天兵扶额:“还能怎么办,只能捉你去问罪了。” 云慎一路都在想对策,可惜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这还是云慎这个引路小仙第一次看见玉皇大帝,好像,和他想象中有点儿不太一样? 大殿之上,金黄的案几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戴着一顶奇高的冠冕。 那半个脑袋从案几后面走到前面来,本来眼睛里有团火,怒视着云慎,可是看见他满头血,便吓了一跳,道:“怎么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了?” 天兵挠挠头,道:“呃…可能就长这样?” 玉帝飞了一只杯子到天兵头上:“你当朕瞎子吗,那是血,赶紧拖下去洗干净,看着辣眼睛。” 云慎被拖下去呛了几口水又拖上来,心情很不好,可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戴着奇高帽子还比他矮半头的玉皇大帝后,“噗”的笑出了声:“玉皇大帝居然是个侏儒,哈哈哈哈嗝。”云慎被身边的天兵踹了一脚,立刻跪在地上闭了嘴。 玉皇大帝单手握拳靠在手边咳了咳,道:“云慎,你可知罪?” 云慎忙道:“小仙知罪,还望陛下从轻处罚。” 玉皇大帝的面子总算挽回了一些,神色也缓了一缓:“第一,你当差迟到,喝酒误事;第二你忽视上级命令,说明你根本不重视领导;第三,也就是最最最严重的罪,就是你胆敢公然侮辱上级,你你你,诶呦,气死我了…”玉皇大帝越说越激动,差点儿背过气去。 旁边的仙使很有眼力见儿,赶忙递过一杯水,为玉帝拍了拍后背。 玉帝缓了缓,显得颇为憔悴:“今日飞升之人,是灵宝天尊的关系户,你下去寻他回来吧。”玉帝叹了口气,颇为忧心道,“也不知道那么高掉下去,还有没有命活,若是人找不回来,怕是灵宝又要闹脾气…活着好累哦…” 云慎嗅到一丝八卦气息,偷偷问身边的天兵:“这位大兄弟,请问玉帝和灵宝天尊是什么关系?灵宝天尊也这么矮吗?” 玉帝满头黑线,终于忍无可忍,于是迅速闪到云慎身边,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云慎觉得自己飞了甚远,速度有些快,他有点儿想吐。在忍受极限时,他穿过几层密集的绿叶,挂在一个树杈上,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咔嚓”一声,摔了个狗吃屎。云慎晕头转向地站起来,发现自己居然被玉帝踹到一个深山老林里,头顶树木参天蔽日,所站之处盘根错节,树木的枝干如同魍魉鬼魅,气氛有些吓人,他坐在树干上思考了一会儿,此刻好想问候一下那个袖珍玉帝哦。 云慎双脚搭在树根上,正准备闭目养神,突然闻到丝丝沁人心脾的酒香,瞬间酒虫上脑,靠着一只比狗还灵的鼻子,闻着味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扒开树枝草叶,看到了一个小山洞,便猫腰钻了进去。 山洞里漆黑一片,云慎使了个小仙法,点燃一堆稻草,便听见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大哥,有人闯进来了。” “我又不是瞎子。” “哦,那他是坏人呢还是好人呢?” “我怎么知道。” “哦,那我去问问他喽。” 云慎惊恐地看着一坛酒蹦到他面前开口说话,尽管他是个神仙,可也没见过这么吓人的场景,然后本能地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指了半天,道:“夭寿啦,酒坛成精了!” 正在云慎恐慌之际,洞外走进一个人,白色长衫及地,看不清面目,声音温润却带了些训斥:“十月,你还不能化为人形,这样贸然说话,会吓到这位公子的。” 小酒坛往后跳了两步,看了看洞口的男子,又转身看了看阴影中藏着的一人,有些恼怒道:“阿金,你个杀千刀的,又假扮大哥骗我!会易容了不起吗?” 阴影里的人回应道:“是你自己傻,怪我作甚。” “够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语气冷漠,吓了云慎一大跳。 站在洞口的白衣男子语气颇为无奈:“阿金,你比他们年长一些,不要总是捉弄十月。” 云慎惊魂甫定,此时看一群酒精像看不到他一样不断争吵,脸上便多了几道黑线,然后戳了戳旁边刚从洞外进来的人,一脸茫然:“所以,这位兄台,这坛酒,哦不,你们,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正文 第二章 开个酒楼吧 站在洞口的白衣男子尴尬地笑了笑,走近洞里把之前躲在阴影里的人拽了出来,然后又抱了三坛酒依次摆好。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整个洞都亮起来了。 云慎本能地抬起手去遮挡耀眼的光亮,眯了眯眼,这才瞧清了洞里的全貌。虽是山洞,却布置地温馨异常,有床榻,案几,甚至雅致的屏风。令人瞩目的是,在山洞的一脚,有个围栏,里面摆满了许多坛酒,酒香就是来自这里没错了。 见云慎死死地盯着那些酒,注意力根本没放到这二人三酒上,白衣男子抬手佯装咳了咳,道:“这位公子,让你见笑了,我是桑落酒化为的小妖,公子叫我桑落就好。” 云慎侧头,这才把目光落在桑落身上,此人长了一副风流相,可是气质却斯文优雅,温润如玉。 “这位是我二弟,由西京金浆醪幻化而成,偶尔有些调皮,我们都唤他阿金。”桑落像公关一样展开标准式微笑。 “大哥,你确定他这是调皮?”之前的酒坛子又说话了,真是要命。 阿金踢了酒坛子一脚,撞到了旁边的酒坛子。 云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整个山洞的气压都低了,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抬眼一瞥,阿金已经躲在了桑落的身后,温良无害的模样倒叫人分外心疼。 “真是够了。”那个被撞到的酒坛子说。 云慎这才发现,洞内骤然压低的气压都是这个酒坛散发出来的,他不免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被撞的酒坛子开始不断颤动,并慢慢地飞了起来,不断膨胀,酒坛外壁开始展现出了丝丝裂纹。 “它它它是不是要炸了!”云慎开始慌了。 桑落指间一转,一层云气缓缓把空中的酒坛子包了起来:“春儿,莫要胡闹了,你马上就要修炼成人形,此时应静心修炼。”然后桑落又转向云慎,道,“这是剑南烧春,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突破瓶颈期便能化为人形,公子唤他春儿就好,只是…” 云慎眉毛一挑:“如何?” “只是她性格泼辣难惹,我劝你不要招她。”空中的酒坛子又抖了三抖,阿金啧道,“你瞅瞅,你瞅瞅。” 云慎沉默了一会儿:“你们酒还分男女?” 阿金一愣,这家伙搞错重点了吧,于是挠了挠头:“这还是看个人喜好吧,幻化时自己决定。” 云慎眼睛一转:“你们不好奇我是谁?” 桑落并没有介意他跳转话题的速度过快,笑道:“此处位置偏远,隐匿于丛林之中,连采药人也不能轻易找到,想必不是凡人,又见公子气宇轩昂,眉目间展现凛然正气,是从上面来的仙人罢,只是还没请教仙人的姓名。” 云慎被夸得很受用,一双桃花眼弯起,眼里波光闪闪:“真聪明真聪明哈哈哈,只可惜我只是一个小仙,叫我云慎就好了。” 大家一言一语地唠起家常,一个酒坛子费力蹦到桑落脚边,十分着急:“大哥,你忘记介绍我了。” 并没有人理他,甚至还有一只脚默默伸过来把他踢到了一边。 桑落十分热情好客,把各色美酒都拿给云慎尝了一遍,云慎眼睛里都直冒光,怀中抱着酒坛子,已有几分醉意,道:“若是能早日发现这一妙处,便不会在上面过那些无聊的日子了。” 桑落微微一笑:“与仙人不同,我们已在此处呆了几百年,倒是不觉得有趣。” 云慎抬眼,思考了一会儿:“不如…”云慎眼睛一转,嘴角弯起,笑里都带着些醉意,“我们去人间开个酒楼吧,那一定很有趣。” 桑落怔了一下,缓缓道:“此话当真?” 云慎抬眼,眼中星光璀璨:“千真万确,而且是人间最好最大的酒楼。” 次日清晨。 酒坛子觉得自己在奔跑,而且速度还不慢,于是它挣扎道:“是谁要谋害我!” 云慎翻了翻眼皮:“喂,破罐子,你戏真多啊!我背着你蛮累的哦,也不知道长个腿儿。” 酒坛子抗议道:“我马上就能幻化成人了,而且我有名字!我叫十月!” 云慎看起来从容不迫,脚下却不慢,几个眨眼的瞬间,已经行了好几里路,揶揄道:“那你又是什么酒?” 酒坛子挺起酒肚,看起来颇骄傲:“我是十月白,只有在十月才能酿成哦!” 云慎笑了笑,忽视他求表扬的样子,指了指桑落怀里的酒坛子:“没见这酒坛子说过话,它是什么?” 十月伏在云慎背上,语气都温柔了些:“那是我小妹,是以草药糯米酿就的杭城秋露白,味道甘美清冽,就像她的性格一样天真可爱呢!我们都叫她小白,她的修行还不够,所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幻化成人。”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日落时,云慎等人已经行至凡间的帝都甘靖城。 傍晚的甘靖城已经亮了灯,万家灯火绵延百里,商铺琳琅满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1]长街上车水马龙,满目喧嚣,只见一处楼台耸立于万家之上,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分外瞩目。 阿金望着满眼烟云繁景,感叹道:“两百多年了,如今的甘靖城果然与昔日有云泥之别,看看这奢靡的样子,果然叫人流连忘返,此处开酒楼,定会比之前在洞里有趣一百倍!是不是啊,桑落?” 桑落笑了一下,如沐春风:“是啊。” 云慎指了指那座最高的楼宇,目如星辉:“就是它了,我们的酒楼!” 十月在云慎背上滚了几个圈,十分兴奋:“云老板,带路吧!” 于是,在众人的兴致勃勃中,以云慎为首的天下第一大酒楼“云良阁”就开张了。其实是把别人的酒楼抢了,换了自己做老板。 两年后,云良阁的名声便响彻江南地北,招牌“朗月酒”千金难求,酒楼的云老板也成为达官贵胄的头号结交对象,一双桃花眼成为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一时间风光无限。 只是锋芒过盛,也成了茂盛林子中的出头鸟,被人紧紧盯着不放。 正文 第三章 一个好看的道长 甘靖城旁,妙峰山下。 灵感宫的弟子们正在听师父长老们念下山守则,一弟子掏了掏耳朵,觉得有点儿困了,站在最前侧的大师兄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瞬间便站好了。 灵感宫的弟子们有条不成文的法则:你可以不怕师父不怕长老,但是一定要听大师兄的话,大师兄叫往西决不敢往东。倒不是这位大师兄长了三头六臂罗刹脸,而是这位大师兄撑起了灵感宫半边天,刷碗扫地缝纫做饭样样精通,人长得帅气又常年面带微笑,实乃灵感宫一大宝贝,只是对待师弟们十分严格,不容犯错,不然肯定没饭吃。 “大师兄,等会儿下山我和你一组吧。”一旁的弟子冒着星星眼。 台阶上的师父咳了咳,和蔼道:“子安呐,你的修为甚好,其实不用下山,不如留在山上吧!” 弟子们抗议:“师父,大师兄已经烙了许多饼放在厨房里了,你不能因私不让大师兄下山历练,大师兄跟我一组吧!” 楚子安轻斥道:“对师父不得无礼,我独自下山,你们跟在我身边…”楚子安顿了一顿,又说,“会有危险。” 师弟们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心照不宣,大师兄此话的内在意思是:你们跟在我身边,是个累赘。 于是师弟们识趣地走开,三三两两下山去了。 玄道真人捏着胡子走到楚子安身旁,语气凝重:“子安,你悟性极高,他日必能飞升,我知你此番执意下山是为了儿时救你的那人,只是为师担心…” 楚子安双目半垂,捏紧手中一块玉的碎块,拱手道:“师父,假如我真得上天眷顾荣幸飞升,此恩未报我也不会心安。” 玄道真人一只手搭在楚子安肩上,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去吧,一路小心。” 楚子安给师父磕了头便背着包袱下山了。 一长老踱步而来:“玄道,此番便是最后一眼,何不好好道别?” 玄道从厨房捏了一块儿饼,眼中泪花闪现:“是啊,是时候该招揽一名会做饭的弟子了。” 楚子安自幼家里贫困,家父嗜酒如命,害死母亲又把他卖给人贩子。后来他被人救下放到灵感宫,再下山入世已隔十年。看到满目繁景,人流涌动,不免有些感慨。 找到一处茶馆落脚,边看街边人来人往,边听说书人讲述这十年风云变幻。 当今天子已过而立之年,只因先皇在位期间无心朝政,便把手中权力慢慢放了出去,先皇生性多疑,便没有令一家独大,但朝中结党营私之势越来越严重,天子脚下也敢争个你死我活。 楚子安志在降妖除魔,对于朝廷之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注意力便被另一桌饮茶的两个人吸引过去。 “哥,听说最近捐了个官?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兄弟我。” 另一人衣着较为华贵,可却显不出当官的气质:“哈哈哈,好说好说,改日咱们吃酒去。” 身着蓝色布衣之人搓搓手,谄媚道:“嘿嘿,那家云良阁,小弟还没去过,听说那里的酒才是天下一绝,也不想着能品一壶招牌朗月,浅啄任何一壶都是死而无憾啦!” 另一人手指弓起狠狠地敲了他脑袋一下,小声道:“你当真是要酒不要命啊,我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也想踏进那里?” 布衣之人捂住脑袋,凑近问道:“怎么说?” “那里百官聚集,消息最是灵通,保不准你听到了什么,那都是要掉脑袋的。”那人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暗杀懂不懂?” “道长,您的茶——” 楚子安微笑接过,道:“多谢。刚刚听那边两位小哥提到云良阁,何故这样有名?” 小二把毛巾搭在肩上,笑道:“那里原本便是京都最大的一座酒楼,一年前换了一个姓云的老板,卖得酒颇得官宦人家喜爱,名声大噪,成了天下第一酒楼,我们这些普通人是喝不到的,有些人砸锅卖铁去换一壶酒也是有的。” 楚子安面色微沉,道:“此处离云良阁可远?” 小二一笑:“不远不远,我们这儿是黄金地段,出了门前街左拐就是。” 此刻云慎正挑着一壶酒躺在房梁上看云卷云舒,余光瞟到一人从街角拐过来,在他的酒楼前驻足,却迟迟也不进来。 云慎站起身,看着他的脑瓜顶觉得有趣,便把手圈在嘴巴边上:“喂——” 楚子安闻言抬头,阳光晃在他的眼睛上,房上那人像渡了一层金粉,这楼虽高,却抵不过道长的眼力,楼上那人面如朗月,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辉,只是这么好的五官一会儿皱在一起一会儿又舒展开,静静观望了一会儿,道:“公子还是快下来吧,上面很危险。” 云慎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眼熟,就好像被袖珍玉帝踢下来的那一天,那人站在引仙桥上,他站在引仙桥这一端。 天呐,这个人不是来报仇的吧? 云慎脚下一滑,便从楼上跌了下去。 如果往前倒,便会落在道长的怀里。 可云慎是往后倒的。 落在后院切菜的十月面前。 落在刚切好的菜盆里。 十月拿着菜刀,眼睛比兔爷还红。 云慎活动了一下快要散架的筋骨,有气无力道:“十月,不可冲动,不可冲动,若是老板没了,你切这些菜又有谁给你发工钱?” 酒楼前的楚子安有些惊诧,他没想到那个人会真的摔下去,但看那人能爬到那么高的楼上,想必也是拥有不错的轻功,不会真的摔在地上。 确实不会摔在地上,摔在了盆里。 “门外有个道士…”春儿走到后面,话被眼前的景象生生憋了回去。 此时他们的云老板正和十月扭作一团,袍子都被撩了上去,姿势非常…恩,不雅… 春儿冷哼一声,甩下手中的抹布,扭头便走了。十月立马解除缠斗,追了出去。 云慎起身理了理袍子,走到大厅,朝门口张望:“那道长走了么?” 阿金倚在门框上,低声闷笑:“老板,你怎么能和春儿那丫头抢人?那你的生活得多少火药味儿啊,啧啧。” 云慎没理他,走到街上,左顾右盼。 “那道士早走了。” 云慎回头看着阿金,后知后觉道:“他俩啥情况,在一起了?!” 阿金脚一伸勾了一把椅子坐下,双手环胸:“你看十月被捉奸时候那着急模样。” 云慎脸色一黑:“注意用词好么!” 正文 第四章 一场大买卖 此时此刻,云良阁的所有成员都围着一个小酒坛子翘首以盼。 “要出来了出来了!” 云慎狠狠地敲了一下十月的后脑壳,嫌弃道:“你以为孵小鸡呢吗!” 众人只觉得眼前光芒一现,一个小女孩便出现在榻上,柔顺长发披散在肩上,肤如凝脂,抬起一双无辜闪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众人捂鼻,发出感慨:“也太可爱了吧!” 阿金与十月纷纷伸出魔爪,可还没碰到玉瓷般的手腕便被云慎一一敲打了一番,头顶传来云慎冷漠的声音:“有客人来了,此外,厨房里还有几个碟儿没刷。” 遣散了众人以后,云慎拉起小白柔弱无骨的小手,弯起桃花眼,温柔道:“小白啊,以后我就是你的云哥哥啦,其余的那些人都是坏人,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们。” 小白歪着头,转了转眼珠便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云哥哥。” 这一声“云哥哥”叫得云慎很是受用,眯起桃花眼便去大厅迎客了。 宽敞的大门处站了两个黑脸侍卫,阳光照在两个高大雄壮的侍卫身上,在酒楼大厅内投射出两个山一样大的影子,看着颇有威慑力。 十月伏在云慎耳边小声道:“老板,不会是来找茬的吧,要不我先带领大家撤退,你留下看一下情况?” 云慎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神色却十分冷漠。 二人眼神交汇之际,门口的大汉说话了:“请问云老板在吗?” 十月拿胳膊肘捅了捅云慎:“你看,私人恩怨,快去吧,不要伤及我们这些无辜。” 云慎迈出一步,轻摇折扇,月眉星眸:“在呢在呢,不知两位好汉所为何事?” 大汉铁打不动:“云老板,我家老爷要与云良阁做一场大生意,但还需提前看看云良阁的看家本事。” 云慎折扇一顿,低头沉思,面色凝重:“说话的方式简单点,没听明白。” 大汉脚下一跌,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单手握拳咳了起来:“我家老爷想用云良阁的招牌酒作为老夫人寿宴的独家供应酒,今日就是派我们来取两坛朗月酒尝尝。” 云慎抖了抖袍子,微微一笑:“早这样说多好,十月,去拿两坛朗月酒。” 他手指一挑,拨开酒塞,清冽的香味瞬间弥散开来,一闻便有些微微沉醉,意犹未尽之时,云慎便使木塞回归原位,手里折扇摇得颇快:“两位好汉,不知带够了银两没有?” 侍卫从腰上扯下一袋沉甸甸的袋子,道:“好说好说。” 云慎接过来颠了颠,折扇一头在手心一敲,桃花眼弯起,冲两位大汉的背影摇了摇手:“如果客官觉得味道不错,我们还可送货上门哦!” 十月在一旁捂住了脸,有这样的老板好丢人啊。 春儿从后面走了出来,手臂一震,水袖便从手中迅疾而出,直向十月而去。十月感到脑后生风,侧头一偏,单手撑桌翻到另一侧,另一只手从腰侧抽出一尺软剑,带着簌簌声音朝春儿面门夺去,步法之快令人咂舌,可是春儿的反应更快,一只水袖已缠上二楼的栏杆,脚下接力一蹬,身侧便擦着阿金的软剑翻上二楼。十月手腕一翻,抓住身旁的一把木椅便要朝着春儿扔去,而椅子的另一头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抓住。 云慎黑了半张脸,手上渐渐发力,把木椅死死地按在地上。十月见自己拗不过老板,便要去掀桌子,云慎整张脸都黑了,手中折扇一转,在十月脑袋上敲了个结结实实。 十月捂住脑袋,眼中泪花闪现:“老板,是春儿先动得手,为什么每次受罚的都是我!” 云慎又在十月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三下,一字一顿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许破坏酒楼里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 桑落听见打斗声,也从后面走出来,身穿围裙,拿着汤匙,样子颇为贤惠:“十月,春儿,莫要胡闹了,都说不要再接触人间的武功,是很危险的。”桑落看了一眼满脸绝望的云慎,补充道,“如果你们不小心把这酒楼拆了,云慎大概会心痛至死吧。” 春儿从楼上翻下来,冷然道:“十月的碟子没洗干净,便逃了。” 十月忙跑到桑落身边,不甘道:“桑落你看看,每天就因为那么那么一点点小事她就欺负我,还出手打我。” 眼见二人又要展开一番激烈打斗,桑落一手捉住一个便往后厨走去。 阿金坐在桌前嗑瓜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日复一日的闹剧,幽幽道:“他们俩天天秀恩爱,真是够了。” 云慎若有所思地与阿金坐在一处,抓了一把瓜子:“你们酒精这样谈恋爱?这么刺激吗?” 阿金吐出一个瓜子皮:“我可不这样,若喜欢一人肯定呵护备至。话说老板,又有小姑娘扒在咱们酒楼门外看你了,你到底欠了多少风流债啊。” 云慎手托腮作少女状:“我就算吐气她们也觉得我帅,我能有什么办法?” 阿金翻了个白眼,把桌上所有的瓜子装回自己的小口袋里,默默走开了。 每到夜晚的时候,甘靖城的灯便都亮了起来,云良阁便是万家灯火中最亮的那一盏,也是人流更迭最密集的那一处。门阀贵胄、朝廷忠臣皆在此处云集,酒香满溢,丝竹之声赞不绝口,可谓夜夜笙歌。只是朝廷中各个派别都在此处聚集,难免暗流涌动。可是云慎才不管这些,只要不破坏他的酒楼,不喝霸王酒,不闹出人命,他就可以容忍。 碗碟触地的那一声脆响吸引了正在看夜景的云慎,皱眉道:“阿金,这谁啊?” 阿金面不改色,手中擦着酒碟:“户部的员外郎和吏部的郎中,这是第五个酒碟了。” 云慎抿了抿嘴:“又是他们俩啊,这次叫他们赔十倍的钱。” “好的老板,对了,上一次那两个大汉是靖王爷府上的,要求我们供应太妃娘娘宴会的酒,还邀请您去坐席。” 云慎看着阿金,明显有些不高兴:“那我岂不是还要送礼,不想去。” 阿金:“……” 正文 第五章 看!一团黑气 靖王的生母齐太妃即将六十,前些日子还在云良阁定了酒,准备设个大宴,此时应该张灯结彩才对,可是全府上下却面色凝重。 云慎躺在房顶上掐指一算,翻身下来,从鸡窝里翻出一个皱巴巴的请柬,冲阿金招招手:“阿金呐,那个靖王府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阿金没拿正眼瞧他,鼻孔朝天:“你那点微末道行又算出什么了?” 云慎眨眨眼,伸出一根手指:“不是我算出来的,是我瞧见的。” 阿金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你说王府上方那团黑气?” 靖王府的太妃娘娘得了怪病,脉象正常,可就是昏迷不醒,医坊间名医都请了一个遍,全都叹气走了。 靖王爷已急了半个月,朝也不上了,眼看寿辰就要到了,当今圣上也会来,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医。 “老爷,要不请个道长来看看?” 靖王爷隐隐发怒:“天子脚下,怎能有妖怪作祟!” “大夫都让您寻遍了,这时只能各种法子都试试了。” 靖王爷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那你偷偷摸摸的。” 小厮一愣:“好……好的。” 楚子安自然也瞧见了王府上方这团黑气,正欲施法探查一番,便被几个小厮从侧门拽进了王府,然后几个小厮就跪下眼含泪花:“求道长救救我家太妃娘娘吧!”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道:“那、那带我去看看吧。” 隔着纱帘,一个老妇人静静卧在榻上,双目紧闭,面色却红润。 令楚子安觉得稀奇的是,这老妇人身上半点妖气也无,可是王府头顶的那一团黑气是妖气无误。 巡视了周围的一圈人,他一手负剑,一手在胸前捏了个剑诀。 普通人只当看傻子一样看着这道士念了一段咒。 但有一个婢女开始口吐白沫,楚子安快步上前,一指点在她的肩头,另一掌击在婢女胸口,瞬间人便飞了出去,吐了一地血,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慌了,开始四处散去:“救命啊,道士杀人了!” 楚子安感到很无力,翻身落到院中:“大家都不要跑!妖怪可以随时附在你们任何人身上!到我这里来才安全!” 大家哪里肯听他的话,只信自己看到的。 楚子安不是没想过这样会引起府内骚动,但是如果刚才不一掌把妖物从婢女身体里逼出来,那女孩就会死。 于是他把剑横在胸前,双手捏诀,快速念了一段咒语后,便把剑在地上一点,瞬间一股力量从剑尖扩散出去,把所有人都包围在无形的结界中。 刀剑入鞘,方才不温不火道:“妖物还不现形,你逃不掉了。” 一女子从角落里走出,舒展了一下四肢,笑了笑:“想不到你法术这么厉害,不过,却困不住我哦。” 楚子安指如剑,迅速朝女子点去,女子如幻影般轻飘飘移到一旁,手指翻动卷起不少落叶,以迅雷之势朝楚子安而去。楚子安剑已出鞘,换攻为守,挡在身前形成一个屏障,他侧头避过一把薄刃,可还是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细痕。 楚子安躲得极快,薄刃只是浅浅划破了皮,不至于要他性命,可是还是有一种不安涌上心头。 就在这一恍惚间,女子已化为一股无形黑气欺身上前,如同魍魉鬼魅,全数从脖子上细微的伤口中钻了进去。 楚子安一惊,立刻捏诀调整内息,可惜已经太晚。 黑气在他的体内乱窜,记忆也从脑海中翻涌而来,是他内心最不愿企及的过往。 “爹!别再打娘了,求求你!我会去挣钱!我给你买酒喝!” “滚开!”一声怒喝。 少年闭上眼,准备接受惨无人道的拳头,只不过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几近断气的母亲替他挡了下来。 “娘——” “啧啧啧,小道长真是令人心疼呢,不知道我们正义凛然的道长有没有做出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 楚子安气息开始紊乱:“别说——” 他挣扎了很久,也昏迷了许久,直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附在他的眉眼处,暖意散开,才觉得舒心了一些。 等楚子安醒来的时候,入眼处,便是靖王爷的一张大脸,不说吓得半死,也是吓了一跳,问道:“王、王爷?” 靖王爷有些好奇:“咦,你怎么知道我是王爷?” 楚子安指着他的衣服,道:“王爷的衣服富丽华贵,肯定不是……” 靖王爷打断楚子安的话:“是了是了,没傻没傻,还要感谢道长!” 楚子安满脸疑云:“我不是在院中,我——” 靖王爷再次打断:“是了是了,你倒在院中,是你师兄救了你,你师兄还说我们错怪你了,是你帮忙把妖物打跑了,救了老夫人。” 楚子安:“什么师兄?!!”他不是大师兄么??? 靖王爷站起身,抖抖袍子:“你师兄很神秘,带着面具,看不见模样,把你救了就走了。” 楚子安皱了皱眉:“那妖物?” “带走了。”靖王爷显然不想和楚子安多说话,道,“你师兄说你有傻病,这次醒来肯定会犯,所以我不与你计较了。” 楚子安:“???” 靖王爷又缓缓道:“你是王府的恩人,便留下来参加宴会,尝一尝朗月酒吧。” 楚子安已下床整理衣袍,听到朗月酒一词手下一顿:“朗月酒,云良阁的朗月酒?” 靖王爷眉毛一挑:“正是。” 楚子安犹豫了一下,缓缓道:“不知王爷可否让我与这云良阁的云老板见一面?” 靖王爷回头看他:“你这话说得奇了,云老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甘靖城的人基本都认得他,还须我引荐做什么?”见楚子安态度坚决,又补充道:“参加这次宴会,你就能见到他了。” 云慎昨晚喝了几壶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阿金倚在云慎卧房的门框上,擦擦早饭留在嘴上的油,道:“不是说去参加靖王府的宴会?怎么还不去,听说皇上都到了呢。” 云慎一下从榻上跳起来,快速套上衣服,一路跑着赶到靖王府,猛敲大门。 开门小厮惊恐地看着云慎衣冠不整的样子:“云、云老板有什么事?” 正文 第六章 守株待妖物 云慎把眼前的发丝撩拨到耳后,从怀里扯出一张皱巴巴的请帖。 开门小厮看到请帖先是一怔,然后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云老板,我们这是晚宴,您来得真早啊!” 这边云慎黑着一张脸,捏着请帖的手一紧,这个杀千刀的阿金! “云老板,既然来了,那就进来歇息会儿吧,已经为您备了上好的客房,再过几个时辰晚宴便开始了。”靖王府的老管家慢慢走过来,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厮也不客气,跨过门槛就跟着府内的小厮走了进去。 靖王爷是当今皇帝的弟弟,深受宠信,宅子自然也建得十分气派。入门处便看到一道影壁贯彻东西,上面两只石砌的貔貅栩栩如生。正房双龙滚脊,富丽堂皇,长青石铺的庭院两侧矗立着两排兵器架,六根直入云霄的拴马桩便扎在正房前面。转入一条回廊,却仿佛进了一处室外桃园。 云慎踏上檐牙交错的九转回廊,手指一寸寸抚过檐板上精细雕刻的山水诗画,笑得一派春风:“王爷倒是好雅致,可是,此处的风格却与前院大相径庭。” 引路小厮脚下一顿,却一笑带过,比了个请的手势。 见这小厮欲言又止,面色蜡黄,云慎便起了心思:“王爷是舞刀弄枪出身的,应该更符合前院那种风格吧?这后园不像是王爷的手笔。” “云老板,王爷的心思,小人自然不知道。” 云慎的扇子在手心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小人不敢,小……” “嘘!” 小厮下意识地快速闭了嘴,看着面前的云老板好似一只惊弓之鸟。 云慎侧身隐在廊下,从绿叶丛林的缝隙中望过去,一袭白衣正坐在石桌前擦剑,剑眉微皱,露出一张温柔却刚毅的侧脸。 这若不是那个从引仙桥上掉下来的索命鬼,又能是谁! 脑子里刚闪过这一个念头,他的两条腿便不自觉地迈开了步伐,迅速消失了。 一劲掌风携带着草叶而来,却在面前又化为春风般温柔,随后一袭白衣便已到了眼前:“何人在此处鬼鬼祟祟!” 小厮忙道:“是小人和云良阁的云老板!” 楚子安负剑而立,语气和缓:“你方才说,云老板与你在一起?” 小厮看了下身边的一团空气,欲哭无泪:“道长信我!” 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楚子安才缓缓道:“这么浓的酒味,我自然信你,只是疑惑他为何躲我。” 云慎脚下不慢,转了一圈园子,左拐右拐竟让他摸到了客房,便赶紧猫到屋里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去了。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靖王府也挂上了彩灯,宾客络绎不绝。 云慎是被身下的床有一下没一下的颤动吵醒的,下意识把被子裹到身上直挺挺坐起来,喊道:“劫色了!” 后来定睛一看,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床头,搭着的那只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他的床板。即使逆着月光,也能看到他一副狡黠的嘴脸。 云慎伸出一个爪子往那人脸上抡去,嘴里骂道:“你个杀千刀的!上午的帐还没找你算,这会儿你又上赶着来挨打!” 后者头一歪,轻松避过云慎的袭击,笑道:“老板,你该不会在天上做睡神吧?我好心好意来提醒你,你反而打骂我,这没有道理。” “道理你个大头鬼!你来做什么?” 阿金从椅子下面掏出一袋东西扔到床上,道:“你出门忘带礼金了,桑落叫我给你送来。” 云慎撑开袋子,喃喃道:“为什么感觉变多了,直接送钱会不会太俗?” 阿金摸着下巴,平静道:“我也觉得不妥,所以临走前又从你的柜子里拿了点放到袋子里。” “滚。” “云老板,宴会马上开始了,可以去前厅了。” “好,我知道了。”云慎开了门,又道,“诶,你等等,请问王府中那个道长可会去参加宴会?” 小厮答道:“会去的,还和王爷说要见你。” 云慎只觉脑中一炸,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弯下腰捂着肚子,叫唤道:“欸呦,我肚子痛,我不行了,麻烦你帮我把礼金带过去,就和王爷说我病了,实在不便出席宴会。”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小厮茫然地接过那袋金子,对着门板回了句“哦”。 云慎转过身,就看到阿金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上次不是救了那道士,为何害怕见他?” 他对着阿金,摸着鼻子讪讪道:“还记得之前我与你们说我是做错了事被贬下凡?那个道长就是从引仙桥上掉下去的。” “那如今把他带回去,不就可以返回天庭继续做仙了?” 云慎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回去实在无趣,哪里有这里好玩?” 阿金冷笑了两声:“我看你是怕还没回去就被他灭了吧。” “我不与你闲扯了,我来这里有正事。”云慎绕过阿金,走出了客房。 阿金跟在他身后,道:“你怕那天的妖物再回来?” 云慎皱眉:“本来这破事儿与我无关,然而那妖物心气儿高得不得了,被我重伤肯定不服气,会来找我麻烦。最重要的是,她惦记着道长的修为,如果被她得逞,我再与她缠斗肯定会多费一番功夫,那岂不是更加麻烦,所以今日来守株待兔。” 阿金没给他好脸色,冷冷道:“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个数吗?上次被打得卧床好几天,如今还有好几处伤势未愈,今日又来找打?” 被阿金这么一说,云慎面子有些挂不住,他顿住,回头拍了拍阿金的肩膀:“兄弟,我可以先杀了你么?” 阿金嘴角一弯:“不可以。” “为何?”云慎的手逐渐用力。 “你打不过我。” “那我再忍一忍吧。” 宴会已经开始,排场很大,太妃坐在上席的右侧,百官齐聚,都在等一个人。 楚子安扫了一周宴会上的宾客,他也在等一个人。 一声锣鼓喧天,一队人马自街巷的远处而来。守在王爷府门外的小厮跑进来,气喘吁吁:“来了!” 后院中蹲在一处草丛的云慎也兴奋地搓了搓手,眼中星光闪烁:“来了!” 正文 第七章 六个大窟窿 一只黄金靴踏进殿中,瞬间便看到一群黑压压的脑瓜顶。 他走到上席,扶起跪在地上的老妇人,柔声道:“太妃请起,今日便不必多礼了。” 老太妃站起身,一双手扶住皇帝的肩膀,颤声道:“瘦了。” “前些日子听说太妃病了,却因国事繁重,未能前来看望,还望太妃不要怪罪。”见太妃摇了摇头,又道,“听说是有妖物作祟,不知那日施恩的道长可在这殿中?” 靖王爷点点头,拉着楚子安走到殿中。 他上前一步:“草民是灵感宫弟子楚子安,我并未做什么,那日中了妖法,是另有他人降伏了妖物。” 楚子安口中的妖物此时正如同暗影一样快速穿梭在靖王府的后园中,只是今日王府张灯结彩,云慎又眼尖,顺手便甩出扇子挡住了妖物的去路。 黑影慢慢汇聚出一个人形,软声细语却充满杀意:“又是你?” 云慎收回扇子,咂了咂嘴:“怎么?你不是来找我的?那还真是怪伤心的。” 女子拧眉,样子颇为嫌弃,道:“懒得理你。” 云慎手指敲扇,叹了一口气:“阿金,这次,别再放过她了。” 女子心中一紧,这才看到云慎身后的柱子上倚了一个人,只是恰好隐在月色的阴影中。身形还未来得及动,阿金便已至她眼前,一掌朝面门而来,当即涣散为一团黑雾四散离去,后又凝成一股劲风带着凌烈的架势朝云慎快速攻去。后者展开折扇挡在身前,却被这力道打退了几步。 云慎收回扇子,有些不满:“你这几天吃什么了,为什么被上次重伤后变得更厉害了!” 黑影又化为女子模样,冷哼道:“若不是你那日突然冒出来救了那个臭道士,我会比现在更厉害。我正愁没有找到好的宿主办事,你今日就来送死,很好。” “小心!”阿金手中幻化出一把剑,快速逼近,女子迅速转身,几缕黑气化作银针飞出,剑身在阿金身前转了几个弯,银针便化为虚无,女子弯腰躲过云慎的折扇,一脚抬起勾住他的袖子,手中又凝聚一团黑气尽数向阿金飞去,被阿金轻松避过,手臂却被阿金的剑划出一道伤口。妖物单脚旋转,勾着云慎衣袖的脚尖一用力便顺势攀上云慎的身侧。阿金剑已脱手,迅速在女子背上划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身形迅速逼近,剑归手中直至她的后心命门,可她却在剑尖刺入皮肤的刹那化为一团黑气,剑气去势已成,阿金即便已经收力,却还是刺入了云慎的肩窝。 云慎闷哼一声,扇子掉在地上,黑气顺着伤口全数进入云慎体中。 “他是神仙,只有这一处命门所在,才能让我进入体内,谢谢了~” “你故意拿后心对着我,不过是你的命门之下是他的命门。” “全对。”女子在云慎体内伸展了下肢体,又道,“这幅躯体也不比那个臭道士的差。” “从他的身体中滚出来。”阿金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女子玩味地笑了笑,拔腿就跑,只剩下声音回绕在院中:“我打不过你,我出来不是找死!” 无数打斗场景以及自己的老板把自己奉为救命恩人的感人场景已在阿金脑中盘旋不去,可这结局阿金万万没有想到,所以没能做出立刻追上去的反应。 大殿之中,皇帝坐在上席,对楚子安口中的“另有他人”很有兴趣。刚要开口询问便看到一道身影迅速闪入殿中,直向自己而来。 楚子安的步伐比那道身影更快,此刻已挡在皇帝面前,与刺客之间隔着一扇一剑,短短数秒,二人已过招十下。待楚子安看清来者面目,手中剑法便慢了一步,扇子已在他的脖颈旧伤处再次留下一道印记。 楚子安把剑抵在身前,双目微合:“是你!” 云慎嘴角弯起:“道长的功力没有长进呀~待我解决了正事再来找你。” 他迅速绕到楚子安身后,掌变为爪朝皇帝脖子而去,一把剑隔开他的手,二指点在他的肩窝,剑顺势穿透他的手掌,闷哼一声迅速后退,倚住墙壁喘息。 楚子安收回二指才发现指间已沾了鲜血,再转看墙壁那人,半个肩膀的衣服都变为了红色。 就在楚子安晃神之间,对面的人手中已幻出一柄利刃,迅速朝皇帝而去。 等阿金赶到大殿中的时候,场面已经混乱不堪,“护驾”之声如雷贯耳,可实际上只有楚子安一人在护驾,他正在捏一个剑诀,一剑化为六剑直指云慎。 等等……云慎?!! “住手!”可惜为时已晚,六剑齐发,无一不穿透云慎的身体,然后去势不减,带着鲜血钉入身后的墙中。 阿金扶住云慎残破的躯体,隐隐发怒,一字一顿:“再说一遍,滚出来!” “本来没想要他的命,但是他的命门被伤了两次,身上又重伤多处,别白费力气了,没救了呢!” 阿金抬掌附在云慎胸口,一阵内力正把妖物一点一点逼出云慎体内。 “你、你干什么!你这样他更活不了!”妖物有些惊慌失措。 阿金力道不减,直到一团黑气从云慎肩窝散了出来,才缓缓道:“用你的元神,足够了。” 妖物被阿金强硬从云慎体内逼了出来,虚弱不堪,还来不及逃亡便被打散,只留一颗元神落在阿金手中。 阿金把云慎背在肩上,却被楚子安拦住了去路。 “对不起,我……” 阿金停下脚,声音没什么感情:“你不必道歉,是我先伤了他。他还有救,只是一刻都不能耽误。” 楚子安跟在阿金身后:“我和你一起去,也许能帮上忙。”后者没有回话,算是默许。 刚进了云良阁的门,桑落便迅速接过云慎,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见在门口戳着的二人不回话,便抬手往云慎体内输送内力。阿金拦住他,道:“你的修为来之不易,这些年更是越来越难,你何必……还是让小白来吧。” 桑落侧身躲过阿金的手,语气中已经带了些许少见的焦急:“我叫你跟去,怎么还叫他这样子回来?” 楚子安踟蹰在一旁,道:“是我把这位公子重伤至此,我……” 阿金觉得此时分外烦躁,回头道:“你闭嘴!” 楚子安:“……” 正文 第八章 被喂胖了 等云慎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如一觉不醒。他略微动了一下手指便觉得浑身上下的皮肉都如针扎一般。 可令人更害怕的是他的床边坐着那个索命鬼,依旧是一袭白衣,唯一不同的就是身上染了血。 他刚要假装继续昏迷,楚子安便开口了:“对不起,我昨日把你误认为妖魔,才对你下了杀手。” 云慎眨眨眼:“那引仙桥的事便不作数了?我们一笔勾销?” 楚子安剑眉微拧,愧疚难当,并未理会云慎那档子事:“小白昨日为你疗伤时,说你此次身体遭受重创,需要悉心调理一番,为了弥补过失,我会负责你日后的饮食。” 床上的云慎抖了三抖,刚要拒绝,十月和阿金就破门而入:“道长,那个红焖猪蹄是不是快好了!等着你起锅呢!” 楚子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十月捉住了袖子,往门口拖去。阿金自然也想走,可惜被床上的半残死死拖住。 阿金心急如焚,他看着十月拉着道长的背影欲走愈远,就好像猪蹄自己长了脚,离自己远去,于是不耐烦地给了云慎一个眼刀。 此刻云慎正忍着剧痛用力抱着阿金的胳膊,半拉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只有一双腿还遗留在床板上:“你们疯了吗!那个道长怎么在这里,还管我的饮食,确保不会下毒害死我吗?” 阿金肩膀一耸,便把身上的“包袱”抖搂到床上,皮笑肉不笑:“下毒害你都嫌浪费粮食,如果他真要对你不利,对付像你这样的废人只要动动脚趾头。”见云慎被摔得呲牙咧嘴,又补充道,“关于你导致他升仙失败的事,我旁敲侧击过,但我估计他可能下凡摔了脑子,已经不记得了,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不和你说了,不然猪蹄连渣滓都不剩了。” 一瞬间,屋中便只剩下一个半残。 云慎自己冷静了一会儿,便看到一个小丫头走到自己床边,柔弱无骨的小手附上他的额头:“云哥哥,你感觉好些了吗?” 他顺势闭上双眼,声音沉静:“丫头,为了救我没少耗费你的灵力吧。” 小白收回手,摇了摇头:“只要能救云哥哥,这都不算什么的,我只是害怕救不了你。” “还是小白最乖最好啦!”云慎侧头,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却突然停住,只见两滴豆大的泪珠顺着小女孩的脸颊滑过,“怎、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开口小白的眼泪便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昨晚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六个血洞,肩膀差点废了,我、我好害怕你就那样死了!” 云慎有些不知所措:“有、有这么严重?” 小白:“哇……” “……”云慎艰难地下了床,利索地扎了个马步,双臂扬起,干笑道:“别哭别哭,你看我身体好得很!” 安静了两秒,一抹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外衣上。 “哇……” “轰”的一声,云慎房间的门被力拔千钧之势轰碎,随即便看到门口站了气冲冲的四个人和一脸茫然的楚子安。 “活了这么多年没让小白哭过,云慎你好大的本事!” 被骂的双眼一番,直挺挺躺在床板上,再不动弹。 众人心下一惊,楚子安端着一碗粥走到云慎面前,有些担忧:“你还好吧?” 床板上的“死鱼”闭着眼:“我胸口疼。” “那我给你揉揉?” 云慎突然睁开眼,惊恐地捉住那只伸过来的手,有些紧张:“我的房门值好些钱,如果你能把它补上,我就好了。” 众人感到很无语,默默散开了,只有阿金扔了一块从厨房带出来的生姜,正好砸在云慎的鼻子上,两条鼻血留了出来,于是画面就变得异常诡异。 楚子安默默抽回手:“这是补血的药膳,对你的恢复有帮助。” 后者顶着两条鼻血接过碗,微微叹息:“只是这一碗众多药材熬制的药膳,对我来说,不如一碗酒来得实在。” 楚子安沉默了一会儿,看见他把药膳喝了一半,终于忍不住说:“我听闻你这里的酒千金难求,很多人砸锅卖铁也要浅酌一壶,这么做实在……不妥。” 云慎用衣袖擦了擦鼻血,又将整张脸叩在碗中舔了舔碗底,然后抬起头:“道长你这个粥真是不错,为做报答,你去酒窖选一瓶酒吧。” “我不喝酒。” 见楚子安拧眉,云慎咂咂嘴:“别客气嘛,再说你不尝尝我的酒,又怎么知道那些人砸锅卖铁来买酒不妥?” “那你有没有想过,砸锅卖铁又该如何生活?” 云慎更是惊讶:“我是卖酒的,只管收钱,其他人的生活我咋管?” 楚子安盯了一会儿他,后又微微叹息,拿起被云慎舔得光溜溜的碗,笑道:“云老板说得没错,是我僭越了。” 这人该别是个白莲花吧!云慎瞬间恶寒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子安低头看这人在床板上假意颤抖,又想起那日他在房上挤眉弄眼,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道长有事问我?” “并不是。”楚子安欺身上前。 云慎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居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碰触不过一瞬,便如火烧一般。 楚子安伸手替他擦掉了脸上的药膳,转身走了。 脸上余温未散,云慎只觉得心中如脸上那一处火烧一般,是他丢失已久的羞耻心在作祟。 几日后云慎终于能下床走动,可令人尴尬的是,由于每天都被楚道长的大餐侍奉,食量大增,衣服有些紧了,勒得伤口疼。正在犹豫之际,阿金打着饱嗝进来:“听说楚子安特意给你做了叉烧包?我来替你尝尝。” 云慎翻了个白眼:“天天来我这儿抢饭,没给你撑死啊?” 阿金表示不服:“要不是昨日你塞了三碗米饭,小白说对你恢复不利,今日的饭会变少吗!” 继续与衣服作斗争的云慎啐了他一口,道:“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阿金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用脚尖勾起叠放在床头的衣服朝云慎甩去:“楚子安没和你说?他给咱们都买了新衣服。” 云慎从脸上扒下衣服,皱着眉:“他有钱?” “自然没有。”看着云慎的脸色越来越黑,补充道,“你那天柜门没锁!” 正文 第九章 皇室秘辛 “有眉目了。”在云慎快要爆发之际,阿金悠悠开口,“靖王爷藏了个私生女在府上,名曰婉纱,此女很有才情,但终究见不得光,因此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后园的山水诗画皆是出自她的手笔。” 见云慎并未回话,阿金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起闲事来了,这不像你。” 云慎手下一顿,桃花眼弯起,嘻嘻一笑:“我其实是靖王府的老管家你信不信?” “信你个鬼。最可疑的是这个私生女现在下落不明。” “你怀疑这事儿和妖界有关系?”云慎已经穿好衣服,伸了伸懒腰。 阿金没说话,从鼻孔里发出了个“嗯”。 很多人没见过妖怪,自皇帝遇刺那天看到一团黑气被打散后,吓得好几天没上朝,皇帝也干脆停了早朝,放了众臣的假。 云慎和阿金赶到靖王府时,恰巧看到靖王爷无所事事地坐在大厅中发呆。 “靖王爷,你还好吧?” 靖王爷恍若身旁无人,只盯着屋外兵器架上的一柄长枪,喃喃自语:“这把长枪,就是那人赠予我。” 云慎顺势坐在客座上,抬起茶杯抿了抿,等着听故事。 “也是这把长枪,从这里,穿透了她的胸膛。” 云慎一口茶梗在喉头,咽不下去,干脆吐回了茶杯里,然后递给站在一旁的阿金。 阿金没接,绕过他停住空中一只尴尬的手,皱眉:“她死了?” 靖王爷这才回神,点了点头。 “虎毒不食子,怎么王爷连自己亲生女儿还能下杀手?”云慎放下茶杯,有些不怕死地开口。 王爷摇摇头:“不是不是,我亲手杀了孩子他娘,孩子被人带走了。” “谋杀亲妻……唔……”阿金伸手捂住云慎的嘴,看着靖王爷:“是被妖怪拐走了?” 王爷继续摇头:“我不知那些是什么人。”一阵沉默过后,王爷继续开口,“多谢云老板,金公子那日施以援手,才让圣上没有受伤,这件事就至此了结吧。” 见王爷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愿,云、金只好离开王府,但二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这两人偏偏死心眼,得不到的答案还要一直想,导致晚饭都少吃了一碗。 平时与他们抢饭的十月最先发现这二人的异常,扒拉了一口饭:“怎么你们今天斗志不高?这一盘鸡翅膀都被我扫荡了。” 云慎单手托腮,两只筷子都叼在嘴里,另一只手抵在筷子尾端,说话也说不清楚。 看着一脸疑云的众人,阿金开口:“今日我们去了靖王府,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桑落放下碗筷,悠悠开口:“身子骨才刚刚康健些,还敢往靖王府跑?” 云慎吐出筷子,双手指着阿金:“是他带我去的!” 阿金还来不及辩解,桑落便跟了下一句:“就算云慎要去,你也该阻拦他。” 阿金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得转向一旁安心吃饭的楚子安:“你也在那里住了好几日,有什么线索没有?” “那日不只一个妖物,只可惜事发突然,云老板突然冲进来,我只得留在殿中保护皇帝。你们口中的靖王爷的私生女,大概就是那日被另外的妖怪带走了。” 云慎已经坐不住:“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私生女去了哪儿?” 此时楚子安已经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碗筷,说话也慢吞吞的:“这剩下的……” 云慎往前凑了凑,他与楚子安隔得远,半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蹭了不少菜汤子,可却等来一句:“我也不是很清楚。” 一句“干你娘”就要爆出口,楚子安依旧慢吞吞:“那女子不是普通人,王爷发现她是妖以后,便杀了她,对孩子终究是没能下杀手,还请了一位道长封印了妖力,藏在了府里,直至皇帝遇刺那天,才失去踪迹。” 春儿突然把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吓了众人一哆嗦,语气冰冷:“男人都是害人精。” 在座的男人们感到很紧张,十月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没敢,灰溜溜地去厨房刷碗。众人也没再敢提这个话题,默默散开了。 事情过去了好几天,云慎想要的答案没得到,有些颓丧,这日又躺在房顶上看云,余光却时不时地扫着靖王府的方向,如此分心,以至于直至黄昏他才看见楚子安也上了房,正坐在他身边。 “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在这儿干什么?” “没多久,怕你再掉下去。” “……” 最后还是云慎打破了尴尬:“你就不好奇王爷为什么不去找私生女的下落?”说完就觉得自己问得是什么狗屁问题。 楚子安看了看远处的靖王府,声音平缓:“因为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王爷的亲生女儿,妖女的爱人也不是王爷。” 云慎只觉脑中一炸,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皇室秘辛,你难道不是从出生便在山上修炼?” “你不记得?”楚子安盯着他,眼中没什么波澜。 云慎摇摇头,后又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流落在民间的皇子吧!”楚子安嘴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刺痛了他的自尊心,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减少去茶馆听书的次数了。 就在云慎想要锤头顿足弥补自己的错误时,楚子安却已经从房顶腾跃而起,转瞬飞出数丈,直奔靖王府。 云慎下凡时被封了一大半本来就没多少的仙力,再加上之前又受了伤,云良阁离靖王府虽然没多远,可他却要靠走的。只是等这半残气喘吁吁赶到靖王府,黄瓜菜都凉了,私生女刺假爹的场景也已经落幕。 一个柔弱的女子跪在已经是个血人的王爷面前,泣不成声:“对不起,我总要给娘,给众妖一个交代。” 三日后,靖王爷以国礼制度风光下葬,皇帝下旨守孝三个月。 夜黑风高的夜晚,云慎提着酒壶来到靖王爷墓碑前,还未近前,眼尖的他便看到墓前还立着一人。 侧身隐在树下,便听墓前那人缓缓道:“做这个交代的人,应该是我。” 正文 第十章 不仅有酒还有故事 墓前驻足之人是当今皇上没错,云慎虽信不过自己的功力,却十分相信自己的眼力,此时他粗略计算了一下逃出重重包围的几率为零,于是干脆从树后出来,一步步朝墓碑走去,开始表演。 一瓶价值连城的朗月酒洒在墓前,缓缓跪下实打实地磕了三个头,才缓缓说道:“此前受过王爷恩惠,特意前来祭奠。”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愈走愈远,云慎终于还是没忍住:“你可知王爷是自杀身亡?”他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的箭矢泛着寒光,可还是紧跟了一句,“就算是来墓前祭奠,也不愿脱下这身皇袍?” “放肆!” 数箭齐发,云慎紧张地闭上了眼,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过后,才掀起眼皮,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阿金,不是说好了我刚开始质问你就出现吗?!” 阿金一边抵挡着下一波的箭矢,毫无愧疚之情:“刚才桃子没啃完,丢了可惜。” 云慎此刻很想倒戈到对面阵营去,可是想了想自己没什么战斗力,还是忍住了。 一番思想斗争后,云良阁的众人以及楚子安已经解决了只知道暗搓搓放箭的影卫,也生擒了当今皇帝。 皇帝被春儿粗鲁地押到云慎面前,却不显狼狈,声音平静:“这一切都是你故意所为?” “嗯嗯嗯。” 皇帝本来还想反抗,可见到远处走来一人,便不复平静:“你、你怎么没死?” 靖王爷的脸在夜色中逐渐明朗起来:“活着来确定一件事,如今我确定好了,请你把他的身体还给我吧。” 楚子安此刻已经拟了剑诀,一道屏障困住想要挣扎的皇帝:“妖物还不现形?”随后他又画了一道符,口中振振有词。 一道黑气挣扎着从皇帝身体中钻出来,慢慢汇聚成型,一声嘶吼震得云慎牙齿打颤,他只好悄咪咪躲到一块巨石后面,果然没一会儿功夫,妖物就被解决了。 王爷紧走了两步,抱住皇帝的身躯,声音颤抖:“阿嵩。” 楚子安收剑回鞘,眉眼低垂:“抱歉,他已被妖物附体多时,妖气噬心,我们已无能为力。” “我知道……”他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云慎从石头后面钻出来:“王爷,我知你向来对皇位没有什么兴趣,可是国不能无君,并且日况愈下的风气也该整整了,这些只知道内斗的昏官摔了不少我云良阁的酒碟儿了。” 王爷紧紧环着皇帝的躯体,虽然伤心却没失了魂:“这次,我便再助他一次,替他守着这个宝贝江山。” 次日,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因病身亡,年仅十岁的长子登基,其母元太后垂帘听政。 老百姓们听完觉得这几天过得真是刺激,茶馆里说书的都没有这么精彩的故事。唯一令众人不满的就是皇帝暴毙需守孝一年。 云慎也很不高兴,因为众臣守孝,云良阁的客流量急剧减少,他柜子中的银子也急剧减少,成日无所事事,只好坐在大厅里与大家嗑瓜子,唠家常:“前些日子我去靖王府,你猜王爷怎么打理国事?” 阿金瓜子皮吐得满天飞:“怎么?” “他混成太监站在太后身边听大臣都说了啥,然后回到王府暗搓搓批奏折。” “啧,牺牲真大。”阿金磕开一个瓜子,“话说那天你和楚子安到底和王爷说了什么?导了假死这一出戏?” 云慎桃花眼弯起:“想知道?”见阿金点头,他竖起两个手指,“二百两。” “呸,不要脸。”瓜子皮吐了云慎一脸,转身欲走。 云慎拉住他:“二十两。” “二十个铜板,多一个子儿都不听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云慎这样拥有强烈的好奇心,桑落最近出去办事了,十月和春儿忙着亲亲我我,小白又每日忙着钻研医术,这件事已经憋了好几天,只是没有人问他,主动说出来又显得他不够有格调,如今终于有人问起,他心里早已感动落泪,根本不在乎多少个铜子儿了,于是他喝了一口茶,急不可耐地说出来。 那日楚子安上房也是因为那是观察王爷府的最佳地理位置,他早就知道王爷府会生变,所以发现王爷府有异动时立刻到达第一现场制止了一场刺杀活动,而云慎到达现场后阻止了一次自杀行为。 云慎确确实实是王爷府的老管家。这个事儿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他偷溜下凡喝酒,曾经偷酒无数,从未失手,可那天不作美,搞小动作被一个老头发现,正在脑中搜罗比较合理的解决方案,老头却示意要请他喝酒。二人对坐,慢慢地老头便有些微醺,渐渐的,愁意也蔓延到脸上。 云慎见对面的人脸上褶子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老头也不见外,开始滔滔不绝:“我年事已高,怕是没多少年活头,只是放不下我家主子。我看着他长大的,为人耿直,心性纯良,本该安稳一生,却生在帝王家,只怕日后见到什么不入眼的,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云慎掏了掏耳朵,不以为然:“年轻人嘛,碰一碰壁就好了。” 老头愁意不减,脸又皱了三分:“关键他是个断袖,爱慕之人还是他的兄长。”这回皱脸的不只老头一个了,他接着说,“过不了多久这天就要变,一准儿是他的兄长登基,然而我家这位主子偏偏不喜欢在皇宫呆着,这时候准是陷入两难境地。” 云慎单手托腮,眉头紧锁:“兄弟禁忌再加上异地恋,那真是不得了!” “这酒你也喝了,偷酒的事儿我也不计较,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看到老头狡黠一笑,云慎才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了,却又退缩不得,只好皱眉道:“不卖身。”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慎,咂咂嘴:“你不是我主子喜欢的类型。其实我脑子里长了东西,没有多少日子了,还望能把主子托付给一个人照看。” “单凭几瓶酒就想拴住我,陪那小屁孩一辈子?” “只要在新帝登基前不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好,新帝登基后,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