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孝有三无后大   王绾绾漂浮在半空之中,没有想到竟然能够看到这样一出戏。
  
  坐在堂中的中年妇女有着深深的法令纹,她的眼角微微下垂,原本应是低眉顺目的五官实则并非如此,她的眼白地方多于眼黑的瞳孔,让她的整个人的气质无端地严肃了起来,加上嘴角死死抿着,看上去就是一个不容易亲近的妇人。她坐在堂中,上身穿着的是绛棕色袄裙,下身则是深蓝色的如意纹缎裙,手腕上捻着一串佛珠,对堂下的女人说道:“既然你已经犯了七出之首,拿走这休书,自个儿去账房领了一千……”说到了一般,那妇人改了口,“一百两纹银出府去吧。”
  
  七出之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绾绾微微一叹,只是因为生不出孩子就被赶走,堂下的女子真真是过于可悲。先前她还活着的时候,同在一个小区便有一个阿姨因为生不出孩子而离婚,之后更是有些疯疯癫癫的。现代人尚且是如此,更何况是古代?王绾绾的心中有一丝伤感,她本是现代的一名中医大夫,出了车祸之后没有赴黄泉投胎,反而是莫名以魂魄状来到了这古代,离不开这大堂,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住了一般,此时只好静静看着堂中的这悲剧。
  
  听到了妇人的话,堂下的女子身子颤抖,手臂抖得如同康筛一般,“儿媳……”此时女子抬起头,王绾绾也看清了一直垂着头的女子的全貌。
  
  她的身子看上去有些瘦弱,面上更是不太好看的蜡黄,偏偏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绛红色花仙鹤缎袄,这活泼的绛红色反而把她的面衬得更为发黄了。女子身上的衣服和服饰皆是不俗,头上带着蝴蝶戏花珍珠簪,耳上带着蓝宝石金牡丹耳钉,手上挂着一弯碧油油的翡翠镯子,只是纵然如此,眼神却带着畏畏缩缩,举手投足之间的局促,配不得这一身的衣服。王绾绾大约可以猜到,这女子应该是小门小户出身的。
  
  “别说了!”妇人显然是一个很强硬的人,“道理我已经同你说了,先前你爹救了我丈夫,你也嫁给了我儿子,也算是报答了当年的救命之恩。你现在生不出孩子,领着休书速速离去。”
  
  女子的面色越发惨白,不住地给妇人磕头,“婆婆,婆婆。”
  
  妇人的脸上越发厌恶了,那浓郁到几乎实质化的厌恶让堂下的女子身子一缩,眼眸之中更是伤痛。
  
  王绾绾可以看得出女子想要说什么,却似乎是难以启齿,砰砰砰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了动人心魄的声响。王绾绾心中不忍,看到了女子的额头被蹭破了,流了血,她磕头的那一块地上也沾染了鲜红的血渍。
  
  “磕头有什么用,生不出蛋的母鸡,我们赵家不需要,你快走,现在走还有一百两,要不然你就抱着当时你嫁入时候的一床喜被给我走!”
  
  女子的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声音带着激动地颤抖,“我不用出的,我,我娘家并无亲人的。”
  
  此时女子的眼睛亮了起来,王绾绾才注意女子的容貌其实并不算是差,她有一双柳叶眉,无需修剪便弯弯如柳叶,温柔的杏眸绝望之中带着期冀,那期冀如同跳动的烛火让她的眼眸闪闪发亮,其实女子的容貌秀美,但是蜡黄的肌肤加上畏缩的气质,让人忽略了她身上的美。
  
  妇人并没有理会女子的话,“王嬷嬷,去叫人来把她带走,等会让人把地上的血拖一拖,要是晚了就不好洗了。”
  
  “是。”堂中除了妇人和女子之外,还有一个嬷嬷,她的面容几乎和妇人一样严肃,显然就是妇人口中的王嬷嬷了。
  
  富丽堂皇的妇人的话语让王绾绾听着心里头是发寒,这般用力的磕头,若是一个不好还有可能脑震荡,对方关注的只是地板,更何况女子的话她也听明白了,就算是犯了七出,若是女子并无娘家,是不用遵循这七出之法的。
  
  王嬷嬷绕过了堂下跪着的女子,就准备出门去请人,女子跪着往前行了了几步,王绾绾看着就觉得发疼,这可是青石板的地面,也不知这女子跪了多久,头上还带着伤,就这般在地上跪着行走。女子抓住了妇人的袍角,呜呜咽咽说道,“婆婆,我没有亲人啊。”她的声音颤颤,并不大,那话语之中弄得化不开的忧伤和凄厉让人的心尖儿都忍不住一颤。
  
  女子的声音打动了王绾绾却没有打动妇人。
  
  妇人紧皱着眉头,看着狼狈的儿媳,心中更加厌恶,脚上微微一个用力,踹开了女子。此时的女子倒在地上,鬓发凌乱,面色惨白,额头上还有让人刺目的鲜血,那鲜血顺着她的鼻梁留下,就仿佛是女子流出了血泪一般。
  
  妇人的看着女子,心里头是越发厌恶,手上抓住那份休书,就往女子的方向扔了过去,“你可以走了。”
  
  休书轻飘飘盘旋而下,女子的身子剧烈的一抖,她的眼眸盛满了绝望,原本那点期冀的烛火已经熄灭,此时的王绾绾已经不忍心去看,她别过了头,谁知道就听到了撕裂纸张的声音。
  
  王绾绾听到了动静,惊讶地回头了头,就女子说道:“我没有被休,我仍是赵家的人。”
  
  女子的眼神是坚定的明亮,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王绾绾心里头却有一种奇怪的危机感。接着,王绾绾就看到了女子丢下了那残缺的休书,飞速向着大厅里的红柱撞了过去,碰的一声巨响,女子的身子软了下来。她的额头上出了很多的血,嘴角也渗出了血丝,虽然虚弱嘴唇张张和和,王绾绾却读懂了她的话语里的含义,她说的是,她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
  
  妇人的神色陡然一变,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凄厉地喊道:“王嬷嬷,王嬷嬷!”
  
  原本紧闭着的大门轰然打开,杂乱地脚步声响了起来,此时王绾绾听到了一声雷鸣,天空之中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整个大地。
  
  妇人的面色越发是惶恐了,此时不住念着佛号。
  
  王绾绾听着刚刚的动静就知道,那女子恐怕并无生机,见着女子脸上此时露出了恬淡的笑容,就闭上了眼。
  
  轰隆一声又是一声雷响。
  
  “夫人,二少奶奶,二少奶奶她没命了。”
  
  随着这声音响起,王绾绾仿佛整个人被吸入到了黑色的漩涡之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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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绾绾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自己置身于暴风雨的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波涛汹涌,那扁舟沉沉浮浮,摇摇晃晃脚挨不到实地。扶着床边,就干呕了出来,胃带里是空空荡荡,只吐出来一些酸水,吐出了之后仍然没有好转,整个人还是觉得天旋地转,到了后来什么都吐不出来,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了地上。
  
  “二少奶奶,你醒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王绾绾透过朦胧的泪眼,瞧见了一个穿着烟灰色襦裙的丫头,梳着双丫髻,表情是一片欢喜。
  
  王绾绾的声音有些嘶哑,“给我一些淡盐水。”她抬眼的时候除了看到那丫鬟,还看到了百鸟朝春紫檀木镶白玉屏风半展开着,床塌边立着一盏水晶宫灯,莲花状的宫灯里有烛火摇曳,在地上投现了影子,王绾绾的心底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但是此时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你等等。”那丫头匆匆忙忙就往外走去。
  
  王绾绾有气无力地伏在床塌边,动弹不得,闭上了眼,等到眼泪干了又开始呕吐,这样轮番着,眼眶都有些发热。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再次听到了动静,那丫鬟已经是领着小壶过来了。
  
  王绾绾开口说道,“你过来一点,让我搭一把力,起个身子。”
  
  “奴婢扶你就是。”丫鬟开口说道。
  
  王绾绾此时摇头也不敢,若是没轻没重,等会又要难受了,小声说道,“我自己来,你靠近床边,坐下之后我扶着你慢慢起来。”
  
  王绾绾小心地扶着丫鬟,慢慢一点点起身,每当感觉到晕眩了,就一双手死死抓着丫鬟的衣服,等到完全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汗涔涔的,身上也是发抖。
  
  丫鬟的眼眸之中划过了心疼,连忙把温水递给了王绾绾,“奴婢刚刚烧开了水之后,已经凉过了,不烫的。”
  
  王绾绾小口小口喝着温热的盐水,喝完了之后把青花缠枝水杯递给了丫鬟,“谢谢。”
  
  丫鬟的笑容憨厚,“二少奶奶客气了,奴婢就是服侍你的,不用这样的。”
  
  王绾绾看着丫鬟,她的皮肤颇为黝黑,刚刚接过杯子的时候发觉她的手很是粗糙,甚至有干裂的小口子,这丫鬟显然并不是贴身的一等丫鬟,恐怕是二等三等甚至只是个扫地的丫头了。
  
  丫鬟见着王绾绾看着自己,小声说道:“二少奶奶别担心,等你喝完了水,奴婢就把地拖干净。”
  
  王绾绾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虚弱的讽刺的笑容,她都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要担心地上的污渍会不会惹了人不开心,此时她大约已经确定,自己当真是成了那个触柱而亡的女子。当时那堂中的女子在地上磕头流了那么多的血,那位刻薄的妇人所关心的不过是地面上的血迹能否除掉。
  
  丫鬟看着王绾绾的神情,眼神略有些迷茫,她总觉得二少奶奶醒过来了之后和以往并不太一样。
  
  王绾绾摸到了自己的头上的棉布,垂下眼眸,对着丫鬟说道:“有没有铜镜?”
  
  “有的。”丫鬟就去拿了一面铜镜,铜镜有些昏黄,透过模模糊糊的镜子,王绾绾看清楚了自己的这张脸,她果真是那个触柱而亡的女子,垂下了眼眸,“你叫什么?我想,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丫鬟的眼睛微微睁大,神情有些慌乱,“怎么会这样啊,二少奶奶。”
  
  “人的想法都在脑子里,我那般撞了头,在地府之中走了一遭,自然前程往事都忘记了。”王绾绾垂下了眼眸,柔声说道:“但是我瞧着你,却觉得十分可亲。”王绾绾这句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富丽堂皇的屋子里,一等的丫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这个小丫头近身伺候自己,显然小丫头是可信之人,王绾绾手指微动,她现在是被婆婆厌弃甩了休书的弃妇,若不是对眼前的小丫头有天大的恩惠,她怎么会跟着自己?
  
  丫鬟的眼睛一亮,声音是欢喜,嘴角也翘了起来,“原来少夫人还记得奴婢,说不定二少奶奶你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奴婢叫做听雪,这名字是少儿奶奶赐予我的呢。”
  
  “恩。”王绾绾点点头,“我可都记得不真切了,听雪,你说说看我是什么人,叫做什么名字,怎么嫁入到府中的,还有二少爷现在在哪里,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听雪的表情有些犹豫,似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一般。而王绾绾就幽幽一叹,“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孤苦伶仃,父母亡故,婆婆又不喜欢我,说我无子,当休弃。”想到了刚刚在堂中所见的情境,王绾绾闭上了眼,眼前仿佛还出现那个女子的温柔的杏眸先是明亮,璀璨若星,到了最后那亮光如同风中烛火,最后被狂风吹得泯灭了。
  
  浓密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泪水,随着眨眼,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就滚落在她的脸颊上。王绾绾的表情是说不出的脆弱,还有刚刚二少奶奶的话也吓到她了,夫人要休妻?听雪有些慌了神,“二少奶奶,不会的,你是二少爷明媒正娶的夫人。”
  
  “我听得是真切。”王绾绾的眼眸垂下,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一闪而过的是说不出的寂寥和脆弱,“除了要休离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雪说道:“二少奶奶,你别急,我这就告诉你。”
  
  王绾绾于是就知道了,这身体原本的名字叫做秦锦然,秦锦然的父亲早些年的时候救下了赵家的主人,也就是赵梓晏的父亲,赵父瞧着小时候的秦锦然玉雪可爱,就替自己的儿子定下了一门亲事。秦锦然的父亲在三年之后病逝,赵家就把秦锦然接入到了府中,那时候的秦锦然年龄是十四岁,等到过了及笄礼,便同赵家的次子赵梓晏成婚。
  
  她还没有成亲就有了丈夫,王绾绾,或许说现在的秦锦然就忍不住揉搓了自己的手臂内侧,她还不曾恋爱,便有了一个成婚一年的丈夫了,意识到这个,她身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手指无意之中触摸到了右手的脉搏,等等,这个脉象……
   正文 应指圆滑是滑脉   
  秦锦然连忙掀开了自己的衣袖,闭上了眼睛给自己诊脉。
  
  按道理说是医者不自医,可这脉象着实是明显,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
  
  滑脉,她怀孕了……
  
  这个发现让秦锦然的汗毛越发耸立起来,更是哭笑不得,她还不知道丈夫是圆是扁,又马上要被休离,居然在这个紧要的关口怀孕了。秦锦然的手指滑过光滑的锦缎,不由得捏住了那锦缎,另一只手放在了平坦的小腹上,她就这样有了孩子?
  
  秦锦然的眼眸有些茫然,甚至不知道要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在现代的时候,她还未曾嫁人,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同孤儿院的院长学了中医,入了大学时候一直也是学得是中医系,博士毕业之后去了医院,三十岁的年纪在现代可以说是高龄剩女,不曾恋爱,更遑论婚姻,现在她居然怀孕了……
  
  “二少奶奶。”听雪小声喊着秦锦然,“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的脸色很苍白。”
  
  “我没事。”秦锦然想要摇摇头,谁知道随着她一动,额头就是剧烈的疼痛,这样的疼痛让秦锦然忍不住扶着床榻边,再次吐了出来。
  
  听雪连忙捧着温盐水,说道:“二少奶奶喝点水。”
  
  秦锦然小口小口抿着温盐水,“那二少爷呢,二少爷在哪里?”既然她是二少奶奶,那么二少爷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二少爷出征了,”听雪说道。
  
  赵梓晏是行军打仗之人,通过听雪,秦锦然知道了赵梓晏,他刚进入了军队,便做了百户,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官职也就越来越高了,前些日子破敌,回来以后的官位要再升一升了。听雪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二少爷对待二奶奶很是和气,前些时候刚打了胜仗,等到二少爷回来领功的时候,二少奶奶的日子就好过了。”
  
  二少爷待自己和气?秦锦然笑了笑,恍惚之中仿佛见到了原本一个惴惴不安的少女,入了这栋宅门,独守着空房。这是原本的秦锦然的记忆,她想要看得更深一些,那幻象就消失了。
  
  二少爷赵梓晏待她和气也好,不和气也好,她都是要被休弃的人了,又有什么干系?秦锦然有些迷茫,那面色凶恶的妇人休弃自己,就是因为并无身孕,此时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这孩子,还是否会被休弃?那位穿着富丽堂皇的干瘦妇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着的是浓浓的嫌恶,这个关口怀孕了……秦锦然手指划过锦缎,睫毛微微颤动。
  
  听雪看着二少奶奶忽然不说话陷入到了沉寂之中,她觉得眼前的二少奶奶有些和过去不一样了,面色苍白肌肤蜡黄,但是她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的时候,沉静而又脆弱的气质吸引了人的目光,她看上去不像是那个出身乡野略认识几个字的妇人,反而带着大户人家出身的娴雅。
  
  听雪想到了二少爷,丰神俊朗的二少爷对待二少奶奶却是很和气,只不过是相较于府里的其他人罢了,如果二少奶奶真的是出身娴雅的大家小姐,怎会在这个府中过得这般狼狈。想到了这里,听雪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秦锦然原本迷茫的目光陡然变得清明起来,既然被休离了,她有手有脚,总是能够有一条活路的,就算是在外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总好过在这样的深门大宅之中受排挤,什么时候被看不顺眼的妇人弄死了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秦锦然对着听雪招了招手,“听雪,我可有攒下什么钱财。”
  
  听雪说道:“二少奶奶的分例我都替你收好了。”听雪对秦锦然的话是言听计从,绕过了屏风,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带锁的小匣子,捧在怀中送到了秦锦然的面前,“二少奶奶,钥匙您挂在脖颈上呢。”
  
  秦锦然摸了摸胸口,果然发现了一枚钥匙,打开了匣子,里面有若干张的银票和一些散银。数了数共有一张一百的银票,五张十两的银票,另外还有一小块儿五两重的金子,另外则是被剪刀绞开的散银,秦锦然原本是学医的,平时也抓药用手掂量着就可以摸过是二钱还是三两,此时上下抛了抛,散银约莫是有十两的样子,另外还有一串打着红色络子的铜钱。
  
  铜钱外圆内方,上面写着的是万齐通宝四个字。
  
  “今个儿是什么年份。”
  
  “昭德四年。”
  
  原本秦锦然在听雪自称一会儿为奴婢一会儿为我的是时候,就模模糊糊有了一个预感,此时看到了万齐通宝四个字,还有年号为昭德,心中一叹,这个年代果然并不存在于史书之中。
  
  打探到了这里,秦锦然听到了屋外的喧哗声。
  
  听雪连忙说道:“二少奶奶,我去看看。”
  
  秦锦然歪在床榻上,见着妇人着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纤腰束住.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她的衣衫是说不出的风流雅致,但是面容就般配不上这身衣裳了,容长脸,两弯眉毛剃成了极细的罥烟眉,眼眸微微上挑,眼白大于瞳孔,她的衣衫是风流雅致,观其面色却是一个刻薄不好相处的女子。她的左手抓着一把瓜子,右手捏着瓜子送入到了口中,上下嘴皮子一碰,瓜子壳就飞了出去,舌头一卷,瓜子仁吃了进去。
  
  “哟,二少奶奶的谱摆的很足,见着我这个嫂子也不打招呼啊。”女子的声音有些尖锐,这让秦锦然额头上的青筋迸现,她有些难受了。
  
  “嫂子。”秦锦然身上难受,勉强点了点头,“失礼了,我身上有些不利爽。”点过头了之后,就觉得身子是说不出的难受,双手死死抓着锦绣被,不让自己吐出来。
  
  来人是府中大少爷赵梓学的夫人,孟若婷。见着地上的一滩清水,嫌恶地皱了皱眉,把瓜子放入到了腰间的小兜里,拍拍手,慢条斯理从袖笼之中抽出手帕,“这人走了一遭,似乎也伶俐了些了,还会用失礼了,身子不利爽这话,墨香丫头,你瞧瞧,二少奶奶说话是不是雅致得很。”
  
  秦锦然这才注意到跟着孟若婷过来的还有一个丫鬟,那丫鬟生得容貌只能说是清秀,有一张相较于常人更大的嘴,此时见着秦锦然看着她,笑着说道:“大少奶奶说的是。不过我也听说,有个故事叫做东施效颦,字都不认识几个,学着别人说这些话,真真是叫做贻笑大方。”
  
  “我就喜欢你这丫头的这张实诚嘴。”孟若婷点了点丫鬟的额头,然后对着秦锦然得意地笑了笑,“我这丫头心直口快了,并不是说你东施效颦,也不是说你贻笑大方。”
  
  就算是秦锦然再迟钝也可以看得出孟若婷并不是诚心来探望自己,而是来挤兑自己的,更何况秦锦然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面色也冷淡了下来,此时本就难受,也不忍着,就趴在了床榻边,吐了出来。
  
  那从胃中呕出的清水就沾湿了孟若婷的绣花鞋,孟若婷尖叫一声,往后连连退去,身子不稳,差一点就倒在了地上,幸亏是丫鬟墨香扶住了她。孟若婷站稳之后,瞧着自己的衣裳裙摆处有着不明的液体,还有绣鞋上的明珠,仿佛也沾上了水渍,两根细细的眉毛绞成了一团,冷笑着说道:“不就是夫人说了要休弃你,你就死啊活的,当时不如再用力一些,一头撞死,也不用这样难受了。我看着心里头就难受呢。”
  
  听雪连忙上前,拿出了手帕就想要替孟若婷擦干净她的裙摆和鞋子,“大少奶奶,对不住,二少奶奶身上有些不舒服,不是有意的。”
  
  孟若婷的心中憋着一团火,足下用力就踢在了听雪的胸膛,“滚,小丫头片子,我同你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孟若婷的一脚正好踹在了听雪的胸口,听雪踉跄着就倒在了地上,小脸霎时间是雪白一片,捂着胸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秦锦然怎么受得了孟若婷这样对待听雪,房中并没有其他丫鬟伺候自己,只有这个丫鬟跟着自己,尤其是听雪的年纪不过是十多岁,还是一团孩子气,秦锦然怎么可能受得了一个成年的女子一脚踹在本无错处的丫鬟身上。勉强支起了自己的身子,她的足尖落在地上,虚软无力,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额头上一阵阵的疼痛,秦锦然的面色很是难看。孟若婷看着秦锦然站起,面色苍白似鬼,那白色的纱布也隐隐渗出了血,因为疼痛,她的五官狰狞,在这样一个惊雷的下午,竟是如同厉鬼一般。
  
  孟若婷仿佛是被定了身一样,动弹不得,看着秦锦然赤足对着自己走来。
  
  秦锦然的手掌一巴掌就打在了孟若婷的脸上,啪得一声,清脆的把掌声就在这个房间中响了起来。孟若婷捂住了自己的脸上,面容是说不出的吃惊,显然他想不到秦锦然居然敢打她!
  
  秦锦然说话十分艰难,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丫鬟用不着你教训。”说完了之后目光又落在了墨香的身上,墨香看到了秦锦然的样子,蹬蹬蹬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墨香往后退就碰在了屏风上,轰然一声,那精致的屏风倒地。屋外正下着狂风暴雨,随着屏风的倒地,那房间的门也轰然一声打开,风儿把那两扇门吹得是吱吱呀呀,猛烈地摆动着。豆大的雨珠打在地上,飞溅起雨花。
  
  猛烈的风鼓起了秦锦然的一袭白色中衣,她□□着脚站在地上,风吹得她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秦锦然有些遗憾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墨香,如果要是身体好的话,她定然是会往前一步,扇在墨香的巴掌上的。
  
  “啊!”孟若婷尖叫出声,“你居然敢打我!”孟若婷说完之后就想要扑上前来。
  
  轰隆一声雷鸣声响起,在雷声响起来之前,更是一道赤白的闪电披在了院子中。听到了雷声,孟若婷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她原本是扑向了秦锦然,此时猛然停住自己的身子,仍然是重重地撞在了秦锦然的身子上。
  
  秦锦然原本额头上就是伤口,这样被孟若婷一撞,当即翻起了白眼,昏厥了过去。
  
  “墨香。”孟若婷的声音凄厉,“还不扶我起来。”
  
  墨香慌忙地上前扶起了孟若婷,这两人连忙就踩在了屏风上,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房门。
   正文 惊雷警示不休妻   听雪见着秦锦然倒在地上,顾不上胸口的疼痛,就扶着二少奶奶到了床上,在房间里急得是直转,握住了秦锦然的手,一下又一下小声叫着秦锦然的名字,先前二少奶奶这样狼狈,府里也不让请大夫,只是撒了点止血的药粉,听雪急匆匆关上了房门,跪坐在床边,握住了秦锦然的手,一下又一下地喊着二少奶奶的名讳,秦锦然。
  
  她也是没有办法,不让请大夫,只能用这样的唤魂的方式,希望能够让二少奶奶回来。听雪握着二少奶奶的手,自从进入到了赵府之后,她同以前相比消瘦了不少,原本她的手总是热乎乎的,面上也扬着笑,自从到了赵府之后,那笑意就如同萤火一般,几不可见。她的指尖冰凉,毫无热度,听雪想到自己被秦锦然收留时候的情景,如果不是秦锦然,她早就死去。听雪的眼眶里的泪水就滚落了下来,胸腔是闷闷的疼痛,却比不上心底的难过。“二少奶奶,你醒一醒。”
  
  听雪见着二少奶奶的睫毛轻轻颤抖,就屏住了呼吸,胸口的难受让她觉得呼吸就仿佛带着火烧一般,等到看到了二少奶奶完全睁开眼,泪水潸然落下,落在了秦锦然的手上,“二少奶奶,你醒过来了。”
  
  秦锦然见着听雪的一张小脸是雪白,想到了刚刚孟若婷一脚踹在她的胸口,“我替你看看。”说完之后握住了她的手腕,秦锦然觉得自己刚刚冲动了,自己在这个宅子中是步步受限,更是得不到掌权人的喜欢,但是看到听雪被踹,她着实是忍不住。
  
  “不用不用。我没事。”听雪摆摆手说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二少奶奶不必为了我劳费心神。倒是刚刚你打了大少奶奶。”听雪的眸子里是忧色,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泪盈于睫,只是轻轻一眨,那泪水珠子就再次滚落。
  
  秦锦然的手指按在了听雪的嘴唇上,让她不要说话,自己则是闭上了眼细细感受听雪的脉搏,头部伤口的疼痛让她觉得有些晕眩,这让秦锦然的视线出现了亮白色的小点,她干脆闭上了眼,仔细感受着听雪的脉搏,刚刚孟若婷踢得那一下并不算是严重,并没有伤了心肺,胸口会有些疼痛,等到抓了些药吃上三五天的时候就不难受了。倒是听雪的身子有些隐忧,原本生了一场风寒,当时医治的时候并没有祛除体内全部的寒气,还残留了一些在体内,还需要好生养着,不然年岁再大一点的时候,每逢阴天下雨就会难受,更是对生育有影响。
  
  听雪见着秦锦然松开了她的手腕,她并没有在意,反而是忧心忡忡秦锦然刚刚打了大少奶奶的事情,开口说道:“大少奶奶那里,当真是要想想办法。”
  
  “不碍事的。”秦锦然的手拢了拢听雪的碎发,手指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声音轻柔地说道:“你同我说说大少奶奶的事情,她的出身,什么时候进府的,务必不要瞒了我。”如果没有最后那一声雷响没有那一道闪电,她或许还要担心,但是在倒地之前看到了孟若婷震惊的脸,秦锦然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会有事。
  
  原本的秦锦然在触柱时候,屋外雷电交加,她还记得自己漂浮在半空之中失去意识那一瞬,闪电亮了整个天际,此时自己在昏倒过去的时候,又是一道闪电。秦锦然的手指回握住听雪的手,今日里的气象帮助了她,让她不必忧心接下来孟若婷的报复。
  
  听雪就说出了大少奶奶的经历,这就牵扯到了赵府的家底,赵家原本是行商之人,这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低的,故而赵府因为行商,虽然还称得上是富庶,却也算不得这京都之中的高门大宅。赵府的原本的主人,秦锦然的公公,赵谦正是以为走南闯北的商人,他生的俊美,性情更是洒脱不羁,吸引了当时还是闺中少女的钱氏的目光,钱氏正是赵府的夫人。钱氏的父亲少时做过童生,屡试不中后便做了私塾教师,虽然应试少了些天分,却擅长教人,在江南一带颇有些名声,钱氏是钱父的小女儿,虽然看不上赵谦的家世,最终还是拗不过小女儿,让钱氏远嫁到了京都,做了赵府的夫人。
  
  赵谦成亲之后依然是走南闯北,甚至替大儿子定了亲事,钱氏的一双儿女,大儿子赵梓学肖似钱氏自个儿,小儿子则是随了赵谦的容貌。兄弟两人的性情也是南辕北辙,赵梓学性情外向,而赵梓晏则更加沉默。到了入学年纪之后,两人都是入了官学,进入了书院。只是到了后来,赵梓晏从书院里退出,而是去了武院,兄弟两人一文一武。
  
  听到了这里,秦锦然就有些愕然了,“我有些糊涂了,京都之中的官学,有书院还有武院?你同我仔细说说。”
  
  听雪知道秦锦然没有记忆,就说道:“自然是有的,书院也叫做文院,在书院之中或者结业之后,都可以去参加科考,大少爷就是要参加秋闱。武院也叫做兵院,二少爷就是从武院提前结业,入了沙场。”
  
  文院和武院,起码武将的地位是并不低的。秦锦然想着,又问到了孟若婷的家世,如果钱氏的家世说不上是书香门第,那么孟家的家世可以说是书香门第了,孟若婷的父亲在翰林做过编修,孟父有两个妻子,第一个妻子亡故之后留下了嫡长女孟若婷,之后第二任妻子入门,替孟父生了一双儿女。
  
  秦锦然听到这里的时候,身上已经是越发难受了,原本她的头已经伤得够重了,刚刚下地走了,更是加重了她的病情,于是秦锦然说道:“你能不能出府?”她还需要打起精神,若是等会孟若婷或者是赵夫人来寻自己麻烦,也不至于直接昏过去不省人事。
  
  听雪点点头,小声说道:“府里头管得并不严,我可以出去的。”
  
  秦锦然松了一口气,“替我拿笔和纸来。”她这样的状况既然赵府不准备替她请大夫,她只能自己给自己开方子了,还有刚刚听雪胸口被踹了一脚,也需要用药的。
  
  秦锦然拿了笔写了方子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滑脉,便减去了对腹中胎儿不利的药物。这个年代生产已经是九死一生,更遑论是打胎?既然做了秦锦然,她要顺顺当当活下去。
  
  秦锦然因为头上难受,写一写顿一顿,总算是写好了。听雪看着秦锦然有些好奇,秦锦然入府之前,只认得几个字,是不会写的,现在写的这般好看,恐怕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听雪不知道,原本的秦锦然学过一段时间的字,便被那丫鬟私下里嘲笑过,秦锦然无意之中知道了就不肯学字,而现在的秦锦然能够写得一手簪花小楷,是因为学医的时候下过的功夫。
  
  “去京都里最好的药铺,就算是贵一些也不打紧,按照上面的方子,炮制好了搓成蜜丸带回来。”秦锦然说完了之后,又对着听雪说道:“我替你也把把脉。”刚刚把脉过一次,这会儿很快就松开了听雪的腕子。
  
  无论秦锦然做什么,听雪都是言听计从,恐怕就算是秦锦然让她吃下□□,这小丫头也是甘愿的,看到秦锦然替她也写了一味方子,她的小嘴惊讶地张开了,“二少奶奶,你会把脉?”
  
  听雪本来年纪就不大,惊讶的样子更是一团孩子气,因为刚刚被孟若婷踹在胸口的一脚,血气上涌,原本蜡黄的小脸显现出红来,看上去气色更好了些。这让秦锦然摸了摸她的面颊,心中十分怜惜,柔声说道:“我在地府走了一遭,得到阎王大人的垂怜,虽然失去了记忆,却也得到了一些好处,现在给你写的两个方子就是这样。好啦,你按照我给你说的,务必去了最好的药铺。”
  
  秦锦然给听雪塞了些碎银加上一张十两的整银票,就让听雪出去了。
  
  按道理听雪身上受了伤,是不合适再让听雪奔走,但是她目前并无可用之人,只得让劳烦听雪了,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够对眼前只是徐徐图之。
  
  秦锦然阖上了眼,闭眼之前忍不住想到,那孟若婷可是和那个赵夫人商量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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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锦然猜的不错,孟若婷在听到了雷劈声之后,就提着裙摆疾走,就到了赵夫人的院子。
  
  赵夫人从睡梦之中惊醒,原本是想要刻意忘却秦锦然触柱时候那轰鸣雷声,此时屋外的呼啸狂风和噼里啪啦的雨声更有那惊雷之声提醒了她,刚刚的一切并不是梦。
  
  赵夫人恰恰穿戴好,就听到有丫头说大儿媳妇进来了。
  
  赵夫人自诩是书香门第,大儿媳妇的父亲可是做过翰林的编修的,她自然十分喜欢孟若婷,见着孟若婷脸上的巴掌,当即就怒了,一双眉竖了起来,“是谁敢打你。”
  
  孟若婷伏在夫人的怀中,呜呜咽咽告状,“就是那个秦氏,也不知道她发了什么疯,打我巴掌。还打在儿媳妇的面上,呜呜。”
  
  赵夫人听到是秦锦然,眉头皱了起来,“她不是昏过去了嘛,你过去干什么。”触柱了之后,就天打雷劈,赵夫人想到了听过的传说,还没有理清楚究竟怎么对待秦锦然,就看到自己得意的大儿媳妇凑过去,语气就有些不耐烦。
  
  孟若婷过去自然是要奚落秦锦然,谁曾想到还没有说几句话,居然被素来看不上的秦锦然打了巴掌,现在和婆婆告状,婆婆还这样的语气,孟若婷当真是有些委屈了,“我就是过去看看她死了没有。”
  
  “死了没有?”赵夫人问道。
  
  “死了就不会打我巴掌了!”孟若婷愤愤不平说道,“我想要扇她,告诉她什么叫做长嫂如母,谁知道一道惊雷……”
  
  “你说什么?”赵夫人连忙问道。
  
  “外面打雷了。”孟若婷说道,“好大一声,吓了我一跳。”
  
  又是一道雷,还是儿媳妇准备打她的时候响起的,赵夫人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别过去了,她是死是活,都听由天命。”见着儿媳妇还要说话,赵夫人挥挥手,神色疲惫地说道:“她触柱的时候,一道雷劈了院子。”
  
  孟若婷听到了这里,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正文 身形消瘦细调养   孟若婷当然知道婆婆心里是有着休妻的盘算的,事实上赵夫人钱氏有这样的主意,还是她唆使的。毕竟那秦锦然只有一个好名字,性子是怯怯喏喏上不得台面,小门小户出身,身上是穿红戴绿,说不出的难看,随着二弟赵梓晏的官位的上升,秦锦然也需要外出应酬。秦锦然那样的出身和眼力见,怎么谈得上应酬?每每是需要孟若婷帮衬的,孟若婷每次累得半死,反而会被其他人当做笑话,不过是一两回之后,孟若婷就不干了。
  
  孟若婷不干了,赵夫人也怕秦锦然出错,也就拘了她不让她出门。不过前两次闹得笑话,也足够在这群无所事事的贵夫人之中调笑许久,孟若婷一想到别人的打趣,雪白的贝齿几乎都咬碎了。
  
  在外面被其他的贵夫人取笑,回到府里见着穿着一团糟,还有那种一惊一乍缩头缩脑的气质,让孟若婷同夫人告状,隐晦提出了让夫人代二弟休妻之意。
  
  休妻之事原本就在赵夫人的脑海之中打转,孟若婷的说辞正好挠在了赵老夫人心底的痒痒肉上。
  
  说起来,赵夫人并不喜欢这个二儿子,他的容貌太肖似赵谦。赵夫人一开始确实是看中了赵谦的好样貌,并执意嫁给了赵谦,但是嫁入之后没有多久,赵夫人才知道赵谦在京都之中是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因为钱氏的门楣好,赵家自然更乐意选择钱氏,而不是杀猪户出身的小青梅。赵谦虽然最终娶了赵夫人,心里头却总有那一抹的明月光,那明月光正是赵谦的青梅。
  
  赵夫人知道了当年的亲事还有这样一节,心里头是难受的不行,她的性子素来是傲气的,原先又多喜爱赵谦,那么便有多么厌恶赵谦。先后生下的一双儿子,长子赵梓学肖似自己,次子肖似赵谦,赵夫人就一颗心都扑在了大儿子的身上了。
  
  原本秦锦然是定给赵梓学的,赵夫人哪里肯依?便在赵谦那里撒泼,赵谦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最讲究的就是信用两字,以往其他的事情都依着赵夫人,只是这一次不肯依,直到二儿子赵梓晏主动站出来,应承了这一门亲事,赵夫人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赵夫人刚开始见到秦锦然是如此上不了台面,心中是高兴的,毕竟她嫁给的是二儿子,而不是自己的心头宝大儿子。等到仆人私下里瞧不上这位二少奶奶,在外赵府的二少奶奶也成了交际圈的笑话时候,赵夫人就不乐意了。
  
  一个秦锦然,连累的是整个赵府,这是赵夫人所不愿看到的。
  
  加上虽然不喜二儿子,赵夫人也得承认,二儿子在行军打仗上颇有些天赋,这一次即将回京,恐怕官位上又要升一升。既然不喜秦锦然,不若休了她,二儿子又有好的容貌,再说上一门亲事也是好的。
  
  赵夫人原本是这样盘算的,但是今日里的两道雷,让她歇了这个心思,于是开口说道:“不休了,只是一想到她在府中很是碍眼,到时候找个庄子送出去住,就说是清修好了。”钱氏不信神佛,随着年纪的增大,加上难免出手做了些事情,便有了忌讳。想到赵谦曾说过,他醉酒的时候同秦锦然的父亲说了,会一辈子待秦锦然好,若是违背了誓言天打雷劈。休妻时候这两道雷,来的太过于巧合,让钱氏不得不多想。
  
  孟若婷不知道这一层缘故,小声问道:“可是因为那雷?夫人,那只是凑巧。”
  
  赵夫人似笑非笑,“若只是凑巧,秦氏扇你一巴掌,你可曾打回去?”
  
  孟若婷笑得讪讪,她若是打回去了,还至于来赵夫人这里告状?那一道的天雷劈得她心中也是一惊,不敢对秦锦然动手,干巴巴说:“我……我……”
  
  “好了。”赵夫人摆摆手,“送到庄子上就是了。”
  
  孟若婷看着夫人的神色依然不太对,就上前给夫人按压太阳穴,“娘,会不会太便宜她了。”
  
  赵夫人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愿意和孟若婷多谈,“京郊的一个破庄子,在山坳坳里头,就让她住了罢。”
  
  孟若婷听到是这般简陋的环境,心中也终于释然,一想到秦锦然居然为一个小丫头扇自己的脸,就觉得秦锦然过得要多潦倒就有多潦倒才能够顺她的心意。“娘,什么时候送过去呢?”
  
  本来心里头就装着烦心事,又有孟若婷如同蚊蚋一般在耳边说个不停,赵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眸里也是划过一丝厉色,这让孟若婷心中一紧,从未见过婆婆是这副模样。
  
  赵夫人又合拢了眼,孟若婷老老实实给赵夫人按摩,不敢多说些什么。屋外是雨滴落在瓦片,落在竹林中,滴落在地上的声响,轰鸣雷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偶尔一丝凉风穿堂过,让人的精神一振,这般的远方传来的雷声让人心中澄净,不似下午时候听到的那一声,让人怀疑下一刻雷就会劈在自己的身上。
  
  想到了那轰鸣雷声,孟若婷打了一个寒噤。
  
  在风雨之中,赵夫人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这样的大雨磅礴的日子,是最适合午睡的。赵夫人对这个大儿媳妇也说不上是多满意,无非是看在她父亲是翰林的出身她更是嫡长女,要知道那孟府自从续弦入了门,明面上不曾亏待孟若婷,却把孟若婷教导的小家子气十足,说起来是书香门第,不过是个名头,孟若婷的举止称不上是大家闺秀。因为孟若婷自幼母亲殇亡,孟父很是宠爱嫡长女,把她如宝似珠捧在手心里,若不是因为孟若婷的出身,以及孟大人对这女儿的疼爱,就凭孟若婷的举止,赵夫人说什么也不会让儿子娶了孟若婷。
  
  赵夫人这样想着,意识越发模糊了起来,就在这样打雷的下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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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锦然傍晚醒来的时候,感受到了湿漉漉的水意,睁开眼便见着了小丫头听雪。
  
  听雪见着秦锦然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因为二少奶奶面色苍白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额头上的白色纱布沁出了鲜红的血,那鲜红色的血衬得她更是苍白,胸膛起伏几乎看不到,几乎让人以为躺在那里的是冰冷冷的尸体。听雪正是因为担心秦锦然,按照秦锦然的吩咐,等到药铺治好了药丸,就匆匆忙忙回府,甚至没有回房换衣服,就来到了二少奶奶的房间里。
  
  秦锦然见着听雪的鬓发被雨水打湿,黏在了额头上,鼻尖还有一滴水渍,衣袖和裙角也都是湿漉漉的,就知道外面在下雨,整个房间暗沉沉的,只有床塌边一盏水晶灯的烛火跳跃,因为许久不曾有人剪过烛蕊,那火苗摇曳得厉害,听雪从怀中取了小瓶,“这是二少奶奶要的药丸,我去找厨房要点热水。”
  
  听雪如同一阵风一样,剪了烛蕊,又出了房间。剪过了烛蕊之后,火苗跳动的就不如刚刚那般厉害,晃眼的几乎想要让人呕吐。微微眯上眼,没等多长时间,就有听雪提着热水进来了。秦锦然含住了药丸,这药丸炮制的不如她自个儿炮制的好,不过也算是差强人意,舌尖一卷,那把甜中带苦的药丸吞入到了腹中,又呷了一口白水,舒了一口气,“你可吃药了?”
  
  听雪小声说道:“已经吃过了,在药铺的时候,就吃过了,我好多了。”
  
  哪里就有那么快了,秦锦然笑着问道,“什么时辰了?”
  
  “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听雪小声说道,“我去让厨房煮一些白粥。”
  
  “不用了。”秦锦然说道,“让厨房里准备些米汤,我不喝粥,饿了就喝些米汤,两日之后,我再用白粥。”吩咐完了之后,就让听雪赶紧回房换身衣服,然后去厨房里讨要姜汤喝一点御寒,没有抗生素,这个年代生了风寒可都是要死人的。
  
  听雪的眼睛亮晶晶的,“二少奶奶待我真好。对了,一共花了五两银子,这是剩下的钱。”
  
  “你先收着。”秦锦然说道,“我配的药丸不过是三日的,之后还需要再让你跑一趟。”
  
  听雪点点头,“我去换衣服,等会守着二少奶奶。”
  
  秦锦然说道:“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就是。”
  
  不过秦锦然拗不过听雪,听雪换好了衣服,就又赶了过来。
  
  就这样,秦锦然所在的小屋似乎是被府中的其他人遗忘了一般,秦锦然和听雪两人慢慢养伤。孟若婷那一脚看似凶猛,到底只是个闺阁女子,等到三日后听雪咳出来一大坨的血痰,整个人就好了。秦锦然的伤势则是要比听雪严重的多,前五天根本就不能下床,终于在十多天的时间,她才好了不少,因为脑震荡,胃口不开,就算是服用了山楂丸,也吃的不过是略多上一成,依然是少得可怜,穿上了衣裳,衣服是宽宽荡荡。
  
  这十日的功夫,秦锦然知道了自己一共有两个一等丫鬟,这两个丫鬟是撑门面用的,平日里根本不用伺候她,房里另外还有的三个二等丫鬟,其中有两个都无心替秦锦然做事,唯有一个听夏,还会和听雪一块儿伺候秦锦然。而听雪就如同她猜测的那样,是府里的三等丫鬟,是打扫院子的,于是听雪除了照顾秦锦然,还要打扫院子,每日里忙忙碌碌。
  
  “弟妹真是好兴致啊。”
  
  秦锦然此时正在长廊上的软椅上坐着,忽然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睁开眼望了过去,来人正是十日未见的孟若婷。 正文 浅淡笑意动人心   刚入了五月,前几日雨水纷纷,今日里是难得放了晴,骄阳照在人的身上并不炎热,反而让人心中升腾起暖洋洋的倦意,秦锦然就这样躺在软椅上,整个人几乎都缩在了薄被之中,孟若婷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是见到的这般的秦锦然。
  
  “嫂嫂。”秦锦然并不曾立起身子,只是手指微动,摸了右手手腕上系着飘带,飘带上别着的一根银针,像上次那样手无缚鸡之力,打了孟若婷只能够躺在地上等待真真是让人心中难过,那样的情况只能够是唯一一次!
  
  孟若婷看着秦锦然,这位弟妹以往是最爱穿红戴绿的,今日里穿得是素雅,一袭鹅黄色绣如意纹对襟褙子,下身是深绿色的综裙,裙摆微微上提,露出了一双着白色罗袜的小脚,而一对木屐随意地放在软椅边。因为头上受了伤,额头上绕着白色的纱布,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纤长浓密的睫毛撒着细碎的阳光,乌黑的瞳孔带着清冷的寂静。
  
  孟若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触柱之后秦锦然变化了不少,清冷?山间猎户的女儿会有清冷的气质?孟若婷心中不喜,冷哼一声道:“弟妹好舒爽,见着嫂子了就这般倦倦招呼一声。”
  
  “我这不是生病了吗?”秦锦然嘴角微微勾起,“嫂嫂一定不会同我计较的。”尾音刻意拉长,带着软软的娇俏,仿佛是春风的百灵鸟鸣叫。
  
  她的声音让孟若婷一愣,忽然想到眼前的女子也不过是十六岁,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以往不曾注意,此时才注意到秦锦然有一副好嗓子。这个发现让孟若婷心情越发糟糕,明明阳光明媚,心中却如同前几日一般小雨淋漓。
  
  秦锦然几乎是无赖一般黏在软椅上,而孟若婷还当真就拿秦锦然没有办法,秦锦然额头上还带着伤,若是推一推把她推死了怎么办?孟若婷双手环胸,没好气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秦锦然直立起了身子,听到孟若婷说好消息,不由得一愣,她能够有什么好消息?疑问的目光就投向了孟若婷。
  
  孟若婷接触到了秦锦然的目光,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秦锦然的一双杏眸深邃如同寒潭,五官明明是温顺而内敛的,一双眼眸却冷清似冰,和昔日里那个懦弱带着讨好的笑容的女子全然不似一个人。
  
  “嫂嫂?”
  
  孟若婷听到了衣裳摩擦的声音,秦锦然此时从软椅上站了起来,她消瘦了许多,微风一吹,衣裳套在身上显得是空空荡荡。秦锦然太过于消瘦,那一头长发乌黑亮泽,仿佛汲取了女子的全部的精气神,这个念头让孟若婷身子一抖,莫不是眼前的人是鬼不成?
  
  秦锦然见着孟若婷走神,只能够再次开口说道:“嫂嫂?”
  
  孟若婷一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背上起了冷汗,“你别过来。”墨香跟在孟若婷的身后,她不如孟若婷敏感,不明白自家小姐在怕什么,也警惕地跟在孟若婷的身后,托住了孟若婷的臂膀。
  
  秦锦然当真是止住了步子,眉头微微皱起来,看着孟若婷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哪里像是那一日的趾高气扬,反而像是落入到了鹰爪里面的小兔子一样。
  
  “我就是来告诉你。”孟若婷飞快地说,“婆婆不休你了,不过你也不能够在府里继续住下去,你身子是不是好了,这两日收拾收拾东西,选上两个丫鬟,会把你送到庄子上的。”孟若婷说完了之后就准备离开。
  
  秦锦然听得是不清不楚怎会现在就让孟若婷离开,上前抓住了孟若婷的手腕,“劳烦嫂嫂说得细一些,什么叫做不休我了?先前我记得是给我休书了。”
  
  孟若婷感觉到了一只温凉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她手很凉,孟若婷打了一个寒噤,几乎要从地上跳了起来,声音更是急促,“放手放手!”
  
  墨香跟在孟若婷的身后,听到了孟若婷的吩咐,就啪得一声,手拍在了秦锦然的手臂上,见着秦锦然看向自己,墨香就说道:“看什么看,大少奶奶让你放手!”
  
  秦锦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臂上浮现了红,收回了手,笑了笑,“嫂嫂这丫头性情很是利爽啊。”她慢吞吞地说道,并不生气。
  
  孟若婷见着秦锦然甚至不敢和墨香置气,心中的那点底气又回来了,她是自己吓自己,秦锦然仍然是那个诺诺弱弱的猎户出身的女子,加上刚刚握住自己的手只是冰凉了些,谈不上山鬼气森森,若是真的鬼,怎会在正午的时候晒太阳?眼睛一转,“对你可不是好消息?又可以扒着弟弟不放呢。”
  
  没有休书?秦锦然当真不觉得是个好消息,不过她的身体还没有好,先去庄子里小住一段时间,也好了解一下这个世道,更好地替自己谋划,于是秦锦然开口道:“我去庄子上住?”
  
  “没错。”孟若婷逼近了,笑着说道:“你滚去外面住,免得在府里碍眼,这府里有谁喜欢你呢?你瞧瞧你活下来真真是给人添了麻烦,休不成,继续留在府里又是碍眼,只能够把你丢到庄子上了。”
  
  秦锦然的面色一白,心中如同被一根小刺扎了一下,眼眶发红,蓦然就落下了清泪。这并不是属于她的情绪,或许是属于原本的秦锦然的。秦锦然慢条斯理擦干了眼泪,“我知道了,丫鬟是我自己选?”
  
  “反正有谁愿意跟你,谁就去。”孟若婷见着秦锦然无声落泪,心中舒坦了不少,笑着说道:“不过,小山坳坳里,有谁愿意跟你过去呢?”
  
  “我知道了。”秦锦然往后退了一步,“多谢嫂嫂告诉我这个消息。”微微蹲了一个福礼,像是道谢,又像是在送孟若婷离开。
  
  孟若婷就转身出了拱门。院子里的一株榆树茂盛的树叶被前些日子的春雨洗刷出了昂扬的绿意,被风吹着树叶晃动像是春之笑,那哗哗的声响像是春天的歌。秦锦然的木屐踩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了哒哒的声响,听夏沉默地跟在秦锦然的身后。听雪在外面去采买药丸去了,留在秦锦然身侧的就是听夏了。
  
  听夏穿着的是浅绿色的斜襟滚银边半臂,内里是粉色上儒,下身云过天晴色褶裙绣着点点绿叶,这是府里二等丫鬟的统一的装束,不过衣裳是素面的,上面的绣文是自己绣出来的。听夏的面若芙蓉,有一双弯弯的柳叶眉,微微上挑的凤眸流转着的是妩媚和天真,过长的鬓发遮住了她的眼,她总是垂着头,缩头缩脑的样子,消减了她三分的颜色。
  
  听夏知道自己的美丽,用这样的方式遮掩住自己的美。
  
  听夏见着秦锦然看着自己,脖颈更是缩了一下,“二少奶奶。”她小声开口。
  
  “恩?”
  
  “我,我想跟着去庄子。”像是鼓足了勇气开口,听夏的目光触及到了秦锦然的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秦锦然听到了这里一愣,“你要跟着我去别院?刚刚嫂嫂的话难道你不曾听到?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不怕的。”听夏小声说,涨红了脸抬起头,看着秦锦然的眼,说,“就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秦锦然听到了不情之请,反而笑了。听夏看着秦锦然的笑意从唇边漾起,鼻头微皱,清冷的眸子里也有些浅淡的笑意,那笑意暖了她的眸子,暖了她的五官,吹绿了一江春水,像是温柔的手拂过人的心尖。秦锦然伸手从空中接了一片榆树叶子,手指转着榆树叶的叶梗,那树叶就在指尖旋转,“你说说看?我有些好奇,这不情之请是什么。”
  
  听雪应当是跟着她去别院的,而听夏又为什么愿意跟着自己?这几日打听出来的消息,听夏就是入了府分到这里的小丫头,自己并没有施恩于听夏,不是为了报恩,那么跟着自己去别院,就是因为她的容貌了。想到了听夏的容貌,秦锦然的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果然,听夏开口说道:“二少奶奶这一次出府,替我要了卖身契,我愿意伺候二少奶奶到我二十岁,等到二十岁,还请二少奶奶允我自赎。”
  
  秦锦然歪了歪头,这让听夏的心中一紧,继而听夏就听到了如同天籁的一句,“好。”
  
  听到了二少奶奶的答复,听夏松了一口气。如果是以前的二少奶奶,她不会开这样的口,因为秦锦然根本不会开口讨要自己的卖身契。撞了柱之后,秦锦然不似以往那般怯懦,听夏觉得是个机会,离开赵府的念头在她的心中疯长,才会在秦锦然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冲动开口,提出了让秦锦然替自己讨要卖身契,允了自赎。
  
  听夏松了一口气,就笑了,她的唇边有两粒小巧的梨涡,笑起来的时候就显露了出来,眼眸弯如新月,娇唇微扬,很是好看。
  
  “二少奶奶。”清脆的声音响起,小跑着进来的人是听雪,听雪说道:“二少奶奶你怎么站起来了,今个儿有些凉,怎么不加件衣服?”说完之后碰了碰秦锦然的手,叽叽喳喳说道:“你的手好冰,是不是很冷,不要站在风口,想要晒太阳就在长廊里啊。”
  
  她的声音欢快如同一只百灵鸟,这才是十几岁的少女应该有的旺盛的精力和生命力,秦锦然说道:“我刚刚一直在晒太阳,没站多久的。”
  
  听雪一副你骗我的表情看着秦锦然,秦锦然忍不住揉了揉听雪柔软的发丝,捏了捏她的耳垂,“刚刚嫂子过来了,告诉我一个消息,三天后搬到京郊的庄子里去。”
  
  听雪听到了这里,当即就愣住了,咬住下嘴唇,“二少奶奶,你是骗我的是不是?”
  
  “没有啊。”秦锦然说道,“听夏也在这里,她刚刚也听到了。”
  
  “可是可是……”听雪的眉头绞成了一团,“可是你是二少奶奶啊,为什么要去庄子里住?”声音越发焦急起来,甚至让秦锦然下一刻怀疑她就要哭了出来,“我听人说,那庄子没什么收成,更是破破烂烂的,还出过人命!”
  
  “有谁规定了二少奶奶就要在府里过了。”秦锦然慢悠悠地说道:”再说了,在他们看来,不休我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不是这样的。”听雪的眼泪珠子滚落了下来,她一边擦泪一边呜呜咽咽说:“不是这样的,老爷在世的时候说了,入了赵府,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二少爷也说了,你是他的妻。”
   正文 大少多情慕艾色   秦锦然对着听夏点头,示意她离开,拉着听雪的手,“老爷和二少爷当时是怎么说的,你同我说说看?”
  
  听雪说道:“当年我是跟二少奶奶一块儿进京都的,见到了富丽的赵府,就吓了一跳。老爷见到了二少奶奶,就说他知道了,在府里头住下来,就当做是自己的家,等到及笄之后就和少爷完婚。老爷还说这桩婚事是秦老爷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若是而少奶奶不好,就会天打雷劈。”听雪说到了这里,小声说,“夫人的表情有些不大好,老爷还想要说什么,夫人就推说自己累了,有什么话晚些时候再说。”
  
  秦锦然听到了天打雷劈几个字,想到了这几天的逍遥日子,就是因为当年赵谦所说的天打雷劈唬住了赵夫人。
  
  就听着听雪继续说道:“第三日的傍晚,二少奶奶就在花园之中见着了二少爷。二少爷说,等到及笄之后,就会娶二少奶奶。”
  
  秦锦然看着听雪,她之前是听过听雪提起二少爷赵梓晏的朗逸的,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听雪犹自带着泪水的面上露出了笑容。
  
  “老爷在世的时候,待二少奶奶是极好的。”听雪想到秦锦然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老爷,声音有些感伤,“他最常说的话就是,二少奶奶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听雪的话语一转,“既然是自己的家,怎么会让二少奶奶去庄子里住?又是那样落魄的庄子。”听雪的目光闪现出希冀,“是不是大少奶奶在同你说笑?”
  
  秦锦然拍了拍听雪的手臂,听雪还是小孩子,想法也很是天真,在府里过着这样的日子,竟是觉得比在外还要好?秦锦然说道:“你也说过了,老爷去世了之后日子就过得艰难,夫人本就不喜欢我,去庄子上也好,总比在府里连一个人都使唤不动的好。”
  
  听雪涨红了脸,她是知道秦锦然的现状的,小声咕哝着:“有我。”说完之后又急匆匆说道:“还有听夏姐姐。”不过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因为除了她们两个,其他的人是使唤不动的,听雪这些日子去厨房里要米汤,有时候还会被人奚落。
  
  “是是是。”秦锦然揉了揉听雪的发丝,目光清澈如水,“不过我觉得离开是一件好事,你在府里也受了不少气,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所谓是不破不立。”
  
  听雪看着秦锦然,自从二少奶奶醒过来了之后,说话虽然是轻轻软软,却有一种铿锵有力的气质在内,听雪虽然仍是忧心忡忡,见着秦锦然的笑,犹犹豫豫终于点点头,只是那一双眉毛还是微微蹙着。
  
  秦锦然伸手抚平了听雪的眉头,“小孩子家家的皱眉做什么?”
  
  “奴婢已经不小了。”
  
  “还没有及笄就是小孩子。”秦锦然说道,在春风里带着暖暖的柔意,“对了,你可知道听夏的卖身契是在谁的手里?”
  
  听雪说道:“在夫人的手里。”
  
  想到了这位赵夫人,秦锦然就忍不住想到自己漂浮在半空之中的时候见到的情景了,那赵夫人当真不是好相与之人,不过就算是如此,听夏的这张卖身契,她也要定了。
  
  按照秦锦然的想法,等到最后一天临末再向赵夫人讨要那张卖身契。
  
  秦锦然行医的过程中,见过了像是赵夫人这样的人,精明固执爱慕虚荣,最受不了的就是人前被拉了面子,临别的时候软硬兼施,有九成的把握拿到听夏的卖身契。
  
  听雪见着秦锦然陷入沉思,并不打搅她,静静在一边立着,歪头看着二少奶奶,和听夏一样,觉得二少奶奶同以往相比变了许多,但是变得再多,她也是自己的小姐,她永远记得自己被救的时候的场景。自己在庙里蜷缩成一团,因为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耳畔传来了少女的清丽的声音,更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好烫啊,爹爹她生病了,需要看大夫。”她眼皮子沉沉,却挣扎着睁开眼,就见着了瘦瘦小小的秦锦然,秦锦然有一双亮亮的眸子,见着自己睁开眼,秦锦然小声说道:“一会儿看了大夫就好了,不要怕。”
  
  病好了之后,听雪就跟在了秦锦然的身边,为了入赵府,继续照顾秦锦然,自愿签下了卖身契,做秦锦然的丫鬟。
  
  秦锦然见着听雪走神,轻轻绕过了听雪,既然知道了听夏的卖身契在哪里,总要和听夏说一声,自己会替听夏讨要这一章卖身契。
  
  于是秦锦然就找到了听夏,说明了临行前的时候会替听夏讨要她的卖身契,听夏点点头,表情有些犹豫,“能行吗?”
  
  秦锦然点点头。
  
  “谢谢二少奶奶。”听夏低着头小声说道。
  
  她的语气惶惶,似乎并不大相信秦锦然能够讨要到自己的卖身契,秦锦然想了想说道:“我既然应了你,自然会做到的。”
  
  听夏此时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说道:“不碍事,我先跟着二少奶奶到庄子上也好。”
  
  秦锦然见着听夏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后替她要到这张卖身契就是了。
  
  在深门大宅之中是没有秘密可言,很快,秦锦然要离开,还定下了两个丫鬟分别是听雪和听夏两个丫头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秦锦然关上了小小的院门自成一统,不理会宅门之中的纷杂言论。听雪原本是有些惴惴不安,见着秦锦然镇定,加上事情已经成了定居,就如同陀螺一般忙碌起来,收拾屋子里的东西,收罗出可以带去庄子里用的物件。秦锦然可以下床之后,每日里傍晚吃过了饭,就在宅门的花园之中慢慢行着。大约是因为第二日秦锦然就会离开,今个儿晚上的菜色难得,秦锦然也难免贪吃了些油腻之物,站起来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难受了。
  
  走走停停,那原本浅蓝色的天空一点点转深,便成了墨色,一弯玄月如勾,点点闪烁的星子明亮,不过行走在花园的小径上,就看不清地上的鹅卵石了。
  
  听雪见着天黑,说了一声回去取灯笼,就如同一阵风一样小跑着离开了。
  
  秦锦然又坐了一会儿,一刻钟的时间早已经过去,而听雪仍然没有回来。花园之中的亭阁到她所住的院子,走一个来回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秦锦然垂眉,摸了摸右手的飘带,便不再等听雪,就着月光,软软的绣花鞋底踩在鹅卵石上,慢慢往院子方向走去。
  
  清浅的风吹着耳边的碎发,柔软的发丝拂过面颊和耳畔,带来些许的痒意,秦锦然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院门紧闭,周遭是死一般的沉寂,秦锦然的脚步不由得放得更轻了。
  
  一点点往前走,再长的路也总是有尽头,那扇门已经触手可及之时,忽地听到了小小的悲鸣之声。
  
  是谁?
  
  她猛地回头,放在门上的手放了下来,提着裙摆便往那发出哭声的地方快速走了过去。
  
  秦锦然刚刚绕过了转角,就听到了吱呀一声响,房门打开,一个梳着单螺的陌生丫鬟打开了门,左右望了望,又合拢了房门,掩住了神色焦急的听雪。
  
  秦锦然从右手边绕过了墙角,就见着一颗歪脖子的柳树,垂下的柳叶条后影影绰绰,贴着墙根走,就挺清楚了女子的哭声,“大少爷,不要。”声音带着颤音。
  
  是听夏的声音!
  
  想到了听夏的艳丽的脸,秦锦然就从柳树后钻了出来。
  
  秦锦然刚刚走出来,就见着了一位穿着青衣的小厮,见着秦锦然,一愣之后,往前走,小声说道:“二少奶奶,还请回避。”
  
  秦锦然呵斥,“让开。”
  
  那小厮显然没有想到秦锦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似笑非笑说道:“二少奶奶,我们大少爷在办事,你过去恐怕不太方便。”
  
  能够办什么事情?秦锦然的心中有压抑的怒火,见着小厮的模样,显然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秦锦然的右手伸出,银光一闪,手中的银针就扎在了他的人中,另外脚一蹬重重踹在他的小腹处,便让小厮发出了叫声,往后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青衣小厮蜷缩在地上,秦锦然踹的那一脚并不怎么疼,最疼的反而是人中,见着鼻下的银针,眼泪都要掉了下来,真疼啊,想要伸手拔,手指碰触到了银针,身子一抖,动也不能动。眼睁睁见着秦锦然便往大少爷方向去了。
  
  赵梓学自从孟若婷入门之后,孟若婷的粗俗他十分不喜,一次喝醉了酒在院子里和通房胡乱来了一次,便喜欢上了在天地之中野合。青衣小厮叫做引泉,正是大少爷赵梓学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每次在大少爷花园之中嬉戏,他都会在旁边守着。
  
  以往赵梓学总是和那貌美通房胡天海底,强迫别的院子的丫鬟,真真是头一遭了,实在是因为听夏这丫头的容貌和身段入了他的眼。
  
  大少爷读书好,但是有一个癖好,便是喜好温香软玉,少年时候从朋友那里偶得了一个艳本,便喜好那艳本上描述的女子,喜好妩媚风流女子,最好有胸脯丰满腰身纤纤。按照赵梓学所喜欢的,按道理青楼之中颇多,但是赵梓学总觉得那青楼女子一点朱唇万人尝,青楼去的并不多。而对那貌美的通房丫鬟也是这般的容貌,赵梓学虽然也是喜欢,总觉得还差了一分味道。直到有一次听夏不小心撞到了赵梓学,让赵梓学知道了这丫鬟的丰满,更兼见着了她的容貌,正是自己所喜好的容貌,便打了听夏的主意。
   正文 决然毁容血横流(上)   秦锦然撩起了裙摆,步伐迈得很大,剧烈的上下颠簸让她的头又开始有些难受了,但是她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跑了三四部便见到了拐角里的两人。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直缀的男子伏在女子的身上,紧紧把女子抵在墙上,男子身材高大,几乎完全包裹住了女子,只见着青色的直缀在抖动,显然是怀中的女子在挣扎。
  
  心中的愤怒之火熊熊燃烧,此时听夏的脸触不及防就这样撞入了她的眼中。听夏满脸的泪痕,不住地挣扎,绝望的眸子在看到了秦锦然的时候燃起了一丝希冀,似那风中的烛火,分明下一刻就要熄灭,此时却固执地摇曳。
  
  飘带上一共有五根银针,第二根银针就扎在了大少爷赵梓学的脖颈上,见着赵梓学的身子一僵,秦锦然用身子撞开了赵梓学,顺手有把那银针收回到了飘带上。她可以重重踹在小厮的身上,可以把针留在小厮的穴位上,却不能如此对待府中的大少爷,大少爷可以说是赵夫人的心尖宠。
  
  “没事了。”秦锦然解开了披风,披在了听夏的身上,如此柔声对听夏说着。听夏的前襟被撕裂,露出了粉色的肚兜,可以见着肚兜上绣着的一只婷婷而立的菡萏。秦锦然见着她下身的衣裳完好,心中微松,抱了抱听夏,“没事了。”
  
  听夏的身子一颤,闭上眼泪水更是簌簌落下,滴落到了秦锦然的脖颈,滴落到了她的心底。
  
  “弟妹果真是威风凛凛。”一个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听夏的身子抖动得更厉害了,秦锦然感受到了听夏的手不自觉地揪住了自己的前襟,听到身后的声音继续道,“不过也来得好。”
  
  “别怕,交给我就是了。”秦锦然匆匆对着听夏说了一句,从自己的前襟拿下了听夏的手,转身看着面前的大少爷。
  
  赵梓学的身材欣长,一身雨过天青色直缀,腰间是玉带,羊脂玉双鱼珮用杏黄色的丝绦栓起垂在腰间,长发用玛瑙束发束好,他的脸容长,一双眉飞入鬓,却有一双阴沉沉的眼,眼眸眼白大于瞳仁,眼角垂着,和那初次见到的赵夫人是一模一样。因为心情不悦,嘴角下垂,这表情更是神似赵夫人。
  
  “大哥。”秦锦然说道:“明个儿一清早我还要赶路,我这丫鬟让大哥生气了,我这就带回去。”秦锦然说完这话,就感觉听夏往前行了一步,她们的距离极其近,就像是听夏贴着自己。
  
  “慢着。”赵梓学伸手拦在秦锦然的面前,慢条斯理地说,“实在抱歉让弟妹见到了这样的事情,我正和这丫头闹着玩。听夏,走吧。”
  
  赵梓学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初春是春闱的日子,这几日刚巧放了榜,赵梓学正和中了举的朋友正吃酒庆祝。赵梓学因着把听夏视作了囊中物,早早就知道了听夏要跟着秦锦然离开的消息,他一直按耐着不动,一直到了临行前,才让贴身的丫鬟去“请”了听夏到着角落里。月色下见着听夏垂首,露出雪白的脖颈,酒意上了头,就想要在月光下和听夏成就了好事。
  
  秦锦然见着赵梓学眼眸之中的血丝,嘴角微勾,眼底却一丁点的笑意都没有,“大哥说笑了,满府上下都知道,我使唤不动院子里的其他丫鬟,愿意跟着我去别院的就是听夏和听雪两人,什么时候听夏成了大哥的丫鬟了,我当真是不知。”
  
  赵梓学看了一眼秦锦然,直接伸手就要抓听夏,秦锦然想也不想就拍开了赵梓学的手臂,“大哥还请自重。”
  
  赵梓学的眼中有危险在聚集,秦锦然看着赵梓学的样子却没有想过让开。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刚刚的事情已经足够听夏做许久的噩梦,她没准备把听夏交给赵梓学。
  
  赵梓学忽然笑了,笑声在这样的夜晚让人无端有些发冷,“弟妹撞了柱子之后,脑子好使了不少,也知道待价而沽,”刚说完了之后,又开口说道,“我又错了,忘记弟妹不同文墨,待价而沽,就是知道凭着优势讨价还价了。这丫头我要了,你有什么条件说就是了。”
  
  原本听夏几乎是贴在秦锦然的身侧,自从大少爷说了这话的时候,秦锦然就感受到了听夏往后走了一步。秦锦然回头看了一眼听夏,对她说道:“别怕,你是我的丫鬟。”对着赵梓学说道:“大少爷说笑了,我这丫鬟没打算给别人。”
  
  “你想要什么?”赵梓学挑挑眉说道,“让我猜猜看,你肯定不想离开府里吧,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和娘说一声就好了。”
  
  秦锦然气急反笑,双手环胸,“赵公子说笑了,我说了这丫鬟是我的丫鬟,今个儿你带不走她。”
  
  赵梓学的唇角微翘,眼里浮现出讽刺的神情,他的这位弟妹秉着的是生是赵梓晏的人,死是赵梓晏的鬼,此时不过是一副作态罢了,晚些时候恐怕会哭着喊着把听夏送到自己的手里,深深看了秦锦然一眼,“我记得你的话,你不要后悔。若是太晚了,能不能留在宅子里我也没有把握,”扬声喊道:“引泉,我们走。”
  
  引泉此时踉踉跄跄出现了,一双手虚捂了嘴唇,这样的动作让赵梓学一愣,引泉含着仇恨的目光就落在了秦锦然的身上,同时松开了手,让赵梓学看到了他人中的那枚银针。
  
  赵梓学摸了摸脖颈,想到了刚刚脖颈忽然一疼,继而身子就是无力,也不知道和秦锦然有没有关系,想到了这里,眉头皱起,顺手扯下了引泉的那根银针。这样的动作让引泉发出了大叫,并迅速双手虚捂住了嘴,身上也出了细密的冷汗。这银针拔下了,他依然说不出话,甚至在大少爷面前告状都做不到。
  
  因为疼痛,引泉的眼里挤出了泪水,跟在大少爷的身后,一双眼划过秦锦然的身子,暗沉沉的。
  
  赵梓学顺手把那银针一丢,便往前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又冲着秦锦然走来。
  
  秦锦然抬眼看着赵梓学,往后退了一步,一双手垂在袖笼之中摸了一根针在手中,定定地看着赵梓学。
  
  赵梓学这一次并不是和秦锦然说话,反而看着秦锦然身后的听夏,嘴唇微翘,“你信不信,明天一早,你就乖乖到我屋子里来了。”
  
  “我说了,这是我的丫鬟。”秦锦然说道。
  
  秦锦然的说辞不过是换来了赵梓学的冷哼。
  
  “不信。”听夏开口。
  
  听夏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的开口让夜风都凉了些。
  
  秦锦然听到了听夏的说法眉头,眼眸微微睁大,显然没有想到听夏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转过了身子,触及到了听夏的目光,原本摇曳的希冀此时更亮了,若是说原本只是烛火摇晃,此时则是明星闪烁。
  
  听夏并没有看着秦锦然,而是看着赵梓学,说道:“不就是这一张脸吗?”
  
  回首的电光火石一瞬间,就见着听夏抬手,自颧骨处雪白的肌肤炸开,翻露出皮肉,只是一瞬间,就有血液涌出,听夏握着的是一小把的剪刀,剪刀停留在下颌处,清脆的响声响起,那剪刀掉落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剪刀的尖端还带着血。听夏并没有捂着脸,任由面颊上的鲜血流下,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落地越来越开,在地面上绽放开了血花。
   正文 决然毁容血横流(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让秦锦然根本就来不及阻止,眼眶有些发热,心中有些疼。
  
  “谢大少爷赏识,只是奴婢性子驽钝,二少奶奶也用惯了奴婢,奴婢的脸也毁了,还是跟着二少奶奶,以免碍了人的眼。”听夏说着,双手捏成拳放在裹得严实的披风前,蹲了一个万福礼,她行礼的时候衣袖微微下滑,白玉一般的手腕上有五指的痕迹,那是刚刚赵梓学造成的。
  
  秦锦然心中五味杂陈,转身对着面色青白的赵梓学说道:“大哥,这丫头说的有理,我确实用惯了她。”她别过头不去看听夏,只有先打发走了赵梓学,才能够再给听夏处理伤口。
  
  赵梓学被听夏的动作吓到了,原本妩媚的五官上皮肉翻滚,白花花的肉和淋漓的血让人心惊,为了不跟着自己,她居然能够出手毁了容貌,这样的决绝让人心惊。
  
  听夏自从用剪刀划了自己一刀之后,神情也不似刚刚的惶惶,面上反而绽放了笑,随着她的嘴角上翘,面上的伤口也炸得更开了一些鲜红的血液也是喷涌而出,这让赵梓学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心跳加快,“这丫鬟我不要了。”听夏这个样子,他不敢要。她能够用剪刀划了脸,更可以用剪刀戳自己,赵梓学惧怕了。
  
  秦锦然点点头,“既然这样,我记得听夏这丫头的卖身契在嫂子的手里,既然见到了大哥,少不得劳烦大哥替我要来,晚些时候让引泉把听夏的卖身契送过来就好。”秦锦然的话自然让引泉变了神色,如果引泉能够开口,这时候已经骂开了,不能够说话,他摆出了嫌恶的神情,秦锦然看了一眼引泉又说道,“我知道一个偏方,正好治引泉的嘴的,今日还罢了,明日里嘴会歪的,半个月的时间都不能说话。”
  
  赵梓学已经想要离开了,听夏也知道现在是讨要自己卖身契的一个好时机,克制住自己心中的害怕,“奴婢先谢过大少爷了。”藏在袖子中的手颤颤巍巍,声音却是平稳而笃定的。
  
  赵梓学低低呵一声,“谁说要……”话音夹杂在嗓子里说不出狠话,目光触及到听听夏的眼,最后愤愤说道:“走。”唤着引泉跟着他离开了。
  
  秦锦然见着两人走远了之后,见着听夏要用手帕捂住脸,连忙伸手:“别,别用手帕碰到了伤口,等会我替你处理。”
  
  听夏小声说道:“谢谢二少奶奶了。”
  
  秦锦然苦笑着,“我哪里帮到了你什么?”说完之后,就蹲下了身子,拿出手帕擦拭地上的鲜血。
  
  “我来吧。”听夏连忙说道。
  
  “不用。”秦锦然用手帕裹住了那剪刀,“走吧。”
  
  因为顾忌着听夏脸上的伤口,秦锦然走得很快,听夏看着秦锦然的背影,原本想要说什么,最后摸摸跟在秦锦然的身后,等到到了院子门口,听夏走到了秦锦然的前面,她推开了院门,就见到了一个陌生的丫鬟,见着听夏的样子,有些吃惊,往后退了几步。
  
  “听夏姐姐,你的脸?!”守在门口的听雪小声地叫了起来,她的手里还拿着一盏灯笼。
  
  秦锦然看着院门,上面有三个血印,鲜血染了听夏的手指,听夏在推开房门的时候,鲜血就印在了院门上,目光从血印上游离开,转向了那梳着单螺的小丫头身上,秦锦然不认得这丫鬟,见着这丫鬟的容貌姣好,斜斜的发髻上追着碎珍珠,耳坠更是有两粒小拇指大小的圆润的紫珠,不仅仅是首饰,就连衣裳真是比自己这府中名义上的二少奶奶要好,显然是大少爷赵梓学身边的得用的大丫鬟了,开口说道:“大少爷已经带着引泉先回去了。”
  
  那丫鬟点头,又看了一眼听夏,见着听夏看着自己,咽了咽口中,她当然知道自家少爷是瞧中了听夏的容貌和身段,见着听夏的面上破了相,心中有心虚和害怕之意,“奴婢先行告退。”说完之后,垂着头踮起脚侧着身子绕过了秦锦然和听夏两人,之后提着裙摆匆匆忙忙离开了。
  
  等到出了院门,丫鬟的脚步就放慢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正好瞧见了院门上的红色的血印,心儿是砰砰直跳,转过头,越跑越快。
  
  “刚刚那是谁?”秦锦然对着听雪问道。
  
  听雪想起来秦锦然自从撞了柱子之后失去了记忆,就说道:“是柳梢姑娘,是大少爷身边的贴身丫鬟。”目光落在了听夏的脸上,“听夏姐姐脸上怎么伤了?疼不疼?”
  
  秦锦然说道:“去把小药箱拿来,我来处理就是了,再去厨房里讨要一壶开水。”秦锦然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让听雪在外找木匠做了一个红木的药箱,另外准备了些止血、化瘀、生肌、止热等药丸,这些药丸全部都是在京都之中的同仁堂里做得,虽然没有亲自去那同仁堂,按照她的方子炮制的药丸很是不错,价格也是适中,并不昂贵。
  
  听雪连忙点头,“我这就去。”小跑着进入到了房间里。
  
  听雪的动作很是爽利,一尺长八寸宽六寸高的红木箱子就放在了桌子上,为了省钱省时,红木匣子上是弧形的纹理并无旁的装饰,打开药匣,里面各色的药瓶摆放的是整整齐齐,最右侧还有三个镂空的银球,银球的中央还有若干小小的银球。这银球做得是别致,但是放在药箱之中又是什么用?听夏的目光从银球转向了秦锦然,自从二少奶奶醒来了之后,很多事情她都看不明白,还有今晚上二少奶奶维护自己的事情,
  
  这红木匣子里的药丸、药粉加上银球,还有着一段时间生病所花的钱,总共就去了五十两的银子,要知道按照这个年代的物价,五十两的银子可是够五口人一年的嚼用的,无论是她所在的时代,还是现在,生病治病总是花费高昂的。
  
  滚烫的开水很快就过来了,秦锦然让听雪把脸盆用开水烫了一遍之后,用银钩勾住了银球,把三个银球都放在了水中。秦锦然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之前给自己的伤口清洗的时候,也是用银球放在脸盆之中,所以听雪是见怪不怪,反而听夏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举动,心中不明白为什么二少奶奶慎之又慎用银钩勾住了银球放到水里。 正文 决然毁容血横流(下)   这银球是秦锦然让听雪让银匠制作的,镂空的银球,里面更是有若干的小银粒,这样能够最大面积接触到开水,利用的就是银离子的杀菌作用。暴晒过的纱布也浸入到了水中,撩起了袖口,吩咐听雪用系带把袖子固定在手肘处。
  
  听夏见着秦锦然的动作,摆明了二少奶奶要替自己的清理伤口,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开水里放置银球,开口说道,“二少奶奶,我自己来就好。”
  
  “不用。”秦锦然说道。
  
  “我来。”听雪说道。
  
  秦锦然看着听雪的小脸煞白,显然害怕听夏面上炸开的皮肉和淋漓的鲜血,甚至连正眼看听夏面上的伤口都做不到,就算是这样,仍然是自告奋勇要处理听夏面上的伤口。秦锦然的心中一暖,“好了,你也知道我之前给自己处理伤口,是做惯了这些的,你要是害怕就别看了。”
  
  “我才不怕。”听雪说道。
  
  听夏看着两人,心里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二少奶奶把听雪当做晚辈了,明明秦锦然也不过是及笄两年的时间。很久以后当听夏知道了秦锦然当时已经有了身孕,也就当做秦锦然是身上的母性发作,却不知道秦锦然自觉心理年龄长于自己和听雪,才会用晚辈的态度对待他们两人。
  
  等到水没有那么烫了,秦锦然就用热水净手。
  
  微微发烫的纱布放在面上的伤口,听夏就止住了胡思乱想,小脸也变得煞白,因为清理伤口实在是疼痛。
  
  见着听夏面无血色,秦锦然的动作就更快了一点,此时站在一边的听雪侧着头,余光看到洁白的纱布渐渐变红,面上也是发白。
  
  清理了伤口,秦锦然仔细打量着听夏面上的伤口,鲜血还在渗出,听夏的面上的伤口最好是用羊肠线缝合,但是到哪里有羊肠线?不过面上最深的伤口约有两寸,只能够祈求听夏不要感染炎症了。
  
  接下了是覆药,药粉接触到皮肉的一瞬间,听夏就龇牙咧嘴,额头上的青筋也迸裂出来了。她的一双手死死握着衣裙摆,把那布料都扯得皱了。“一会儿就好了,再忍一忍。”秦锦然手指点在白瓷瓶的瓶口,最后抖落的褐色药粉落在伤口上,她的手灵巧的移动,抖落的药粉不多也不少,覆在了伤口上。“既然知道疼,刚刚怎么就能够下那样狠的手。”秦锦然最后替听夏的面上裹上了一层纱布。
  
  听夏并没有开口说话,药粉接触到了伤口,有火一般的疼痛,那疼痛让她的嘴角也抽动了起来,听雪接过了血淋淋的纱布,小脸发白:“就是啊,看上去就好疼的呀。”
  
  “不用看上去,就是很疼。”秦锦然说道。
  
  秦锦然把用过的纱布卷起来,剩下的药丸和银剪收拾起来的时候,忽地听到了听夏的声音,“就算是跟着二少奶奶出了府,二少奶奶也不能护我一世,这总是由我的容貌引起的,毁了这容貌,让大少爷死心,不亏。”
  
  “那你今后呢?”秦锦然问道。
  
  听夏的眼眸里有些厌恶又有些放松,“我已经这样了,也嫁不了人,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还有人生下了便是天残天缺,我想老天爷总不会那么残忍,总是有一条路可以走下去的。”
  
  听夏的话让秦锦然稍稍宽了心,起码听夏并无死志。“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了就算了,你也别想那么多。”
  
  “就是,大少爷明天真的会把卖身契给我吗?”听夏抬头问道。
  
  “我觉得应该会给的。”秦锦然说道,“就算是不给,我也有法子要到你的卖身契。”
  
  “其实,要不到也没有关系的。”听夏忽然笑了,因为扯到了面上的伤口,脸上一疼,笑容就有些怪异,“反正我也是这样的容貌,给不给我都没有关系。”
  
  秦锦然看了一眼听夏,“少说些话,免得脸疼,卖身契的事情,我来就好。”秦锦然知道,自己的力量还太薄弱,所以听夏并不太相信自己真的能够讨要到卖身契,今天夜里毁了自己的容貌,恐怕也是担心自己护不住她,所以才会用剪刀划破了脸。
  
  心中有些发闷,秦锦然丢下一句,“我去外面透透气,你不要用手碰到脸上的伤口,如果很难受,或者身上发了热,喊我处理。”
  
  秦锦然走到了院子中,望着天边的弦月如勾,心中升腾起一种无力感,怀疑自己的能力,她并不是那个现代的王绾绾,医术斐然,深得病患的尊重,甚至因为治好一个位高权重者,得到对方的明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帮忙,她现在只是宅门里无依无靠的弃妇秦锦然。
  
  “二少奶奶。”听雪用捧着披风放在了秦锦然的身上,“小心着凉,夜已经深了。”
  
  秦锦然扯了扯系带,“谢谢。”
  
  “二少奶奶真客气。”听雪说道,“我陪二少奶奶透透气,听夏姐姐的伤口真的很骇人呢。”
  
  秦锦然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说,如果要是听夏没有毁了自己的容貌,我能不能护住听夏呢?”
  
  “可以的。”听雪说道。
  
  秦锦然转身看着听雪,“为什么这么说?”
  
  听雪说道:“二少奶奶是很和气,很善良的人。”听雪笑着说道,“当初二少奶奶就救了我,我想,就算是听夏姐姐没有毁了自己的容貌,二少奶奶也会护住听夏姐姐的,会尽自己的全部的努力。”
  
  “我能够做的很有限。”秦锦然说道,是啊,宅门之中没有人喜欢她,她被赵夫人深深厌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瞧不上她,满府上下的奴才都瞧不上她,甚至给她的丫鬟听雪穿小鞋,秦锦然看着自己的这一双手掌,手指纤细如同葱根一般,食指和拇指并没有捻针而形成的老茧,她的手掌很软,这些年在赵府,吃喝不曾亏待了秦锦然,她的一双小手嫩白如同贵妇人,“我能够做到什么呢?”秦锦然喃喃地说。
  
  “二少奶奶很聪明。”听雪说道,“一定会想出法子救了听夏姐姐的。一天想不出就两天,二少奶奶总是有法子的。二少奶奶进府之前还不认识字,现在都已经会开方子了,还治好了我。”
  
  “这个不算。”秦锦然依然是愁眉不展,她的壳子是秦锦然的,内里是那个现代的王绾绾啊,她当然识字会医术。
  
  “一定有法子的。”听雪抓住了秦锦然的手,眼睛黑亮亮的,“就像是那次大少奶奶踹开了我,二少奶奶居然会打了大少奶奶。”她的眼睛几乎是闪闪发光,面上是虔诚的神情,“那时候你站都站不稳,还记挂着听雪,甚至打了大少奶奶。我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大少奶奶会打你,但是最后你什么事情都没有。”
  
  秦锦然想到了那天雷,笑了笑,“只是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总之我想肯定是有法子的。”听雪说道,“毕竟车到山前……”
  
  “必有路。”秦锦然说道。
  
  听雪羞涩一笑,“恩恩,就是这句话。”听雪想了想说道,“再说了,听夏姐姐已经做出了选择啊,脸伤得这么重,以后大少爷不会打她的主意。二少奶奶也不用想这么多的假设。”
  
  “也是。”秦锦然叹一口气,“是我庸人自扰了。”
  
  听夏见着秦锦然依然并不开怀,抬眼说道:“在听雪心中,二少奶奶是最善心最和气的,现在还沉稳和有想法。”听雪抿唇一笑,“要知道去别院,我心里是慌得不行,二少奶奶就有想法,说在外也有好处,虽然我还不知道有什么好处,但是我相信二少奶奶,总之,二少奶奶有法子的。”
  
  心中一暖,听雪的信任无疑让她心中的郁结慢慢散开。这一次郁结原本就是由于听夏不信任她有解决的能力,选择自我毁容有关,自己对听夏并无救命之恩,听夏担心自己没有能力,担心自己屈服于大少爷,最后把乖乖她送到赵梓学的手中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听夏没有毁容,摸清了大少爷的脾性,总会有法子能够避开听夏送入到赵梓学的手中的。
  
  想到了这里,秦锦然松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她内里是那个不屈的王绾绾,她还有医术在身,离开了深门大宅,天高任鸟飞,她会过得更好。
  
  听雪见着秦锦然笑了,也甜甜地笑了,“二少奶奶不如早点休息,明日里一早就要离开了。”
  
  “恩。”秦锦然重重点头。
   正文 绝色丫鬟不为妾   身上云烟色的褙子,下身是绛紫色的马面裙,马面裙上绣着婷婷而立的菡萏,有伴着荷叶盛放着的,还有花瓣合拢尚未绽放的,水面下还有一尾红色的小鱼,鱼尾勾着,仿佛向着水面跳出。长发用一根玉簪挽起,发梢缀着几粒浑圆的宝珠,头上的伤口也结了痂,青色的抹额遮住了伤口,昏黄的铜镜瞧不见人的面色,却可以瞧得出镜中人的憔悴。
  
  谁让她伤着了脑袋,这几日没什么胃口,自然是越发消瘦了。用篦子抿了抿鬓发,最后合拢了铜镜,递给了听雪,让她收拾起来。
  
  秦锦然对着立在一边的听夏说,“你是要跟我一块儿,还是在马车处候着?”
  
  “我想跟你二少奶奶。”听夏小声地说,她的小脸有些发白,不过因为不再垂头低目,一双美眸潋滟如波。这让秦锦然心中感慨听夏的好颜色。
  
  “恩。也行。”秦锦然说道,就吩咐听雪去守着马车,自个儿则是带着听夏往老夫人的院子走了过去。
  
  踏上了木制的长廊,秦锦然有些恍惚,这条路陌生而熟悉,自从穿越成了秦锦然,她是第一次踏足赵夫人所在的院子的路,而原本的秦锦然是常去赵夫人的院子里请安的。这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稳定了心神之后慢慢走了过去,打量周遭的风景。
  
  走过了长廊,绕着花园的小径,最终到了澜庭院。院子里栽种着的是几棵杨柳树,院子的东边的角落里还挖了渠,让花园里的湖水引入进来,院子里大半的面积都是水,在水面上修了栈桥供人走动,水边还栽种了兰草,东边的墙角里还有一小丛的修竹,这样的布局让秦锦然的嘴角抽动。
  
  春日里有杨柳絮纷飞,让人嗓子难受,夏日里又是半塘的水,容易生蚊虫,冬季就更是糟糕,京都里若是早晨霜降,那栈桥岂不是湿滑?唯一稍微好些的就是秋季了。这院子的布局所求的是雅,或许做个客居的院子合适,作为主院,并不怎么合适了。
  
  收回了视线,秦锦然跟在了一个丫鬟的身后就进入到了内间。
  
  堂中软榻上有赵夫人斜斜靠着,孟若婷拿着美人锤替赵夫人捶腿,赵夫人见着秦锦然进来了,眼皮子微动。
  
  秦锦然行过了礼,身子微顿,没有赵夫人的吩咐自个儿就直立起了脊梁,对着孟若婷浅笑说道:“我原先还想着去寻大嫂,没曾想过大嫂就在娘这里。”
  
  孟若婷的动作停下了,阴阳怪气说道:“找我干什么?”其实孟若婷是心知肚明,昨个儿晚上的时候,丈夫赵梓学满身酒气就回到了屋子,冷不丁就让她明日里把听夏那丫头的卖身契给秦锦然。这样没头没尾的要求,孟若婷自然是要问个明白,谁知道就撞在了赵梓学的枪口上,得不到听夏,又见着听夏用剪刀把脸划的血肉模糊,心里头正不爽利,就把火发在了孟若婷的身上。
  
  孟若婷是个火爆性子,出嫁前父亲继母都是顺着她,出嫁之后赵梓学也素来是问声细语,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就闹腾了起来。这让赵梓学几乎要冒火,伸出手准备一巴掌扇到孟若婷身上的时候,最后想到孟若婷的家世,生生忍住了自己的脾性,耐下了性子来哄孟若婷。最后把孟若婷哄好了之后像是感慨一般说起了听夏的烈性子,毁了自己的容貌也不愿做小妾,不如把卖身契给了听夏。
  
  秦锦然看着孟若婷说话的时候目光不住地往听夏的方向看了过去,就知道了孟若婷知道卖身契的事情,温声道:“大哥应当说了听夏这丫头卖身契的事情。”
  
  “是说了。”孟若婷从袖笼之中抽出了一张纸,“我放在袖笼里呢。”
  
  “那就谢了。”秦锦然上前想要接过听夏的卖身契的时候,孟若婷收了手,“我说弟妹的性子也太软了,没有卖身契连一个丫鬟都拿捏不动。”
  
  赵夫人斜在软榻上,见到秦锦然第一次开口,“什么拿捏不住?”带着倦懒,声音却如同刀子刮过心尖儿,让秦锦然的心中一颤。
  
  孟若婷笑着说道:“娘还不知道吧,梓学是好意,瞧见了听夏这丫头生得好看,就说过段时间弟弟也要回来了,不如这丫头就跟着二弟,谁知道这丫头啊是个烈性的,就用刀子划了自己的脸。”
  
  这话入了秦锦然的耳边便觉得莞尔,分明是赵梓学要强迫了听夏,偏生要把脏水泼在听夏的身上。她没有见过那名义上的夫婿赵梓晏,此时最重要的是为了听夏的卖身契,好声好气说道:“嫂子不如把卖身契给我,今后我慢慢调·教这丫头就是,遇上了事就划了自个儿脸,不可取。”
  
  孟若婷又把卖身契扬了扬,对着听夏说道:“抬起头,让我瞧瞧看。”堂下听夏依言抬起头,秦锦然回头看着听夏面无血色,袖子微微抖动,显然是有些怕了。
  
  “还当真是个绝色。”孟若婷说道,“伤了脸岂不是可惜?”
  
  赵夫人直立起了身子,绸缎的衣裳如水一般在红木上滑过,“听夏?原来我们府里尽出些贞洁烈女。一个死是我们家鬼的二少奶奶,原来这奴婢也是如此。”声音泠然。
  
  秦锦然的手心有些濡湿,见着赵夫人一只手捻起了那卖身契,心中一沉,听着赵夫人继续说道:“卖身契还在手里呢?就想着不伺候我儿,你这小丫头莫不是瞧不上二少爷?”赵夫人的眼眸危险的眯起。
  
  听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奴婢曾在佛前许过愿,这辈子不为妾。”
  
  赵夫人冷笑着说道:“一个丫头还口口声声想要做妾,当真是美了你了,了不起就是通房了。我倒要看看,你做了梓晏的通房,可会被佛祖怪罪。”
  
  听夏的头砰砰地磕着地面,听着那磕头的声音,秦锦然的身形一晃,抓着孟若婷的臂膀,这让孟若婷惊呼出声,“你干什么?!”
  
  “抱歉。”
  
  孟若婷眼睛一转,“你多了个妹妹,是不是怪开心的,开心的站都站不稳了。”
  
  秦锦然松开了孟若婷的手臂,从赵夫人的手中拿过了那张卖身契。原本赵夫人就是轻轻松松捻着的,秦锦然伸手一够那卖身契就到了手中。行医之人眼明手快,秦锦然已经把卖身契塞入到了袖笼之中,转身往听夏的方向走了个过去。
  
  手中一个用力,就抓住了听夏的臂膀把她从地面上拉了起来,听夏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整个人更是如同惊弓之鸟,就听着秦锦然说道,“别磕头了。”
  
  “我……”听夏神情带着绝望的茫然。
  
  秦锦然的举动让孟若婷的眼睛瞪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悄悄看了赵夫人一眼,见着赵夫人的面色铁青,面上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见着赵夫人的眼刀飞了过来,连忙收敛了自己的神情。
  
  “秦锦然,好得很。”赵夫人冷冷地说,话还没有说完,秦锦然已经站了起来,她的面上并不带慌张,反而嘴唇微微上翘,秦锦然的笑容让赵夫人面色越发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