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黄白相间的公共汽车在柏油路面上平稳行驶,从县城开往邻近的几个村子。 刘红梅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靠窗双人座上,牢牢护着腿上棕色的拎包。 “恩……庆元哥,我……我有点饿了。”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憨笑着,拧开了黄桃罐头的瓶子,“红梅,来,吃口罐头。” 一只勺子伸了过来,刘红梅害羞地低着头,“哎呀,干嘛啊,有人看着呢!” “净瞎说,人家都忙活自己呢,没人看你。快点,还要两个钟头才能到家呢。”刘庆元把勺子放到了她嘴边上。 她抬头张望了一下,车里的乘客都各自忙着,没有人注意这里,才张开嘴吃了下去。 软软的黄桃罐头好像在蜜水里泡过,直直甜到了她心里。 “红梅,累不累?把包给我吧。” “不用,我抱着,踏实。”她声音细细的,羞红了脸。 那包里装着的,是他们两个人去县城刚领回来的结婚证。 两个人正腻乎着,忽然,耳边响起几声尖叫,刘红梅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前方丁字路口处冲出一辆拉着水泥的铁皮货车,正歪歪扭扭朝着他们乘坐的汽车冲了过来! “啊!” 刘红梅死死抓着丈夫的胳膊,控制不住地惊叫,瑟瑟发抖。 猛然间,巨大的相声震彻天际,汽车被货车冲撞了起来,凌空翻了个跟头! “红梅!” 刘红梅被吓的腿脚发软,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刘庆元死死的抱住了自己。 车,狠狠砸的地面上,发出的闷响,犹如砸在人的心口上,钝痛入骨。 透过怀抱的缝隙,她看见沉重的行礼,被掀翻的人群,全都砸了个刘庆元的身上,可是抱着她的男人,依旧憨笑着,唤着她的名字。 “庆元,庆元!” “庆元,你跟我说说话,别不理我啊……” 男人的怀抱,如铁笼般束缚着她,还烫人的胸膛,紧紧的压在她的身上。她只觉得身体每个部位都疼得受不了,一动不能动,鼻子里闻到的是刺鼻的血腥气,有黏糊糊的液体从头上流了下来。 “庆元!” 眼泪如泉涌,她只能安稳的躲在男人的怀抱里,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昏了过去。 这里的巨响惊动了附近的行人,有人看到车祸惨案后打了报警电话,警车和救护车十分钟后开到了这里,看到眼前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后,都乍然失声。 警察强行拆开已经萎缩成一团的汽车外壳,搬开一堆堆的残破肢体,呼喊寻找着生还者。 “头儿,这儿有个活着的!” 一堆人激动地蜂拥而上,小心翼翼把刘红梅抬出来放到担架上。 她茫然的醒了过来,茫然的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警察安慰她说:“大妹子别怕,已经安全了,我们这就送你去医院!” 刘红梅喃喃道:“求求你们救救我丈夫,你们救救他啊!” 她靠着仅存的力气,艰难地撑起身体,扭头看过去。 崭新干净的公共汽车此时已经变成了焦黑的废铁,曾经在车内叽叽喳喳交谈的二十多名乘客,倒在一片鲜红的血海中,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警察哽咽的摇了摇头,“大妹子,你节哀……” 是三个警察用尽全力才掰开了刘庆元的手臂,勉力救了她出来。第一个发现她的警察,早已经走到一边哭泣去了…… 刘红梅呆愣愣地听着,耳旁的话飘忽不定,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空洞的眼神,看着医护人员把她抬上了救护车,许是太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又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了。 她隐隐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太可怜了,二十多人,就活下来两个。” “你没看见,里面的那个,是她老公拼命护下来的,太感人了。” 护士来查房,发现她醒了,小跑着出去叫警察快来。 面色严肃沉重的警察手里拿着笔记本,轻声细语地详细询问了车祸的详细过程,“具体的事故原因我们还在调查,有了结果之后,会再通知你。” 几个小时前,她才刚刚领了结婚证,跟丈夫甜甜蜜蜜相敬如宾,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可现在,她却已经成了寡妇,满心迷茫。 “警察同志,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活着吗?” “对,是一个10岁的男孩儿,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幸去世了。” “我……我能去看看他吗?” 中年警察一愣,点了点头,说:“可以,你们的病房似乎离的不远。” 刘红梅见到那孩子的时候,瘦弱男孩正抱着膝盖蜷缩在病床角落里,听到开门声,顿时抬头凶狠地看了过来,眼睛里满是警惕,小小的身体却轻轻发抖。 这么小的孩子…… 她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我的丈夫也死了。”刘红艳哽咽一声,盯着瑟瑟发抖的男孩,伸出手摸了摸刺头般的短发,“整个车,只剩下我们两人。” 男孩儿防备的躲开了她,像是一只小兽,捍卫着自己。 “我听人说,你没了父母,只能被送到孤儿院,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收养你好不好?”刘红梅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刚刚受了这么重的打击,孤儿院那种地方,怎么可能照顾的好孩子。 男孩儿倔强的看着她,目光澄澈,似乎没有那么防备了,“不要孤儿院。” 刘红梅带着泪,苦笑着点头,“不要孤儿院,不要,我来照顾你。” 男孩眼里的警惕软化蕴含着水汽,鼻子一酸,眼泪吧嗒落下。 刘红梅拥着男孩瘦小的身体陷入悲痛,为了保护她而失去生命的丈夫,憧憬的生活都化为虚有。 “你愿意跟我回家,跟我一起生活吗?” 男孩啜泣着,微愣点点头,受惊的脸颊上挂着泪珠。 负责事故的警察没有想到,再看见这两位幸存者,竟然是来办领养手续的。 正文 第2章 警察看见两人的时候,愣了片刻,随即露出了微笑:“也好,你能收养他,总比孤儿院要好一些。” 刘红梅向警察道了谢:“我的丈夫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整个车上只剩下我们,这……也算是缘分吧。” 刘红梅未通知任何人,直接托警察办了收养手续,两人一起走出医院大楼,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 “饿了吗?” 刘红梅牵着男孩的手,对面有家卖米粉的店,折腾了一天她累了,也饿了。 人已经死了,她再伤心也无济于事,新婚丈夫也不会重新站在身边关心、爱护她。 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振作起来,牵着男孩的手紧了几分,从此他就是自己的亲人。 “饿。” 男孩略显稚嫩的声音,带着哭泣后的沙哑,两人对视一眼,走向川流不息的马路对面。 两人牵着手,作为劫后余生,失去亲人的伙伴,达成了一种相依为命的默契。 吃完了饭,回到村里已经是傍晚了。 傍晚的山村里格外宁静,偶尔几声狗吠夹杂着鸡叫,环绕着大山深处的一个凹进去的地貌,坐落着房屋和田地。 刘红梅站在村口望着熟悉的路,乡亲们大多还不知道县里的汽车出了车祸。 一个大伯扛着锄头刚从田里回来,见着刘红梅,爽朗笑着打招呼,“红梅从县里回来了?庆元怎么没跟你在一起,你手里牵着的娃是哪家的?长的倒好!” “我……我。” 压抑住的悲伤被大伯一关心询问,委屈和彷徨一涌而出,她牵着男孩的手奔向失去丈夫的家,低头打过招呼,泪眼骨碌碌的落在脸颊上。 “这孩子去了躺城里,怎么不爱说话了?” 大伯瞧着急匆匆拉着孩子而去的刘红梅,低声捣鼓着。 还未走到木制的大门前,赵庆元的母亲,踉踉跄跄的从门里出来,一脸悲痛的表情,见到刘红梅便扑了过去。 “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里?我们赵家唯一的独苗啊!” 扯着刘红梅的衣袖一阵痛哭、打骂,刘红梅站着不吭声,任由妇人拉扯着一阵揉搓。 附近的邻居听着声音,走出来瞧,周围的狗也被惊觉,不停喊叫,顿时村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 “赵家婶子,这是咋的了?你拉着新媳妇哭什么?” “什么新媳妇,我呸!我家庆元死了。”赵庆元的母亲双眼通红指着刘红梅,“就是跟这个扫把星去城里办结婚证,人却回不来了!我的庆元啊!” “庆元怎么回不来了?” 村里消息不像城里四通八达,很多事,都靠口口相传,这出事还没一天,村里大部分都不清楚,众人七嘴八舌。 赵庆元的母亲愤怒的揪了一把刘红梅的胳膊,使起老劲,恨不得拽下她一块肉来。大嗓门带着哭腔,扯着刘红梅几步走到乡亲们眼前,“那汽车被货车撞了,翻了车,我家庆元为了救她,死啦!” 这一句喊的格外悲戚,围观的乡亲们一阵哗然,交头接耳,看刘红梅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真是个扫把星。” “刚领结婚证都能把人给克死,晦气!” 各种声音掺和在一起,夹杂着狗吠和鸡鸣,小山村里许久没出这样的大事,在地里干农活男人,家里喂鸡鸭的妇人都纷纷走出来。 刚才只有附近邻近的几户人家,现在整个村子的人都围观了起来。 “我的庆元哎!你死的好惨,你看看这个女人啊!连一滴眼泪都不为你流,真是铁石头做的心肝!” 赵庆元的母亲哭喊着大叫,发泄着自己丧子带来的悲痛和无助。 “你死了可有谁来给妈收尸养老啊!我的庆元啊!连个独苗都不给妈留,好歹有个念头啊!”边哭喊着,边瞧着刘红梅,儿子死了她和老伴只有靠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心思早就拐了十转八回。 乡里都知道赵家就赵庆元这么一个独苗,又是十里八村难得读了高中有学问的人,老两口就等着娶个实在能干的媳妇享清福,谁会想到飞来横祸。 平日里与赵家相好的妇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上前扶起赵庆元母亲的肩膀,安慰着。 “赵家嫂子别伤心过头,便宜了别人,人死不能复生啊。”狠狠的瞪了一眼刘红梅,淬了一口白唾沫在地上,刚好落在她鞋边。 刘红梅默默忍受着一切,庆元是为了救她才死的,被打几下、骂几下要是能让庆元母亲心中好受些她也甘愿。 见她默不出声,赵庆元的母亲变本加厉,捏着理不饶人,耸肩甩开肩上的手。 抓过刘红梅,啪的就是一巴掌,二话不说,用平时干粗活迸裂粗糙的手指隔着衣服狠戾的揪了下去,“你这个扫把星,还我儿子来,还我的儿子来!” 刘红梅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胳膊之前被揪的地方还生疼,这下左右齐手,她更难忍。 对方看准了她这不敢声张隐忍的性格,故意把所有的愤怒全都撒向她,恨不得剜她的肉,喝她的血。 刘红梅在车祸里也受了伤,大病初愈的身体,根本没什么力气,三两下就被刘庆元的母亲给推到了。跌坐在的地上的她,眼见刘庆元母亲的巴掌朝着自己落了下来。 “你不许打她!” 因为被推倒,牵着的男孩的手也松了,他早就看出了刘红梅的囧状,也早就不满这些人对待刘红梅的态度。 从站在一侧的位置,一掌打开赵庆元母亲伸来的手,展开双臂挡在刘红梅身前,把她护在身后。 “你是哪里转出来的毛仔子,挡在她跟前做什么,给我让开!”刘庆元的母亲打骂道。 “反正你不许揪她!” 男孩睁大了眼,冷冷盯着眼前这个妇人,气势逼人。 孩子毕竟是孩子,气势再吓人,也强不过不讲理的妇人,更何况他还是个十岁大的孩子,个头还不及刘红梅的肩。 “你给我让开!” 赵庆元的母亲推开这个不知好歹的男娃,褐色的手伸到刘红梅的胳膊上,匍匐倒地的男孩爬着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她的腿。 “不许你欺负她!” 正文 第3章 “野崽子!还敢管起老娘的事情了!”赵庆元的母亲,一脚踢开男孩,甩的他一米多远,回头质问刘红梅,“这野孩子是哪里来的?” 沉默的刘红梅终于开口,“是我领养的。” 她蹲下身来,抱起被踢伤的男孩,拍了拍他身上沾满的灰尘。摸了摸因为疼而扭曲的小脸,擦了擦他脸上的灰。 “一车人,二十二个人死了二十个,就我和他活了下来。” “你还真好心!哼!” 刘红梅没有回答赵庆元母亲的话,也不追究夹枪带棒的口气,心疼问男孩,“疼不疼?” 男孩点点头,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摇摇头,伸出不大的手指着赵庆元的母亲,“她真过分,打了你,也疼不疼?” 这一问,站在两人身后的妇人脸一红,害臊了。 可庆元母亲却舔着脸嗓门更大,“天爷哟!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的儿子刚一死,这个女人就带着野孩子进门了!” 刘红梅红着脸急忙辩解:“这孩子是我领养的!我……我只有庆元一个男人!” “哼!亏你还有点良心,既然这样,原定的酒席照常办!也让人知道,你刘红梅是我赵家的媳妇儿!” 刘红梅惊愕的睁大了眼,她从没想过再也有别的男人,可是庆元已经没了,怎么还能办酒席啊! “不……怎么可以!” “酒席照常办,活人享受不了,死了也要让我儿子娶上媳妇。也是了了他的心愿,也不能在地下让赵家的祖宗蒙羞。” 赵庆元的母亲冷哼一声,不屑的斜眼瞟了一眼刘红梅,“你想逃不成?这是我儿子最后的心愿,你得替他完成。” “不。” 刘红梅揽着男孩,简易回答,表达着她心中的想法,她愿意嫁给赵庆元。可是人已经没了,再办酒席,不就等于让她嫁给个死人了! 妇人一步一步紧逼,周围的乡亲们七嘴八舌,低声议论,“按理说,红梅应该嫁到赵家,这证都领了,早就是赵家的人。” “要是没领证还好说,可红本本都盖了钢印,这关系就是实打实了。” “赵家婶子说的对,这红白喜事自古都连在一起,一道办了也好,免得愁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 起哄着,乡亲们都支持赵庆元的母亲。 此时,一个带着许些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出什么事儿了,围成一团,今晚都不吃晚饭了?” “哎!吴支书你来了?快给我评评理!”赵庆元母亲婆娑着眼泪,迎着村支书诉苦。 “我儿子死了,可是这女人却活的好好的,两人去城里扯了证,我说这酒席该照办。可是这女人竟然不干!”说罢,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刘红梅。 村支书点点头,余光飘向刘红梅。赵庆元看上她不是没有道理,十里八村就她长的标准,人还勤快肯干,私底下都喊她村花。 因此,村里哪个没结婚的男人不得多看她几眼,梦里梦上几回。吴支书当初听说刘红梅要嫁给赵庆元的时候,就想过怎么就让那个愣小子赶上了好事。 “这事我听说了,庆元为了救红梅自己舍身,是个大好人,是个令人敬佩的英雄。你们家的孩子,让人骄傲。” 听出这话中意思的赵庆元母亲脸色一喜,“吴支书您能明事理就好,不像有些人,石头做的心肠,硬!” “哎……话不能这样说,红梅不比你老伤心多少。你看这本本都扯了,就等着结婚,人却没了。” “我……” 吴支书是村里的好人,红梅一向敬仰,也是村里最有文化和威望的人,她不好反对。 “红梅啊!我看这事可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庆元也救了你,一场婚礼,走走过场而已,又不是真的让你嫁给死人。” “这……”刘红梅哽咽。吴支书上前拍了拍刘红梅的肩膀,苦口婆心道。 给了赵庆元母亲一个笃定的眼神,又接着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姑娘,也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庆元已经死了,何不帮他完成最后的心愿?” 男孩扯了扯刘红梅的衣袖,摇摇头。 刘红梅低头,她不是不爱庆元。赵庆元为了救她而死,她心里怎么会不悲伤,只是冥婚怎么都让她有些恐惧,而且,她不认为庆元会同意这种事情。 吴支书安抚了这边又去安抚赵庆元的母亲,驱散了看热闹的乡亲们。 “都回家做饭吧,天晚了,过几日别忘记来吃席。” 乡亲们都回了家,太阳也从山缝里落下,留下一抹暮色的银辉,黄色的地面更是黄橙。 吴支书瞧着刘红梅还没开口的意思,继续道,“红梅,你就依赵家婶子的话,证都拿了,走个过场而已,也不枉庆元救你的命。”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再不答应,反倒是她不近人情了,刘红梅心里再不愿意,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答应:“好。” 赵庆元的母亲顿然露出欣喜的表情,白了她一眼,请吴支书屋里坐,感谢他劝刘红梅。 刚才还捂满了黑压压的人,转眼全部都散了,剩下刘红梅和身边的男孩,天色已晚,她拉着孩子朝自己家走去。 刘家的人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早没脸见乡里乡亲们,她还答应了冥婚,更是没脸。 见她回来,干脆闭门不见,甩了个冷脸。赵家没喊他们陪个儿子就算不错,感天谢地,拜佛磕头,烧高香。 刘红梅心中明镜般,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因为是个女孩没依靠,寄居在叔伯婶子家,他们嫌弃自己累赘。寻思着能嫁个好人,还能帮衬着刘家,谁知出了这事,他们躲还来不及,能给好脸? 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灰头土脸的男孩,手掌还摩擦脱了皮,沙子、灰尘、血混在一起,黏糊一手。 她热水倒进大木盆子里,招呼男孩过来,伸手去脱他的衣服。 男孩警觉后退一步,小手抓着自己的衣襟,知道刘红梅要给自己洗澡,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句出来话来。 “男……男女授受不亲。” “你才多大呢!就忌讳这个,过来,你看你这一身泥,怎么睡觉?” 男孩拗不过刘红梅,只好自己脱了衣服,不让她碰,蹑手捏脚走进澡盆,双手捂着重要部位。 刘红梅假意没瞧见,拿起湿漉毛巾就在他背上擦起,“手别碰水。” 正文 第4章 男孩眨巴着清澈的眼眸,盯着刘红梅瞧去,低头看了一眼肮脏的手掌,点点头。 “我……” 刘红梅噗嗤一笑,“快过来,别着凉了。” 男孩没办法,只好举着双手。可是举着手,便不能遮挡住重要部位。他憋涨红了脸颊,一步步挪的极慢,目光闪躲,支支吾吾,眼瞧着那白嫩不属于自己的手,便要往隐秘的地方而去,他侧身一躲。 “我……我……” 刘红梅嗔怪的抬起头,瞧了男孩一眼,“你躲什么?洗洗就好。” “我想自己洗。”脸更红了起来。 刘红梅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多大就知道避讳,想来应该是好人家的孩子,他的父母把他教育的很好,“你的手受伤了,就这一次,以后都你自己洗。” 两人渐渐熟络起来,也许是因为都是幸存者,他们的亲人都在同一时间去世,从而有了一种相互依靠,视对方为救赎稻草般存在的亲切感。 “你叫什么名字?” “秦广寒。” 刘红梅牵过他那小小的手掌,轻轻的用毛巾拂去血粘稠的灰尘,秦广寒疼的龇牙咧嘴,还是坚韧咬牙一声不吭。 擦干水渍,刘红梅给他套上她小时的衣服,光溜溜的缩进被窝,露出一张稚嫩的脸,晕红的脸颊很可爱。又从匣子里拿出红药水和纱布来,“上点药,好得快些。” 秦广寒裹着有刘红梅气味的被子,伸出小手,盯着她的脸看去,用稚嫩的口气说:“你好漂亮。” “嗯?” 刘红梅眼睛从那双小手移到他脸上,一脸茫然,霎时回过神来,“你一个小孩知道什么是漂亮?” “你就长得很漂亮。” 刘红梅莞尔一笑,没在意,伸手揉了揉秦广寒的头,带着怜爱和疼惜,“今后,你就要跟着我吃苦了。” “不苦。”秦广寒扑闪着眼睛,满是诚恳,“我懂得的,如果不是你带我回家,我就要被他们送到孤儿院。我听妈妈说过,那里不是好地方。” 这一刻,刘红梅崩溃了,湿润了眼圈,一把抱过裹在被窝里的秦广寒,忍了一下午的泪水终于决堤。 冥婚的日子将近,赵家送来大红的礼服,聘礼也如数送到刘家。 看着礼服,本来该是她最美丽开心的日子,如今却苦涩的不能说。刘红梅的眼里溢出泪水,穿着村里习俗的传统红绣衣,盖着鸳鸯盖头,村里有威望的老人站在堂屋前,高喊吉时到。 赵庆元的远方表弟左手抱着一只公鸡,右手捧着灵牌,站到刘红梅身侧。 透过红色的盖头,刘红梅瞧见堂屋正中央放着一副棺材,黑白照片上赵庆元笑的一脸憨厚阳光。与漆黑棺材完全不符的大红花布满了整个堂屋,随着耳边高昂的声音渐渐响起,拜了天地,她被人牵着手臂进到隔壁房间。 赵庆元之前准备的婚房,红色的大被子,窗户上贴着大大的双喜字,房间里处处洋溢着喜气。 供桌上放着灵牌和红色蜡烛,刘红梅掀开盖头,走到供桌前,盯着赵庆元的牌位,眼泪哗啦啦的落下,心中五味杂陈。如果不是飞来横祸,如今跟她在这房间就不是她一人。 “庆元,我好想你啊!” “庆元,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罐头很甜,真的很甜。” 刘红梅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两杯,一杯放在牌位前,一杯自己仰头喝掉,喝完后,给赵庆元上了柱香,回到炕沿上坐下。 “庆元,你放心,我是你的妻子,这辈子都是。” 天稍微擦黑,热闹的赵家院子里便静默无声,死寂一般。 深夜,木门咯吱一声从外面打开,刘红梅坐在炕上吓的屏住呼吸,乡村怪谈她小时候没少听母亲讲过,不觉得紧捏嫁衣。 来人的脚步声在她身前停下,“别做样子了,人都走完了,给谁看呢。” 赵庆元的母亲对眼前这个所谓的新媳妇,害死自己儿子的女人没一点好脸色,硬声硬气开口。 刘红梅心中本就觉得亏欠赵庆元,也便任由他母亲说什么都受着。 然而,赵庆元的母亲却变本加厉,“我告诉你,这事儿还不算完!” 刘红梅默默掀开盖头,“赵婶,是我对不住庆元,你想怎么样就说吧。” 站在对面的妇人发红的双眼,一脸怒意的瞧着刘红梅,那张娇艳的脸,恨不得一把撕下来。 “我告诉你,你得给我儿子守寡三年。” “赵婶!” 刘红梅错愕,要她出席冥婚,她答应了。更过分的要求接踵而至,眼睛瞟向放在香案上的牌位。 她心底悲凉,不是不想替死去的丈夫守寡,而是婆婆对待她的态度令她感到难受。 “还叫什么赵婶!我是没给你改口钱,还是你个贱人现在就要跟我划出两家了!”赵庆元的母亲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刘红梅摇了摇下唇,委屈的开口:“婆婆。” 赵庆元的母亲冷哼一声,“别把你那狐媚子的样子跟我撒,不管用,我可不是那些蠢男人。我告诉你,你高不高兴都得受着!我儿子,可是因为你死的!” 说完,她踹开门就走。 刘红梅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的不成样子。 破晓,天气刚蒙蒙亮,赵庆元的母亲又来到新房,蛮横的打开房门,不顾刘红梅是否愿意,拉着她的衣领朝着堂屋而去。 堂屋焕然一新,红色的大花,红色带着喜字的蜡烛,都撤掉,换成了白色,肃然公整。 “你给我跪下。” 刘红梅知道自己的命是赵庆元救来的,忍着心里的酸楚,直愣愣的跪了下去,身上还是昨日那身红色嫁衣。 “你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反正你已经是我儿子的媳妇,这是你应当的。” 刘红梅抬起眼来,那双原本漂亮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憔悴。 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已故的丈夫,赵庆元本就是为救她而死,心里那十分的爱意,早就变成了十二分。在医院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她要对得起他,以后不再嫁人,抚养秦广寒长大,是她最大的心愿。 虽然她不想再嫁,但她也不想被迫的守寡三年,尤其婆婆对她恶劣的态度,让她心寒意冷。 赵庆元的母亲见她不说话,用一双坚忍的眸子盯着自己,心中一虚。 “还敢瞪眼睛!哎哟喂!庆元我的儿哟,你看看你娶的这是什么媳妇哟!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敢欺负你妈了哟!”赵庆元的母亲可是远近闻名的一张利嘴,人又刁钻。 她认准的事,说出去的话,就没收回来的先例。 拉着刘红梅站到杵在门口,便哭闹起来,说她怎么没良心,怎么不孝顺,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就是她在外面跟人偷生的。 正文 第5章 闭塞的村子从来都对名誉非常重视,赵庆元母亲这一闹,在村庄里可以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貌美如花的村花,在外偷汉子,偷生的孩子都能下地干活了,成了一大新闻。刘红梅也因此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寸步难行。 赵家的门被围的水泄不通,里里外外包裹了三层,就连外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刘红梅有苦说不出,低着头,任由赵庆元的母亲诋毁。 “不过让你守寡三年,我过分吗?庆元可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赵庆元的母亲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 看不过眼的邻里邻居,起初还有些同情她,模样挺好的姑娘,刚领证就死了丈夫,还觉得很可惜。可时间一长,因为村里交通闭塞,全然相信了她的话,对刘红梅的眼神都带着看脏东西一样的目光。 口耳相传的,竟然还出了谣言,有人认为这场车祸就不是意外,城里的车开了好几年,偏偏就今年出了车祸,怎么都说不过去。 自此刘红梅便有了污点,不是新婚刚死了丈夫可怜的女人,而是个谋害丈夫,偷人生娃的破鞋。处处受人白眼、唾弃,刘家甚至都没让她再进门。 她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通通被扔在门外,秦广寒抱着膝盖坐在门前,灰头土脸呆愣的盯着路前方。 刘红梅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低声道歉,“对不起!” “我们要去哪儿?”秦广寒并没觉得刘红梅有哪里对不起他,反而是她收留了自己。 “我家。回真正的家。” 刘红梅收拾好地上散落的衣服,拉着秦广寒离开,一些好事的相邻们,躲在暗处盯着她。 回到那个阔别好几年的家,刘红梅站在门前,心中有股说不出的亲切感,幸而父母留给她的房子还在。 自此刘红梅过上了独来独往的生活,两人相依为命。 一天她起床走到屋外的厨房,发现昨晚泡的黄豆不见了,院门大开。 村里已经没人愿意跟她来往,更别说有人还来她家里,应该是村里的小孩恶作剧吧? 就在她思量去挖些野菜回家煮米粥,一个人影挡在她身前,双手插着腰,“今天,我家收麦子,你去地里帮忙。我就好心给你和那个小崽子一口饭吃,怎么样?” 婆婆这副盛气凌人的样,让她难受。 “我……”刘红梅低头,“我不去。” “也对,你抛头露面在勾引了人家的汉子,岂不是我的罪过。做做饭这么轻松的事,你应该能做吧。”婆婆冷气眼眸,一脸瞧不上她的模样,盯了一眼空落落的灶台。 “你还喝什么豆浆年纪轻轻,我拿回去了,记得中午过来做饭。” 不等刘红梅有所抗拒,人刺辣辣的就消失不见了。 她的性子实在软弱,被欺负了也不知如何回口,这一切都被秦广寒看在眼里,捏紧了小拳头。 晌午。 婆婆还故意来提醒了她一次,刘红梅这才牵着秦广寒一路走向赵庆元家里,路过麦田,乡亲们无不是白眼。 她好似没瞧见一般,低着头走路,只是苦了身侧的孩子。 做了午饭,还没等她停歇,婆婆扔给她一把刀,“家里的柴不够了,你去山上砍些来,缸里没水了,你也要挑满。” 瞧了一眼,瘦弱脸颊稍乖的秦广寒,她眼底不乏厌恶。 “你去给我喂牛,闲着也是闲着。” 秦广寒捏紧了小拳头,瞟了一眼歉意看着他的刘红梅,点点头,倔强的哼了一声,牵着后院的牛离开。 帮忙做完这些事,刘红梅终于能吃口饭,婆婆就给两人留了几个白面馒头和一盘子咸菜。她心中说不出的酸楚,踹了馒头,牵着秦广寒离开。 走到半道上,她把在山上摘的野果,掏出来递给他,“甜甜的,我小时候就爱吃这个,给你也尝尝。” 秦广寒笑眯了眼,卡兹一口,“甜。”递过自己咬过的果子,伸手给刘红梅。 “你不吃吗?” “摘了好些,你先吃着。”刘红梅伸手揉了一把秦广寒的小刺头,“跟着我让你受苦了,要是在城里福利院,现在可就是在读书。” “我不稀罕。那地方没人情味,我和你也有个家。” 这句话戳到了刘红梅的心坎上,两人组成了一个小家庭,日子过的艰辛,但好歹有一个家。 不过也点醒了刘红梅,秦广寒今年十岁,早已是读书的年纪。 “广寒,你读几年了?” “九月开学刚好四年级上册,学校离这里挺近。”秦广寒转身指了指远处,半山腰上飘荡在空中的旗杆。 刘红梅点头,两人累了一天,回到家吃过了晚饭,躺在床上熟睡去。 还不到破晓时刻,敲门声和破门声一起响起,婆婆的尖酸刻薄的声音,便随着狗吠而来,“还睡什么睡,起床给我做饭去,十几个人都等着呢。” 刘红梅惊醒坐起身来,披了件衣服往屋外走去,婆婆就站在院子中央。 斑驳的柿子树下还有月光,“婆婆,这么早我想等广寒醒……” “叫的这么亲热,我呸!”婆婆吐了一口唾沫,转脸语气骤变,“庆元啊,你死的好冤,爸妈过的好幸苦啊!吃口饭都得求人。” 秦广寒揉着眼从屋里走出来,“怎么了?” “庆元啊!” “我马上去。” 刘红梅知道她这一叫,一撒泼又得招惹一帮人来看笑话,低声叫秦广寒去洗脸。 思量几日,她觉得这样过下去不行,广寒迟早得读书,之前她靠着叔伯过日子,比现在好不到哪里去。 虽没有经济来源,但始终是亲人,不会缺穿少吃,多看看脸色也就过去。 可现在她有了孩子,不仅连经济来源都没,甚至连下顿吃什么都成困难,她的想办法弄钱。 不可能伸手问刘家要,也不可能问赵庆元的家人伸手,她的嫁妆一份也没在自己手里,这可该怎么办。 秦广寒洗了脸,牵过刘红梅的手,“走吧。” “好。” 一路走,一路想,她只想到了父母之前留下的地。 正文 第6章 第二日,深知刘红梅苦楚的吴支书,早早在她家门口等着,手里还提着水果和大米。 见着刘红梅拉着秦广寒回家,背着的背篓里装着野菜和地瓜,还有些山里的野果,笑着脸。 “红梅啊!你怎么能让孩子吃这些东西,有困难,找领导。” “吴支书你这是?” “关心村里众人的劳苦、困难不正是我的工作,前几日县里开会,没来得及及时来看你。你不会怪罪我吧!” 伸手提过她的背篓,一把背在自己背上,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水果递给秦广寒。 揉了揉他的头,低沉着声音道,“事情我都知道,这孩子长的倒好,我看一人带着他也吃力,所以这次来是告诉你个好消息。” 秦广寒接过水果并没有吃,捧在手里,盯着这个姓吴的男人。 “哎哟,谢谢支书,快进屋坐吧。” 刘红梅至今不知这吴支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请他进门坐,为了避嫌她故意让人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 大打开门,只要经过门口就能瞧见里边的人,堂堂正正。 倒了一碗白水,粗格的黑碗,洗倒干净。 “吴支书,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您,只有些随便喝。”刘红梅赧然。 “无妨。” 吴支书笑着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朝着里屋看了一眼,果真是一贫如洗,只有两床薄被,几件换洗衣服,连碗都没几个。 刘红梅挨着凳子坐下,拉过秦广寒,站在身侧,“我也有事正要去找您,您就上门了。” “你先说什么事?” “我想让您给我找个活做。我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个孩子,地里的收成又要明年才有,这几个月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吴支书欣慰一笑,拉过刘红梅的手,拍了拍。 “我可不是正是为了这事,听说你跟赵家闹翻脸,叔伯也不接待。你搬来这里住,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你这样一说,我们可不是都是为了一件事。” 吴支书这般热情,刘红梅放松警惕,忘记周围人那些白眼,把自己的困难都说了出来。 对面的人听着点点头,天色渐晚,他起身准备离去。 “红梅啊!你看这天也晚了,明天你早点回来,我的话你也想想,毕竟是条路子。田里的粮食也不能一下就能急用。” “多谢,支书关心,劳你费心还带来了好东西。” 灰色的暮色中,吴支书瞧着刘红梅那张皮,十里八村姑娘们,都没她的脸漂亮,不觉咽了咽口水,眸色骤亮。 “不妨事,都是邻里邻居,多帮助些是应该的。” 这人一走,秦广寒就巴拉着吴支书带来的东西,不仅有水果,袋子里还装着几袋冰糖,连护手霜和红糖都有。 秦广寒看着这些东西,想起自己的父母,爸爸惹妈妈生气,每每要讨好母亲便会买这些东西回家。 刘红梅想着吴支书的话,陷入沉思,没注意到秦广寒的小动作。 次日清晨,她习惯性的早起,赶到婆婆家做饭、洗衣、喂家禽、砍柴、挑水把能做的事情都一一事先做妥当。 还没到傍晚,她便拉着秦广寒的小手,穿过田间小路,紧赶慢赶回到家。 吴支书还真又来了,手里提着比昨天更多的东西,见到刘红梅满脸笑容,“领导知道你困难,让我多关心。” 刘红梅看着他手里的生活用品,很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这一幕让站在对面的吴支书看呆了,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三人走进院子。 他的这些小动作,老实的刘红梅到没有注意,倒是秦广寒从头瞧到了尾,小小的心底萌生了一个想法。 一床被子,一个水壶,一袋大米,一袋白面粉和一大把面条,几斤清油和一块腊肉。 打发了秦广寒自己玩去,两个大人坐下。 “红梅妹子想的怎么样?这个机会我可还没告诉村里其他人,这十里八湾也就你的绣工好。”吴支书殷勤的模样,比昨天更甚。 “这我知道,可地是爸妈留给我的,不能因为一时揭不开锅就忘本。”刘红梅有些为难。 吴支书笑道,“话不是这样说。红梅啊,我就老实告诉你,这公司是跟附近的村镇合作手工订单,并不是我们村。这一个名额是我托关系帮你申请下来,介于你刚没了丈夫,又领养了个孩子,一个女人家过的实在幸苦。” “多谢支书您的好意。”刘红梅确是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关心,还有领导的重视。 “我看不把话给你说清楚,你也不会慎重考虑。村里其他人想吃这口饭,还没这个能力呢。” “可这要拿田地来换,我实在是……” 刘红梅心里舍不得,那些田地虽然离叔伯家太远,没人去打理,但现在她住过来,也就不远。 一直都是靠田靠地吃饭,哪里能把吃饭的家伙给当了。 吴支书见她为难,即刻有劝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没了田也就没了主心骨,可用田换来工作,都是一样的,不吃亏。” 见她有些动容,又继续,“这短时间种下种子,至少也要来年才能收成,你和广寒在这段时间吃什么?难道天天去挖野菜,到了寒冬腊月呢?” “这……”刘红梅想着。 “现在用田去换了工作,你做好就能拿到钱,还不用等。” 刘红梅不是笨蛋,她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可真要她做主用田地来换,心中还是不情愿。 两人说话间,天色又晚了,吴支书提出离开,让她再多考虑。 刘红梅点点头,送吴支书离开,回到院子,秦广寒坐在凳子上一一翻看这次送来的东西,一张脸皱着。 “晚上想吃什么?” 秦广寒瞟了一眼腊肉,又瞧了瞧其他的食物,下定决心般开口,“面条。” “不吃肉?” “留着。”秦广寒馋猫般舍不得看了一眼腊肉,撇过头,“好东西当然要留着后面吃,现在除开馒头我最想吃的是面条。” 两人站在灶台做了饭,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边吃边说着话。 “今天在后山我做了个陷阱。” 正文 第7章 刘红梅巴拉着碗里的面条,沾着咸菜问着,“做什么用?” “吃肉。”秦广寒嘿嘿一笑,露出孩子般单纯的笑容,“要是能抓到一只兔子就好,两只自然更好。” “想吃肉,刚才怎么还能忍住,嗯?” 秦广寒即使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既然保持着孩子该有的天性,刘红梅心中说不出的安慰。 “妈妈说不能白受别人恩惠,特别是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不能动的好。” 秦广寒摇头晃脑徐徐道来,刚才刘红梅还想着他有着同龄孩子该有的童真,不过下一刻,变成了个小大人。 不觉得伸手捏了捏鼻子,两人嬉笑。 “面条可也是吴支书送来的东西,你也别吃了。”刘红梅作势就要把他的碗撤走,严肃正经。 秦广寒急了一把抱过碗,急着脸道,“不……面条是寻常的东西,可不能跟肉相比。” 刘红梅轻笑一声,果然还是个孩子,无论装的再老陈,这一急可不都露馅了,再次低声浅笑。眉眼低低稍弯,秦广寒看着眼前这个浅笑的人,看得呆愣起来。 清晨。 叫门的声音接踵而至,伴随着浓厚的乡音,是婆婆。 刘红梅爬起来,看了看发青的窗户,她错过了过去做饭的时间,婆婆上门喊她来了。 一掌拍在撅着屁股熟睡的秦广寒,“起床了。”被窝里的人,揉了揉眼,斜眼瞧着窗户。 转头。 刘红梅正在穿外衣,浅色绣着一朵白梅的内衬,衣服下面的肌肤很白,他形容不来,只觉得跟刚起锅的馒头一样,白花花的,诱人的紧。 屋外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刘红梅急急的扣着纽扣,迅速披着衣服走出去。 婆婆见她睡眼朦胧,衣衫不整,顿时怒不可遏,他儿子尸骨未寒,她倒好居然蒙头大睡,活得倒是自由自在。 “睡的可好?” “还……还好。”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知晓今日起晚,婆婆是来问罪,她这样说,这不是顶着枪口上撞嘛!话还未尽,便低着头,免得她在寻个什么油头再污蔑她,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过。她虽然实诚、一贯的懂事,却也不笨。 “还好?”婆婆咬牙切齿道,“听说吴支书这几日天天上门找你,瞧你那狐媚子样。” “吴支书送了些慰问品来,说我一人带着孩子过的幸苦。” 婆婆嗤之以鼻,连呸了几声,推开她,径直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瞧,有什么能寻回家里去的。 秦广寒趴在窗户前盯着她的动作,小小的身子迅速从房间里溜出去,把昨日吴支书送的那些东西全都扔进柴堆里,再用簸箕盖在上面。 刘红梅跟在婆婆身后,厨房里原本一眼都能忘穿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她惊讶的张了张嘴。 “东西呢?” 婆婆如夜叉般狰狞的面目,陡然出现在刘红梅的眼前,她吓的后退一小步,回过神来。 想必是昨晚没收进屋子里,半夜里摸进来偷了也是常事。她这里离村里人家又远,都知道她是个女人好欺负。 婆婆都知晓吴支书昨傍晚来她家,想必村里人也都知晓。 “可能是被人摸了吧,昨晚就放在外面。” “连点东西都守不住,真是个败家娘们。倒是便宜了那些人,吃了拉黄利勒!”婆婆一边说着一边走出院子,不忘嘱咐她快点过去。 刘红梅定眼瞧了瞧院子,人高的泥墙,门栓从里扣住,也没什么东西不见,她摇摇头走回里屋。 秦广寒一脸笑眯眯的爬在床上,盯着走进来的刘红梅,扯着她的衣袖。 两人一前一后又来到厨房,“我把东西都放在这里了!”秦广寒指着柴堆,咯咯的笑出声来,眨着眼,期待着刘红梅夸他。 “广寒你还真聪明。” 刘红梅高兴的一把抱住身侧的人,胸前的浑圆蹭着秦广寒的脸蛋,他只感到一阵柔软,放佛身处在柔软的棉花堆里,晕红了脸蛋。 两人这一天过的最为轻松,回家刚一进门,吴支书便后跟着进来。 自来熟,还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坐在院子地下的凳子上,看着秋天才会成熟的柿子树。 “红梅啊,昨天给你说的事可都想好了,再过几日你就是想要用田去换,可都没那个机会。” 刘红梅沉思,淘着黄豆,默默点头。 “多谢吴支书关心,能不能让我再考虑几天,那是我爸妈给最后留下的东西,我有些舍不得。”刘红梅说出心底话。 吴支书见着那一抹葱绿的玉臂,吞咽口水,十里八村能在哪里见到这样的美色? 别说她答应换,就是不答应换,也甘愿每日都来欣赏这景色。 一连几日吴支书都借故公事来叨扰刘红梅,不时拿一些村里给特困户的慰藉品,帮她干一些杂活累活,关心备至。 刘红梅心中明白,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着农忙时节就要到了,她再不做出选择就真没办法。 一日下午,她用前几日摘的金银花泡了点大锅茶,请吴支书喝。 郑重其事的开口,对方好似知晓她要做什么,等着她开口。 “吴支书,前几日事想好了,我同意了。决定拿那些田地来换,只是我不打懂那些,还请你多帮忙。” 吴支书笑意盎然,一把抓过刘红梅的手,轻拍着抚摸,口里欣慰道。 “就知道你会答应,这不是坏事。领导总是会把最好的给人民群众,有你开了先河,先富起来,别人眼红了,自然对你的态度也会有改观。” “是。” 刘红梅听不懂吴支书话中之意,但她能明白,先让她的日子不靠男人也能过起来。 几天后,吴支书带着几个人来到她家里,对方见识了她高超的技艺,赞不绝口。当即签了合约,然后便有了一批手工刺绣的单子给她。 对方要求的很仔细、很严厉,线和针都是对方特别提供要求,她在刺绣前必须要洗净手,绢上不能留下任何污渍和气味,保持整洁、干净。 先做一些简单的一些手绢刺绣,工作熟悉了,再做些别的。 正文 第8章 虽说是接到了工作,可婆婆还是每日不辞辛苦的走了大半个山沟,照样来找她帮忙做家务,也不嫌远。 刘红梅前几日还应声过去,上午赶着做完,下午回家做绣工,日子也还算能勉强支撑,可婆婆却不满意了。 扭着说她对赵家不尽心,又是闹得人仰马翻,人尽皆知。 “我也得养活自己,一直在你家帮忙,我可是连口热饭都吃不起。”刘红梅一改往日的懦弱,出声道。 “怎么,还学会顶嘴了?”婆婆怎么肯依,继续撒泼,“你这个扫把星,害死了我的儿子,如今还不为他尽孝道,是个什么天理,天杀的冤孽啊!” 哭声之凄厉绝惨,闻耳之动容,围观的人从几个,又增加到了十几个,吴支书匆忙赶到现场。 刘红梅从独居开始,就对这样冷收白眼的场面已习惯,见到吴支书来,眼里划过一丝惊喜,捏住衣角的手稍有放松。 “赵家婶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吴支书上前拉起坐在地上撒泼的婆婆,余光飘向目光殷切的刘红梅,又道,“前几日我给红梅找了点零工做,看她一个人也不容易。” 村支书都发话了,婆婆本来还一脸正气凛然,霎时羞的抬不起头。刚开始邻里乡亲的还乐意来看个热闹,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知道她的刻薄。吴支书让村里其他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一场风波还未到最高处,便落幕了。 日头落下了山,刘红梅送回了婆婆,吴支书又送刘红梅回家,两人一路走过山间。 “红梅啊,你放心赵家的事我劝了。庆元的死跟你是有关系,但你也不是导致事件最终的元凶。你也是个受害者,赵家失去的是儿子,而你失去的是丈夫,两者都痛心疾首。他们做的实在有些过分,以后农忙时节你去帮帮忙,其他时间就不必去了。” “这……”刘红梅万分感激,“吴支书你对我实在太好,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今晚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吴支书眼睛一亮,听到这后话时,眸色微敛一暗。 院子里,秦广寒手里提着一只还乱蹦跶的兔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两人一起进门,有说有笑。 “哎呀!广寒,你这是……” 刘红梅走过去,瞧他全身上下几处擦伤,手掌还被抓伤,很是心疼。 秦广寒咧嘴一笑,提起兔子,“陷阱没用,可我抓到了一只兔子,还有一窝小崽子。”说着话,他指了指一侧杂草丛。 几只雪白的小兔子,咋咋咧咧的窜来窜去,毛绒绒一团。 刘红梅宠溺伸手揉了他的揉,瞧了他一眼不忍的小心思,开口问道,“想吃,还是留着?” “养着换钱。” “这小家伙还真聪明。” 吴支书插嘴道,“这小子不仅长的不错,这心思也直,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刘红梅不必再去赵家帮忙,时间上也就更自由,上午坐在家里刺绣,下午去交工,一天也能赚些钱。她工作认真,手艺也好,每次都能多拿几块钱。 吴支书比之前来的更勤奋,与之前不同,明显意图有所不同,偶尔手里会拿着书本,讲一些‘少年强则国强’这样令刘红梅完全不知所解的话, 每当刘红梅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便耐心加细心的为之解说,政府对穷苦大众的政策和帮助。 刘红梅对这基本每日都会到访的人很是尊重,从他口中,她像是看到了一个不同于自己的世界,比如什么是政策,而她为何会得到村领导的帮助。 一日,夕阳火红,像是冬天霜打过后的橘子,红橙橙的颜色。 吴支书坐到往日该离开的时间,不为所动,见他无意离去,刘红梅只好留他吃个便饭。 秦广寒悄悄的盯着这一切,小小的人儿,眼珠子圆溜溜的转。 “红梅我来帮你烧火,看你忙的满头大汗。” 吴支书借此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带着浓烈香气的帕子,净白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伸手拂去一股清香随之而来,那是汗珠的味道。 在观望之人看来,这就是情欲的起始,“红梅,我……” 刘红梅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近,动作太过暧昧,羞愧的躲开再次袭来的手,“吴书记你这是……这……我……我们。” “红梅这些天,你还没明白我的心意吗?” “心意?”刘红梅诧异,“吴支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红梅你看,自从有我的照拂你也不必过的如此辛苦,婆婆也没再来找你的茬,不如你就……”吴支书一连来了多少天,如今已经是按捺不住性子了,直接拉起了她的手。 刘红梅吓得后撤一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吴支书见刘红梅莫不做声,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话,伸手就要去抱。 一股浓烟从后院传来,伴随着呼喊声和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刘红梅丢下手里的事,冲到后院,秦广寒一脸漆黑呆愣的站着。 指着墙边的一堆燃烧着的火苗道,“我不小心点燃了,对……对不起,我错了!呜呜……” 许久来第一次见到秦广寒放声大哭,刘红梅慌了,“没事,没事。” 安慰几句,火势越来越大,她起身提了一通水来扑在火苗上无济于事。 吴支书接着她身后也泼了一桶水上去,熄灭了一小块。还是未能阻止,两人相视一眼,接二连三提水来灭火。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院的火势停止了蔓延,最后一株小火苗终于在最后一瓢水的灌溉下,失去了踪迹。 折腾够了,饭在锅里也糊了。 “这……”瞧着糊成黑色的米饭,刘红梅不知所措,看着天色再留吴支书吃饭难免再多闲言闲语,“吴支书改天再留你,这饭,我实在没办法让你……” “那就这样说定,你可不止欠我一顿饭了。”吴支书只当她根本就没在意自己刚才不轨的举动,心下安然,迅速想好了下次再来的借口,告诫防火防盗宣传知识便离开。 刘红梅长舒一口气,腿脚都软了。 吴支书离开,秦广寒扯着刘红梅的衣袖,嘴里咬着一块野果,人小鬼大道,“幸亏我及时。” “怎么,你放火烧家还有理了?”刘红梅被气的发笑。 “晚饭吃什么?”秦广寒却得意的梗起了脖子。 正文 第9章 “还想吃饭?”刘红梅正眼瞧着秦广寒。 秦广寒眼睛滴溜溜的转,“那姓吴的没安好心,我要不作这一出,他指不定干嘛呢!” 刘红梅嗤笑一声,手指点在他脑门上,“人家给咱介绍活计,你还说人家没安好心,小白眼狼。” “本来就是,他就是没安好心。”秦广寒气的嘟起了嘴。 “受人恩惠,当思报答!”刘红梅抢过秦广寒手里的野果,第一次教育他,让人站在墙角罚站。 秦广寒心中委屈,瞧着被自己点燃烧尽的稻草灰,差点就燃烧到厨房的火势,想到吴支书对刘红梅动手动脚,他就觉得自己没错。 哼哼几声,倔强的盯着刘红梅置气。 好几日,吴支书都没再上门,刘红梅到觉得清净了不少。 她也是心大,根本就没在意,吴支书那天下午什么意思,只当对方有话跟她说,完全没往哪方便去想。 继续做绣工,赚钱,也鲜少去婆婆家。 咚咚!咚! “红梅啊!你在吗?我吴建民,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刘红梅从里屋走出来,让秦广寒去开门,他别扭着脸明显不想去开门,可为了讨好她,一步一步挪着去。 拉开门栓,不爽的瞧着门外的吴支书,小声冷冷道,“坏人。” 吴支书一怔,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带来的慰问品,一把抱起他来,低声询问,“你故意放火?” 秦广寒到没应声,眼睛滴溜溜的看向后院漆黑的墙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刘红梅坐在院子做绣工,吴建民在她对面坐着,一口一口喝着已经变成白水的金银花茶,陷入沉思,往日未曾察觉,这小子对他有敌意。 “红梅,你就让广寒每日这样度日?你想过他以后要做什么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刘红梅确实想过自己以后的生活,可广寒呢?当初决定收养他,是不想着可怜的孩子落在孤儿院那样的地方,她根本没想过以后。 “少年强则国强,以后才能帮助想你一样陷入困难的人民群众,他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 “让他去城里打工,我看前院李家的小子装修干的不错。”刘红梅道。 吴建民喝了一口粗瓷碗里的水,“现在去城里打工,工资高一点,都得有文化能识字。不然连口饭都没得吃。” “可村里认识字也不多,大家都……” 刘红梅觉得不识字,不读书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整个村子也就一两个男人上过高中,文盲倒是一大堆。 “时代在发展,人民也在进步,你是追不上了,可广寒还小,他需要进步。” “我不行,不能让他也跟着我过苦日子。”刘红梅点头称是 “正是如此,村里好多在外打工的男人,都想着把孩子弄到城里去读书,你想广寒继续读书么?”吴建民问道。 刘红梅感动吴建民这些时日对她的帮助,都说吴书记大公无私,为人民为他们这些老百姓,真没错。 秦广寒上学,她之前也有想过,可一想她一来没经济来源,二家里也没个男人把持,只好作罢,吴支书郑重一提,她也跟着重视。 “这……广寒之前也有读书,他也有提过。” “我知道你担心学费,现在政策好,读书不用钱,还能倒给你拿。” 吴建民知晓她不知情,便一一告知。 “如今是九年义务教学,从一年级到九年级一分钱学费都不用花。你是村里的特困户,他是领养的孩子,又是单亲,会有贫困生补助,一学期好几百呢。” “真有这样的好事?不会又要拿什么来换?” 刘红梅还对之前工作要用田地来换的条件心有余悸,生活是改善了不少,饭也能吃的起。 可她的心里就是膈应的慌,那可都是祖辈们留下来的田地,怎么说给人就给人,只是她没经济来源只好答应。 “上次的事是上面合作的公司要求,也是为了他们的利益保障。这次读书的事,是国家的政策,我可不能说谎。”吴建民再三保证着。 刘红梅这才点点头,“书,我肯定会让他读,都成了我家的娃,供还得供起。” “教育问题的重视,不要再让上次的事重蹈覆辙。” “吴支书你可别说,那天晚上我罚他站墙角认错,他还不承认呢。还跟我倔了好几天,我是拿他没办法了,这几日下午老去山里。傍晚才回来,每次不是浑身是伤,要么就是一身的泥。” “去山里干什么?”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秦广寒,他感觉到了目光,站起身来朝着两人看去,哼哼了几声,气呼呼的转身走出院子。 “你看他一点礼貌都没,出门也不跟谁说一声,自己就走了。” 刘红梅又道,“他去山里能干什么,还不是去抓野鸡、野鸭子,什么都往家里搬。说什么要给我减轻负担,可他这弄的浑身是伤,看了心疼。” “兔子也换了不少些钱,正好。”吴支书也想到之前的兔子。 刘红梅叹气,“他还是个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家里的事有我也能支撑。他父母之前想必很宠爱他,到了我这里只好吃些苦。” “什么吃苦不吃苦,都是附近村里的娃。你也别多心,不是你她现在在城里福利院,还不知过的什么日子,没爹没娘的。” 吴建民出声安慰,伸出的手想要再多给慰藉,不料门口一道刺眼的目光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小子居然没走远,吴建民心中咯噔一下,倒还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撑在半空中的手只好硬生生的转向水壶。 “不说这些,我和他都是同命人。”刘红梅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声叹息。 “不如,就这个九月刚好学校开学,就送他去上学。他今年该读几年级,我时常来给他温习功课,也好赶上进度。”吴建民心里算计着,赶紧把那小兔崽子弄走,否则他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眼前的豆腐。 “九月开学刚好上四年级。” 吴建民再瞧了一眼,门口那双漆黑的眼睛早不知去向,只有几根拔地而生的野草随风摇曳。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九月送他去上学。五年级就该去县里上课,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你可要享清福。” 刘红梅讶异的抬起头,她可还没想到这一层,只要两人能够相依度日就好。 正文 第10章 九月很快到来,吴建民帮着刘红梅准备好了一切,很是妥帖,也给他买了新的书包和笔,之前的功课也都有很好的复习。 早晨刘红梅送他去上学,站在学校门口,秦广寒扭扭捏捏不肯上去。 他去上学,那个村支书一定又会借故去家里闲坐,肯定又会对刘红梅动手动脚,她又不长脑子,要是被占了便宜可怎么办。 秦广寒无时无刻不再担心刘红梅的安危,只有在晚上跟他躺在同一个炕上,他才安心。 “去啊!”刘红梅催促,“第一天上学要是迟到,老师可要不喜欢你,回家可别跟哭鼻子。” “我……” 秦广寒想跟刘红梅说那个经常上咱们家的支书,心怀不轨,却不知怎么讲,急的小脸涨红。 “你什么?这么怕生?没关系,放学我还在这里等你,咱们一起回家。” “好。那放了学,你可得来。”听着刘红梅放学要来接他,什么都一股脑的抛在脑后,屁颠屁颠的朝着小路走去。 刘红梅站在山脚一直瞧着小小的身影进入了学校,她这才转身往家里走去,“这孩子,还挺扭捏。” 路过农田,无不是被人冷眼相对,窃窃私语。 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以往寄居在叔伯婶子家时,这样的待遇每日都有,她都挨过来了,只是不中听的几句话,又能奈何她怎样。 吴建民算好刘红梅送秦广寒去上学的时间,假装巧遇,“红梅啊!这么早去哪儿了?” “送广寒上学,吴支书这么早,是要去城里?” “出来散散步,不如我送你回家?”吴建民看向那张漂亮的脸颊,不觉说出与自己身份很不符的话来,又觉得后悔,太过直白。 刘红梅一怔,笑道:“吴支书真是爱操心,我可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小话,就会难过的人,那些话都听习惯了。” “看来我的好心竟是白费了。”吴建民笑的尴尬,他的小心思居然还未被刘红梅发现,明摆在只想跟她单独相处,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却以为他只是单纯的过度关心,怕村里相邻的关心僵化。 说了几句话,她绕着山路回家,顺道还摘了一些新鲜的蘑菇,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正好会有鲜菇长出来。回到家已是中午,做了些便饭,坐在院子里开始做绣工。 秦广寒不是第一次在这个学校上课,同学们也不是陌生人,但是这却是遭遇变故后第一次踏进教室。 晌午。 他一人坐在满是刻痕的书桌前,翻着已经预习过的功课,午餐是学校免费,人人有份。 讥笑的声音不断在他周围传来,今日这是第五次,有人在背地里嘲笑他。 没人要的孩子、死了爸妈的野孩子、村花偷人生的孩子,各种奇怪的外号也溢出来,老师们根本不予理睬。 秦广寒知道家里很困难,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给刘红梅添麻烦。想起刘红梅听见别人说她坏话时候的样子,他也有样学样,闭上眼睛不理会。 可当他听到有人说刘红梅的坏事,却是忍不住要怒吼出来,捏紧了小拳头,记住了这些人的名字。 放学,他默默的收拾好书包,跟在那几人身后,渐渐路上的孩子都各自回家。只剩下前面三人结伴而行,都是跟刘红梅同村的孩子,难怪能说出那些话来。 “喂!”他站在高处一喊。 三个孩子转身,却一个人都没瞧见,接着又走,一回头秦广寒就站在他们眼前,吓了一大跳。 “你们不要再说红梅坏话!” “凭什么?” 其中一个胆量大的孩子开口,看来他就是这些孩子的头,也就他说的话最多。 “我不准你们说她坏话!” 另外一个孩子附和,“你算什么!哈哈哈,你爸妈都没了,还想怎样!” 秦广寒气的推搡了那个孩子一掌,对方的身量还没他高,力量也没他足,即便他再瘦弱对方比他更甚。 屁股蹲一下扑腾在湿滑的黄泥土上,哇的一声哭出来,都还是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看着小伙伴哭了,觉得气不过的头儿大声叫器道。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拽什么拽!我妈还说了,让我不要跟你说话,刘红梅就是个婊子。” 秦广寒被气红了眼,抓起旁边的一块石头。 对方也都是孩子,嚷嚷道,“你还敢拿石头砸人,给我上。”两个孩子,一个扑到在他腰上,一个抓着他拿石头的上。 先是三个人在山坡上扭打起来,另外一个缓过劲来,也加入了战斗。 秦广寒很快至于弱势,对方毕竟是三个人,他实在太弱小。他想起一句俗语,兔子急了还咬人,对,打不过还可以咬! 管他是谁的胳膊,抓起来隔着衣服,一口咬下去不撒口。 被咬的孩子,哇哇的大喊着疼,其中两人停下动作,起身瞧来,秦广寒早就急红眼,闻到血腥味才肯放手。 唧吧一口吐在地上,他知道他的动作把三人都吓着了,“告诉你们,以后要是再骂红梅,我咬死你们。” “我喊我爸把你们撵出村子。”其中一个不甘示弱。 “对,我喊我爸也加入,你还咬人。我妈说了,狗才咬人,你是狗!是狗!”另外一个也道。 被咬伤的孩子婆娑着眼泪,捂着被咬胳膊肘,怎么都觉得自己被咬,就应该咬回去,以报此仇。于是抓起刚才秦广寒抓过的石头,朝着他的头砸去。 秦广寒疼的捂着眼,三人一见一哄而上,生生把秦广寒给揍了个遍。 刘红梅在山下见到秦广寒时,只见他全身裹上了一层泥,露出一张小脸,眉毛处还有道伤口,小胳膊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广寒你跟人打架了?” “他们骂你,我气不过找他们理论,结果……” 秦广寒见到刘红梅便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的落。 回到家,刘红梅给他烧水洗澡,见着全身上下那些被掐、咬、饶的伤痕,满心都是心疼,责备着。 “又不是第一次听见那些话,骂几句又不能把我怎样,较真做什么,惹得这一身伤,特别是眼睛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