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蜜枣糕(捉虫)
鎏金素色八角香炉里面焚着淡淡的薄荷香,香烟袅袅,杨晓敏的脑仁儿扑扑直跳,怎么都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身穿绯色暗格纹长褙子的丫鬟蹲在门口,面前支了一个小炉子,小炉子咕噜咕噜直响,小丫鬟的脸被炭火烤的通红。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那丫鬟麻利的熄了火,倒出一碗漆黑的药汁,转身就放在了一张鸡翅木的托盘上面,拿起来就向杨晓敏走来。
杨晓敏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是怎么也说不上来。却听那丫鬟轻声细语地说道:“姑娘,药好了,快起来喝些。”
杨晓敏顺从的坐了起来,喉咙有些生疼,丫鬟倒是细心,给杨晓敏身后垫了一个软垫子。“姑娘这一病,夫人赏了好些东西哩,等姑娘好些了,奴婢去拿过来给姑娘瞧瞧,可有什么喜爱之物。”
见杨晓敏肯乖乖的喝药,那丫鬟脸上带了喜色,说道。却说得杨晓敏越发的迷惑。杨晓敏喝了药之后只觉得像是咬了胆囊似的,嘴里胃里都是苦味儿。
“昨儿夫人才派人送来了蜜枣糕,正好给姑娘过过嘴儿。”杨晓敏乖乖的任凭那丫鬟摆布,拿了蜜枣糕,张开嘴,丫鬟却显得十分高兴。
“夫人送来的一匹葱绿色的素锦,据说是今年新出的料子,几位姑娘那里都没有。以奴婢看最适合姑娘,改天奴婢给姑娘裁了做一套衣裳。”
杨晓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胡乱点头。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大半个月,杨晓敏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只不过看上去还是呆呆的,坐在窗户面前,支起下巴,望着窗户外面三两株芭蕉正开着红艳艳的花儿,芭蕉树的旁边种着几株光秃秃的梅树。凉风丝丝,却带着一些冷冽的感觉。
似乎不像是春天,倒有些秋天的感觉。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靠着窗户种着一排菊花,红的黄色紫的,开的好不鲜艳。凉风习习吹来,带来一抹菊花的冷香,她觉得身上有些凉意,却舍不得这种凉风吹在身上带来的清醒的感觉。
杨晓敏现在理出一些思绪来了,但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不过是因为感冒跟公司请了几天假,竟然莫名其妙的穿越了。
杨晓芸前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学霸,制药学博士。家庭条件普通的她,除了努力读书,不辜负家人的期望外,她不知道干什么,只不过好在为人乐观,冲劲儿很足,博士毕业之后不想出国给家里带来更大的经济压力,所以她毅然决定带着她牛×的学历进军职场。
过五关斩六将,剿灭了无数对手,一路冲进了国内某知名化妆品公司成为了研发专员。
凭借着专业的知识和严谨的科学态度,替该公司研制出了不少口碑不错的产品。就要实现自己买车买房成为白富美的梦想了,却因为一场感冒,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望着这冷清的屋子,家什摆件都简单普通,她一开始还懵懂地以为自己倒霉穿越成为了一个庶女,但是事实上却更加糟糕。
她穿越成了镇南侯世子的小妾。还是个不得宠的小妾,芳龄十五,刚刚及笄,还未圆房,所以她的贴身丫鬟红梅唤她姑娘,并不是姨娘。古代等级严明,特别是有身份的官宦人家更是如此,称呼这个东西关乎身份,更是有着明确的限定。
虽然谁都知道她是世子的妾侍,但是还没有圆房的妾侍就只能算是一个挂着妾侍名头的外人。比丫鬟要稍微体面一些而已。
不过好在她的记忆里,她这身体的老爹是个老秀才,所以她算是一个良妾,并不是那种任人买卖的贱妾。
士农工商,秀才的女儿虽然比不上官家小姐,比起其他的女子却要高贵一些。但是令杨晓敏有些挫败的是,这个纨绔世子除了她以外还有七个妾侍一个正妻。
这些个妾侍除了一个例外,其他各个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是小官员家的嫡女就是不大不小的官员家的庶女,要么就是跟她一样家里有人是有功名的。相比之下,她也没有什么优势。
反倒是那个例外,据说是个清官儿,叫做柳玉儿,花名“杨柳仙儿”,这是文人墨客赞她的腰身纤细,倾城绝艳,舞姿更是京中一绝。这样一个出身却最得世子秦进烨的喜爱。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宿在她的房中。
而正妻齐氏虽然是正三品礼部尚书的女儿,却最不得秦进烨的喜欢,据说这齐氏十分善妒。杨晓敏只觉得头疼,这一穿越,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古代的小妾若是摊上开明的正妻,老老实实的,生个一男半女说不定还能得善终。
但是正妻善妒,那她还筹谋个什么劲儿。杨晓敏觉得自己的前途堪忧啊。好在如今世子一心扑在那柳玉儿的身上,所以齐氏的妒火也只冲那柳玉儿去。
不行,她不能把自己葬在这里。杨晓敏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嘴里碎碎念道,每次她有烦心事的时候就习惯性做这个动作。
镇南侯是世袭的爵位,开国老镇南侯跟着开国皇帝打下这天下。但是一代一代下来,镇南侯府几乎都没落了,当初的李氏,也就是如今的老夫人,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太常丞的妹妹。
世家娶妇讲究门当户对,一个侯府的当家夫人选了一个从五品官的妹妹,足以见得其没落。好在老镇南侯在世的时候,南蛮混乱,老镇南侯和李氏夫妇双双上战场,老镇南侯骁勇善战,李氏也巾帼不让须眉,这才让这没落的豪门重新振兴了起来。
如今老镇南侯仙逝,世子秦征继任镇南侯,娶的是定国公家的嫡出小姐姚氏,也就是丫鬟口中的夫人。她的“婆婆”。
但是事实上杨晓敏不过是个妾侍,还没有资格叫姚氏婆婆,只有正妻才有这个资格。
如今的世子,也就是杨晓敏那个便宜丈夫秦进烨。今年十八岁,十六岁的时候代父上战场,首战大捷,却在新婚赶回来的夜晚遭遇敌军偷袭,以至于留下隐疾,甚至有传闻是男人“那方面”出了问题。
镇南侯夫人姚氏气得浑身发抖,为了证明儿子“那方面”没有问题,因此这才做主给儿子纳了几房有家世有容貌的妾侍,以期早日生下孙子。而杨晓敏也是这么来的。
但是没有想到除了早进来的柯氏和蒋氏,后头进来的胡氏,崔氏,许氏,孟氏,包括她这个杨氏,秦进烨谁也没有碰,却从青楼弄来了一个什么“杨柳仙儿”,虽然那方面不行的传闻是不攻自破了,却把姚氏给气得七窍生烟,母子关系十分紧张。
但是秦进烨丝毫不在乎母亲姚氏,依旧我行我素,因此杨晓敏心里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丈夫没有任何的好感。
且不说这镇南侯府的糟心事儿,杨晓敏这前身也是个苦命的人儿,花一般的年纪,身体娇弱,只因为跟柯姨娘一道去看花着了风寒送了命。
“哎呀,姑娘,快些回去躺着,可不能再吹着风了。”杨晓敏的思绪一下子就被红梅给打断了,身上被人披上了一件薄斗篷,杨晓敏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窗口吹了许久的风了。
顺从的被红梅领着回到了床上,盖上薄被躺好。
“晚上是中秋家宴,姑娘这幅模样怕是不能去了。”红梅一边给杨晓敏掖好被子,一边自顾自念叨。
杨晓敏却暗道就算她还是完好的,去了那家宴也不过比个丫鬟体面一些,倒不如不去,红梅却有些可惜:“姑娘,中秋过了就是重阳,重阳前两日是咱们老夫人的寿辰,据说大舅夫人托人从南海运来了好大的一株珊瑚,颜色通红,可喜庆了,中秋家宴正好二老爷和三老爷他们都来咱们大房过。老夫人一高兴就说提前拿出来给大伙儿稀罕稀罕。”
红梅口中的大舅夫人是夫人姚氏娘家的嫂子永嘉郡主,老夫人一辈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老爷也就是镇南侯秦征,二老爷秦珉,现任户部侍郎,娶的是威武大将军的嫡女罗氏。另辟新府,为二房。女儿秦瑜嫁了二老爷顶头上司户部尚书的长子袁峥。
还有一个儿子秦松是老侯爷一个妾侍江氏所出,江氏曾是老侯爷的宠妾,老侯爷死后,江氏也跟着死了,秦松就养在老夫人名下,娶妻宁氏,为内阁宁学士的庶女。因为二房分了出去,所以三房也分了出来,因为秦松一无所成,所以还住在大房,只是公中是公中,住在一起,账却是分开的。
若是二房,或是三房的舅夫人都会加上“二房”或是“三房”。没有加上这些前缀的便是大房自家的亲戚。
大夫人姚氏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因此从小性子要强一些。娘家有两个哥哥,大哥娶的是永嘉郡主,二哥娶的是尚书令家的嫡出小姐林氏。
这个大舅夫人正是永嘉郡主,郡主办事一向风风火火,有小姑子在镇南侯府,就怕小姑子受了什么委屈,什么好东西都找了由头送过来。然而永嘉郡主也不是没事就送,每次都送到那当口子上,让人见了心里舒坦。
所以尽管姚氏跟婆婆李氏因为一些旧事不合,但是表面上李氏还是很给姚氏这个大儿媳妇儿脸面。不管怎么说姚氏出自定国公府,两家结了亲就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老夫人就算是不顾及姚氏,也要顾及子孙后代。
“你想看就去瞧瞧,我病着少动弹,你早些回来便是了。”杨晓敏抿着嘴笑着说道。
“真的吗姑娘?我可以去看吗?”红梅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巨大,一脸兴奋的问道,杨晓敏点了点头,她立即欢欢喜喜的谢了恩。
杨晓敏这一病,红梅作为贴身丫鬟自然要贴身伺候,而红梅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心性单纯,平日里杨晓敏的性格也柔和,所以这个丫头虽然伺候着一个没有宠的侍妾,却没有吃过什么排头,主仆两人相处的倒是十分融洽。
红梅伺候的尽心,杨晓敏也不好一直拘着她。因此才有了那一句。“不过有一点,我病着,你也别到处乱跑,以免招人忌讳。”
“是,姑娘。”红梅欢欢喜喜的出去了。杨晓敏却再次陷入了沉思。一些关于这侯府的记忆还是原主的。不过原主性格闷,知道的也不多。
但是杨晓敏知道婆婆姚氏因为那“杨柳仙儿”的事情,对她们其他这些家世清白的妾侍还是很好的。等她的病好了,是该去跟姚氏谢恩去。到时候再打探打探消息,合计合计也好。
正文 第二章蟹肉月饼(修)
这一晚,红梅轻掀竹帘,杨晓敏低着头,在淡淡的灯火之下看书,细碎的米粒儿珠儿坠在脸上,给杨晓敏那张青春美貌的脸平添了几分柔和。
红梅虽然心性单纯,却也有些为自己的姑娘不平,姑娘明明长得比其他的姑娘都好看,甚至她偷偷去看过那“杨柳仙儿”,也不过如此。
可是姑娘却无宠,被远远的安置在这个小楼之中,也不哭不闹,竟安安生生地过起了小日子。
不过想到如今世子被那杨柳仙儿迷得神魂颠倒,像姑娘这样的反倒是自在,听说得过宠的柯姨娘和蒋姨娘那边可都使尽了法子邀宠,却被杨柳仙儿一句话就给打回了原形,就是世子夫人也讨不了好。
因此她们几个小丫鬟背后都叫那杨玉儿“狐狸仙儿”,要不然怎么将世子给迷得神魂颠倒?
想到此处,红梅对自己姑娘的那份淡然反倒是有几分佩服。就因为姑娘安分,所以府里该有的份例都不少。
只不过“准姨娘”毕竟不是“真姨娘”,比起柯氏和蒋氏两个受过宠的,几位姑娘却要差一些,正经的姨娘身边都有一个妈妈,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粗使的丫鬟,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
但是像姑娘这样的,身边不过一个贴身丫鬟,拿着二等丫鬟的份例,也就是她自己,还有一个粗使的婆子,两个粗使的丫鬟。
这也是为什么红梅跟杨晓敏说,因着她生了病,夫人赏赐了好些东西的原因。特地赏的,也就是说其他的几位“姑娘”都没有。不过是想让姑娘高兴高兴。
红梅整了整衣角,想到在前院儿看的热闹,还有夫人赏赐,脸上挂上了笑容。“姑娘,天黑,仔细着眼睛。”
说着将手上那只红酸枝镂花的精致食盒放在桌上,启开油灯上面的白色硬纱罩子,添了灯油,拨了两下棉儿芯,烛火果然亮了一些。
只不过这烛火再怎么亮也不可能比得过前世的日光灯白炽灯。杨晓敏没怎么在意,这原身是个秀才的女儿,从小也算是个小才女,所以房间里旁的东西不多,各色的书却不少。
想必是打发辰光用的,杨晓敏因为好奇也拿了一些翻看,却是一些杂记,游记居多,好容易看见一本小说类的,因着原主的记忆,倒是能看得懂,这一看竟然忘记了时间。
“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杨晓敏放下书,笑着说道,红梅脸上的笑容更甚,“来了许多的人,二房的,三房的老爷夫人小姐少爷全都来了。奴婢可算是开了眼界了,那株珊瑚足有一个成年人大,赤红赤红的就跟那红宝石一般。”
“郡主娘娘托人寻的岂是凡物?”杨晓敏见红梅高兴,也顺口拍了一个马屁。
“是这个理儿。老夫人一高兴给了许多赏赐,还是夫人身边的冬鸽姐姐看见了我,夫人说让姑娘您好好养着,还送了蟹肉月饼来。”
红梅说着从刚放下的小食盒里面端出来一个烤的金黄的硕大的月饼,拿了小刀来细细的切成了一块一块。“姑娘可要来尝尝?”
杨晓敏笑着点了点头,红梅立即用银签儿串了一小块送了过来,杨晓敏只管张口接着,还是微热的,带着浓浓的蟹香,果然是好东西。
红梅见杨晓敏肯吃,心里越发的高兴,一连喂了她三四块儿,奈何杨晓敏这身子的胃小,要不然她定能再吃几块儿。
“夫人可有其他的交代?我瞅着自个儿的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也不知夫人得不得空见我,我总要去夫人面前磕个头心里还能安。”
杨晓敏斟酌了说辞,谨慎说道。她现在的身份微妙,原身不过是个无宠的黄花大闺女儿,就这样白白养在人家府里,多亏了姚氏有心照顾,要不然就是死了也没人说什么。
话说原身确实是死了。若是杨晓敏还不知感恩,也不知道外人会如何说她。前身的事情杨晓敏可以选择性忽略,但是问题是现在她接手了这身子。她不能不为以后打算。
红梅一愣,一拍脑袋,“瞧奴婢这记性,竟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姑娘不如再歇息几日,等气色再好些去跟夫人谢恩便是。”
杨晓敏一双明媚的眸子望着红梅看,红梅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姑娘长得多好啊。
第三日,天刚刚亮,杨晓敏就起床了,在杨晓敏的记忆里,姚氏起得早,那她们这些做晚辈的请安更要早起。
只不过她作为世子的妾侍,原本该每日请安立规矩的正主儿齐氏正为着杨玉儿的事情跟世子闹脾气,因此免了一干侍妾的请安。
其实是齐氏看见她们就越发的心烦,觉得即便是除了杨玉儿,还有她们这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跟她争夫君。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杨晓敏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双绉织花素缎对襟上衣,下面配了一条鹅黄色的马面裙,头面是素色的米粒儿珍珠坠饰,簪了一朵水蓝色的珠花,既不出挑,也挑不出错处来。
对着妆镜照了照,直到满意了才出门。
杨晓敏按照记忆里的路线,领着红梅向姚氏的主园走去,姚氏的主园为“春晖园”,正厅是“雅兰居”,取自姚氏的闺名。
原主去过春晖园一次,还是初进府的时候,好在原主的记性好,竟然没有记错。一路走过来,来往行走的丫鬟逐渐多了起来,却没有人好奇的打量她,足以见得这镇南侯府对下人训教的严格。
杨晓敏虽然有些原主的记忆,毕竟不是原主,第一次去见“婆婆”,心里十分紧张,手里的帕子被她捏成了一团,她低着头,谨守本分,半点也不敢抬头看。
因此这后花园虽然好看,她却没有“刘姥姥入大观园”的感觉,反倒像是前世去见大客户的心情。
是的,杨晓敏觉得,这偌大的侯府几乎就是一个职场,最大的boss是镇南侯,然后镇南侯以下是各部门总经理,经理,总监。
而她不过是一名小小的职员,甚至一个“准姨娘”的身份,就连职员都还够不上,现在就要去面见总经理,这种心情可不是面见大客户的心情吗?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跟前世牛×的研发专员可不一样了,前世,作为牛×的研发专员,公司一群人等着求着自己研发新品,那供的跟老佛爷似的。但是现世是在古代,那个丈夫怕是依仗不上,正妻与小妾自古以来几乎就是天敌
所以她也不会傻乎乎的指望齐氏,只好想办法把婆婆姚氏的大腿给抱紧。
抱着这样的心情,杨晓敏忐忐忑忑的来到了春晖园。刚来到春晖园门口,就看见堂前已经站了许多人,不过这些跟自己可没有什么关系。早起来姚氏屋请安立规矩的是镇南侯也就是她公公的妾侍。
镇南侯秦征的侍妾并不多,只有三房,分别是李姨娘,朱姨娘,陶姨娘。李姨娘是老夫人李氏的外甥女儿,却不是有血亲的亲外甥女儿,是个妾生女。
据说李姨娘老实,生了大小姐秦世芳,每天老实本分地给姚氏请安,没有多半句话的,其他时间也就是去伺候老夫人李氏,规矩的不能再规矩。杨晓敏只看那低头看脚的便知是李姨娘。
只见她穿着宝蓝色菊纹对襟长褙子,墨绿色百褶曳地裙,头上只簪了羊脂色茉莉小簪,中规中矩,半分不出彩,却半点不出错。是个小心谨慎之人。
另外两个哪个是朱姨娘哪个是陶姨娘,杨晓敏却认不清,只因为她不过是世子的一个无宠的妾侍。按辈分是晚辈,跟她们并没有什么交集,再加上平日里她也甚少出门。所以原身的记忆里只知道有这么两个人。
“这位妹妹是?”一个身穿绯色缠枝纹短衣玉白色百褶裙的妇人指着自己问道。她身边的丫鬟认出了红梅,连忙笑道:“姨娘认错人了,那是世子屋头的杨姑娘。”按照辈分,镇南侯的侍妾确实不适合称呼杨晓敏“妹妹”。
那妇人似乎松了一口气,眼睛却亮了起来,跟另一个身穿水绿色藕丝琵琶衿上裳百褶如意裙的妇人对视一眼,“是得了风寒的杨氏?长得当真是水灵,姐姐挑人的眼光果然都是极好的。”那妇人嘴快,张嘴就道。
杨晓敏简直不知道回什么好,只低着头装鹌鹑。
“姑娘,这位是陶姨娘。”红梅看在眼里,对那绯色缠枝纹短衣玉白色百褶裙的妇人行了行礼,然后对杨晓敏说道。
“陶姨娘好。”杨晓敏也学着行了一个礼,这些虽然都是姨娘,但是按辈分都是世子的庶母,最重要的是这府里的老人。
所以杨晓敏哪个也没有得罪,又学着红梅的模样,对另一个水绿色藕丝琵琶衿上裳百褶如意裙的妇人行了一礼,“朱姨娘好。”朱姨娘微微抬起头,脸色有些倨傲,陶姨娘却笑吟吟的望着杨晓敏。
杨晓敏想了想,又对那默不作声的李姨娘行了一礼。李氏有些冷淡,却也应了一声。
“我听说姑娘来府里快两年了,却还瞧着眼生,怕是姑娘不像其他的姑娘常出来走动,眼下才刚入了秋,我陶然居的菊花开的最好,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可来找我说说话。”
陶姨娘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杨晓敏,杨晓敏前世混迹职场,哪里听不住陶姨娘言语间的挑拨和拉拢。
她抿着唇,轻声说道:“原也是极好的,只是前几日与柯姐姐贪看风景才着了凉,才刚好了些,怕是要辜负姨娘的美意。”
“瞧我这记性,转眼就忘记了。姑娘的病可好些了?瞧了大夫没有?”
杨晓敏只是礼貌的回话,却不多说一句,陶姨娘还想再问几句,却见杨晓敏低着头一脸无趣的模样,悻悻地住了嘴。
过了不久,姚氏身边的马妈妈掀了帘子出来了,一眼瞧见了杨晓敏,暗中点了点头,是个懂礼的孩子,也不枉夫人这几日多加照顾。脸上却不动声色,“夫人起身了,请三位姨娘到侧厅稍坐。”
姨娘进门,是入不了正厅的,除非是有特别的恩宠,杨晓敏方才分明听见马妈妈请三位姨娘去侧厅,那她呢?
等三位姨娘进去了,马妈妈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夫人请姑娘进去。”杨晓敏不由一惊,却不敢违背马妈妈的意思。
她的意思多半也是姚氏的意思,只是杨晓敏不知道姚氏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杨晓敏领着红梅走了进去,隔着珠帘儿,瞧见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正围着姚氏给她上妆梳理。
正文 第三章 新丧
姚氏身边的丫鬟都是好手,上妆的上妆,抿头发的抿头发,还有选珠钗,头饰的,姚氏点了头就立即给簪上。有说有笑的,姚氏竟也纵着她们。
由此,杨晓敏也多了一些信心,姚氏能够对身边的丫鬟纵容,那就说明姚氏并不是一个难以相处之人。
最重要的是,杨晓敏是世子秦进烨的侍妾,与姚氏并没有什么利益的纠葛,有了那个“杨柳仙儿”,杨晓敏这个良家出身的不得宠却安分守己的,更能够博得姚氏的同情和喜爱。
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是她乖巧一些,日子久了,姚氏总会顾惜她一些。杨晓敏打定了主意。她要抱紧姚氏这大腿。
原身关于姚氏的记忆并不多,只记得入府那日,姚氏坐着,俯视着她们一干女孩儿,只觉着格外的威严端庄,却叫人不能亲近。也由此,在来春晖园之前,杨晓敏本能的对姚氏有些害怕和排斥。
其实杨晓敏原本想想过老夫人李氏,只不过她这原身病了那么久,却不见老夫人有任何的表示。
不过想想也是,她是秦进烨的“准姨娘”,与老夫人李氏而言,就连孙媳妇儿都就不上,隔了一个辈儿的。于情于礼都管不着她。
而姚氏能够对她这么个几乎透明的人有所关照已经是格外的荣宠了。这一点,杨晓敏倒是很想得开。
过了一会儿,姚氏的妆和首饰都梳理得差不多了,时间过得并不久,杨晓敏的腿却站得有些酥麻,这身体的底子本就不好,这会儿却是因为紧张的。
马妈妈看在眼里,嘴上却笑呵呵地说道:“这些个丫头平日里没规矩惯了,手脚难免慢些。姑娘且再等会儿。”其实哪里有说她们慢的意思。不过是试探杨晓敏。
杨晓敏自然温声道:“姐姐们给夫人梳洗自当要仔细些,我瞧着不慢。”往里面看了一眼,又笑道:“姐姐们的手真巧,我若是有这样的巧手也恨不得冲上去给夫人梳妆去。”杨晓敏这话分明就是奉承的话,可经过她那温声细语地说出来,却像是出自真心的一般。
马妈妈抿嘴笑了,却没有反驳杨晓敏的意思,心里却有些惊奇,这位杨姑娘自打进了府就很少出来走动,平日里接触还真不多。只以为是个锯嘴的葫芦,没有想到却是个心思细巧的,一张巧嘴说出来的话更是叫人听了心里舒坦。
只不过因为生了病,夫人有心照料,病好了也知道起得早早的来请安,是个有心之人。马妈妈对杨晓敏的印象顿时又好了几分。
其实杨晓敏还真的没有说假话,这古代的丫鬟个个手里都有绝活,杨晓敏虽然不敢抬着脖子看,却将她们手底下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动作娴熟,梳的发髻也好看,只觉着好看,叫不上名字来。除此之外,不管是饰品的搭配还是面上的妆都抹得十分细致,只不过前世杨晓敏就是专门研制美容护肤品的,却对那酥油匀了珍珠粉做的“粉底”有些不敢恭维。
虽然侍女抹得细致,但是姚氏的那张脸却显得刻板惨白,想必这也是粗制“粉底”的弊端了吧。
杨晓敏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只是此时她却只管老实地站着,姚氏透过镜子看她,皱了皱眉头,却指了指身后的春鸳,春鸳拣了一支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摆在姚氏的鬓上,姚氏瞧了一眼,却不满意。
这时夏鹭指了指嵌宝石仙人骑凤金挑心,姚氏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姚氏打扮的极其富贵明艳,却也显得端庄疏离。
略显圆润的脸,被珍珠粉抹得雪白雪白,眉眼细长。姚氏坐在榻上,对马妈妈点了点头,马妈妈这边对杨晓敏说道:“夫人请姑娘进去。”
杨晓敏浑身一震,身后的红梅忙给掀了珠帘儿,杨晓敏走上前先是老老实实地给姚氏磕了一个响头。
人都到了古代了,她既然决定要抱紧姚氏这棵大树,也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古代可不比现代,那一套人人平等的说法可说不通。特别是大户人家的深宅大院里面更是讲究规矩。
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准侍妾,不老老实实加紧尾巴做人把顶头靠山给哄得高高兴兴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死。
是的,杨晓敏已经决定用对待领导的方式来对待姚氏了。领导的命令要听的,领导的嘱咐要记得。急领导之所急,忧领导之所忧,凡事只怕用心。
姚氏也没有阻止杨晓敏,只等着她磕完了这个响头,才笑着说道:“你这孩子,病可好些了?就急巴巴的来我这儿来?快起来吧,给姑娘看座,别刚好了又累着了。”
这一干的姑娘们都捂嘴笑了起来。杨晓敏的心里也松了一下。
身后的丫鬟立即送上了一张垫着鹅毛软垫的绣墩,杨晓敏先是恭敬地道了谢,这才小心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嘴里温声道:“若不是夫人垂怜,婢妾的病哪能好的那么快。婢妾给夫人磕头是应该的。”
许是因为紧张,脸色有些绯红,却更显得她的诚意来,姚氏只觉得这个杨氏是个懂礼识趣儿的,又多问了几句她平日里的生活,都做什么打发时间。
杨晓敏腼腆的说道:“婢妾没有几位姐姐手巧,只会看看书打发打发辰光。”姚氏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分别是春鸳,夏鹭,秋燕,冬鸽,个个心灵手巧,冬鸽会盘发,秋燕会上妆,春鸳和夏鹭则负责给姚氏选饰品搭配衣裳。针线女红个个顶尖儿。
平时没事儿就爱打打络子,绣绣花儿。这还是杨晓敏听红梅说的,她当然不知道这些丫鬟心灵手巧,哪里心灵手巧?只不过谁不喜欢听好听的?听了杨晓敏的话,这些个丫鬟咯咯笑了起来。
“夫人,瞧瞧杨姑娘,才来就晓得埋汰我们。”冬鸽笑着说道。姚氏说道:“人家哪里是埋汰你们,分明就是真心夸赞你们哩。”
屋里头正说着话,外头小丫鬟来传话问了,夫人可梳洗妥当了,几位姨娘还在侧厅候着。 “今日外面当差的是谁?”
马妈妈连忙答道:“是个新来的丫鬟,叫做冬笋的。”姚氏眉头一皱,“我记得浣洗房的翠文伶俐,不若换了翠文来。”
“老奴也觉得那丫头伶俐得很,晓得将深色的衣物跟浅色的分开,这样以免洗的时候串了色,夫人还奖赏过她呢。”
“是吗,那就改名谷雨,来春晖园从粗使丫鬟做起吧。”
“夫人英明。”自始至终,姚氏都没有避着杨晓敏的意思,从她嘴里出来的不过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能够轻易的决定一个丫鬟的前程。
杨晓敏惊得冒出一身的冷汗,姚氏这是在告诫自己,她一句话就能够决定自己的生死,虽然杨晓敏不知道姚氏是不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但是很显然,现实就是这样,她现在在这侯府的地位就跟那个粗使的丫鬟冬笋一样,她不过是踏错一步,替姨娘们问句话就被罚到了浣洗房,而自己若是有一天也违背了姚氏的意思,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杨晓敏有些后怕起来,她先前信心十足的要将姚氏当做领导来看,领导的命令要听的,领导的嘱咐要记得。急领导之所急,忧领导之所忧。但是她忘记了,有些领导不喜欢他人替自己做主。
即便是她其实心里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有些事情她不开口,你去做了,那就是逾矩了,除此之外,还要时刻记得“领导”的“死对头”是谁。
对姚氏而言,最糟心的可不是镇南侯的那些侍妾吗?看来这个“领导”的大腿也不是好抱的。
接下来杨晓敏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姚氏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见她有些蔫蔫的,只以为她累了,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杨晓敏刚刚走出内室,马妈妈就将方才杨晓敏在室外与三位姨娘之间的互动全都说给了姚氏听。
姚氏点了点头。“倒是个明白的人。”姚氏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奖杨晓敏。只不过等杨晓敏回到自己的小楼里的时候,却又听见了一个噩耗。
她的秀才老爹去世了,老娘塞了银子,求了府上的门房把消息传到了杨晓敏的那个粗使婆子王婆子这里。
王婆子长着一张长脸,丹凤眼,嘴唇薄薄的,看起来有些刻薄,可是人却不坏,至少她将消息传给了杨晓敏还跟她说请她保重身体。
杨晓敏脑子里顿时开始有些昏昏沉沉起来,许是原身的残余意识在作怪,半晌脑海里才显现出一个苍老的人影来。
记忆力杨老秀才重男轻女,对杨晓敏这个长女却不错,只因为杨晓敏长得好,性子也好,还肯读书,她那个秀才爹就一直感慨,为什么她不是个男儿身。
因为大哥杨秉仁不是个读书的材料,今年二十岁,考了三年还只是个童生。二弟秉礼三弟秉恭,一个九岁,一个八岁,都还小。还有一个四岁的妹妹杨晓淑。
只不过这下子轮到杨晓敏头疼了,按理说她现在是镇南侯世子的侍妾,又不是正妻,虽然是良妾,但是妾侍入了门几乎就是主人家的私有物了,谁还管你家老爹死了还是老娘死了。但是亲爹死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她要怎么办才好。
正文 第四章 桂香珍珠玉容膏
杨晓敏急的直上火,杨老秀才才刚去了,过了头七要入土为安,她这个长女,无论如何也要去灵前哭一哭尽一尽孝道。
红梅从外面进来,手里却正拿着一束金桂,见杨晓敏脸色不好,刚要开口,想到姑娘家里出了事情,便将金桂藏在了身后。金桂报秋,是丰收贵气的好兆头,她只顾着听莲花那小丫头说了,却忘记了姑娘这几日家里正有丧事,真是该死。
这大户人家的丫鬟,妾侍,入了府就是主子的人了,哪里还能够有这个资格回家去看望老父老母?相对来说,丫鬟的限制要小一些,府里头得宠的丫鬟大多数家生子。
这些家生子也就是阖家都卖身给主子办事的。这样的人用的知根知底儿的一般主人家也更加的放心。若是家生子家里有事儿,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求了上头,若是上头高兴,立马就能应下来。
但是杨晓敏身份尴尬,说妾侍还不是,说丫鬟也不是,即便是正经的妾侍,就是家里有丧事,上头不松口也是不能出去的,而正经夫人在外出方面要比妾侍要更松泛一些。
只不过红梅却不是记恨的人,只是觉得自己不够细心,姑娘待自己好,而她却在这个时候非但不能替她分忧,若是还惹得姑娘烦恼,那岂不是忘恩负义?
因此红梅悄悄地就想出去,却被杨晓敏眼尖给看见了,“红梅回来了。”红梅没法,只好硬着头皮给杨晓敏福了褔。
“咦,你手上是什么东西,那么香?”
红梅见杨晓敏发现了,所幸也就不藏着了,只是脸色有些泛红,“是莲花说金桂开得正好,说是做了桂花糖给姑娘吃,姑娘的心情就会好些。”
杨晓敏皱眉,没有想到她这些日子愁眉不展就连一个洒扫的丫鬟都看在了眼里,“倒是难为她记着我,那你为何见了我就躲啊?”
红梅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了,杨晓敏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心思单纯,想必也没有存什么害她的心思,而杨晓敏心里想着旁的事情,又瞧见梳妆台上那些米粒儿大的珍珠,不由眼睛一亮。
“红梅,你的金桂是从哪里来的?快些去帮我多采些来。”杨晓敏突然脸色转晴,红梅虽然不解,却很是高兴,连忙应下,兴冲冲的跑了。
到底是个丫鬟。杨晓敏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原身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前世杨晓敏可是活了将近三十年,制药学女博士,听起来很牛×的学历。
与很多人想象的其实并不一样,就比如说所有人几乎都一位工学生就是一群傻乎乎的在实验楼里做实验的书呆子,除了做实验什么都不懂。更不会懂得勾心斗角之类阴谋的东西。其实不然,杨晓敏所在的大学是一所专业的医科大学,所谓药医不分家。
药医都是十分严谨的事情,所以这群人就算是智商不高,心思也必须缜密。
就算是刚入学时不缜密的,经过四年八年的训练,也得训练缜密了。因为他们这群人以后不是在医院工作,就是为国家,企业研制救命的药。若是不缜密,谁还敢用他们?
只不过就是这样一群对自己的要求几乎是跟计算机一样的人,平时看起来除了实验什么都不重要,但是在做科研成果申报项目的时候,那可是相互都防的比谁都严。这不仅关乎荣誉,更能够为自己争取足够的价值。
杨晓敏就不属于那种天生警惕性高,智商高的。在学生时代就吃过亏。
让她吃瘪的还是她手下的一个学妹。这个学妹刚入学的时候开始接触实验就是杨晓敏一手带起来的,原本两人的关系也十分的好,但是因为申报科研成果的时候那个学妹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杨晓敏对她的信任,窃取了杨晓敏的一部分实验成果,那位学妹这样的行为成功地惹怒了杨晓敏。
杨晓敏别的优点没有,唯一的优点就是执着,这也是她能够凭借普通的先天条件一路晋升药学博士的原因。这件事情最终是那位学妹公开向杨晓敏道歉。
虽然因为这件事情闹得杨晓敏跟她的关系掰了,但是也教会了杨晓敏就算是不算计人家,也要学着防备别人,后来见的事情多了,杨晓敏觉得自己都能够写一部宫斗小说了。
好了,现在宫斗还没有写出来,她就真的穿越到了古代,要谱写宅斗了,可是老天爷给她的这个设定是不是太低级了一些。
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庶女也好啊,起码她亲爹亲妈都在府里,有个事情还有商量。现在好了,一个无宠的侍妾,就是为了参加自己亲爹的葬礼,她也要花心思讨好上头的主子。
因为杨晓敏知道,这件事情既然能通过门房传到她这里,必然也瞒不住府里头的这些夫人太太们,但是她们一个都不冒尖儿,半句多余的都没有。
至少摆明了就是没有帮自己的意思。既然人家不愿意主动帮忙,那她只好自己努力了。
杨晓敏在自己的小楼里面鼓弄了半天,姚氏那边才刚刚用过了早饭,姚氏精心修饰过的面容不苟言笑,一边拿着丫鬟递过来的湿毛巾擦嘴,一边不忘嘱咐:“娴姐儿和惠姐儿今个儿从她外祖家回来,多备些她姐妹俩喜欢的吃食。娴姐儿这孩子倒是不挑,惠姐儿这丫头竟是个嘴刁的。”
说起两个女儿,姚氏的嘴角才有了几分笑意。“夫人每回都嘱咐,丫头们哪敢忘记?”马妈妈笑着说道。只不过却还是低声问道:“那边那个呢?”姚氏眉头一皱,“叫人做了韭菜肉水晶饺子过去,总不能厚此薄彼。”
马妈妈连声道是。
姚氏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秦进烨,镇南侯府的世子,今年十八岁,三房之中就属他最大。
小儿子秦进冲,今年十六岁,排行老三,老二是二房罗氏所出的秦进戬,十七岁。大女儿秦世娴,不过十四,排行第二。大姑娘是李姨娘生得秦世芳。今年二十岁,嫁的是中书侍郎家的庶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那庶长子争气,刚考中了举人。
这秦世芳的婚事是老夫人李氏亲自给挑的,虽然看似并不出挑,但是那家庶长子生母早逝,性子也烈,大姑娘嫁过去就分出去住,自己就能当家作主。
姚氏的小女儿秦世惠不过九岁,排第七,两个姑娘前几日到她们外祖家去了。
说是外祖母想念。可偏偏朱姨娘是个不省心,竟然说才刚五岁的九小姐秦世秀也想念外祖母了。偏要跟着去。
其实朱姨娘不过是仗着从小伺候秦政,后来开了脸成了姨娘,就自己觉得自己体面,而姚氏的娘家是定国公府,定然有不少的好东西,秀儿姐好歹也管姚氏叫母亲,怎么也得捞点好处来。
所有人都看不上朱姨娘这小家子气,姚氏更是心高气傲的看不上,你要去就去吧,定国公府的老太太也不是心肠子软好忽悠的,还真以为去了就能捞到好处?
姚氏虽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是也不是面团捏的。
这朱姨娘自己张狂,没人要九小姐去,非要去凑热闹。因此姚氏知道秦世秀最不喜欢吃韭菜,可偏偏就是给送了韭菜肉馅儿的水晶饺子。
即便是其他人说起来,她作为嫡母,嘘寒问暖的给一个庶出的姑娘送吃送喝,这庶出的姑娘若是不感恩戴德那就是不孝。
即便是九姑娘还小,这样的帽子压下来,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朱姨娘虽然贪心拎不清。这个女儿却是当眼珠子疼。自然不会让秦世秀背上不好的名声,因此也只好咬着牙给咽了下去。
至于秦世秀去了定国公府有没有捞到好处,回来不就知道了。果然秦世秀年纪小,回来之后就跟生母朱姨娘哭诉,说是外祖母家到处都好看,只是外祖母藏了好东西,只给姐姐不给我。
把朱姨娘给气得一状就告到了秦佂那里去了,说是定国公藏了好东西,故意不给秀儿姐,是看不起秀儿姐。
都是镇南侯府的姑娘,秀儿姐还念着是外祖母,怕是人家定国公门户高,瞧不起咱们镇南侯府呢。秦佂可不是一个任人糊弄的糊涂人,这朱氏原本是从小服侍到大的贴身丫鬟,这情分不同一些。
只是这些年,朱氏每每胡搅蛮缠的,也让秦佂觉得没有面子,因此就给驳了回去,还训斥了朱姨娘,叫她安分守己。
马妈妈想起来就觉得解气,回来的时候说给姚氏听也格外的畅快,这个时候冬鸽从外面进来,说是杨姑娘送了一盒面脂过来,说是专门为夫人制作的,膏方是按照古籍,她都一一测验过。夫人可以放心使用。
原本一个准姨娘的东西姚氏心高气傲的怎么可能会用,但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整治了朱氏,心里高兴,顺手就接了过来,见那盒子也做的精致,是一个木头雕金桂的盒子,摸上去也不铬手。
心里就有几分喜欢。一打开,一股子金桂的味道扑面而来。膏体是黄白的颜色,“夫人,这膏好香啊,做得比外面铺子里的还要细腻。”
姚氏脸上也带着一些满意,金桂寓意好,她用手拈了一些,抹在了手上,只觉得这手光滑细腻了许多,便又生出几分喜欢来。问道:“你可问了叫什么名字,怎么用法?”
“说是叫做‘桂香珍珠玉容膏’,按照平时抹香脂的方法用就可以了。”
“杨姑娘的手真巧,竟然能作出这样的好东西来。”马妈妈素来了解姚氏,顿时夸了一句。姚氏点了点头,“她既然送了我那么好的东西,我也要让她如愿。”
马妈妈立即会意,“是,老奴明白。”
正文 第五章 敲打
这一日已经是杨晓敏父亲杨老秀才头七的第四天,杨晓敏做好了桂香珍珠玉容膏之后就想了法子叫送去了姚氏的院子。
只是杨晓敏终究怕到不了姚氏手里,毕竟她前世看过那么多小说,就算是没有看过小说,红楼梦的电视剧也是看过的。这些个太太夫人手底下那么多的丫鬟婆子。
自己一个无宠的侍妾,本就无足轻重,就是她有心讨好,若是东西被人半路给截下来了,被其他的下人给昧了下来,别说是姚氏喜欢不喜欢,就是见都没见上那东西,能有什么用?因此这几日却是比前几日更加发愁了。红梅见了,几次劝了不管用。
想到姑娘家里是出了大事儿的,因此也不敢劝,只是一日三餐的劝着杨晓敏多吃一些。别熬坏了身子。
所幸杨晓敏前几日去给姚氏请安的时候,被姚氏给请了进去,客气的说了许久的话,因此杨晓敏的身份虽然尴尬,却并没有被刻意为难。
毕竟这些底下的婆子丫鬟都是看着主子的脸色行事的,杨晓敏身份是无足轻重,但是这些个太太夫人若是要抬举什么人,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总要配合才是。
而杨晓敏此时在她们眼里,显然就是夫人要抬举的人,要不然世子那么多的侍妾,偏偏就这位杨姑娘进了内室了。
若是一旦这杨姑娘真得了夫人的眼,她们再把杨姑娘得罪了,那以后受罪的就是她们了。
只不过姚氏似乎是为了吊一吊杨晓敏似的,到了第五日晚上这才派了人过来,这一日杨晓敏正坐立不安的在自己的小楼里面走来走去,只不过因为到了晚上,终究有些失望。
毕竟古代的妇人们到了晚上还能有什么事情做?就是要派了事情也不会选在晚上。因此杨晓敏已经觉得没有希望了,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冬鸽姐姐且慢些,我去跟我们家姑娘说,说是冬鸽姑娘过来了。”杨晓敏一听,是红梅的声音,她唤的“冬鸽”可不是姚氏屋里的冬鸽吗?
这样一想,杨晓敏顿时激动了,哪里肯让她等?虽然有些失了身份,却哪里顾得上这些,急忙迎了出来,“冬鸽姐姐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冬鸽身为姚氏房里的四个大丫头之一,并不是那些喜怒都摆在脸上的人儿,见杨晓敏这副模样,难免有些看轻。
只不过想到夫人的交代,她顺势坐在了杨晓敏亲自搬来的绣墩上,杨晓敏屋里不过一张半旧的绣床,挂的还是前些年京中时兴的织花床罩,好在收拾地干净。
半旧的妆奁盒子上面刻着一朵精致的玉兰,显得有些雅致,在妆奁边上架着一个木架,上面堆了一堆的古籍。
想到这位杨姑娘现在可是夫人口中的能人儿,能做那古籍上面的香膏,说起那个香膏,夫人用了两日,竟然肌肤越来越滑腻,抹上去既不油腻也不干涩,肌肤还显得特别白,比那酥油调了珍珠粉要好用多了。
夫人吩咐应了杨姑娘所求,还说请杨姑娘多制几盒香膏,既是有求于人,冬鸽脸上这才又挂上了笑容。“姑娘好雅致,竟能照着古籍作出那么好的香膏来,我们夫人十分喜欢。”
“夫人不嫌弃婢妾制的香膏,婢妾感激不尽。”见杨晓敏似乎有些失望,冬鸽一双妙目微转,流露出几分惋惜,“听说令尊过世,夫人心里也十分难过,特地派奴婢过来跟姑娘说一声,准姑娘回家三日与家人团聚。”
杨晓敏一听,当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恩戴德,“多谢夫人体察,婢妾,婢妾心中实在是惶恐。”
等杨晓敏哭完了,她才安慰了几句,“姑娘莫要太过于伤心了,日子总是自己要过的,如今姑娘难道没有想过改变自己的处境吗?”
杨晓敏顿时瞪大了眼睛,冬鸽却顿时转移了话题,话既然已经带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那就要看这位杨姑娘自己了。
“夫人说还请姑娘得空多制几盒香膏来,以后这香膏的银子就都拨给姑娘。”
杨晓敏一听,哪里肯应,“婢妾这些不过是小巧,哪里能入得了大雅之堂,若是夫人喜欢,我便常送去就是了。不敢拿夫人的银子。”
这一次冬鸽却异常的坚决,“这不行,你做香膏也是要花精神和成本的。我们夫人说了,那里面怕是放了珍珠粉吧。若是姑娘不肯受金银也可,日后若是要制香膏,这些东西大可跟夫人开口。”
杨晓敏想了想,立即应了下来,那冬鸽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告辞离开了。杨晓敏的脸色顿时恢复如常。
姚氏果然是只老狐狸,当然杨晓敏也从来没有小瞧她的意思。这侯府里虽然有三个姨娘,但是姨娘生的都是庶女,却不见庶子,由此可见姚氏的厉害。就算是姚氏的婆婆李氏,当年跟老侯爷上过战场,感情甚笃。在老侯爷晚年的时候还是宠幸江姨娘,生下三老爷。
由此可见,这姚氏的道行怕是比她婆婆李氏要高深。这也是这几日杨晓敏有意打听的,因为府里有哪些小姐少爷,这些人人都知道,即便是杨晓敏以前极少出门也是知道的。
再让红梅跟别院的丫鬟平时聊聊天,知道的事情也就越发多了。这次姚氏对自己的态度虽然让杨晓敏有些失望,但是心里却明白若是姚氏不这样对自己那才不正常。
现在姚氏恨的人除了镇南侯的三房小妾,恐怕就是那个清官儿,迷惑她儿子的“杨柳仙儿”柳玉儿。
因此她先是让丫鬟透露她很喜欢自己制作的香膏,让自己心里一喜,然后趁机用自己父亲杨老秀才的去世来敲打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因为杨晓敏自从进门以来表现得太与世无争了。
其他的几位姑娘或多或少都去世子面前去凑过,但是只有这个杨晓敏没有,而且因为杨晓敏生的美,并不是说杨晓敏最美,只是她的美柔弱娇俏,最能够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望,若是杨晓敏有心,怕是男人很难对她产生什么抵触的心情。
所谓的前途,杨晓敏的身份是侍妾,当然是去争夺世子秦进烨的恩宠了。
杨晓敏毕竟是良妾,世子妃善妒愚蠢,世子与其宠爱一个风尘女子,倒不如宠爱一个良妾要好听一些。
然后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再用金钱来试探自己。最后那一句若是有需要做香膏的材料可以随时开口才是最实惠的。
这也就意味着姚氏愿意在一定的范围之内,给杨晓敏大开方便之门,当然这最终要看杨晓敏自己的本事。
若是杨晓敏没有本事,他们随时可以换人,要知道世子除了她杨晓敏,还有其他的七房侍妾,再除了那个柳玉儿还有六名良家女子,这些女子不仅跟杨晓敏一样年轻美貌更是家世也与杨晓敏相当。
更有一些家世在杨晓敏之上,所以说这也是给杨晓敏危机感。杨晓敏揉着太阳穴,嘴里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
第二日,杨晓敏得了姚氏的手牌乘着一顶小轿出了门,因为姚氏的吩咐,再加上杨晓敏着意给了不少的赏钱,那轿夫倒是敬业,直接给送到了杨晓敏的家门口,一下轿子就瞧见门前挂了白灯笼和白绫。
这是家里有重孝才会有的。杨晓敏忍不住鼻头一酸。由红梅扶了进去,瞧见这一家老老小小,还有供着的牌位上面杨老秀才的名字,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杨晓敏这一哭,惹得屋里哭声一片,过了许久,杨晓敏的娘杨王氏才抱着大女儿低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屋里头一共是六口人,加上杨晓敏之后是七个,除了熟悉的大哥,二弟三弟小妹,还有一个面色憔悴的年轻妇人。王氏连忙跟女儿介绍说是大嫂。
“我两年前离家,竟不知道哥哥已经娶亲了。嫂子,这是一点见面礼,还请不要嫌弃。”杨晓敏说着捋下手上的一只银镯子塞给那妇人,杨晓敏的大嫂汪氏原是个农家的姑娘,朴素善良,杨晓敏在深宅大院不知道她,她却知道杨晓敏这个大姑子。
是给大户人家做了良妾,在她眼里,这样的身份了得。现在家里这样更是不肯要,杨晓敏好说歹说,她总算是收了下来。
一家人略略说了几句话,杨晓敏总算是得空看了几眼记忆中的家了。普通的四合院,一进的院子,正房一间,左右耳房,加上东西厢房,中间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面原是种了蔬菜。
只是因为杨秀才的死,小院子没人打理也荒芜了。一家子身上穿的用的都十分朴素,几个小的还好,大的包括王氏,衣服都洗的发白,杨晓面见了不由鼻头又是一酸。
要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或许,她真的要开始打算了。这深宅后院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或许是她一开始就想的太天真了。现在突然被姚氏点醒,所以才会这般不适应。
就像是她想抱紧姚氏的大腿,也总要付出代价的,大不了就是这身子。其实姚氏也没有什么错,现在她杨晓敏不过是个养在她家里的外人,而她若是真的想跟姚氏成为一家人,那就要把自己献给秦进烨,最好能生下子嗣。
这样一来,姚氏才能够光明正大地护住她对她好,她也能够帮衬自己的家人。几乎是这一瞬间,杨晓敏做出了决定。
正文 第六章 论宠妾灭妻
杨晓敏离开穷得叮当响的杨家的时候,留下了自己这两年攒下来的一些金银,只不过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些。毕竟她若是要决定争宠,没有银子傍身是万万不能的。
杨晓敏在镇南侯府里两年,也得了一些赏钱,每个月有五两的月例银子可以拿。原身是个内向的,一向不出门。更不会打扮去招世子喜欢,因此银子也攒下不少。
只不过杨晓敏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原身本是不出门的,却跟着柯姨娘去赏花了,结果得了风寒死翘翘了,这个柯姨娘也是奇怪,既然是她约了人家赏花,人家生了病,竟然从来没有来瞧过?
但是更加奇怪的是,原身的这段记忆却不清晰了,更不知道当天去赏花发生了什么,因此杨晓敏觉得怕是只有去柯姨娘那里才能找到答案了。
杨晓敏的小轿子方才入了镇南侯府侧门就有人回禀了姚氏,姚氏正抓着一只蜜橘小心翼翼地剥,剥好了塞进一个女童的嘴里。
唔了一声算是回应,又塞了一瓣蜜橘却停了下来,“杨氏家里有丧,吩咐下去今年的秋衣拿些素色的缎子过去给她挑选。”
“夫人仁慈,连这些都为杨姑娘想好了。”马妈妈说道。姚氏不吭声,半晌才说道:“芍药有芍药的艳丽,只是看得久了,难免不会觉得茉莉清新。”
马妈妈眼睛一亮,立即会意,京中盛传杨玉儿是杨柳仙儿,是因为其腰肢纤细,堪称“盈盈一握”,所以称“杨柳”,更因为其姿容秀丽,因此有文人墨客也将之比作“出水的芙蓉”。
这原本是称赞的话,但是姚氏厌恶这柳玉儿,不肯夸杨玉儿,所以将其比作妖艳无格的芍药。
“夫人说的是。希望杨氏能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不然,咱们还有水仙,梅花哩。”
姚氏淡笑不语。
“娘,你瞧瞧我写的如何?”这时,一个女童稚嫩却带着些许骄傲的声音传来,顿时把主仆两人的思绪给打断了。
姚氏却没有生气,低下头看了看,不由点了点头,却见是一个极大的“勤”字。一笔一划,虽然笔力略显不足,但是写的极其工整。
镇南侯府经历过一次没落,因此格外讲究一个“勤”字,家训更是将“勤谨恭思”都写了进去。
少爷小姐们开始识字的时候也是必须要认识家训的,而这四个字笔画不少,更加成了少爷小姐们练字的首选。
那女童看上去不过□□岁,长着一张圆脸,与姚氏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只不过年纪还小,倒是比姚氏这张威严的脸看上去要活泼许多。
只见她额头眉心之处点了一点嫣红的朱砂痣,更给她增添了几分娇俏。此时正满心欢喜的等着姚氏的夸赞。
“哎哟,七小姐这字儿写的真好,照老奴看,比夫人小时候那会儿写的还好哩。”马妈妈是姚氏的奶娘,从小就在姚氏身边,两人说是主仆,却胜似母女,情分非比寻常。
再加上马妈妈忠心自是不论,也会讨姚氏欢心,更懂得姚氏的心思。果然,女童和姚氏听了顿时笑了起来,“娘,妈妈说我的字比你的好哩。你服是不服?”
“服,哪敢不服?”姚氏笑着说道,逗得女童咯咯直笑,又绕开了姚氏的怀抱,一本正经的说道:“母亲别闹,女儿还要继续练字。”
姚氏一边感慨小女儿好学,一边又是心疼小女儿,心里纠结的不得了,只不过她到底知道女儿好学是好事,因此吩咐了身边的丫鬟给七小姐准备莲子百合糯米粥,待会儿饿了可以喝。
说道:“你姐姐五岁便在家学学习,你因为得了天花晚了两年,不过娘知道娘的小囡聪敏,却不要熬坏了身体。”
“是,谨听母亲教诲。”七小姐秦世惠恭敬的放下笔,认真说道。
姚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却见春鸳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不好了,夫人。”马妈妈见姚氏眉头一皱,立时喝斥道:“有什么事情,没看见七小姐正在练字吗?”
春鸳自知失言,赶紧低下头,姚氏转身看了一眼乖巧的小女儿,对她笑了笑,领着春鸳及一干的丫鬟到了花厅。
春鸳连忙跪了下来,“夫人不好了,世子夫人自缢了!”
“什么?”姚氏连忙站了起来,只不过姚氏在镇南侯府主持中馈多年,早就练就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了,立即道:“大夫请了吗?”
“已经请了,世子夫人已经救下了,只是现在还在昏迷中,大夫说是忧思过重,肝火大噪,若是再晚一刻就不行了。”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马妈妈连忙念了一句,听到齐氏没事,姚氏也松了一口气,他们这样的人家,正室夫人都是朝中大员家的女儿,连襟亲戚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若是齐氏真的在镇南侯府出了什么事情,那跟礼部尚书家的梁子也就结下了。
齐氏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当初相看的时候姚氏觉得这姑娘心思慧敏,温柔大方,哪里知道竟然看走了眼,娶了过来竟然是个小肚鸡肠肤浅善妒之人。
只是镇南侯府断没有无故休妻的先例,要不然那么愚蠢的儿媳妇儿姚氏都想一巴掌直接拍死她,然后让儿子休掉。
虽然说自己儿子不争气,偏要宠着个什么“杨柳仙儿”,但是但凡是有点头脑的都知道,若是抓不住丈夫的心,倒不如赶紧想办法生个儿子。日后守着儿子当个老夫人,日子过得岂不畅快?姚氏自己当年就是这样的。
姚氏与镇南侯原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年少夫妻感情格外和顺恩爱,只不过因为多年无子,老夫人李氏强行给纳了一房姨娘李姨娘开始,夫妻感情出现了裂痕。
姚氏要强的性子与丈夫也是渐行渐远,好在她不是个傻的,后来那李姨娘进门之后,她就连续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把自己的地位给巩固的稳稳的。
虽然后来丈夫又纳了两房妾侍,但是姚氏已经想开了。根本就不在乎。
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好儿媳妇儿齐氏偏生想不开,因为丈夫宠爱那个杨柳仙儿的事情一直跟自己丈夫对着干,现在丈夫人不在,心不在,孩子也没有。
姚氏是明也劝,暗也劝,可惜这孩子愣是不开窍。渐渐的,姚氏也对这儿媳妇儿的智商失去了信心。
因此这才有了栽培新人的想法。只不过原本这个栽培的对象并不是平日里十分低调的杨晓敏。
因为杨晓敏低调,几乎没有存在感,后来姚氏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杨晓敏刚好生了病,姚氏也是临时起意,善心大发。
后来发现这个丫头知恩图报,并且对几个姨娘也是不卑不亢,再加上做了一手的好面膏,渐渐的也就对她起了几分栽培的心思。
“人没事就好。”想到此处,姚氏原本想要去看看齐氏的心思也淡了,只不过作为当家主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若是不去看不合适。
可姚氏偏偏不想看到齐氏那张怨妇脸。便皱眉道:“你且先带着老参和血燕过去看看,我稍后就去。”马妈妈连忙道是。
马妈妈是姚氏身边的体面人,若是姚氏不去,派了马妈妈过去也是一种重视。马妈妈去了之后又回来说世子夫人醒了,一直哭,如何如何哭诉,姚氏听了心烦,但是还是强忍着去见了齐氏。
那齐氏见了姚氏,当即又嚎啕大哭起来。姚氏强压住心头的不喜,既然来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关心的模样。
毕竟这齐氏房里的丫头一般是礼部尚书府带来的,齐氏被姚氏安慰了一通才躺回去睡了。姚氏离开后听说儿子一直不去正房看齐氏,心里也有些生气。
齐氏再是愚蠢,你也是正妻,正妻差点上吊死了,你还跟个妾侍混闹算个什么样子。因此亲自压了世子秦进烨去看了齐氏。秦进烨不过进门看了一眼,就有丫鬟把他给叫走了,说是柳姨娘头疼又发作了。
姚氏气得直咬牙,这个柳氏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第二天据说是夫人姚氏拿了娘家定国公府的手牌亲自请了御医来给齐氏看病,顺便也看了看柳姨娘。说着柳姨娘的头风皆是因为见到世子情绪波动引起,治疗期间,两人不宜见面。
若是其他的大夫秦进烨自然会以为是母亲的把戏,但是宫中的太医不会说假话,因此两只小鸳鸯凄凄惨惨的话别,约定等柳氏的病好了再相聚。
这些事情还是后来红梅断断续续从别人口中听来转述给杨晓敏听的,杨晓敏只想说,论宠妾灭妻,这齐氏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才嫁了这么个丈夫。
全然忘记了她自己也一样。这个世界上最悲催的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妻子心里爱的是别人;第二件事情是丈夫心里爱的是别人;第三件事情是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
好吧,这是前世她的死党,一个还没大学毕业就整天想结婚的结婚狂的口头禅。没有想到她这一世就撞到了这其中一件最悲催的事情。
正文 第七章 鹅梨帐中香
杨晓敏没有时间伤春悲秋的,家里一堆人要她养,因此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碾着手里的小瓷槽,姚氏果然是爱极了她做的香脂,听说是用金桂和珍珠入得膏,竟然迫不及待的送来了许多的金桂与珍珠。
这些珍珠一颗颗硕大浑圆,足有大拇指那么大,杨晓敏看得直咋舌。有钱人家就是有钱人家,她现在是老鼠掉进了米缸了。
然后她还要琢磨着怎么将这米缸里面的米挪一点回去给自家人填肚子,想想都觉得有些罪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杨晓敏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和责任。
或许是原身的残留念头做的怪,也有可能是杨晓敏自己的执念罢了。想前世她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从小能吃饱穿暖就好了。
后来上了学也是节省节省再节省,再后来,她努力读书,成了她们村里唯一的女博士,给父母争了老大的光。
从小到大给父母争光,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几乎就是杨晓敏的终身奋斗目标,只不过没有想到,这个目标还没有完成,她人就翘了。还是因为坑爹的感冒,上帝君?确定没有开玩笑?
其实说心里话,杨晓敏并不喜欢制药,只不过是当年脑子进了水,选了就选了。觉着反正是要给父母争光,选什么不是读。书读出来就有出息。
天知道她当时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然后就真的一直念了下来。后来毕业之后进入了一家化妆品公司,虽然是研究专员,上头其实还有一个老博士,除了这个老博士之外,杨晓敏在公司的地位自然是极高的,但是在这老博士的面前,她却是个打下手的。
这个老博士酷爱古籍,老博士一生的愿望就是将中国传统的美容融入到现代科技之中,给国人带来高端的古典美容圣品。因此老博士这一生搜集了不少的古方,像古时候的脂膏,胭脂还有香料等都有涉及。
这个老博士为了这个伟大的梦想终生未娶,因为杨晓敏听话,这个老博士对她倒是十分的满意,因此大半都教给了杨晓敏,现在倒是得了用处了。
“红梅,你且跟夫人说,下次选些小一些的珍珠过来,这些大的碾不碎,反倒是不够细腻。”杨晓敏碾了半天的珍珠粉,有些丧气,现代的时候哪里用得着人工碾粉?
她总不能嫌弃姚氏浪费,勉强算是找了个正当理由,红梅的眼睛睁得硕大,瞧着自家姑娘身穿浅绿色绣着粉白色花儿的短袄,下身是粉白色的百褶裙,头上只缀着一粒粒细细的珍珠,看上去分外的温婉动人。
因此愣了一会儿,忙道:“是,姑娘。”说着卷起了帘子走了出去。
姚氏有个习惯,吃了午膳必定要午睡一会儿,这会子正是午睡的时候,红梅去了却是没有见着。
因此将杨晓敏交代的话一一转述给了姚氏身边的马妈妈听,因着姚氏抬举这位杨姑娘,马妈妈连带着看红梅也顺眼。
“知道了,回去跟你们家姑娘说,夫人说了,做地细腻些,夫人寻思着送给大舅夫人和二舅夫人她们用用,若是嫌个大儿的珍珠碾不碎,我一会儿秉了夫人,叫人给碾碎了再给姑娘送去。”
红梅一听,是要送给大舅夫人跟二舅夫人的,哪里还敢坚持?这些可都是贵人,若是用得好,姑娘在府里的地位也会相应提升,这可是好事儿。
红梅的心思单纯,却不傻,被马妈妈捏着手好声好气的吩咐叮嘱,这说明夫人对自家姑娘是抱了期望的。
即便是没有世子爷的宠爱,若是能够抱紧夫人的大腿对姑娘而言,在这深宅大院里面日子也会过得松快一些。
红梅心里顿时有了一些喜意,连连说道:“马妈妈放心,我省得,我们家姑娘就是怕珍珠个头太大,到时候碾不细,反倒是不够细腻通透,既然是给贵人用的,哪能用那米粒儿珠儿?”
若是杨晓敏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想,其实珍珠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不管是大粒的珍珠还是小粒的珍珠,还不都一样。
倒不如省了大粒的珍珠用小粒的。但是古人显然不那么想。特别是富贵人家,有好东西,身份越是贵重,用的东西也越是谨慎。要衬得起身份才行。
马妈妈又叮嘱了红梅几句,红梅才要走,马妈妈连忙拉住了她,一个丫鬟端了一个盘子过来,红梅只闻到一股清香,不由惊奇:“晴文姐姐,这是什么梨子,竟然这么香!”
那叫做晴文的丫鬟是姚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穿着粉紫色的薄袄子,鹅黄色长裤,胸前围了一个围兜,她的嘴唇微厚,这使得原本清秀的容貌生生减了几分姿色。
只不过她的笑容温和,却令人不禁产生好感,“是鹅梨,锦州的特产,夫人先前吩咐了,若是杨姑娘让姐姐过来就给杨姑娘送几个。巧了姐姐真的来了。”
说着塞了盘子给红梅就笑呵呵的退下了。“奴婢替我家姑娘多谢夫人赏。”红梅喜滋滋的接过,忙又福了福身。
送走了红梅,马妈妈脸色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这几天世子与世子夫人闹得厉害。
加上柳姨娘被太医勒令不能见世子的面,其他的几位姨娘姑娘可都蠢蠢欲动,偏就这位杨姑娘还是跟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会儿却认真的做起了面脂来了,若不是城府太深,那就是真的没有争宠的心思了。只是不管是城府太深还是没有争宠的心思夫人都不喜欢。
世子眼看着一日日跟柳氏混闹下去,夫人就希望早日抱个孙子,也不指望儿子了,不知道这位杨姑娘有没有这个福分。马妈妈若有所思。
走进屋里,姚氏已经起来了,马妈妈将红梅的话转述了一遍,姚氏脸色不变,让秋燕细细的给自己抹上脂膏。
杨晓敏送来的脂膏效果果真好,用后肤色格外均匀好看,也好推开,最重要的是皮肤越用越光滑细腻。姚氏有些爱不释手,这时才想起马妈妈好像说了杨氏的事情,从菱花镜里望着马妈妈。
“她倒是实在,别人巴不得我都拿大的过去,她手底下也沾点油。”马妈妈知道说的是谁。
这镇南侯府只住着大房和三房,大房和二房都是老太太李氏的嫡亲儿子,三房是妾生子,自然是大房与二房更加亲密一些。
但是二老爷争气,已经坐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自己另辟新府,虽然连着镇南侯府,到底不是同一个园子。而因着三老爷一事无成,守着分出来的家产过日子还跟大房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
虽说账是分开的,但是三房守着那点田地和铺子,望着大房的泼天富贵,哪里有不心动的?前不久,三夫人就找了借口要去白云寺给老夫人祈福,管夫人要了一部分香火钱,说是自己劳力出一趟远门,大嫂家务繁忙,倒不如就多出些香火钱吧。
姚氏不愿意跟宁氏这个女人多计较,出了八十两,还让宁氏暗中嘀咕了好久。其实捐个香火钱就是两家一起八十两也顶天了。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
因此说起这位三夫人,大房的人都头疼得不得了。马妈妈是姚氏的亲信,自然知道姚氏是在感叹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宁氏的父亲好歹是内阁学士,没有想到养的女儿却这样小家子气。到底是庶出,上不得台面。还不如一个小门小户出生的姑娘。
因此姚氏心里对杨晓敏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当年老姨娘江氏霸占老侯爷的宠爱,老夫人李氏心里想必也不舒服,要不然怎么会给三老爷秦松选了这么一个媳妇儿。
不过夫妇两人两个都是混蛋,谁也别嫌弃谁。说起这镇南侯府的三老爷,从小就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姚氏知道这是捧杀。
想到此处,姚氏对自己的婆婆李氏心里又起了几分怨怼之情,她自己都是尝过丈夫宠爱妾侍之苦的,当年不过是自己生育晚了几年就给自己的丈夫连纳了三房妾侍。姚氏想得有些出神。
“夫人,老奴瞧着那位杨姑娘似乎没有那个心思?”马妈妈试探的说道。姚氏嗤笑了一声,“不过是望风而已。她倒是个聪明人。若是她真没有这个心思,也不会费尽心思讨好了我。”
马妈妈脸色不由一变,“夫人的意思那个杨姑娘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倒是不怕她心机深沉,我烨儿三岁能文,五岁能武,不知他如今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若是她杨氏有本事叫烨儿远离了柳氏,其他的大可以再作打算。”
马妈妈似乎听出了一些意思来了,“夫人的意思是到时候咱们大可以……”说着眼珠子转了转,使了一个眼色。
姚氏轻笑:“你忘了,她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她父亲好歹是个秀才。将来若是她能够令咱们满意,倒也未尝不可……”
马妈妈一听不由心惊肉跳起来,夫人这是气糊涂了,难不成还要扶持杨氏为正室不成?只不过这样的话她可不敢问。
再转眼想想姚氏的话,若是杨氏的哥哥和弟弟能争气,那倒也未必不行,马妈妈突然之间明白了为何姚氏给世子挑的侍妾都是一些“可上可下”之人。
所谓“可上可下”即若是能够争气,以镇南侯府的地位扶持一番,便是一片青云,若是不能争气,于镇南侯府亦没有什么损失。
夫人果然是高。傍晚的时候红梅再次来到了姚氏的春晖园,却是捧了一盒精致的香料。说是姑娘新制作的,叫做“鹅梨帐中香”。
正文 第八章 初次相见(修)
若是往常,旁的人送了东西过来,特别是这些香料脂膏的,姚氏必然不会用,但是先前儿因为一时好奇用了杨氏做的脂膏就再瞧不上旁的了。
因此私心里对杨氏的手艺也带了几分期待,马妈妈将那盒子打开,就闻到一股甜香,令人忍不住浑身舒畅。
盒子还是热的,怪道一打开就能闻到香味儿,马妈妈仔细用银架子挑了挑这香饼,确定没有毒。
却见这香饼制地实在精美,竟是梅花的形状,颜色却是雪白细腻,仿佛梨花儿似的。心里生了几分喜欢。
“你们姑娘可说了要如何用?”红梅当即将杨晓敏吩咐的话转述了一遍。
“我们家姑娘说这香清甜,好睡眠,不管是夫人还是小姐们都可以用,是用鹅梨与沉香制成的。夫人尽管放心。”
一听说这制香的材料竟是能吃的鹅梨,众人恍然大悟,怪道这股香味儿有些熟悉,姚氏也才想到先前吩咐了下人给杨氏送鹅梨的事情。
便笑着说道:“你们姑娘倒是个痴人,改明儿别我送了什么东西去舒云阁就都给制了香粉脂膏去了。”
舒云阁正是分给杨晓敏居住的阁楼,她一个准姨娘按规制只能住个小阁楼。即便是成了姨娘也只能是住阁楼,等将来生了孩子才有资格住单独的小院子。
但是姨娘的院子,按照规制也只能比那些有身份的下人要好一些。
听姚氏这般打趣,大家都知道姚氏是高兴的,顿时都笑了,红梅趁机说道:“我们家姑娘说了,夫人能喜欢她的手艺,她就高兴。”
“瞧瞧这张嘴。”姚氏笑着指了指那妆镜台上的小盒子,冬鸽立即会意,姚氏的意思是要赏了,姚氏拣了一对白玉雕绞丝纹手镯,红梅立即捧在手心里。又说了几句吉利话这才退下。
红梅离开之后,姚氏吩咐马妈妈将这香给点上,马妈妈麻利地启开一只精致的甜白釉暗刻龙纹三足香炉,用银夹子夹了一小块儿香饼,点上,盖盖,立即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儿袅袅从瓷器里面传了出来。
这香味儿纯正清甜,十分的好闻,那品质就是比外头最贵的上百两银子一盒的佛香也不差。
马妈妈跟在姚氏身边多年,在做姚氏的奶娘之前是老定国公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眼光自是不俗。
“没有想到杨氏竟然精通此道,以前倒是埋没了她。”姚氏忍不住感叹,目光却投向了别处。马妈妈知道夫人若是这个表情,必然是想到了旁的事情。
但是这杨氏既会做脂膏,又会做香料,显然夫人是对她上了心了。便道:“夫人喜欢那自然是杨氏的福气,日后若是再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才能不辜负夫人的喜欢。”
姚氏抬起头来看她,见她眉眼皆是笑意,叹道:“还是奶娘最明白我的心意。”马妈妈才想谦虚几句再说几句好听的,姚氏却转移了话题。
“既然齐氏不中用,倒不如挑个我喜欢的,早日叫她怀上秦家的骨肉。”
“夫人的意思是?”
“世子现在何处?”姚氏并没有正面回答马妈妈的话,马妈妈也不敢迟疑,“这会儿世子怕是刚用了晚膳。”
“嗯,你亲自去把他请来,就说我找他。”姚氏吸了一口这清甜的香味儿,又吩咐道:“娴姐儿用功,夜里总是睡不着,蕙姐儿爱香,你拣好的给她们送去。”
“是。”马妈妈不敢迟疑,立即就挑了珠帘离开了,姚氏望着马妈妈的身影,目光深深。杨氏对自己献殷勤无非也就是希望自己帮她一把,希望她不要让她失望。
若是杨晓敏知道姚氏今晚就想把她送上秦进烨的床,估计这会儿也不会心里喜滋滋的抱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在数银子了。
杨晓敏进门不过是个侍妾,杨老秀才还活着的时候教孩子们念书,挣的钱本就不多,再加上家里的孩子多。所以杨家的生活一直是捉襟见肘。
杨晓敏进府,因为是良妾,倒是正经过了文书下了聘,陪嫁硬是凑够了十副,要真算起来还都是从聘礼里面出的。娘家还真没有出多少钱。
只是杨老秀才为人刚正,也不肯留用女儿的聘礼钱,所以杨晓敏那十副陪嫁大多也都是镇南侯府送的聘礼,压箱底的银子有一百两之多,还有当初聘礼的一副金头面,一对成色上好的玉镯子,还有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首饰。
杨晓敏常戴的是那米粒儿珍珠坠子,耳环,这些全部加在一起大约二百五十两。
再加上这两年来攒下来的银钱,杨晓敏其实还算富裕,只不过跟其他的几位同为侍妾的官家的女子比起来却要差太多了。去杨家之前,杨晓敏就清点过,大约三百两的模样。
给了母亲王氏一百两,如今加上这些首饰大约还剩下二百多两,实际可用的银子只有一百两不到。
加上今日姚氏新赏的那对白玉绞丝的手镯,又发财了,也不怪杨晓敏心情大好。
只不过杨晓敏知道如今这点银子才只是开始,她要将这些银子攒起来,然后自己开铺子买地,自己手里有钱心里才踏实。
只不过如今才这点银子,因此她少不得还要讨好姚氏,这也是为什么杨晓敏那么殷勤的又做脂膏又做香饼的原因。
一来讨好了姚氏,二来也只当是试试当初老博士的那些古方,反正姚氏那边说了,需要什么东西随时问她拿,她就当是做实验。做出东西来,让姚氏做她的第一个试用的顾客。
杨家那边虽说这次贴补了一百两,但是三个孩子还小。大哥又没有事情做,娘年纪大了。只有嫂子一个人既要操持家务又要浆洗衣服挣钱。实在是太困难了。
杨晓敏这原身的记忆告诉她,十两银子在京城能让一户普通的人家过大半个月。因此这一百两最多应该能过一年。时间实在是紧迫。
若是她能有自己的铺子跟土地,将来就是姚氏知道自己贴补娘家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但是现在,吃喝拉撒都在镇南侯府,还要偷偷搬东西贴补娘家,她总归是心虚啊。
杨晓敏觉得她实在是个实诚人。
琢磨了一会儿,杨晓敏就有些犯困了,毕竟她现在虽然是老鼠入了米缸,这米缸也有米缸的秩序,不是她一只“老鼠”能够胡作非为的。
因此想多了也是白想。还是早点睡觉吧,养足了精神明天可以帮姚氏制金桂珍珠玉容膏。据说是送人的。这是她杨晓敏打响市场的第一步啊。
这样一想,杨晓敏就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她将自己的银子都藏在了床头的一个暗阁里面,用垫背盖好。摸了摸然后才解了衣服睡觉了。
迷迷糊糊的,杨晓敏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身上似乎压了什么重物,而且这“重物”还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杨晓敏第一反应:家里遭贼了?还要劫色?不会啊,她租的小区治安一向很好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不能白被占便宜,杨晓敏顿时一脚将身上的人给踹了下去,对方发出一声闷哼。
杨晓敏抬头看见弓形的床,鹅黄色帷帐的黑影,这才想起来,她好像已经穿越了,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忙绕过那黑影下床点了灯,却看见一张漆黑的俊脸。
“你,你是谁啊?”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杨晓敏会那么问,满腔的怒意就好像化作一只铁拳,但是打在了软绵绵的一团棉花上面。顿时讽刺道:“不是你讨好了我母亲,逼我来你房间的吗?反倒是问我是谁?”
“轰”杨晓敏最后的一条瞌睡虫顿时被这句话给秒杀了。“你,你是世子??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杨晓敏歉意的望着秦进烨,想着她方才那一脚是踢在了哪里来着?
秦进烨见她脸色微红,却往自己那处看,想到方才那一脚,俊脸顿时黑得能滴出墨汁来。“你往爷哪处瞧?”
杨晓敏顿时低头装鸵鸟。“你抬起头来。”秦进烨自己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十分的不耐烦。
杨晓敏无奈,既然是世子,也就是这身子的夫君,既然见了一面了,日后少不得还要围绕着他讨生活,所以只能妥协,还要讨好。
因此她抬起了头,还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世子爷。”
“你过来。”杨晓敏不由浑身一震,脚却像是长在了地上,半点也移动不了。“怎么?难道还要爷抱你不成?”
“妾身不敢。”杨晓敏连忙小碎步移动,说道。
淡淡的灯光打在杨晓敏那张苦瓜脸上,竟然格外的耐看,秦进烨有些失神,脑海里顿时闪过一张梨花带雨的清丽脸庞。秦进烨回过神来,望着杨晓敏,脸上却带着厌恶。
恶声恶气道:“爷告诉你,不管你如何讨好了爷母亲,爷心里只有玉儿一个人。”
“是,妾身知道。”杨晓敏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如果真的只喜欢那柳玉儿一人,也不会娶了齐氏,还纳了那么多妾侍,就算是这些妾侍都是姚氏逼迫,并且包括自己,大多数都还是完璧之身。
但是这其中也有蒋氏与柯氏已经是秦进烨的人了,杨晓敏不信这世上有不偷腥的猫,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
既然她要为了家人而“战”,这位世子爷的心怎么也要拿下。莫名其妙到了这异世古代,前世什么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杨晓敏暂时是不想了。
况且这位世子爷可是有妻有爱妾的人,她需要的“心”也就是这位爷能够对自己产生一些怜惜之情,这样一来,她的地位才能稳固下来,她也能尽快凑够银两买铺子买地,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到时候自己有房有地有铺子,再想办法脱身吧。
秦进烨被噎了一下,“就算你装可怜,爷心里也只有玉儿一个人。”
“是,妾身明白。”秦进烨怒,一把将杨晓敏扔在了床上,整个人顿时扑了上来,“既然你是本世子的妾侍,就要履行妾侍的职责。不过把你脑子里那些不该想的东西都给爷扔掉。”
杨晓敏没有说话,心里暗示自己,就当是上一次鸭吧。
第一次,一个认命,一个咬牙切齿,人都说这事儿女人的第一次,痛并快乐着,但是杨晓敏几乎还没有开始快乐就在痛苦中结束了。这第一次还真是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第二天等杨晓敏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就没有了秦进烨的身影,杨晓敏心里恶趣味的想是不是去找那杨柳仙儿请罪去了。
低头却正好瞥见床上那一抹鲜红,感觉到下身隐隐不适,杨晓敏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正文 第九章白玉观音像
杨晓敏今个儿是起不早了,她合计着不若明日早起去姚氏那儿谢恩,昨晚上秦进烨已经说了,若非姚氏的意思,怕是他秦进烨还想不起她杨晓敏杨氏是哪号人物。
她既然受了姚氏的好处,就要知恩图报。知恩图报之人,旁人总是要高看几分。
红梅望着自家姑娘,脸上带着喜色。现在该改口唤作姨娘了。正经过了文书的良妾,入了洞房之后便是姨娘,与开脸的丫鬟又是不同。
若是开了脸的丫鬟,一旦主人家不开口,便算不得姨娘,只能是通房丫头,亦或者男主人还没有成婚,断没有正房妻子还未过门就先有姨娘的道理。
这也是夫家给的体面,若是正妻还未过门,丈夫就先有了姨娘,更有庶出的子女,这对于正妻来说是一种侮辱。
便越是大户人家的规矩越是复杂。只不过杨晓敏的丈夫秦进烨早就已经娶妻,况且她是良妾,因此并没有这个烦恼。
但是齐氏好歹是正妻,她这个正妻还没有孩子,所以秦进烨到现在也还没有子嗣。杨晓敏心里就合计着,孩子这事儿以后得注意一些,避开危险期。
只不过她这身子虚,小日子不大准,看来得好好调理调理,万不能莫名其妙怀上了,成了炮灰了。况且这镇南侯府不是最终的归宿,杨晓敏可不打算做一辈子的妾侍。
只不过以她的身份,若是想要成为秦进烨的正妻,怕是可能性不大。再加上对于这个丈夫,杨晓敏也没有多少好感。所以,孩子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这边姚氏期盼着杨晓敏怀孕,却不知杨晓敏压根儿就没有为秦进烨繁衍后代的打算。其实秦进烨不过十□□岁,在现代还在上大学,孩子什么的实在是太早了些。
只不过在古代,十三四岁做爹娘的大有人在,所以秦进烨膝下无子,姚氏急坏了,况且这秦进烨宠爱一个青楼女子,齐氏又拎不清,姚氏也是没有办法。
据杨晓敏前世看的杂记以及古代历史来看,宠妾灭妻在古代是会被人唾弃的,但是事实上,似乎秦进烨公然宠爱一个青楼女子,旁人也不过是背后议论议论,或许是这个时代与杨晓敏前世的古代有所不同吧。
只是这对她来说倒勉强算是一件好事,毕竟她也是个妾侍。见杨晓敏出神,红梅忍不住打断:
“姨娘,您是要现在起,还是再歇息一会儿?”杨晓敏见她脸上带笑,不由老脸一红,她前世博士毕业,又忙着参加工作,发家致富,以至于年近三十还是只单身狗。
现在总算是脱离了“老处女”的名头了,被红梅这般瞧着,一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想说不若再休息片刻。
便听红梅说道:“夫人老早就拍了马妈妈过来,送了好些东西,还有几位姨娘也都送了东西过来。”
“哦?是世子爷的姨娘吗?”杨晓敏惊讶,不过是圆个房,姚氏倒是还能够理解,也算是正经的半个婆婆了,古代人家重视子嗣,就算是妾侍不是正房,若是与男主子圆了房,作为嫡亲的长辈若是看中这位妾侍,也是会有所表示的。
这原身的记忆里,这样的荣宠,她不是第一份,只不过丈夫的其他妾侍都送了礼物,那就不正常了。
就好比说,小四小五与男人同房,老大,老二老三来送礼,怎么想怎么觉得喜剧。红梅摇了摇头,打断了杨晓敏的YY,“姨娘糊涂了,是侯爷的几位姨太太。”
杨晓敏恍然大悟,是公公的姨娘,那也勉强说得过去。
“那世子夫人可有何吩咐?”她很想知道这个齐氏这个原配此时的表示。
红梅一愣,“世子夫人身子不适,派了丫鬟过来说是姨娘服侍世子辛苦,不必请安了。”杨晓敏苦笑,这是得罪了齐氏的意思。
齐氏只派了一个丫鬟过来传话,这句话虽然简单,里面包含的内容却不简单。其一,这个丫鬟红梅既然没有明说是谁,那就说明肯定不是齐氏身边得脸的丫鬟,或许只是个粗使的小丫鬟。
足以见得齐氏对杨晓敏并不待见。其二,妾侍身份低正室一等,按理说请安立规矩才是正经的,但是齐氏张口就说不用立规矩。
也不过是不想看见杨晓敏。只不过杨晓敏心里也明白,怕是被齐氏不待见的不止她一个。因此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便轻声“嗯”了一声。
“这会儿马妈妈还在外头候着呢。”红梅语出惊人,杨晓敏不由立即从床上弹了下来,再也顾不得下身的不适,连忙吩咐红梅梳洗,马妈妈既是姚氏身边的人,杨晓敏若是不知道她在等还好,知道了万不能叫她久等了。
免得被误会是拿乔就不好了。红梅见杨晓敏面色紧张,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连忙帮杨晓敏梳洗打扮。
自家姨娘好不容易得了宠,若是得罪了马妈妈那就功亏一篑了。马妈妈毕竟是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她的一句话或许不能马上定姨娘的生死,但是若是马妈妈在夫人跟前儿多说几句,夫人说不定就会厌弃了姨娘。
因此红梅帮杨晓敏梳洗完毕之后也是战战噤噤,生怕杨晓敏责怪她。听见杨晓敏吩咐她请马妈妈这才恍然醒悟,连忙掀了帘子小跑出去。
那马妈妈进门就瞅了一眼杨晓敏的床铺,她身后的一个老妈子连忙上前收走了杨晓敏的床单。
杨晓敏的脸皮子又忍不住红透了。马妈妈见她一副不自然的模样,自然知道这是每个姑娘家的正常反应。
便笑着转移话题,说道:“夫人极喜欢姨娘做的香饼,两位小姐也喜欢的紧。姨娘若是得空,不防多来春晖园走动走动。夫人虽说有二子二女,平日里说话也就我们几个。”
这话里头带着讨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杨晓敏不是傻子。立即会意。
“承蒙夫人厚爱,多谢马妈妈的提携。”说着示意红梅,红梅会意,悄悄给马妈妈塞了一个银锭子。
马妈妈不动声色地收入怀中,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说了好些吉利的话,末了,望了一眼那堆满各色礼物的桌子,才离开。
杨晓敏等马妈妈的身影消失之后这才开始清点那些送来的礼物,姚氏送了燕窝布匹,还有一道赤金的头面过来。
李姨娘的礼物有些普通,不过是一对成色普通的玉镯子,表示了对杨晓敏的恭喜,既不张扬也不失礼。
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只是陶姨娘与朱姨娘却显得有些反常了,陶姨娘送了一尊观音送子的白玉雕像来,朱姨娘也送了一尊鎏金的弥勒佛。
这些东西比起夫人姚氏的也不显粗简,反而隐隐有着与姚氏比肩的意思。杨晓敏吓了一跳,这两个姨娘还真是不省事儿,究竟要做什么?
若是姚氏一旦心里有个想法,还以为自己巴结上了两个姨娘呢?真是糟透了。
杨晓敏在屋里踱来踱去,这公公的姨娘与自己没有利益关系,那么突然之间送重礼肯定是讨好的意思了,自己有什么能让她们讨好的呢?
杨晓敏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因此她立即吩咐红梅将朱姨娘与陶姨娘的礼物登记在册,然后借着送新做好的玉容膏还有香饼的机会去问一问姚氏。
姚氏那边儿马妈妈跟她禀告了杨晓敏的表现,得了好处的马妈妈自然都夸杨晓敏懂事,知进退,没有因为得宠就得意忘形等等。
杨晓敏的形象一下子就在姚氏心里提升到了“可造之材”的等级了。只不过杨晓敏到底是不是可造之材,还要看她的肚子还有她娘家争不争气了。
这个时候就听说红梅带了杨姨娘新做好的玉容膏和香饼过来了。红梅第一次肩负这样大的使命,心里不禁有负担,神色也不太自然。说话有些磕磕碰碰的,听得马妈妈直皱眉。
“这丫头,到底怎么了?今个儿怎么怪怪的?”红梅被马妈妈一调侃,顿时生了几分勇气,心道姨娘可是有手艺傍身的,若是将来有了子嗣,有夫人罩着,日后必然是有前程的。若是她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过几日夫人亲自挑了新的丫头过去,她怕是要被取代了。
杨晓敏如今是正经的姨娘了,身边自然是要添人的。红梅勉强笑了笑,顿时觉得轻松了一些。
便道:“姨娘这次做的东西有些多,奴婢一路走过来,心道这些都是夫人的宝贝,就怕一个不小心被奴婢搞糟了,因此心里忐忑呢。”
红梅这么一说,姚氏跟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笑了。“你这个丫头,平日里还算沉稳,竟也学会油嘴了。”冬鸽点了点红梅的额头,望着姚氏笑着说道。
姚氏也笑了,红梅的心情这才彻底放松了,将香料与玉容膏的事情说了之后这才将朱姨娘与陶姨娘送礼的事情跟姚氏说了。
说是自家姨娘觉得两位姨太太送的礼重了,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还请夫人给个主意。姚氏脸色几不可见的变了变,很快脸上便带了笑。
“这孩子也实在是太实诚了,既然是她们送的,就收下吧。”红梅自知夫人既然这般说,自然有这个道理。
“是,我们姨娘说了,两位姨太太的礼物太过于贵重,寻思着送什么回礼好,只是她素来省事儿,就托奴婢向夫人寻个主意。”
杨晓敏要回礼,也就意味着不想欠两位姨娘的情,也就意味着坚决站在姚氏这一边。
姚氏与马妈妈对视一眼,心里觉得杨晓敏这人心思缜密,的确是个可造之材,最重要的是她不为钱财所惑,知道这后院该抱谁的大腿。这点子眼力劲儿十分难得。
“既然是她们做长辈的心意,还需还甚礼?秋燕你去库房里寻些两幅玉如意给两位姨娘送去,就说是我赏的。”
马妈妈忍不住打趣儿:“哎哟,咱们夫人就是疼杨姨娘,你赶紧去跟你们家姨娘说说,从今个儿起,这金桂珍珠玉容膏与香饼加倍。”
要是屋里顿时充斥着丫鬟婆子们的笑声。红梅心知这不年不节儿的,夫人赏了两位姨娘,却没有李姨娘的份儿,实在是李姨娘的礼送的轻,就是傻子也知道夫人在替杨氏还人情了。
那么马妈妈那句打趣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当真了呢?杨晓敏只需要加倍的还姚氏就好了。杨晓敏听了红梅的回复,安安心心的将那一尊白玉观音像与鎏金弥勒佛像收了起来。
正文 第十章 菊花酥
既是不用她偿还的人情,白得的钱财,不要白不要。
第二天,杨晓敏就将自己拾掇干净了给姚氏请安去了。红梅静静地跟在杨晓敏的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因着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杨晓敏倒是镇定许多了。
许是成了真正的姨娘,又有姚氏的默许,这春晖园的丫头婆子们见了杨晓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姨娘来了,夫人还没起身哩,姑娘不若到侧厅稍坐喝杯茶?”相比于那些老姨娘的待遇,杨晓敏的待遇简直就是绝好。
只不过眼见着朱姨娘与陶姨娘,甚至于李姨娘都往她这边瞧,杨晓敏并不想那么张扬,因此笑着跟那小丫鬟说道:“可是夫人有何指示?”
若非姚氏有指示,那小丫头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叫杨晓敏去侧厅坐。那丫鬟顿时笑了,心道这位杨姨娘果真是有一颗玲珑心。
不觉对她多了一些好感,却听见姚氏屋子外面那扇竹帘子被掀开了,出来的是姚氏身边的大丫鬟春鸳姑娘。春鸳望着那对杨晓敏说话的丫鬟说道:“晴文。”
“诶,春鸳姐姐。”说着那叫做晴文的丫鬟对杨晓敏歉意的笑了笑。杨晓敏笑了笑,见那丫鬟对自己福了福便转身进去了,想必不过是姚氏平白多嘱咐了几句,对她这个杨氏客气一些罢了。
但是杨晓敏自然也不能将人家的客气全然当了真了。杨晓敏乖乖的两眼着地,看着自己的绣花儿鞋面。
想到幸好这个时代不用女子裹脚,要不然穿越成个小脚女人,行走都不方便。杨晓敏正装着老实本分的模样,却闻见一阵香风。却是公公的三位姨娘都向自己走过来了。为表示自身修养,杨晓敏往后退了半步,对三人福了福。
“三位姨太太好。”杨晓敏如今也是正经的姨娘了,便不好叫她们三位姨娘了,这样就乱了辈分儿了。陶姨娘今日穿的是湖蓝色的对襟缠枝长褙子,下身是湖绿色的长裙,因着低着头,杨晓敏只瞧见她手腕上面那对金灿灿的绞丝镶宝金镯子。
杨晓敏原本以为她们是来追究那佛像的事情,因为她们既然送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必然是对自己有所求。
可偏偏姚氏额外赏了她们东西,叫她们不好跟杨晓敏一个晚辈开口。却不知她竟然想错了。
她抬起头来,见今日朱姨娘穿了一件翡翠绿的云纹的短袄,下身是青绿色的百褶裙。李姨娘则是墨绿色的竹纹长衫,蜜柑色的长裙。
陶姨娘一开口就指着红梅的那只精致的食盒。“杨姨娘这食盒里头莫不是装了香粉与脂膏?当真是雅致,怪道夫人喜欢。”
“就是,讨了夫人的人,我们这些破落户儿自然不放在眼里。”朱姨娘心眼儿直,说话也冲。李姨娘却只望着杨晓敏不说话。
杨晓敏假装被吓到了,又退了半步,正好瞧见朱姨娘眼底的不忿,怕是故意给她一个小辈难堪,如今杨晓敏总算是明白了。
许是见姚氏近来用的脂膏与香饼好,得知是出自她之手,想要跟杨晓敏讨一些,好讨侯爷的喜欢。
这原身的便宜丈夫秦进烨是这大房的长孙,古人成婚早,由此推断,侯爷秦征大约也不过四十左右。男人四十一枝花。
更何况这些个姨娘在后院讨生活本就指望着男人的宠爱。杨晓敏心里直嘀咕,你们争宠不成也不要怪到我的头上,不过想到如今在姚氏的春晖园里,除了这没脑子的朱姨娘,李姨娘与陶姨娘必然不敢说什么难听的。
索性就忽略了朱姨娘。温柔地说道:“不是,是婢妾今早起来做的菊花酥,送来给夫人尝一尝。”
“嘁”,这一声嘲笑一般的声音显然是来自朱姨娘,杨晓敏也假装没有听见,陶姨娘脸色僵了僵,若是这里面装的是脂膏或是香饼,她就可以顺势问一问杨晓敏,然后跟她张口讨要一些。
毕竟若是当面要,这杨氏怕也不好拒绝她。这姚氏也当真是霸道,这些年将她们几个姨娘管得死死的,如今一个晚辈做出来的好东西,她们就是想要讨要都不行。
陶姨娘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气得不行。李姨娘依旧淡淡的望着杨晓敏,朱姨娘却有些急了眼儿。“听说你会做脂膏,还有香饼,不若……”
“夫人起身了,请几位姨太太去侧厅稍坐,杨姨娘请进来说话。”竹帘子突然之间被掀开了,出来的是马妈妈。
这一回姚氏是挑明了要护着杨晓敏了,也不避讳李氏他们三人,杨晓敏自知这几个人就是双倍的人儿也比不得一个姚氏。
自然巴不得离开她们的视线。朱姨娘还有些不忿,却被陶姨娘一把抓住了袖子,她只得狠狠的甩了陶姨娘的手,只不过嘴上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刚刚因为九小姐的事情惹得秦征不愉快了,正想挽回自家夫君的心,奈何因为姚氏的阻挠没能如愿,再加上这杨氏竟然滑不溜秋的,直把朱姨娘气得大气直喘。只是这马妈妈是姚氏的心腹。她们也不敢太放肆。
只得咬牙暂时放弃了。杨晓敏巴不得,带了红梅就轻车熟路的进去了,只不过这一次姚氏的屋里却有些沉闷,杨晓敏虽然迟钝,却也感觉出来了,姚氏似乎心情不大好。
也难得这种事情还记得维护自己,杨晓敏心里有些感激,姚氏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扯了扯,却没有扯出笑容来。
这种情况下,杨晓敏自然也不好多停留,说了几句吉祥的话,留下菊花酥就告退了。不是她不想留下来问个究竟,只是她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
不好尝到了一点甜头就恃宠而骄,她于姚氏的意义,杨晓敏自然也清楚的很,她不过就是一只“小雀”。
姚氏愿意养着她玩儿,就养着她玩儿,再加上她这只“小雀”还有些手艺,所以讨到了姚氏的欢心。但是这不代表杨晓敏在姚氏心里就能够什么话都问,什么话都直说。
杨晓敏走了,姚氏也没有心情去见三个姨娘,命人让她们回去了,朱姨娘难免心里又嘀咕姚氏这是如何如何。
李氏不说话,陶氏只不过是当成笑话儿,朱氏恼羞成怒,拧了拧手绢,气呼呼的带着丫鬟走了。几个姨娘一走,姚氏就急忙命人去请了二小姐过来,拉着秦世娴的手就哭。
“我的二囡儿啊,怎么就正好轮到你呢?”如今在位的勤文帝早就已经大婚,就是几位皇子最大的也十五岁了。
因此勤文帝的年纪足以当秦世娴的爹了,也不怪姚氏舍不得,大澧王朝从建国以来都是五年一选秀,选的是十到十五岁的世家女子,也有民间推举出来的家世清白容貌秀美的女子。只不过勤文帝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先帝的六子夺嫡,竞争十分的厉害。朝中官员多有牵连。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当初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的,最后与世无争的六皇子也就是勤文帝会继承皇位。
当真是应了那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勤文帝继位之后勤政爱民,倒算是个好皇帝。
只不过对后妃却有些冷淡,过完年正好是十五个念头未曾选秀,勤文帝如今的后宫已然是一皇后,四妃,九嫔,还有几名贵人。勤文帝当年说过选秀劳民伤财,因而十四年前第一次选妃之后就宣布要取消选秀。若是有需要即从世家女子中点几名入宫伴驾即可。
但是朝臣劝阻,当时的勤文帝也不过是使用了拖延症策才拖延了下去,没成年今年正好是第十五年,勤文帝却突然松口,要选秀了。
姚氏娘家的侄子在御前行走,听到消息早早回去跟母亲永嘉郡主说,永嘉郡主想到大外甥女儿正好适龄,因而怕小姑子不知,早早就托人告诉了姚氏,叫姚氏做好准备。
算起来,如今这秦家三房有五名姑娘正好适龄,姚氏亲生的就二小姐与五小姐,五小姐今年九岁,逃过一劫,二小姐今年正好十四岁,过了年才十五岁,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的。
其实先帝在时,为防止外戚干政,规定朝廷四品以下官员家姑娘方可参加选秀,可当今的皇后却是安国公文家的姑娘。已是破了先例。
因此这朝廷的官员家的女眷结在其列,只从适龄女子中挑选进宫。也有的当场配给皇亲国戚。一般人家自然希望女儿进宫为家族带来荣耀。
但是镇南侯府从老侯爷在世时战功赫赫,并不需要用女儿去换恩宠,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姚氏是如何也不愿意。
秦世娴长得更像镇南侯秦征,却不失娇美,十四岁的姑娘仿佛一朵娇花一般,被母亲姚氏搂在怀里,跟着母亲一起低低哭泣。
“母亲,您不必担忧,女儿此去未必就会中选,不过是去走一遭罢了。”十四岁的秦世娴从小接受贵族小姐教育,一言一行都堪称典范,揉了揉微红的眼睛,柔声安慰着姚氏。
姚氏见女儿如此懂事,却哭得越发伤心,马妈妈想要劝几句,却只敢在旁边儿叹气。到了傍晚的时候,圣旨果然下来了,秦世娴赫然在其列。
姚氏这边是百般不愿意,陶姨娘那边却是欢喜得很,陶姨娘所出的秦世蓉秦四小姐赫然其列。母女两人正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蓉姐儿,这可是你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