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初遇上官雩 宫女(倾城之恋)   出生在官宦人家,是我的命好,虽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爹爹还是让我读书写书了。 奶娘说,爹爹是很疼我的,在我小的时候,爹爹就很喜欢抱着我。 只是,在妹妹出生后,爹爹便没有再抱过我。慢慢地成长,我也知道了一件事:妹妹殷梨香是殷家最灿烂的明珠。她有着出色的外表,聪明的脑子,三岁就能识字,才貌双全,光华毕放,在秦淮是无人不知晓的绝色才女。 而我———殷桃香却是笨拙有余,直至五岁,才能识字,学什么总是不如小我三个月的梨香妹妹。我佩服她,只得暗里下功夫,但还是不如她那般讨人喜欢。 或许,美人作的诗、画的画,都能活色生香吧。 自妹妹十岁起,上门求亲的就络绎不绝,谁都想将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娶回自己的家门。并且爹爹乃朝中的三品大臣,在秦淮职任,官虽不高,但是处事公道,为官清白,也颇受人尊重。爹爹不是很看重名利,虽然位居三品,却在秦淮任职,也是乐得逍遥自在。我想,爹爹应该志不在官场的争逐之上。 爹爹一直都没有答应任何人为梨香提的亲,我起初是不懂的,后来奶娘告诉我,爹爹是因为答应过我过世的娘,要先为我寻一门好亲事,才能配梨香的婚事。 我的娘,是家喻户晓的名妓倪净净,只怕秦淮无人不知。何等的天姿绝色,看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据说,是惊为天人。我爹爹也是相貌堂堂,那时正是英俊少年,娶了我娘,成就了才子佳人的美谈,为秦淮人津津乐道。只是,我却能感觉出,那话中,却另有些笑话,那不是凭我的年龄能想得通的含义。娘没有陪着我一直成长,在我七岁那年,撒手人寰不管人间的春秋月。再长大些,约莫知道我娘艳名远播,曾去过京城,还去过大辽。 而我,不仅没有继承母亲的仙姿绝色,也没有爹爹的俊朗才华。我不怎么起眼,跟梨香站在一起,更是黯然失色。人家说长得不像娘,就像爹,可我谁都不像,有些奇怪。有人说,我并不是爹爹殷青的亲生女儿,我听了只是把这作为一个笑话掠过。我何必听信谣言,不信身边的人呢?奶娘告诉我,是她接生的我。 我是真的先天不足,脑子不甚聪明,所以我并不嫉妒妹妹,不因妹妹光华照人而自卑。她有她的好风采,全秦淮的人,无人不晓得,我并不介意,我自有我的书中颜如玉,画中意韵雅。 有媒人说,我的名字过于俗气,惹到了东南西北的不知哪一方神仙,所以嫁不出去。爹爹便为我改名,叫倪初雪。我并不知道爹爹为什么要连我的姓也改掉,但是我喜欢这个“倪”字,在记忆深处,这是母亲的姓氏,我是喜欢的。他并没有因为母亲的死,而待我有差,依旧让我做喜欢的事。家底丰厚的殷家,不会亏待了任何一个殷家的人。但是,只能是物质上的拥有和自由而已。我想,爹爹能管我多一点,那证明,他是在乎我这个女儿的。 十五岁的时候,梨香凭一幅《梅花雪海图》,闻名整个秦淮,声名远播,慕名而来求亲的王孙贵族富贵之人,更是不计其数。我依然还是我,并没有改变什么,不会因为妹妹的声名就沾上了光。可叹的是,就算是换了名字,也不曾有人来向我提亲。 我乐得如此,在妹妹的光华掩盖下,还能找出自己的自在。 奶娘说我是心性太仁厚,其实她说得还过于委婉了些,府里的丫头都会直接说,大小姐是心性笨。 嘴长在他人的身上,爱传什么,便传什么,茶余饭后谈起,也是一件乐事。美丑的定义,又在哪里呢?的确,和一般的女子比起来,我高出一个头,五官深邃而又平淡,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是有神,闪着一种淡然又带笑的光彩。我身上没有秦淮女子那种柔致的美,较高瘦的我,更像是男子一般不得人欢喜。 “姨娘,姨娘。” 我轻笑着拨拨额前的发,放下手中的书出去,是殷静,一个七岁的可爱小男孩。爹爹的姨娘们除了梨香,没有再生下一男半女,前来依亲的堂姐殷采棠将长子殷密过继给爹爹做养子,殷静是堂姐的次男,很是黏我,我也甚喜欢他嘴甜,常带着他出去逛悠。 “小静今天怎么一个人来找姨了?” 他嘟着嘴不满地说:“娘去上香了,姨娘啊,我也要去,姨娘带小静去嘛。” 小家伙的脸上还挺落寞的,我最见不得小孩子失望了,大方地说:“好,姨带你去吃麦芽糖。”反正都要出去,不妨多带个黏人精,有他做伴,有趣不少。今天听说秦淮河边有什么书画现卖的,正好去看看。 我最喜欢看各种不同风格和画法的画了,梨香虽说比那些人都出名,我并不觉得她是最好的。当然,我不能明着说出来,不然她会生气的。在我看来画分多派,画功更是分多种,有细腻,有粗犷,有柔和,有刚劲,各家自有各家的长处和短处。 有些东西,需要历练和眼光,纵使梨香再聪明再有才华,也画不出来。 走到后门,拉着小静出去,守门的并没有多问我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对于我的生活,爹爹并不多管,我很逍遥自在,把一些若失的情愫给压下去。我也不管别人说什么,女子是不能随意出门,更不能让人瞧了去,又要遮脸之类的。我是我,并不是别人,我过我的生活,不是别人给我过生活。我想,爹爹是忙碌的,忙到无暇问我经常出去的事,其实,只要爹爹一句话,我便不会出门,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 年过十六载,和爹爹说过的话,我都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原来,我还有一件这样在乎的东西,一直在压抑,一直在心底里想着。 秦淮的风光,当真是无话可说,柳如丝,荷生香,多少才子佳人的美谈在这里诞生。 可惜的是,我逛了不止百次,还没有这等“艳事”发生过。 当然,秦淮的妓院,那可是闻名遐迩,也成了一种风景一般,花楼的女子,倚栏观花,弹琴吟唱,妙色生姿,多才多艺,更是游人眼中的一种风景。 河畔边的丝竹之乐,莺声笑语,交织得相当的热闹。 我淡笑,牵着小静的手往僻静之处去,坐在柳树下小息。小静正在河边看着鸭子在莲叶下穿行嬉戏。他总是喜欢看这些东西,我也由得他,所以每次他都拉着我出来,一看到他喜欢的东西,就非要看个过瘾才肯走。 秦淮的日子像是仙境一样,在我心里,总是最美好的,悠闲得可以眯起眼来看光华绚色,闻香沐风。 远处,是谁家歌妓,轻歌如莺,声声入耳,有些悲哀,只有歌无乐相伴怎能不是憾事,我伸手摘下柳叶儿,心想:不妨,让她闻声而动。柳叶在唇间轻轻一抿,悠长轻灵的声音传出去,和那低昂起伏的歌声相融为一体,那歌声,听起来,更是美妙了十分,像是龙点上了睛,顿时如有灵。 歌声停歇,最后一丝的声音,也从我的唇间停下。 小静鼓着掌开心地叫:“姨娘吹得好好听啊,比歌声还要好听。” 让人赞美是挺高兴的,尽管是个小孩。我轻笑,“小静,这不过是个陪衬的声音。” “姨娘,小静长大了,娶姨娘好不好?这样,小静就可以天天听到姨娘吹的曲子了,谁都不知道,姨娘吹的曲子可比唱的好听。”他很认真地说,没有一点的油嘴滑舌。 我忍俊不禁:“这怎么行呢?等你大了,到时姨的白发,都长出来了。” “乱伦。”一声不屑的冷哼。 哪来的自大家伙?我站起身,看到一个高大的白衣男子。还没有开口说话,那个穿白衣的男子就耸肩,不屑地摇头,“还以为会是什么绝世美女,原来,是个丑妇儿。” 轻淡的嘲弄之语,让我心里不甚舒服。 他对这方面,也有所涉猎吧,听得出我吹的曲比歌更甚,可是这般的说话,又让我叹息。 这人的思想,实在让我不敢苟同。不过,并不等于我要让他污辱,年轻的血液中,总是有一些火气,我承认我不美,可是说我是丑妇儿,有些过分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难道他没有看到我头上梳的,还是少女的发髻吗?我轻斥:“无礼的家伙,原来,你是这等的肤浅。” 他靠近,我越发将他看得清楚,那男子的眸子漆黑,却有种蔚蓝的感觉,深邃如苍茫海洋。身形挺拔,孤高如悬崖上背月而立的青松。身披白氅,那种白,如同大雨过后的晴天上的白云,他的身上,处处透着冷冽不耐的气息,薄薄的唇紧抿,像是谁欠了他的一样。 我听说,薄唇的人,都很刻薄,孤傲,怪不得他出言不逊。长得如此的好看,我原谅他,不和他计较算了。对美男,我的心总是放得比较宽,女为美男者悦,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谁知道,他靠近我,伸手在柳树上一摇,接住一个掉下的包袱。 他气定神闲地站定,满眼高傲:“丑妇,我是第一个这样说你的吧,你也只能骗骗小孩子了,只有孩子才不懂得欣赏。” “说我丑的人多了,你连排都排不上。”我骄傲地说着。 他为我的话一怔,笑出声,“七出之多嘴,该休。” 我叹气,男人,为什么总是用这些戒条来限定女人呢?“我想,你会很失望,很失望,我并没有出嫁,也不打算出嫁,只有我要不要嫁的时候,没有男人休我的时候。很抱歉,自负的孔雀,也很遗憾,我不是你的妻,要休也轮不到你,七出,你收好了。” “唉。”小静看我叹着气,还有模有样地叹着。 我抚嘴大笑,然后说:“小静,姨美吗?” 小孩子是最好骗的,“美,姨娘最美了。”小静扬起眉,有些得意地看着那骄傲如孔雀的家伙。 他冷哼:“这样也敢出来乱走,别吓着了人。” 好……好可恶啊,纵使别人说我丑,那也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不像样啊,我要是打扮起来啊,也不是没有看头的。 “姨娘。”小静不甘受冷落,拉着我的衣服,“这是你跟我说的艳遇吗?他还蛮好看的。” 脑子“轰”的一声响。我觉得我脸都红了,火辣辣的感觉在燃烧着。小静啊,这时候,怎么把我随口说的都说了出来呢?平时教他学画,倒不见他记得。他居然还仰着脸,要我赞扬他。那无礼自大的孔雀男还没有走远啊。 果然一阵嘲笑声响起,他冷嘲地说:“就凭你,艳遇?丑妇出门也不照镜子。”浓浓的嘲讽语气让我无地自容,这个,可恶,可恶至极的家伙!我拼命地忍着气。 丑怎么了?丑就低人一等了吗?还不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如果光靠着相貌,那么,这样的人生,不过也是悲哀的。 我听到,他在问路边的人:“殷府怎么走?殷青大人府里。” 大概那是游人,也不知道怎么走。 我计上心来,打算要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自负的孔雀。我走到一边,给了些碎银给一个小贩,让他去告诉他殷府怎么走。 好好地走吧,走到天黑到了我家正好赶上关门放狗的时间。 唉,我摸摸脸,我真的很老了吗?为什么他叫我丑妇呢?我才十六岁的好年华啊。 瞧那些画画的,也没有多大的意思,小静又不耐饿,再加上有些气郁在心,我就早早回府了。从后院进去的时候,奶娘正焦急地走来走去,一看到我回来就迎了上来,用她才有的又尖又急的声音叫:“大小姐啊,你跑哪里去了?你不知道今天有大事吗?” 我颦起眉,努力地思索着,大事?我不知道啊,我的记忆力还不至于会忘了她交代过的大事,又不忍揭穿她的失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醒过我。我一拍脑子,装作心虚地问:“奶娘,我忘了啊,是什么大事啊?” 大事,不是从来不关我事的吗?真是让我如临大敌一般了。 奶娘看着我叹气:“大小姐,你怎么这样子就出去了?叫你不要总跟小静一起,总是不听话,青儿,快过来带大小姐去梳洗,穿上最漂亮的留仙裙,戴上最好看的首饰。” 这么隆重,我倒是有些怕怕了,“奶娘,为什么啊?你不知道头上插珠花儿,拉得头皮好痛,那个裙子太轻了,我怕被风吹起来。” 奶娘在后头笑骂:“岂有你这样的,小姐就是要好好地打扮,今儿个,有贵客来,午膳已准备好了呢?就等着贵客上门。你是殷家的大小姐,你要好好地表现。别人不知,我也不知吗?大小姐空有才华,不表现出来,人家岂知道。”她哩哩啰啰地说个没完没了。 我都听怕了,捂住耳朵,“奶娘,好了,我打扮得非凡无敌,让人看得掉下巴好不好?”是什么贵客啊,如此的慎重?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还要我打扮?唉,逃不开,奶娘会磨到我耳朵生茧为止的。 一向不是妹妹在就好的吗?人人都乐得见梨香,她不仅人美,还才华横溢,也是爹爹的骄傲。这回还得拉上我了,有点怪怪的。 “大小姐,你可得记得了,要多笑,你笑起来很美。不能带着小静,人家不知道,听到他叫你姨娘,还以为你是成了亲的人,知道吗?”奶娘啊,我的天啊,为什么不能安静一点? 小静是习惯了叫我姨娘,那个天杀的家伙,一定也是这样误会的吧。我就想着我才及笄之年呢,他就叫我丑妇,好过分,原来是这样了。我委屈地说:“奶娘,为什么要穿得那么漂亮啊?”头上插了什么啊,脖子也不放过,戴得沉重的。 我喜欢清爽于一身呢,这简直是对我的折磨啊。 奶娘也不可怜下我,“小姐,你得争气些,知道吗?你看,你是不是漂亮了许多?” 是啊,是啊,轻轻淡淡的眉,健康的麦色肌肤。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光洁的额上,一根发丝也不留下,全用花绳系起来了,我明朗的五官,怎么也遮不住。 我觉得我有点像是爹爹拜神的时候,用来上供的猪头,更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般,呵呵,要是动一动,就满头的花钗乱动。 “这样不就好多了吗?小姐,要争气些。”奶娘看得满意,一张脸笑得像花一样。 “奶娘,争什么气啊?” 她有些激动地说:“你还不晓得,上官公子今天会来我们府上,我听说上官公子还没有婚配,而且是一个才貌双全的男子,一手岐黄之术,更是神出鬼没。” 汗啊,奶娘,你怎么这么异想天开呢?又想把我配成对了。他医术神出鬼没,相信见了我,他真的神出,再鬼没了,呵呵。 “奶娘。”我好想擦擦额头上的汗,“你是要我去相亲是吧!你把他的身家都调查清楚了吗?闹了笑话,初雪心里会很难受的。”我装可怜地要她理解我,别让我去前院转。 她满意地在我的脸上补上粉,“当然,不然要打扮那么美干吗?幸好二小姐有了意中人,初儿可以抓紧好机会了。” 亲昵的时候,奶娘喜欢叫我初儿,我也蛮喜欢的,在丫头们的面前,她又总是叫我大小姐,像是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殷家的大小姐一样。 我吞吞口水,“奶娘啊,奶娘啊,我不行了,你也知道,我怯场的,不如,你帮我好了。” 奶娘板起脸,“不行,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唉!哪一次,不是失败了。奶娘的美梦是要把我嫁出去,倒是有些拐了脚的江湖郎中还有生活过不下去的落魄秀才来提过亲,爹爹不在,让奶娘轰出去了,一边赶一边骂。大概是那些江湖郎中和秀才穷途末路了,想找个安稳的地方吃住。 “奶娘啊,要是失败了呢?”她总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奶娘有些幽怨,“初儿啊,争气一次吧。” 奶娘大概是为我的事又担心了,呵呵,我是真的太不争气了,连带着她也让人瞧不起。 我笑着站起来,“奶娘,你放心,这一次,我手到擒来。” 雄心万丈,气昂昂地走出闺房,我差点踩到过长的裙摆摔下来,赶紧抓着门摆,后面就传来了奶娘的叹气声。 出了后院,我偷偷地将头上的珠钗拔了大半下来塞在袖子里,回来再插上就行了,做人不必那么强硬。这样大家都欢喜是不是?我是听话的好孩子啊,呵。 宽大的正厅里,摆满了各色的花,芬芳满屋,只有爹爹和梨香在,哪有什么贵客。 很喜欢和爹这样坐着,细细地听着梨香谈她遇到的有趣的事。哪家的公子出丑了,她的画,又让人如何赞等,爹听了总是心满意足地笑。 转向我的时候,他又有些不自在,皱着眉峰很快就移开了。 我们等了很久,菜都冷了,还不见有人来。爹爹有些倦,站起来交代:“初雪,你就在这里等些时候,要是贵客来了,让下人进来通报一声。” 我应了一声。那个贵客,真的是很大神啊,让爹爹等。 梨香凑过脸,小声地说着:“初雪,楼玉宇喜欢竹子,你画的竹子他看上眼了,你帮我画一幅。” “我也画不太好,竹令人幽,又高雅,极难捕捉到那种意境。”要是画不好,岂不是让妹妹丢脸! 她嘟起嘴,“我画过给他,他说不好看,真是的,我画的明明就比你的好。” 我点头,“那当然,那当然。”她是才女,我什么也不是。 楼玉宇,是梨香眼中的意中人,也是殷家默许的二姑爷,大家只待我一嫁出去,就张罗梨香的婚事。楼玉宇是不错的人,颇有才华,楼是皇家之姓,说起他的身世,也有些让人叹气。其父是个文人,在朝为官,娶妻楼氏,乃是皇上最疼宠的郡主,所生的孩子也随她姓楼,包括侧室所出的他。不过,楼玉宇也不错,是个上进又相当好看的文雅男子。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比他更出色的男子,论才论貌,他都是上上之选,又弹得一手好琴,如天籁之音。怪不得能在众多人中,让妹妹相中他。 “好吧,好吧,要是你看了,觉得不好看就撕毁了,别让我丢脸丢得大。”我对妹妹,可也是疼爱的,外人总以为,我会嫉妒妹妹呢,其实,不然。 梨香漂亮的脸上浮上笑意,“这才好,那你在这里等着了,我才没有时间来等迟到的人。” 真是无聊啊,爹爹走了,梨香走了,下人也去忙了,偌大的厅里,就只剩下我了。不过爹爹说让我等着,我心里甜滋滋的呢,爹爹是多难得跟我说话啊。 搬来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我思量着,怎么来勾画出它国色天香的模样。 “大小姐,上官公子来了。”下人叫道。 我抬起眼,天色已有些昏暗了,只见一团白色的影子在动来动去,我揉揉酸涩的眼,这个,眼前的冒着火的男人,不就是笑我丑妇的那个吗?“你是贵客上官公子?”不会吧?是不是搞错了,还是我在做梦? “丑女人,是你误导我是不是?”他看起来很狼狈,而且火气很大,小腿上,甚至还有一些血迹。 卷一 第二章 互看不对眼 我在思索着,他干什么了?怎么这样?不过,真的让我看了好开心啊,要不是他的脸上尽是要将我吞了一样的表情,我一定会笑出来的。 “你很高兴吗?”他咬牙气恨地看着我,“别以为你打扮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原来,你这个丑妇是殷青的小妾,很好,很好。”他笑着,眼里有丝不怀好意。 好什么好啊,他说我是殷青的小妾,如果他不是贵客的话,会让爹爹打死的。 “我没有很高兴,你看着我干什么呢?是不是惊喜于我的相貌?如果你直接承认你的错误和眼误,我会原谅你的。”我很大方的。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高傲的男子,我就想着怎么磨掉他身上的傲气,我不喜欢他,他太高傲了,而且目中无人,楼玉宇都不至于会这样,他纯粹是以自己的角度来看人。 他胸膛起伏,冷哼:“你原谅我?你这个丑妇,一会我会跟殷青说你所谓的‘艳遇’。一个不守妇道之人,我瞧你还笑不笑得出声。” 我有些不悦,存心不那么快去叫爹爹,皱着眉,“你是姓上官的?” “哼。”他冷然地哼着。 我摇头,眼里有些叹息,孤傲之人大概也有些人上人的才学才会这样。不过这种人却难以亲近,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人,不能仗着这样就哼哼哼个够。 “丑妇,叫殷青出来。”他脸上也不悦,“你死定了,你。” 我睁大眼睛,皱着眉头说:“姓上官的,我怎么了?我认识你吗?人家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你一点礼貌也没有,到人家府里,就是客,就得尊重人家,随口就叫人家的名字,你不觉得你很差劲,一点素质也没有吗?”我向来讨厌无礼的家伙。我决定,我讨厌这个上官东西。 他脸上有些赧色,却还是不屑地看着我,“你是殷家的女儿?如此的难看。” “看人看貌者,俗也,看人当看心,闻花静闻味。上官公子,我以为高傲的人,目空一切是因为他们有着不同于世人的才华,只是,我觉得你很差劲,你也不过是个凡人,一说话便是污辱他人之词,和一般的吃喝玩乐花大钱的大爷一般。不过你的傲气用得真不妥啊,建议你去掉这些傲气,会让你气质更佳。”王公贵族,托妹妹的福,我见多了,身上的毛病,恶俗的气息,有什么没有看过的。 那上官看着我,似乎有些惊叹。只是,他低头看看白衣上的血,压下的怒气又浮了上来,“你是殷小姐吗?我倒以为是个小妾,可见,传闻不如一见,我现在才知殷家女如此的刁钻,如果不是你故意让人误导我,我就不会走错路,还让狗追着咬。” 我忍不住地笑出来,呵呵,让狗咬,咬得真好啊,他是真的很欠教训的。 “你还笑。”他低吼着,眼里开始酝酿着火气。 我怎么敢呢?他可是爹爹的贵客啊,要是让爹爹知道了,必会又紧皱眉关,或者是骂我一顿了,我希望是后者,爹爹从来没有骂过我,骂也是一种亲近吧。 “我没有笑,我天生就是这样,上官公子,你大概又是错了,我并没有这样做。不过你要想想,狗都咬你了,你是不是要静思一下你的为人呢?”所以说人不能太嚣张啊,弯路我走了千千次,从没有遇到狗。 “你!”他咬牙,却说不过我,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看向后面,“爹爹要是知道你直叫他的名,或者是知道你说我是他的小妾,贵客会很惨的哦,我家的狗更大,有两条呢,可听我话了。”我有些得意了,眉眼中尽是开心自得的味道。 他没有再生气,而是眯起眼打量着我。那种眼光,像是要把我看透,还夹着些算计,有些别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奶娘说,女儿家的闺名不能对别的男子说,除非那个男子想要娶她。”奶娘说的话,我都照本宣科地背出来了。 他几乎要从心肺里笑出声,飞扬的唇角,满是惊恐的笑意,“我是不是听到笑话了?我上官雩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呵呵,不客气,上官鱼。”我笑得开心,最后那个“鱼”字,咬得特别的重。 他咬牙,眼中的笑又一冷,“是雩,雨字头的雩。” 让他生气,似乎很好玩,我点点头,“是啊,上官鱼。”我想到的是活蹦乱跳的鱼了。 后面传来爹爹的声音———“上官公子,失迎失迎了。” “殷大人。”那上官雩回头,看着我爹爹的笑脸,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估计是被我气到了。 爹爹好高兴啊,迎了上来道:“上官公子说些什么,这般高兴?” 爹爹对他还真是包容,没有多责问一句他为什么迟到。我倒是不怕的,怎么也牵扯不到我的身上不是吗?没证没据。 爹爹赶紧引他到上座,“上官公子,请坐请坐。” 上官雩脸上浮上一抹笑,冷淡的眸子却看着我说:“殷大人,令千金真是会说话,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佩服,我怎敢啊?呵呵,他必是咬牙说出来的。 不一会儿,上官雩又问:“殷大人,不知令千金如何称呼?” 天啊,这样问爹爹我的名字,爹爹会误会的,我觉得他不存好心啊。 果然,爹爹眼一亮,笑着说:“这是长女初雪,初雪,还不快见过上官雩公子,上官公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华之人,才高八斗,特别是医术,无人能出其右。” 能让爹爹称赞的人不多,我想,他定是有两把刷子的,所以才会让爹爹称赞吧。我笑盈盈点头,“上官公子好。”好无礼。 他面对着我,“岂敢安好。” 我装作不解,“公子为何不敢?公子不是医术高明吗?怎么会不敢安好呢?” “秦淮的狗倒是很多。”他没头没脑地说一句。 爹爹一惊,“上官公子是何意?” 我也心惊惊啊,要是说了出来,爹爹总会对我有不同的看法的,无风不起浪啊,虽然没证据,可是,也会往那里猜测一下啊。 上官雩喝了一口茶才淡然地说:“没有他意,只是在路上遇到几条野狗,耽搁了些时间。” “无妨无妨的,能请到上官公子,实在是老夫的荣幸,一路上劳累上官公子了。” “雪儿。”爹爹突然叫,我心间湿润润的,好久没有听到爹这样叫我了。“去请你梨香妹妹出来,取《梅花雪海图》让贵客观赏。” 每次有贵客来的时候,爹爹都会这样的,梅花雪海,成了梨香的一个定位一样。我觉得这样不好,人的潜能是无穷无尽的,不能一幅画,就把一个人锁定在那里,要想有进展,会更加的难。不过爹爹说什么,我会听的。今天真的好难得,爹爹跟我说了好多话。 上官雩摆摆手,“不必,殷大人,我答应前来治你的头疾,自然不会有什么非分的要求,人人都说好的东西,在我眼中未必也是那般。至于你所谓的亲事,我想,也不必了。”他还特地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怎么又关我事?不过,爹爹的头疾由来已久,如果他能治好,我也自是感激他的。 “我爹爹生前所说之事,不必理会,在京城,我已有意中人。”他淡淡地说着。 爹爹垂下脸,有些失望,似乎有些哀怨地看着我。我好想逃开,站起来,“爹爹,雪儿先告退。” 我心里微微地痛着,我为什么总是让爹爹不开心? 上官雩的到来,让殷府的人都很兴奋,不开心的人,就只有我吧!我仍是带笑,不想让谁看到我的不开心,我什么时候才会让爹爹常欢颜呢? 我欲回我的小院里用晚膳,在后院看种的花草,青儿走了过来:“小姐,老爷让你和二小姐陪贵客用晚膳。” 我心里微微惊恐万状:“爹爹呢?” 青儿平静地述说着:“老爷头疾又发作,上官公子给老爷用了药,老爷先歇着了,让你和二小姐相陪上官公子用膳,不能怠慢了京城请来的贵客。” 爹爹真让我忧心,他的头疾在我有记忆以来,就开始犯,有时会轻痛,有时,好几天不能起来,秦淮不是休养之地,太是喧繁了。但是他有公务在身,也不能离开,全家还得靠爹爹撑起呢。他一个人要养府里几十口,包括堂姐她们一家。 我知道他肩上的负担,只是,我还太小,我无能为力。我好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啊,我不喜欢看到爹爹忧叹的样子。 幸好,听人说京城有名医,在一番沟通之下,竟然还有些交情,名医会来为爹爹治病。我当时还期盼着,快些来。没有想到会是年轻又心高气傲的上官雩。 才出我的小院落,就看见梨香从一边而来,揉着脑门似乎仍未睡醒,是下人唤醒她的吧。初醒之娇态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怜惜她。这几天,梨香都静待在府中,养精蓄锐,为迎接七月初七的比画大会,她那幅《梅花雪海图》,必是会带去,未曾比试,却已轰动了秦淮,大家都想一睹传说中的《梅花雪海图》。 我牵起她的手,扶着她入厅里,“还没有睡醒吧,吃过晚膳再睡。” 她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仍有些倦意,“嗯,初雪,刚才丫头说你和贵客上官雩谈得甚是好?”她的眼如猫一般的慵懒,又透出一些好奇,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般在扑闪着,在蒙昧不明的天色中,让人想要捧在手心里,细细地看。 梨香真是漂亮,无论我看多少次,我都赞叹,娇美像兰,俏丽如蝶一般。五官十分的出色,如一幅动人的美人画。 “传说中的传说,多少能相信的,是不是?”我轻笑着转来这话题,牵着她的手往正厅而去。 热腾腾的菜已摆上,山珍海味,极尽丰富,尽可看出贵客的身份了。 我和妹妹坐了一会,上官雩就在管家的引领之下前来,梳洗过后的他,更显得傲然清高。我看到他的小腿上已包了布,又忍不住想笑了,这样的人,就要狗来治他。 他看到我,有些不悦,紧皱着眉头,然后挑了个离我最远的位置坐下。 “上官公子。”妹妹笑盈盈地看着他,一换刚才初醒的睡颜,“家父的头疾就多有麻烦上官公子了。殷府比不上京城,上官公子有什么需要,不要见外,尽管开口才是。几盘小菜,还请公子莫要介意。” 场面话,梨香永远是最完美的,此刻的她,没有睡意,是一个进退得宜的大家千金,艳光四射。 上官雩看了我一眼,冷淡地说:“这才是殷家小姐,果然是礼仪周全,别的倒没有什么,就是莫要人靠近我住的地方,特别是长得丑的人。” 啊,他是什么意思?我会靠近吗?唉,马不知脸长啊,纵然是嫁不出去,我也不会那么不知羞。 他的冷气,他的傲然,让梨香发挥不了她的舌灿莲花,我们有些尴尬地各自用着晚膳。 大概是他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气息吧,梨香的眉头紧了紧,很是不悦。 梨香的脾气啊,我是清楚的,她是最璀璨的明珠,任谁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总会转着圈子跟她说话,讨她欢心。她习惯了众人的追捧和讨好。 “呵呵,吃菜,吃菜。”我打着圆场,除了这句,我真说不出什么来。 “凡俗。”冷冷的一句哼,出自上官鱼那家伙。 我说一句话,他也要挑我的毛病,好吧,我不说了,尴尬就尴尬吧,免得让人笑我。 他又挑眉,“殷家两个小姐,果然是天上人间。” 梨香一听,笑了开来,“上官公子,过奖了。” 过奖,唉,天啊,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天上人间,一个天上,一个人间啊,何来的赞美之说?一个男人,怎么就那么牙尖嘴利,骂人不带脏呢? “梨香,你喜欢吃鱼头的,来。”我将鱼头夹到梨香面前的小盘中,“上官公子喜不喜欢吃鱼啊?是喜欢红烧呢?还是清蒸?还是剁的?还是炸的?” 他的筷子在抖着,正要夹鱼的手又缩了回去,鱼,呵呵,大概他知道我也不是任意欺负的吧。我很好说话的,只不过,他太讨厌了。 梨香抬起头,有些关心地说:“上官公子,听管家说,你被狗咬伤了?” 明明是一句关心啊,我又想笑了,他死命地瞪着我,然后低低地说:“是的。” 多不心甘情愿的话啊,听在耳里,特别的舒服。 我忍着笑说:“上官公子可要小心一点了,我们府上,也有两只大狗。” “初雪,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上官公子是贵客,一会让管家将狗都拖出去,免得吓到了上官公子。”梨香轻声地责怪着我。 “倒是二小姐仔细得紧,殷府大小姐,和一般的村野俗妇无二。”他真的很不客气,当着梨香这样损我。 而梨香,看了我一眼,竟然也低声地笑了。 与他计较,我岂不是和他一般想法了?我不说话了,看你,还能奈我何? 一会儿,梨香的丫头走进来,“二小姐,楼公子来访。” 梨香脸上的光彩倏地像是明珠一样闪了起来,熠熠生辉。她仍是有礼地放下碗,优雅地说:“上官公子,梨香失陪了。初雪,好好地招待上官公子。” 楼玉宇啊,怎么让一个梨香神魂颠倒,眉眼带笑,秋波转向门口,轻盈的身子像一只美丽的粉蝶一般,转飞出去! 只剩下我和上官鱼面面相觑了,唉,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好啊。 “楼公子,哪一个楼公子?”他竟然有些兴趣地问。 我了无兴趣地回答:“京城里,最会弹琴的那个楼玉宇公子。” “胆小鬼。”他冷哼一声。 怎么可以这样评价人呢?楼玉宇弹得一手好琴,让人心迷神醉,又长得漂亮,京城里的千金小姐无不趋之若鹜。只是到了秦淮,为这里的美景陶醉,更为梨香的才色所折服。是快了点,才认识不足一个月呢,梨香就下定决心非他不嫁了。 “上官鱼公子,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可以吗?”我有礼地说着。 “什么问题,我不介意让迟钝的丑妇知道。” “上官公子,胆小鬼比较好听呢,还是自大鬼?” 知我所言何意,他闷着头吃饭。 有些想笑,好像这一局,我微胜一般。当只剩我与他的时候,谁也没有客气,直接地损人。我从来都不会这样的,是他太高傲了,让我有些嘴痒,想损损他。 画竹,月影下的竹子,我倒是没有画过。 殷府靠近墙头的地方,有种一排竹子,就是有些偏远,连下人也不常去。据说上官鱼公子喜欢静,就住在那附近。我答应要给梨香画竹,吃过饭,想看看月夜下的竹,有没有别样的风景,为了不碰到他,我还拐了些路,抱了一叠宣纸带上墨笔才到。 远远地看,月夜中的竹子像墨一般黑。再走近些,就能看到迷迷糊糊的黑,竹叶染上了月亮,波光微闪,与别时不同。白天的竹,多的是人画了,要是月夜竹,不知画出来是何等的风情。将纸放在桌上,借着月色看着我刚才在房里画的竹,一张一张皆不相同,可是我都不甚满意。梨香很喜欢楼公子的,所以我要画最满意的给她。现在楼公子来访,想必和妹妹在吟诗论画谈笑风生了。爹爹对我们也颇是放任,不像别人那般的严厉,不许我们出门,不许和人见面。反正稍迟些,管家就会提醒梨香,客人该回去了。 风将竹子吹得吱吱作响,像是清然的曲子一样,煞是好听。 月色明如雪,凉风奏竹歌。 何妨,将月亮画进去呢?我灵思泉涌,抓着笔,看看月亮,看看竹子,在纸上画着。 一声声男女的呻吟声传入耳,我停下笔,吓得张大了眼睛四处看着。 这里连下人都不常来,怎么会有呻吟声呢?天啊,我真的害怕起来。 “哪来的野猫,在这乱叫春。”一声厉喝,又吓了我一跳。 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上官鱼,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吓人了,周围的一切又静了下来,似乎我所听到的呻吟是幻觉一样。 “你、你怎么在这里?”不会想要揍我吧!现在正好没人,他好报仇。 他没有说话,眼睛看着我铺得满桌乱七八糟的画,有些惊奇地说:“丑女,没有想到,你画得那么好看。” 他大概站在这里看了好一会了,我又有些兴奋,原来,他是想要赞扬我。我开心地笑,“上官鱼,你要是去掉‘丑女’两个字,我会接受得更乐意的。”画,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我费尽心思地钻研。我画得很随意,没有什么目的,喜欢什么就画什么。 “喝醉酒的人,总说自己不醉,丑的人,总是说自己不丑。”他随手拿起一张看。 又有些动静,我睁大眼睛,看着竹林。没一会儿,从竹子后边闪出两个身影,顺着墙角往院落而去,那穿着裙子的长发女子,那穿着白色衣服、身形颀长的公子,竟然是梨香和楼玉宇。这,他们竟然在这里私会,好大的胆子,这可是丢脸之事啊。我怕引来上官鱼的视线,届时又不知怎么笑话我殷家了。 赶紧一拉他的手,指向反面,“看,有星星。” 他的眼神,由高而下地看着我,有一种我不知道的东西在闪亮着,然后他竟然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拂开我的手:“人丑脑子也不行。” 我知道啊,黑夜天空有星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我的目的不在于此。他好凶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没有谦谦公子的风度,算了,我不是香来不是玉吧! 我心里,却为妹妹烦恼,如此这般,倒不如她去求爹爹让她和楼公子先成亲,也不至于会做出什么有损闺誉之事。殷家虽然比别的人家要来得自由,但也是清白人家,万不能给爹爹蒙羞的,要是让下人看见了,岂得了。 收拾着我的画,一手盖好笔墨,看着他手中的那幅,“上官鱼公子,丑女的画,不给美男看的。”美男,孔雀男。 “我肯屈尊看你的画,是你的荣幸。”他挑眉,不肯给我。 “谢谢你的荣幸,不稀罕。给我。”我伸出手。 月色下,我的手指,竟然显得那么纤细而修长,连我都没有发觉,还蛮好看的。 上官鱼拍掉我的手,“还没有看完,那些,给我看看。” 哇哇哇,他这是什么话?把我当做什么了?“不给,还给我。”打我的手还要我献上画,他是强盗还是山匪啊?不是不屑于跟我打交道吗? 他将画一卷,收在袖中,“丑女,不给我看,这张你也不必再要回去了。画得倒是有几分火候。” 我看他细细地看,似乎也懂些画,不过这些名门贵公子,多少都是些附庸风雅之士,略懂一二,便自以为是伯乐。 又要骂,又要赞,这个讨人厌的上官鱼。我的画,一般都不给外人看的啊。 不气不气啊,他就是这么招人生气,要是生气,就中了他的计了。我挤出一丝友好的笑,“上官鱼公子,要有风度,你是孤傲的公子,一个很了不起很了不起的医界神仙。怎么可以看一个丑女人的画呢?这会折了你的身份的,而且,你不怕人家误会吗?届时说男有情,女有意,花前月下私会,传出去会让你没有面子的。快点给我,不然一会有人来,保不住你清白的名声了。” “牙尖嘴利的丑女,你是没打算嫁出去的吧!”他嘲笑着我,伸出手,“拿来。” 他竟然也看出了我的少许心思。待了一会,看我冒火的眸子还在瞪着他,他拍拍衣袖,“那这幅,你就不必要回去了,旁人以为你是以画勾引我上官雩。” 勾引,我……呼,不气,压下气给他一叠的画,“拿去,最好看得你眼珠子掉下来。” 他不客气地坐在石凳上,将我叠好的画,一张一张认真地看,有时比画着,有时在赞叹,有时又紧皱眉头,像我画得多伤了他的心一样。 我等等等,我等到月冷风凉,我等到月亮星星刺眼,我等到他大老爷一样欣赏完。 “殷初雪,你的画不错。”他总结出一句来。 殷?“不,我姓倪,倪初雪。看完了是不是?不必说你的赞美了。”我愤愤然地收拾着我的画,不想再理会他。 “你不是殷大人的千金吗?是捡来的?怪不得不像。”他摸着下巴,在思索着一样。 谁也不可以说我不是爹爹的女儿,暗里说的,我没听到便罢,可是,当着我的面说,我就一肚子的火气了,“上官雩,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是我爹爹的女儿,我跟我娘姓。”我是在害怕吗?我不知道,有人说,对于越是怀疑的事,就会越是敏感。 “你何必生气,本来就不美了,一生气更是恐怖。”他敲着石桌,“我是大夫,是你家的贵客,你的风度也没有吗?” 我的风度,我不与人生气的啊,这个讨厌的上官雩。 他又低笑,“你倒是说对了我的名,记住,上官雩。” 我哼哼笑两声,“我记住你的名字干什么?”为爹爹,忍啊。 他是没有风度的人,我也不必和他一样。 我卷起桌上所有的东西,有些气愤地朝我的院落走去。 上官雩低低的声音传来———“叫你妹妹放聪明点,别上当了。” 他,原来他也看见了,我还装什么呢?还让他骂,我脸上有些羞意,梨香啊,连外人也知道了。唉,这种事,我怎么好转告呢?梨香做事,向来是有主意的,说多了,还会跟人翻脸,我一向是不会和她计较的,她的事,也轮不到我来管。 楼玉宇,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在我们的面前,他是个谦谦君子,好学,勤奋,弹得一手好琴,最重要的是,生得一张花容月貌,男子如此这般的出色,极是少见。 只希望,爹爹的头疾早些好,届时也能让梨香和楼玉宇收敛一些。 我想了解楼玉宇更多一些,一个这么出色的人,就真的会那么轻易地只折倒在梨香的手上吗?京城里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他很虚诚,虚诚得有些虚假。 上官雩的话,让我有些担心,楼玉宇,并不像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吗?他说,第一次见到梨香的时候,就惊为天人了,他已经写信回京城,很快就会迎娶梨香。 京城太远,对于从小就生长在秦淮的我们,一点也不熟。 我转过头,“你对楼玉宇的评价如何?”我选择相信,因为我觉得楼玉宇的过分虚诚,有点太空洞。而且上官雩的爹与我爹爹也有些交情,我觉得他没有必要对我说楼玉宇的坏话,他对梨香,并没有那种惊为天人百般讨好的样子,这种人,通常是可以相信的。 “你看了我的画,总得给我一些回报。”我淡淡地说着。 他托着脑袋,带着兴味的眼瞧我,“你相信我?” 是啊,我相信他,不然,我为什么要问他?他简直是在说废话。 他走上前,抽走我两幅画,“报酬。”他笑着说,眼里有些恶作剧。 没一会,他的眼神恢复了认真,“楼玉宇在京城,可招下不少麻烦。”说完,他扬长而去。 就这一句话,就硬要了我两张画,我愕然。 麻烦的代价是什么?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做人,不能在背后说尽一个人的不是,他能这样提醒,也是不错的了。 只是,我当时不太理解这句话,直至后来,得到了深深的教训。 卷一 第三章 欣赏我的画 我答应了梨香,会帮她画一幅最满意的翠竹图,七月初七快要到了,我想,我画得好的话,还能暗里劝她几句,她高兴之时,指不定还会听一听的。也让楼玉宇看到图之后,不要糊弄梨香,殷家可是极其诚心地对他,如座上贵宾,礼遇有加。 奶娘对我的画,可是赞美有加,她自认为,我的比梨香的好多了,但是却又不喜欢让人看,总是放在那里,所以她一天到晚念念叨叨。我出门,她并不阻不拦,秦淮的才子多,我想她大概是想我出门,让人看到我的画,惊为天人,然后谱出一曲才子佳人的美事吧! 女人,总是幻想过多,包括已老的奶娘。 我背上是特做的薄板,小小的,却能夹住画纸,笔墨也能放在其中,方便得很。秦淮的美景很多,我知道哪里有最漂亮的翠竹,但是我并不去那里。 多的是文人骚客画那里的竹子,千篇一律,我想,画些特别的,与众不同的。 河边的竹,多是翠绿,叶大而竹润,不如山上的苍翠清疏,但我喜欢它们圆绿可爱。碧绿的叶子泛着点点的光色,我看到那下面生出的笋子,尖尖的,黄黄的壳儿包裹着,我很喜欢。摊开画纸,我认真地观察着,慢慢地把它们描到我的画纸上去。 画竹,得有力,或是圆润,不然,画出来的竹就不好,但是,不能多加修饰,简单自然是最好,叶可分下垂竹叶与上仰竹叶等。画时先画竹干,枝干皆略成弧状,要注意疏密穿插,竹叶的排列不宜太工整,须考虑整体之意趣、虚实与远近的关系。这样画出来的竹子才错落有致,相当的美。 有浓黑如夜空那样,重重上墨;有一点而过的,像是不小心洒下。各种笔也自是不相同,毫笔也有,尖如针一般的笔也有,什么,我都得用上。 这里很幽静,很舒服,风轻轻地吹走酷暑的热,竹子摇曳出清亮的声音。我真的好喜欢这样,听着清梵之音,画着喜爱的东西。 竹子一向为文人墨客所钟爱,自古以来,人们就赋予竹子丰富的审美内涵,它有着拂云擎日之志,高风亮节之品,凌霜傲雪之质,临风弄影之姿。多少年来,不乏画竹高手,更有不少传世的佳作。 我画得很小心,也很入迷,我喜欢竹子的柔韧清幽,每个人的画法,都大不相同,我自是不能和人家相比的,我只画一些我所喜欢的,我想表达的意境。 河水,如镜一般很是平静,波光潋滟,我把这一切,都画到我的画中去,晴日,有晴日的不同,雨天,有雨天的诗境,人间美景千千万,岂是一张纸可以描述的。 我沉迷了,在我的世界里,我甚至想象着,这里下雨的情景,画完一幅又一幅,有可爱的,有圆润的,有劲瘦的,有灿烂的,有雨打叶子,凄美的,有雨后初晴的,珠光如玉的,天啊,为什么每一幅我都很喜欢? “贪多嚼不烂。”讽刺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不用回头,我都敢保证,就是上官鱼。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总是跟我过不去,拿了我两幅画,就没有想过要还给我。昨天在府里治爹爹的头疾,他还使唤我去买药,我并不是不肯,只是由他嘴里说出来,貌似我是他的跑腿一样,心里格外的有气。 我想我肯定是和他犯冲的,行,我退出我的地盘。我今儿个,就到河边来画画儿,可他还来,不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吗? “上官公子,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吗?你要是总是出现在我的身边,对不起,我会误会的,我会误会你喜欢我的。”我要将他气走,有人看着我,我便是百般的不对劲,画不出来。 他眼里有些好笑,“倪初雪,河里有水,去照照你什么样子,我喜欢你?哼,我是喜欢你……”他拉长声音,害我都神经一紧,他恶作剧地笑了,“我喜欢你的画,很对我的胃口。” 这人,真是气愤啊,调戏我吗?“真荣幸啊,谢谢你的喜欢,不———稀———罕。”我也拉长了声音,这讨人厌的上官鱼。 “你以为我喜欢跟着你,我今儿个是出来逛逛秦淮的,没想到看到你,坏了这幽静的好风景。”他坐下,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闪闪烁烁的,煞是好看。只是,想到他性子极是高傲可恶,所有的好看,都烟消云散。行吧,这不是我的地方,我不跟他争,我倒是看他憋在肚子里的话要不要说出来。 将我的东西捡起来,我打道回府,他喜欢,这里让给他。 “你不画了吗?”他问。 “哼。”关他什么事,我知道一个人总跟着一个人,必有所求,而且,他那么高傲,他才不会屈尊跟着我,他必是有所求的,我装作不知就是对他最好的打击,别想我亲自问出来。 “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哼哼哼的,像猪一样。” 我呼呼,不哼了,我不说话了,总成了吧! “其实你可以画得更好的,你总是不够专心,这一幅没有画完,你心里又想到了新的意境,有时你的笔,还会把你上一幅没有想到的一种想法,又强加在下一幅里,你缺少一种专心。”他淡淡地说着。 我有点惊讶,是啊,我总是这样,所以画出来总觉得不太满意。 他看到我的惊讶,有些得意,“你可以慢慢画,什么也不想,屏退你脑中的想象,就看着这些,静静地画,你会画得更好。” 我笑笑,“是的,谢谢上官公子指教,上官公子慢慢游玩,秦淮最出名的就是花船了,上面的姑娘,可都是天仙绝色,其中也不乏才高之女,上官公子不必道谢,我只是对贵客略尽地主之谊。” “道谢?”他扬起声音,“我何必道谢于你?喂,丑女,你没画到满意的,回去干什么?” 呼,不气,不气,“呵呵,你说得有理,贪多嚼不烂,我脑子里啊混乱乱的,我闺房中一盆文竹可漂亮了,我回去细细地画,就从那里开始画个满意的出来。”我的深闺,你要是敢来,我当你是采花贼。 “我不叫你丑女了,总行吧!”他退后一些。 当然不行,本小姐本来就不丑,主要是他嘴巴太坏。 “你慢慢看,慢慢画,不能半途而废。”他讪讪然地说着。 我笑出声,有些得意,有些狂妄,“你求我吗?” “你这个丑女,别那么得意,我不过是想要你给我画一张医理图。”他脸憋红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那么高傲的人,也能跟着我。难道他总是以这种方式来沟通的吗? 难道他就这样求人的吗?呵呵,犯在我手上了,我笑啊,我高兴啊。 “丑女,笑什么笑。”他脸很是别扭。 “没事我就想笑,关你什么事啊。”我真的很想笑,呵呵,“上官鱼,你求我吗?” 他咬牙,“我欣赏你的画。” 哦,这样就算是求人,不算不算,让我抓到一次,他就不要在我的面前再得意了,真是幸福啊,我不是不愿意的,他为我爹爹治病,我为他画一幅医理之图,我并不介意,只是他的态度太孔雀了,让人不得不想将他一身竖起的毛拔下来啊。 “我可以为你画。”我笑着。 他又骄傲起来了,“是你的荣幸。” 还那么嚣张,看我拔孔雀毛,“你叫我一声美女,初雪美女,倪初雪大小姐。”我说得很甜。 他眼里有些火气,直叫嚷:“你是美女?” “是的。”我笑得开怀,“你真乖,我说一句,你也没有反对,就叫了,看来,我真是美女啊。”心情好啊,天也蓝了,水也碧了。 他吃了闷亏,眉在跳动着,却又很是无奈一样,我觉得很高兴,我骨子里一定藏着可恶的因素,让孔雀无可奈何,是这么让人高兴的。 我将木板又架起磨起了墨,心里暗自打算认认真真地画一幅午后竹图。 什么也不想,就只画一幅,看看聚精会神画来的有什么样的不同之处。 墨汁也颇为讲究,其实墨砚也是有些关系的,我用的墨砚是我在一个小铺里看到的,好是喜欢,磨出来的墨,相当的匀细。 然后,还要调墨,调出一些色彩来渲染不同的色变更是引人入胜。加水多,自是淡,加入飞白,即成了灰调,还有一些要很重很重的墨色,幸得我的砚很得我心,有几个小格都可照着想要的调入水和其他成就不同的一色,完全不会影响到别的。 笔易将物体形质,黑则分为阴阳、明暗之手段。各种颜色灵活地交叉纵横,自成趣色。 “很好看。”他站在我的身边,细细地看着我画。 我有些不适应,“你走远一些,不然,墨挥到你的脸上,别怪我。” “你画你的就是了,丑……倪初雪。”他改口,眼睛瞪着我的笔尖。 这还差不多,不能口口声声都说人家丑女,真的丑,也不必这样说啊,怪伤人心的,是不是?原谅我的心也不是铜墙铁壁,“闪一边去,别挡着我的光。” 他转到一边,在旁边观摩着,一会说,这里是不是用力太重了,那里是不是要多加一些。 我画画还没有被人这样指手画脚过,于是双手恭敬地递上笔,“原来遇到大师了,但愿大师赐教,帮小女子画一幅墨竹图。” “你不会画吗?”他真是孔雀男,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也就罢了,居然还嘲笑我。 “还请大师给我开开眼界,小女子才疏学浅,看大师兴意颇浓,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他眯起眼,“你在笑话我吗?我要是会画,会求你吗?” “大师刚才的举动,实在让人不得不误会。大师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观棋不语真君子?”拜托,没有这方面的学识,也要有点常识,我敢打赌,要是他在给人治病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依他的性子,必定会将人扔出去,我在他的身上看不到“礼貌”二字。 他闭上嘴巴不说话,像是有人欠了他的钱一样,紧紧地绷着。 我又没有说错。唉,我以前从不喜人靠近看我画的,好吧,只要他不吵吵闹闹,不指手画脚就好,要看就随他看,他把我当丑女,我就把他当做是透明的。 我忘了有他在身边,沉浸在画中,慢慢地画,认真地画,即使是一片竹叶,我也想片刻才下笔,当夕阳染成了红色,肚子咕咕叫,我才发现,竟然就这样画了大半天,就画一幅而已。 不过真的好美,瘦者竹枝凌秀,枝节挺拔;润者枝粗叶密,分布有置。 “是不错。”上官鱼赞叹地说着。 我还以为他走了呢,倒是有些耐心的。我回过头,脸上还带上些得意的笑,“当然好了,我用心做事,总是能做得好一些的。”总算让我有些骄傲之色了。 “倒是自大得很,要不是我指点你,你岂会画得如此满意!”他不客气地抢功。 我此刻看他的脸,竟然柔了好些,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吧,他身上的孤傲之气也淡了许多。他的眸子好漂亮,像是匀淡的墨一样,带着点点的亮意,并不是黑得不见底,配上那倔傲的眉峰,煞是好看。 “好吧,好吧,我谢谢你,上官鱼,太阳快下山了,我得回去了。”跑到河边去洗净双手,我收拾好散乱的纸砚笔墨。 他却抢过我的东西放在肩上,“走吧。” 咦,是太阳下山,还是太阳上山啊?那家伙,怎么会变得这样怪怪的? “走啊,倪初雪,还想打桩不成?”他不高兴的声音。 我疯了我才会在这里打桩,我知道走啊,问题是他给我拿东西,我觉得怪怪的啊。我和他真的不熟,怎么说他也是我家的客人,请来的贵客,治好了爹爹的头疾,还是我们家的恩人。 主要也不是这样,我倪初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个男的给我拿东西啊,我觉得太不真实了,尤其他还是个骄傲的孔雀。 一起回去不是很怪吗?不怕人家误会吗?我非常有礼地笑,“上官鱼,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你先从前门进去,我再从后门进去,要是别人问起,你就说你出去逛了。免得别人误会。” 他哼笑,没有把东西还给我,自仗着高大的身子走得快,让我不得不追上去。我的画板,奶娘看到还得了,会哭的,感动得哭啊。 “给我啦,快到家了,你不要和我争啊,你要是喜欢画板,赶明儿我跟爹爹说,我们做一个很漂亮的给你,真的会让人误会的,到时候你水洗也不清了。”越到家门,我越是急啊。 “奇怪的女人。”他定住身子看我,居高临下的,眼里有些奇怪的东西在流动,然后将肩上的东西给我,“以后,叫我上官,不必叫全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叫我什么。上官鱼,我最讨厌吃鱼。” 他是从前门入的,我过了好大一会,才从后门进去,我并不想让人误会,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如他说妹妹和我二人是天上人间,我不做这样的梦,不切实际,他只是单纯地而已。 胡乱地填了些糕点,问奶娘爹爹的情况怎么样,奶娘说好了许多,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我心里高兴,得好好答谢上官鱼啊。他大概知道殷家的女儿画画厉害吧,在秦淮的人只知道梨香是才色双全,那《梅花雪海图》人人都想争相看,有人出几万两,都没有买到。 但是他到来,并不是一睹梨香的风采,也不是想要那图。真的是好奇怪,人人说好的,他不欣赏,反而欣赏我画的。看到我画的月夜竹之后,我估计那时候,他就想叫我给他画医理图了。 洗去一身的燥热尘埃,我拿着画去看爹爹,寻思一会再送过去给梨香。 上官雩也在,正和爹爹谈着什么事,让爹爹眉眼都笑逐了开来,很少看到他这么高兴了。爹爹一高兴,我觉得心里也很是舒服。 “爹爹。”我轻轻地叫着。 爹爹抬头看我一眼:“雪儿啊,上官公子正在谈你的画呢。给爹爹也瞧瞧。” 我有些颤抖,上官鱼怎么会和爹爹谈到我?他不是怕和我扯上关系吗? 我是感动吗?竟然连手也颤抖了,将卷起的画递给爹爹,“只是一幅竹子图,爹爹,初雪画得不好。” 爹爹多久不曾看过我画画儿,我犹记得,小时候,娘手把手地教我画,我却喜欢到书房里去看爹爹刚劲的笔法,娘见我喜欢,就叫爹爹教我,他却说没有时间。 我画好的东西,爹爹也不喜欢看,我也不敢叫爹爹看。我知道我画的和梨香画的,相差得太远了。我总是看到爹爹手把手地教梨香,我怕娘掉泪,就跑到小楼上去暗暗下功夫,先学会拿笔去画画。我想,我画得好了,爹爹就会看看我画的,我的不足,爹爹也会指教。只是一直都没有,我也习惯地把这积压在箱底了。 有些紧张,我手指绞着衣裙,生怕爹爹皱眉头。 谁知道爹爹却点头,“好,好,雪儿画的竹,自成一树,刚柔相结,自是好。”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惊喜,我不知道爹爹又说了些什么,那两个“好”字,就深印在我的脑袋里了,眨眨眼,有些湿润。 悄悄地移过头,却看见上官鱼那家伙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感激他,是的,这一刻我很感激他。我一定要好好地为他画一幅医理图。而他大概也颇为喜欢山水的明快吧,我就多送他一份礼物好了。 “殷老爷,这几天,你还得多休息,用了针,千万不能动怒,否则病痛就会加重。”上官鱼一副严肃的样子。 “雪儿,那家里,你就多看着点了。”爹爹轻笑着说,“这两天一吃药,总是想睡,幸好头倒是轻了许多,上官公子不愧是神医。” 我激动啊,“爹爹,你放心,我会替爹爹好好招待上官公子的。” 爹爹很满意,下人进来侍候他吃药,我便和上官鱼退了出来。 “倒是开始有点小姐样儿了。”他戏谑地笑我。 我不和他计较,我心情很是好。 “上官公子,不奉陪了,公子早点歇息吧!”我加快脚步,朝后院独立的小楼而去。 下人说,梨香到那里去练画了,离七月初七很近了,梨香倒是变得勤快起来。 我很喜欢这个小阁楼,是我儿时待得最多的地方,我几乎摸透过它们的每一个角落,有着极深厚的感情。梨香真是用功啊,点了油灯在思索着画吧。 我轻轻地踏上去,不想打扰到她的神思。 昏黄的油灯有些飘忽,光影在移动着,阁楼里,发出着竹床吱吱的声音。 半开的窗让我看到,赤裸的男女抱在一起……天啊,这……梨香竟然和楼玉宇在这里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我惊得几乎就要叫出声了。 一双带着淡香的手紧紧地捂着我的嘴巴,一手抱住了我的腰往一边拖去。 卷一 第四章 伪君子楼玉宇 我挣扎着,那淡淡的药香味袭在我的鼻中,到了小阁楼下,上官鱼才放开我。 “你干什么?”我气恨,我气啊,我气得直是跺脚啊。 上官鱼却摇头,“你又在看什么?你在偷看他们吗?” “我……”我羞红了脸,我才不是偷看,我是要送画给梨香的,可是,竟然看到这些,好丢脸啊,我能怎么样呢?那夜在竹林里,今晚在小阁楼,想必偷情已久,“我要告诉爹爹,他们还没有成亲。” “你想要气到你爹爹吗?”他淡淡地说着。 这轻轻的一句话,让我安静了下来,是啊,我怎么能气到爹爹呢?明明爹爹就不能生气,我真是气坏了。梨香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总以为他们是纯洁的,哪知我瞧见的是那么的不堪,“不想,那我怎么办?”我竟然呆呆地问着。 上官鱼轻笑,“你想怎么办?你进去,严肃地大吼‘你们在干什么,天啊’?”他竟然学着女人一样惊恐万状地叫。 我脸有些红,是啊,如果没有他拦住我,我大概是这样的,那要怎么样啊?他居然还在嘲笑我,我都气急了。我走来走去还是没有办法。 “他们都不急不怕,你急什么?莫不是你也喜欢楼玉宇那浪荡的家伙?”他挑眉,有些不置信。 我当然不会喜欢他,他对我来说,太不真实,太远了。只是这上官鱼的思想也是我所不容的,我虽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倒也知道女子未出阁,岂可与男子如此这般。我抓住了那不对劲的字眼,“浪荡?上官鱼,你给我说清楚。” 我似乎和他越来越没有隔阂了,说得很自然。 上官鱼瞪视着我,“叫我上官,别叫那个鱼,你以为我不知你叫我什么。”这节骨眼上,他居然还要挑我的毛病。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还叫他上官鱼,软下声音:“上官,这是什么意思?”上官,似乎是太亲近了,可是我觉得叫出来并没有什么不妥,软下的声音似在撒娇一样。 他有些笑意,却很快地叹了口气,“楼玉宇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楼姓是皇家之姓。你们真不好运,把一个花花公子看做是宝。” 我知道啊,说什么废话呢?天下人谁不知楼是最尊贵的姓,那是皇族的姓,当初妹妹一听到这个姓,眼前就亮了,“所以呢?”我有些急地问。 “所以,所以他就有恃无恐,他来秦淮,是因为不敢回京,据我所知,京城里要找他算账的人并不少,他好色成性,自恃风流,浪费了一手好琴。”他有些不屑。 我咬着牙,心里火烧一般,“他说过会娶梨香的。” 上官拍拍我的肩,“丑女,你担心什么?如果你妹妹的光华不褪去,你怎么能出众呢?这不是你的一个机会吗?” 天啊,怎么可以这样说?梨香是我的妹妹啊。 而且,这岂是我倪初雪的行为?我一把拂开他的手,很生气,“上官雩,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殷家,还不至于会这样。”我气愤啊,他是不是想要看笑话呢? “怎么,生气了?” “我不要和你说话。我宁愿一辈子丑,我也不要梨香有半点不好。”真是的,他怎么可以那样想?我倪初雪是万万不会想要看到自己的妹妹受伤害。 他有些不屑,“倒是姐妹情深,倪初雪,你妹妹可曾和他有定亲?” “我不要和你说话。”他太过分了。 他轻笑,“这样就生气了啊?当我错了。” 不是当他错不错的问题,而是,他实实在在就是错了。定亲,还没有啊。他只说,七月初七后,会请家里人来下聘,风风光光地将梨香娶回去做正室夫人。 见我没有说话,他唇角一抹轻笑,“连亲也不曾定,只怕,你妹妹也太好勾引了。京城里,倒是听说过,还有把传家宝当做是信物的。” 他的轻视让我心作痛,“也许,只是你个人的看法,楼玉宇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一个有上进心、有责任心的人,不要把人想得那么不堪。” “上进心?”他笑得更是轻佻,“你们殷家的人,怎么都单纯得好笑呢?楼玉宇是能弹得一手好琴,长得也算是俊美,也让京城里的千金小姐喜欢,这种喜欢,恰恰让他如鱼得水,享受着温玉暖香,京城里的美人,何止千千万,为何他会离开?因为他弄大了人家千金的肚子,连他爹也压不住,所以他不得不离开京城。” “我不想听,谁知道你有没有撒谎。”我不敢相信,我是在害怕啊。 上官鱼其实没有必要对我说大话。 他冷笑,“女人,都是如你这般好骗的吗?我倒以为,七月初七的秦淮画仙,会让我有些期待。想必你妹妹好不到哪里去。”他点点我的脑子,“和你这里一样,太简单。” 我恨得牙痒痒啊,先前还对他有一些好感,如今,却是什么也没有了,气死我啊,“不行啊,梨香必是被骗的,我要去救她。”我要怎么办? 上官鱼抓住我的手,“不行,你听听,是什么声音?” 风静了下来,那呻吟声还越来越大,是不是仗着这里无人会来打扰? 我抬头看着上官鱼,他竟然无所谓地说:“鱼水之欢本来就是这样的。” 气死了,我捂着耳朵,什么也不要听,狠狠地一脚踩上他的脚,让他痛得退后离我远些。 “喂,你生气了?”他叫。 我不理他,我怎么能不生气呢? “也许,我是错的。”他追上我,“他这一次会娶你的妹妹。” 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大些的石头,使劲往小阁楼上丢去。 很大的回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楚。 这石头,必能打断那偷情之人,那回声,却也投进了我的心波。 第一次,我真的很烦很烦,爹爹还在养病呢。梨香怎么可以这样?要是爹爹知道了,岂得了? 往往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到了最后,总是不尽如人意,我只能长叹气。 我是姐姐,虽然我也未曾出阁,可是这关系到梨香的名誉,我要和楼玉宇谈谈。 大概是我扔的那块石头的原因,这两天我并没有看到楼玉宇来。 梨香更是门也不出,只待在她的院落里。连吃饭也是由她的贴身丫头端进去,任何人都不能进,她是想要干什么?我理解不了,这样就能无事吗? 这两天,我也没有理会那讨厌的上官雩。 他倒是还守礼,并没有来缠着我给他画医理图,我没有心情,怎么画得出来。 只有小静陪着我玩会,还是解不开我的眉锁。 我打算去秦淮河边画一些荷花,很能清心平息,融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不会那么烦了。 我拿着画板,逃也似的出了殷府,往河边而去。 秦淮好风光,四时如春,杨柳如烟,香风熏得游人醉,更不知西湖歌舞几时休。 后天就是七月初七的画仙之日,各地的才子都摩拳擦掌,好像听说是有什么奖赏之类的。 这些我倒不是很清楚,如果不是我爹爹因头疾不能操劳,他必是画仙大会上的座上宾。 爹爹在的话,我一定会尽全力画好,这样就能看到爹爹脸上的赞赏之光。当然,我不能超过了梨香,否则,就弄巧成拙了。 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我家这几天都是闭门谢客。 美女如云,各地的才子也想一睹画仙风貌,一时之间,秦淮变得人头攒动。 本来想要静静地画的,谁知到处都是观赏游戏人间之人,何来清静。 三三两两结伴游行,河道中,更多的画舫穿行,风吹来暖香之味,粉纱在风中扬起了它的美丽,琴声一阵紧一阵。如果是幽雅之处,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可是,这一画舫上是,那一画舫上也是,听在耳里,更是烦躁。 我叹口气,唉,这七月初七啊,什么时候才能快点过去,才能还一些秦淮的清静回来? 我回过头,忽然之间,我在人群中看见了楼玉宇。他潇洒优雅的背影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刺眼的是,他的身边,伴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大家小姐,还有一个丫头,不知说了什么,那小姐低头用丝帕捂着嘴轻轻地笑着。 他出色的五官,也飞扬着一种自信的神采。 我走到他们的前面,他抬头见是我,收起了笑,还是彬彬有礼地说:“殷小姐。” 那女子看着我,“楼公子,这位是?” 我看到她的眼里有些疑惑,有些不解。我轻笑,“打扰了,小姐,我是楼公子夫人的姐姐。”我直截了当地说着,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变化。 他皱了皱眉,然后又轻笑,“方小姐,回头,我给您送一首好谱子去。” 那方小姐摇头,很是不悦地说:“不必了,楼公子是何等高人,送的谱子我岂能弹出来!” 她有些不高兴,我看得出来。这些我不管,我只想要他给我妹妹一个交代。 “楼公子,有空跟我谈谈吗?”我巧笑语嫣,我会让他有空,不然,我会跟着他。 他有些无奈,有些急,“大小姐想跟我谈些什么?” “楼公子就要和梨香妹妹成亲了,我想,有些话不得不说。” 他眼里有丝厌烦,“成亲之事,我自会和殷老爷谈,初雪小姐有空的话,不妨多留在闺中,小姐人家,多是不宜出来的。” 我顺着河道走,在偏僻些的地方停下,直视着他,“我想问一下楼公子是否真心诚意要和我梨香妹妹成亲。” “那自然是。”他答得快。快得那么的虚假,看不出什么真心诚意。 我轻笑,“楼公子为何到秦淮来呢?” “初雪小姐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他狡猾得很,不肯说。 他初时说是四处找名师学艺,为秦淮的美所折服。只是,我现在想想,这理由,太是虚假。秦淮美是美,可是,天下之大,多的是美不胜收的地方。我越来越相信那上官雩所说的话了,心也有些寒地逼问:“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楼公子,等我爹爹好些,就会着手办亲事了,我也替我爹爹修书一封,送到贵府,请令尊定个日期。”我是胡说的,我怎么敢这样呢?要是梨香知道我管她的事,还得了! 楼玉宇脸色难看,有些恼怒道:“初雪小姐,你管得未免太多了,这是我和梨香的事。” “我只有梨香这个妹妹,自然,就会管得多一些了,这也不是什么操劳之事,婚事,快些无所谓。”怕什么?他在心虚吗?楼玉宇,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 楼玉宇有些生气,“你何必操之过急?这些我自有安排,有空不妨多想想你自个儿。” “楼公子,你的安排是什么?你从京城出来的原因,我大概也了解了七八。楼公子,小阁楼之事,莫说无人知晓,我便是不允许你再如此对待梨香,就和你在京城处理的事一般,糊弄我妹妹。”我也气急了,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和他谈这些事很不好,可是,我不是很喜欢将事压在心底的人。他的推托,他的不耐,让我气愤。 楼玉宇一听,挑起了眉,看了我良久,那眸子,似笑非笑,就那样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似乎不认识我一样。 我有些奇怪,“楼公子?” 他笑,有些轻佻,“初雪小姐倒是越来越有几分雅致。” 他的话我不喜欢,我也不明白。 他暧昧地看着我,“初雪小姐原来还喜欢偷看男女之欢,莫非小姐现在拦下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天啊,我睁大了眼,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尚没有反应过来,他又暧昧地说:“初雪小姐也想参一脚吗?” 这、这是什么话?我抡起手,想要给他一巴掌,可是我的教养,不允许我这样。 我要放下手,他却抓住了,抓得很紧,抓得很痛,他看着我的眼,有些警告地说:“倪初雪,你要多管闲事,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楼玉宇,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殷家也不是好欺的。”我要抽回手,他却是不允。 “梨香都不说,你说什么?她可喜欢得很。你倪初雪倒是四处去打听我的事来了。既然说明白了,我也不怕和你坦白讲,我不会娶她的。”他放开我的手。 我狠狠地用力,清脆的一巴掌就甩在他的脸上。我没有打过人,这是第一次,我要打这个玩世不恭的粉面郎君。 他摸着脸看我,眼里有些不信,“你打我?” 是的,是我打你,你这样的人,人人都可以打,“我错看了你,楼玉宇。你是一个伪君子。”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打我。”他步步进逼,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我有些怕,他眼里有些狠意,我往后退着,“我也是第一次打人。” 唉,我怎么这般说啊,是不是要他觉得荣幸? “倪初雪,你好大胆,我要让你身败名裂。”他看着四周,有些人看到我打他,远远地看热闹。他这伪君子,还在装着。 他狠狠地叫:“本想放过你这个丑女人的,没想到你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如何身败名裂?”我倪初雪,做事光明磊落,见得天,见得地。 他低低地笑着,眼里闪着一些莫名的色彩,我不懂。但是他越逼越近,我只能往后退。后面是河堤了,我再退就会下水。 上官雩的声音清朗地响起,一点也不客气,“楼玉宇,你这个败类。” 他眼里有着火气地看着楼玉宇,然后将我拉在一边,那淡淡的药香味,甚是好闻,我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楼玉宇抬起头,“我道是谁呢!怪不得这丑女知道我的事,原来是上官公子。” “滚远点,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不然,京城的张家,可不会放过你。”他怒视着楼玉宇。 一听到“张家”这两个字,楼玉宇有些发颤,狠瞪了我一眼拂袖离开。 我难过,我又无奈,我又叹息。 上官雩却还瞪着我看,“你这笨女人,人丑没有关系,脑子也笨得可以,竟然找他谈。” 不是我的事,也是我妹妹的事啊,我不谈,就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妹妹还让他骗得团团转呢,“要你管。”他还不是多管闲事。 “你倒是没有尝过他的手段,他要一个人身败名裂的手段很多,你要听听吗?”他挑着眉。 我不想听,我能想到都是些我想不到的。 “可以给你下点药,让你无缘无故地失踪,然后,赤身裸体地出现在某个地方,这个就够你受的了。不然给你下点香,找个人上了你的床。” 我心惊胆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上官雩,你好恶心。” “我恶心?”他冷笑,“只是告诉你事实你就接受不了,要是变成了现实,只怕到时你连哭的声音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你是他的同伙吗?” “全京城最好的药铺都是我上官家的,你说我如何不知道?女人,不要只活在自己华丽的想象中,现实是残酷的。”他冷傲地说。 这种孤傲和瞧不起人的样子,就如我当初第一次遇到他一样。 我年轻,我承认,很多事我没有静下心来想,也没有怎么去比较,如何才能做得更好。我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只是,我的局限还在秦淮这块小天地,我的见识,狭隘不广。 难道,这样也是我的错吗? 无疑上官雩的见识、世面,都是比我广的。 我回过头,“上官雩,你这么关心我,又是为什么呢?” 他闭上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笑,有些无奈,“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梨香是我妹妹。就是受些委屈,只要她好,也是值得的。” 他看着我,好一会才说:“我极少看不透一个人,但我看不透你。” 我皱眉,“你看透我有什么用,不是看不看得透,而是,我本来就是清透。”而他想得太多,清的东西,硬是想要看黑,怎么可能! 我想,他必是一个喜欢挑战极限、挑战心理的魔鬼。 他知道阴暗的事,他知道要怎么去挑拨一个人变成魔鬼。 我不知道,这些游戏是不是很好玩,只是,很抱歉,我不是他手里的游戏。梨香再怎么不对,也是我的妹妹。我就护短,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他学医的,他应该比我还懂。 “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管得到的,冷眼旁观就好了,好心容易做坏事。” 他在教我做人吗?可是,并不受用,我依然心情烦忧沉重,“我知道,我不值一提。我的本事不大,我的见识不广,我的手段不高端。” 我喜欢平静的生活,我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 人家说,丑女,就会学一些东西,厉害的手腕,精算的性格,不会让自己吃亏。 我从来不去想这些,相貌是父母生的,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是路是自己走的,我爹爹并不逼我,我为什么不自在一些做自己呢?要伪装成如何精算的人,一天到晚算这算那,斤斤计较,不是很累吗? 我想,我并不想出嫁的,如果随便嫁一个人,我倒不如两袖清风,独然自在。 我可以养活我自己,我有一技之长,我能画画,只要不太贪图享受,我可以过日子的。 我没有文人的执著,不肯出卖自己的心血,画画是我喜欢的,我愿意画。我并不以为这有辱什么骨气,人生出来的时候,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俗气就俗气吧,我倪初雪就是俗气。 “你这女人,为什么就那么奇怪呢?”他端研着我。 我叹着气,说:“上官,不要以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是你的病人,我已经够烦的了,你不要再问东问西了,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他嘲讽地说:“让你静,你必是又想得更多,更烦。发生的事,没有办法弥补,你能怎么样?要不要我拿把刀给你?我的刀是最锋利的。” 这人啊,为什么那么奇怪? “我要你的刀干什么?杀人,我是要被杀头的,为那个伪君子值得吗?”不值得,一点也不值,我永远也瞧不起这样的男人,怎么可以装腔作势地去骗一个女子呢?梨香,才十六岁啊。而且,她声名极好。 “我是给你自杀用的。”他嘲笑着,“你要去杀人?就你这样,只能被杀了,死得更没有价值。你到京城楼家的门口去自杀,刀划过颈侧,血喷了出来,会吓倒楼家的大大小小,必会轰动京城。这等出了人命的事,上面不会不理的,届时楼家为了压住事情,大概会让楼玉宇娶了你妹妹,这样多好是不是?牺牲了你,成全了你的笨蛋妹妹。” 天啊,为什么我会觉得更累? 无力啊,这个上官雩的想象力,不是一般的厉害,“拜托你闭上嘴巴不要说好不好,姐姐给你拿糖葫芦吃。” “姐姐?”他挑眉。 “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很让人受不了,我以为你才三岁啊。”为什么气人的事,总是这样? 先是楼玉宇,然后是上官雩,他们名字中的最后那个字,几乎是同音,我是不是和“鱼”这类字合不来啊?认识他们,我觉得殷府不会平静。 事实证明,我当时的想法,是正确的。 他拉着我的发,痛得我差点没有叫出来,他才放下。这可恶的上官雩啊,痛得我咬牙切齿地叫:“你干吗?” “发什么呆,走,给你爹买点药去。”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他知道,我一听到“爹爹”这两个字,就会变得很听话。因为我很在乎爹爹,结果是,这个痞子带着我几乎转完了秦淮大大小小的药铺,不是不中意,就是嫌味不好。药我是不会认的,不过,他说不好,就不要,要用最好的来让爹爹康复。 我不介意走远一些,当我提着药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我气得真是没有力气了,双眼紧紧地瞪着他的背,想瞪个孔出来。这包药,是在他左嫌右嫌的第一家铺里买的,我白白还走了不少的冤枉路,他是故意的。 我怀疑,他是不是和楼玉宇一样浑蛋,一样想要压垮我。 快到府上,他转过头,“你不必想太多,自个儿造的孽是自个儿担的。” 他不是我,我不是他,每个人的想法真不同。 我不知如何和梨香开口说,我要告诉她,她被玩弄了吗?还是,她被骗了? 我只有紧紧地瞪着我家大门,看着楼玉宇敢不敢进来,有点傻。 这天晚上,他没有来,我听说,梨香连饭也没有吃,我很担心。 第二天,他仍是一天没有显影,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梨香就来找我了。 我正在前院里翻动着书,谁进谁出,我都看得相当的清楚,其实,我是在看守着。 “初雪。”梨香有些躁意地叫。 我看见她气色不是很好,打起笑意,将那楼玉宇的事压在心底关切地问:“梨香,你气色不太好,要不要请上官公子给你瞧瞧?明天就是画仙之日了,不要过于紧张。” 她不耐地跺着脚,“初雪,别管这些,给我画的竹呢?” 她直接地问着,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相思。 竹,还要送给楼玉宇吗?他一点也不值,我宁愿撕了也不愿意给他。 “还没有画呢!”我轻笑着,“迟些再画,爹爹身体不宁,我也无心作画。” 她不悦地叫:“不是早就说了吗?还没有画?我要送给楼公子的。” “梨香,最好不要再去找他了,他和我们所见到的人,不是一样的。” “你说什么?楼玉宇哪里不一样了?我都要和他成亲了,罢,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算了,不画就算了,我自个儿去找他。”她甚是烦躁,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别的我可以不说,梨香要去找他,怎么可以。我站起来拦住她,“梨香,不要再去找他了,他不是一个好人。” “胡说。”她竟然生气地一推我的手,我连退了几步。 “梨香,现在什么时辰了,都快天黑了。”这样去找一个单身的男子,妥当吗? “关你什么事,倪初雪,我的事从来就不要你来管。”她有些高傲,“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她的话,打破了我心中的一些东西。 我拦着她:“梨香,不能去找他,这都天黑了,好人家的闺女,是不会天黑去找一个男子的。梨香,别一错再错了,他不会娶你的,他根本就是一个花花公子,他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情人一般,他连京城也不敢回去,他在京城惹下了不少风流债,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啪”的一声,梨香竟然打了我一巴掌,“谁都不能说他的坏话。我就跟着他,要你管。”她狠瞪了我一眼,就往大门出去。 脸上,是火辣辣的痛啊,我打楼玉宇,结果,梨香打我,是何等的一个嘲讽呢? 我抬起头,那正厅门口,上官雩的唇角扬起嘲讽的笑,“狗抓老鼠。” 我不知道,为什么人总是要在受到最伤最深的教训,才会知道真的是错的? 我是什么呢?我绝对不会是酸葡萄。楼玉宇算什么?我才不屑。 上官雩是什么?是在笑话我无事找事,自找打挨吧! 卷一 第五章 参加比赛 我早上很早起来就跑到梨香的院里去,天色还没有亮,四周都静悄悄地蒙着白色的雾。她的院落静悄悄的,梨香没有在她的房里,她竟然一夜未回。 今天是七月初七啊,她一直都想夺下今年的画仙。 为了楼玉宇,值得吗?他是个浑蛋啊。 爹爹,她如何面对爹爹的殷殷盼望?爹爹一直想要她夺魁的。 我想,她一定会出现的,只是还在生我的气。 胡乱地用过早饭,我也出门,悄悄地从后门走,不想看到上官雩。 他必是会去,他来秦淮,是想看看这里的盛事,治我爹爹只是顺水人情而已。 天才亮,秦淮四周还飘着初醒的清冷荷香,让人神清气爽。 已有不少才子小姐早些往赛场去,免得一会毒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烤晒。 我一夜都睡不着啊,再清香的气味,也赶不走我的不快。 迎面而来那失魂落魄、哭得双眼通红的人,不是梨香又是谁呢?我加快两步上去,大声叫着:“梨香,梨香。” 她一见我,扭头就要走,我赶紧去抓住她,“梨香。” “你现在是不是看笑话了?他早上跟我说,我不过是他的玩物。你为什么要揭穿他?为什么要揭穿我的美梦?倪初雪,你怎么如此的狠心啊?”她呜呜地哭着,骂着,发泄她的伤心。 我抱着她,她纤细的身子在抖着,有些人好奇地看着我们。我带她到偏僻一些的地方,鼻子酸酸的,我想要保护她的,只是,我真的无能为力。 她是知道了,可恨的楼玉宇,怎么让我的妹妹哭了?她是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啊。我顺顺她的发,“梨香,别哭,打起精神来,没有他,日子还是要过的,我们去参加画赛。” 她摇摇头,抬起了脸,像是雨打梨花一样,让人怜到心里去。 “倪初雪,你可知道,我多爱他,我多喜欢他。”她眼里,还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意。 我的妹妹啊,太单纯了,要怪也只能怪楼玉宇这个大骗子,骗了她的身心。 女人的贞洁是要留给自己的夫君的,但是,没有了贞洁,并不代表着她就无活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他造孽,有一天他也会栽在别的女人手里的。 这一句话,在以后也得到了印证。他得到的报应,是他不曾想到的。 梨香还在哭,哭吧,哭出来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我没有爱过,可是我能感触到她的心很脆弱。梨香平日没有什么弱点,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的错就是太迷楼玉宇了,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能回头,也算是一件好事吧!俗话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我轻轻地擦着她的眼泪,“没事,别哭了,走,我们姐妹去参加画赛,梨香是最棒的,是我们殷家最耀眼的明珠,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的,爹爹还在期盼着梨香能拿个画仙呢!届时,爹爹一定会高兴,病就好得快一些了。” “我不想去。”她吸着气,还在抽泣着。 “梨香,我认为你更要去,不要让他看扁你,你殷梨香是秦淮最美丽最有才华的女子,更不要让他打击到你,不要让他太得意了。他偏偏挑今天跟你说,梨香,你觉得这里头没有原因吗?今天的画仙之赛,传得太是轰烈,那样的伪君子,凭什么要你付出这么多,还要让你放弃这一年一次的机会?”我不知这样安慰她是不是最好的,我不想她错过这一次的机会,去年实力不够,输给了一个小姐,那小姐被选进宫里做了妃子。 今年,梨香准备得够久的了,再加上《梅花雪海图》,早已是名震秦淮。 我让丫头一会儿将图送来。本来我就想看看梨香来不来,不来我就去楼玉宇住的客栈找她,哪怕她不高兴,也要参加的。爹爹在盼望着,昨晚我端药过去,他还问我梨香是不是准备好了,叫我告诉梨香不要太紧张。 我没有想到的就是梨香会哭着回来,还说不去。为了他,怎么值得! “倪初雪。”路上有人扬起声音叫。 秦淮知道我名字的人可不多,可不是吗?就是那个上官雩,他手里拿着画。 梨香背过身子去抹泪,我拍拍她的背,“放心,梨香,没有人会说你的,我们一起去参加。” “是的。”梨香抬起脸,眼里有些不服输的光芒,“我一定要让他后悔,我殷梨香,不是草,我殷梨香是他摸不到边儿的宝。” 不是后不后悔的事,后悔又如何呢?难道楼玉宇说对不起,就值得她再回头吗? 我是不喜欢这样的男子,只是梨香的心,不是我能改变得了。 我皱起眉,“上官公子,谢谢你把画给我拿来,这是梨香答应放在会场上让人观赏的。”我伸出手,他将画给我。 我看梨香走得快,我拉拉他的衣服,他回过头看我。 我压下声音:“求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他眼里有些气愤在凝集,我有些怕怕的,紧紧地抱着画,退后一些。 “倪初雪,丑女。”他说得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生气了啊,气量真不大。 行,是我错了,我道歉:“对不起。” 他一手拉起我一绺长发,痛得我仰着头看他,“痛啊。” 他皱着眉,不悦地说:“说对不起的时候,是让你看着鞋面说的吗?你把我上官雩看成了长舌男人吗?” “不是。”我错了,“原谅我,上官公子你大人有大量。” “你是在嘲笑我是小人吗?丑女,明知我没有大量。”他不解恨地拉着我的发。痛得我一泡眼泪要出来了。 我是在嘲笑他啊,这人,精明得像是水里的鱼一样,上官雩啊,怎么不晓得对女人要温柔一些啊?这样拉着我的发,让我仰头看他,不是很暧昧吗?这里,可不是没人的地方啊,要是梨香回头看,我就完了。 我拼命地点头,“是的,我是丑女,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有大量。” 又一扯,我的泪给痛出来了,他才放开我。 我咬着唇,有些委屈,“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不要放心里去就好了,我给你画医理图,然后,给你画一幅山水图。” 他没有理我,继续走着,我发现,他特别的高大,周身像是散发着怒气。 他总是能让我从妹妹的感叹中,轻易地转出来。 一方帕子扔过来,我慌忙地接住,要是掉地上了,估计他会更生气。 “脸上有泪更丑死了。”他闷闷地说。 奇怪的是,我觉得天都变亮了,有些高兴起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变得这样怪怪的,梨香的事,还伤心着呢,因为他一句话,我就想笑。 这泪,还是他硬拉我的头发让我哭出来的啊,太可恶了,我是不是有被虐的倾向?欺负我,再扔给我一粒糖,我就能笑。 不过我相信,他不是那样多嘴的人,他不会说出去的。 梨香的事,只有我知道,那就让它一辈子成为过去。 最重要的是努力画好画,参加这次大赛,为爹爹争口气。 “我要的山水画,可不能乱七八糟的,我要一心一意画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 我笑了,跟上去,“是的,我就一心一意画一张送给你。”说出来,我怎么觉得好怪? “不知羞。”他说着,走得有些慌乱。 哈哈,原来,他怕了啊,呵呵,我也是不经意说出来的呢,那以后,他就不能这样欺负我了。 大赛是由秦淮的父母官林知府主持的,集了天下的能画之才,听说,这一次也颇为重视,我倒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原因,我和梨香站在一块儿,在观赏着各地画师挂出来的画。 令人高兴的是,梨香的《梅花雪海图》,让人喜欢,围在那里的人,经久不散。画仙,梨香要是发挥得正常,估计机会更大了。 不过我有些担心她今天的状况,我问她要画什么,她苦想了一会,还说不出。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她说,她还是画《梅花雪海图》。 我摇头,“不行,你挂的是那一幅,你不要再画那样的,不然,他们以为你只会画那类,你所得到的评价,就比那些人更少。梨香,你画你最在乎的,无论是什么也好,你最喜欢的东西,花、山水、梅花之类的,最好是避过。”不能总画那些,要有一些突破才是。 她笑了,“我知道画什么了。” 一个人,只有两张宣纸,要是画坏了,那么就没有机会了。 两张宣纸,对于要求高的画师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往往画画涂涂,一幅画成功,不知要丢弃多少宣纸。但是,真正炉火纯青的一流的画师,一张纸,足矣。 也是这次大赛的一个特别要求。我手里拿着两张宣纸,就站在梨香的旁边,等着一声令下,方开始画。 有些紧张,这是我第一次参加,那么多人参加,看都看不到边。好紧张啊,我不知道能不能脱颖而出,我不是想和梨香争画仙,但我看她,真的不在状态内。 爹爹的期盼啊,梨香不行,我能行吗?我真的没有什么信心的。我的画,就从来没有上过大雅之堂,也不为人所知道。 我爱画画,奶娘总是说我画得比梨香还要好,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从来不敢自信,上官雩说得对,我所接触的都不多,我见识的太少。 我回过头,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他高大的身子在人群里,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到。 他冲我点头笑笑,竖起拇指。 他对我,那么有信心吗?我真的可以吗? 我真的很怕丢脸啊,算了,丢脸大不了就让人嘲笑我一番东施效颦好了。 上官雩脸上那笑,却让我有了些信心,学了十多年,临场退缩不是我的风格。 那总考官似乎还嫌不过瘾一般,竟然让人弹琴来助雅兴。 那声音,如同仙乐,一声高,一声低,铮铮如流水,悠扬如柳丝轻拂,让人醉到心里去。 梨香的脸色却苍白,持笔的手直颤抖,能弹得这仙乐一般的曲子,只有楼玉宇。 往那声音望去,那坐在林小姐身边弹琴的,正是楼玉宇,一身的白衣,如玉一般的脸,人美声更美,让人群都轰动起来了。 他为什么在林小姐的旁边?那林小姐是知府的千金,也参加了这一次的比赛。 我抬头,看着那林知府,他的眼里,有些欢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当转过头来看众人之时,在梨香的身上微停顿了会儿,唇角扬起了轻嘲之色。 我心里有些寒,不知他是何意。 梨香心情如此激动,手一颤抖,我几乎听到了她咬碎银牙的声音。这么激动,她如何能画?她的墨汁,都抖到裙子上去了。 楼玉宇啊,伤梨香还不够吗? 天籁般的乐曲声,除了我和梨香还有上官雩,只怕所有的人都为楼玉宇所折服。 太好听了,他虽然是混账东西,可是弹出来的曲子,是真的好听。也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有相当高的天赋,居说天赋这东西很重要。 我不清楚的是,那林知府看着梨香,有些冷藏的笑意在眼里。那种不怀好意,我特别不喜欢。 林知府的千金林梦如参加了大赛,那么,他是不是想她赢呢?据说,这一次非比寻常,我就不知道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了。 爹爹期盼已久的是,梨香能再放光彩。 “开始。”锣声响起,众人的脑子里都热起来了。 每人都胸有成竹,将心中酝酿好要画的东西,提起笔,就慢慢地画着。 我倒是无所谓,我早就想好了,画一幅竹子,一幅红梅夹竹图,红绿相印,我就想要那种不同的意境和视觉。 我喜欢那种独自凌厉而又清脆的风格,脑子里大概有了个拼图,也不想三想四,上官雩说得对,想着哪一种,就画哪一种,不要贪多嚼不烂。 我太紧张了,我手有些颤抖,一滴墨落在宣纸中间,太浓,太黑了,就这样,我毁了一张纸。 我换下放在一边,我看看梨香,她的手还一直在颤抖,她画的是琴,但是却是歪歪的线条。她有些愤怒地将纸一揉,扔得远远的。 “梨香,冷静一些。”我轻轻地说着。 抬眼看去,那边林静如和楼玉宇有说有笑,她下笔从容又极快,似乎画的是什么大风景,引来众人的注目和啧啧称赞声,然后有人说:“比那《梅花雪海图》还要漂亮了。” 她是想要比什么呢?把我妹妹梨香比下去吗?梨香手一抖,竟然,那张纸给她画了长长的一道乌墨,那张纸算是毁了,她一揉扔在一边又摊开另一张,可是真大意,指甲用力过头将纸给划破了,她只有徒然地坐着冷冷地自笑。 我心疼她,但是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冷静:“梨香,冷静一些。” 她抓起了拳头,脸上尽是恨意地瞪着那林静如和楼玉宇。 我摇摇头心里暗叹着气,将桌上的那张纸给她,“要画好一点,梨香,不要让人看不起。”如果恨是一种力量,那么就化悲恨为力量,画出她的突破来。 她接过纸,咬着牙,“我不会让人看不起的,我要画,我一定要画。” 她大口地吸着气,再吐着气,我听她那么说,也松了一口气。 幸好,我这张染了一些黑的纸没有揉碎,尚可再画一画,画什么呢?我能画什么呢? 我的红梅映绿竹自是不能画了。 上官雩一靠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身上有着淡淡的药香,煞是好闻。 有一种让人心静灵明的感觉,我回头看看他。他脸上有些不赞同的样子,“只有一张纸了。” “是的。”我老实地说,给了一张给梨香,我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我把我的机会,都让给她,我习惯了。我没有再打扰梨香,她画得很认真,画了一张琴,然后,一双玉手在上面弹着,那琴旁边的白衣,不用猜,我都知道她所画是谁了,梨香啊,为什么想不通呢?为一个人毁了自己,值吗? 也许,每个人的价值观和我都不一样的,也许,她能画出让人震撼的画来。 我还是担心我吧,这么黑的一大点。 “笨蛋。”他低沉地说着。 我就是笨,我乐意啊,没有冒犯到他吧?一会说我丑,一会说我笨,我还满身都是缺点不成? 他抚着下巴问我:“看过开屏的孔雀没有?” 我兴奋地点点头,“我看过了,谢谢你。”他的话,让我想到了要画的东西。 一张纸染上了乌黑,并不等于就真的毁了。能在那乌黑上延伸着美丽,不管有没有人欣赏,只要我画出来,自己也会觉得是一件开心的事。 我要画孔雀,天啊,开屏的孔雀,那么华美,那么绚丽耀眼,我眼前,浮现的是一只开屏的黑孔雀,墨黑一般的羽毛,像玉一样迷人。 优雅的步子,不是彩色如锦屏,而是墨一般的乌黑如墨玉。我磨着墨,我要画得油亮油亮那种,黑得有些发绿那种,我得调色,这是最基本的。 连我也不知道,我背后有多少人在看,我只顾在自己的想象中沉迷,一笔,一勾,都像是不自觉一样。 孔雀的灵动,孔雀的美丽,它的优雅,它慵懒的步子,它如扇子一般的屏,它像细密乌云一般的毛,轻轻细细地,我画得很认真,谁也没有在我的脑子出现过。 墨黑、墨绿交替在一起,这是一种重色彩,甚难把握好,画得好,就是花花草草中让人眼前一亮的不同风景,一般人,不太会挑战这种浓重之色,要是不好,看了相当的刺眼。 孔雀开屏,临水看屏,水中的倒影最是难画,那个,几乎浪费了我所有的时间。我可以不画这种的,只是,如果不画,就没有到那种难度。 波光潋滟,静美如浅蓝之镜,绝色其华,远处的阳光波折,一折几光地摇晃,漾着那种清冷中的一些暖意。 用红颜色,在水的旁边,画了些疏散的寒梅,颜色不至于单调,枝节鲜明,是我喜欢的调调。 再来,就是碧绿的草了。 当画完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一样。 “好漂亮。”上官雩细声地说着。 我回头朝他轻笑,并没有吹气让画干得快,我要让它自然干墨,吹动一点,都会少一些效果。这一幅画,颜色的层次区分得层层落落,不似百花的娇,粉嫩的媚,但是我很是喜欢。 我转过头去看梨香的,画,已经是反过来了,上面写上了“殷梨香”三个字。 她的视线,依旧还在那林静如和楼玉宇身上。 大部分人都画好了,时间也快到了,我坐在凳子上,重重地吐着气。仔细地看看,有没有不妥之处,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出哪儿不好,于是,我看看上官雩,他是很会挑剔的人,我想,或许他能看出来。 “怎么样?”我小声地问着。 他双手抱胸,“没自信的丑女,你要学会相信你自己。明明画得这般的好,为什么就没有别人一半的自信?” “唉,好好的,又说我丑了。”我咕哝着,转过身,看到后面围了好多人,眼里,尽是震叹的光芒。 我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我心里很紧张。 画干了之后,我在后面工整地写上了“倪初雪”三个字。 “当。”石破天惊的一声响,让有些没有画完的人,几乎连笔都折断。 “时间到。” 有人叹气,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笑,有人忧。 画都放在桌上,得等上一段时间,就怕有些墨没有干,会染黑一团。 “梨香。”我轻轻地叫,有些担心。 她回过头来,眼中带着恨,冷笑,“想不想看看我画的是什么?” 我摇头,我知道她画的是什么。 “怎么不看呢?蛮好看的。”她笑着。 忽地,她翻转画,让所有人都惊吓出了声,天啊,那逼真得几乎就是楼玉宇啊,真是美啊,梨香把楼玉宇都画得入骨三分了。 梨香幽幽的眼光让我知道,她还是很在乎楼玉宇,我打赌,这一幅画,她一定会送给楼玉宇。她画下他,也就是要给林静如一个耳光一般。林静如看到这样的一幅画,也不会怎么样啊,如果她夺得了画仙,那你,岂不是更气恨吗? 我看到了林静如眼中的得意,她一双漂亮的凤目瞪着梨香看。 这是女人与女人间的敌意,在我小的时候,我经常看到两姨娘瞪着我娘看。也就是这种眼神,娘走后,两姨娘也没有多享几年福就撒手而去。 如果我爹爹在这里,梨香岂会受这样的委屈,林知府看到我爹也是毕恭毕敬的。 如今却是这般,这里面,有很多的东西,呼之欲出,但是,我不知道。 我过得太简单,官场上的权势和争夺,都不是我所能猜测到的。 一幅幅画都收了起来,紧张地就只能等待了。 评审的画师们都不能坐在一块,一张画,都轮着看,看完后会将满意的写在自己的纸上,每一幅画,都有一个名字。 然后,每一幅画都挂了起来,让人观赏。 梨香眯起眼,“初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林静如如意了。” 我有些迷糊,梨香太看得起我了,我没有这个本事,画都画了,别人喜不喜欢无所谓。我极是喜欢我那幅《孔雀开屏图》,我带回去,自个儿欣赏也不错。 每个人的欣赏都不一样的,其实在我认为,天下没有第一的事,梅花香,桃花娇,荷花清,兰花幽,牡丹艳,每一种都有每一种的风情,焉能说,谁比谁美。你有你的红,我有我的白,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林静如依在林知府的身边,我看到她的唇角上扬,朝梨香轻佻地笑,似乎在说,她已经夺魁一般。 楼玉宇,那花心的人,那个浑蛋,陪在她的身边,轻笑着。 好一个才子佳人啊!看得更是让人火起。 卷一 第六章 我不是第一 “你也会紧张吗?”上官雩看着我紧握的手。 我点点头,我是会啊,我还不到老练的地步,本来我只是想试试的。梨香和上官雩似乎对我有些信心,让我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了。 我心里头有些叹息,“如果我爹爹病好了的话,评画的人中,必会有我爹爹。” “难不成,你想要他给你放放水?”他有些不信。 当然不是了,我自不会告诉爹爹我画什么的,瞥他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地说:“如果是的话,梨香,就不会这样不开心。”他总是把人想得那么不堪吗? 他冷嗤:“女人,总是沉迷在梦里,喜欢看好的一面,天下间,可怜之人,必有可鄙之处。” 好吧,好吧,我是女人,“你要不要总是这般的轻视女人啊?没惹你吧?” 过了一会,每个人的画都挂了起来,上官雩拍拍我的肩,“去看看别人画得如何。” 我看看梨香,她还坐在那里不动,我摇摇头,“你自个儿去。”我想陪着她,她就不会这么孤单。 “不看看别人的,你怎么知道自己的缺点?笨蛋,走啊。”他硬是要来拉我的手。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这里那么多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坚决,我要不去,他大概会真的将我拉着走,届时难看的就是我了。 “上官雩,你不要这样,别人会误会的。”我低声地说着。 “你不误会就好了,别人的看法,我从来没放在眼里。”他孤傲。 我误会什么啊,我才不会误会呢!他总是做一些令人误会的事好不好? 人很多,我和他被挤得靠得很近,我比一般的女子都要高,他是极高的人,我和他站在一起,竟然才到他的肩头。怪不得他总爱打击别人,站得高,连说话的调调儿都变了。 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我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说:“走,去看看那《百花戏春图》。” 手心有些灼热和异样的感觉,我微微地挣扎,他没有放开。 我吊着一颗不安的心,让他拉着往人群里挤去。 我心惊胆战的,生怕让熟人看到,他总是这样,是不是把我当成男子了?我也是秀淡的娥眉之流。 不过,到了那《百花戏春图》前,我所有的感想,就没有了。 画得真是美啊,百花戏春娇艳粉嫩的,似乎,还能闻到那百花香,彩蝶儿,似要飞出那画一样,真美。 他伸长手,将那画微微地翻转,后面写着林静如的闺名。 是她,她的画功真不错啊!我真心地赞赏,有着让人眼光一亮的感觉,相当美。 又看了一些,各有各的美,各种笔法,各种画法,什么都有人画。 “看了那么多,你觉得哪一幅画得最好?”我越看越没有自信。我相信上官雩的眼光,他见识多,而且他还是名门贵公子。起初以为他只是喜好风雅而已,没想到他竟然能把画里的缺点都看出来,差点我就以为,他是学画而不是学医的了。 他支着下巴轻视我,真讨厌啊,我最讨厌那样的眼神了,朝他挤了一个鬼脸,“这样看人,不仅不礼貌,而且,很难看。” 他笑着,那淡色的眸子染上欢喜之色,“再难看,也不会比你难看。” “唉,你不要总是打击我了。丑美又如何呢?再美,年华老去,还不是都一样,人啊,留得住最美的地方,是心里,不是身上,这才是真正的内涵啊。”自我安慰啊,别人都打击自己了,自己要是再不安慰一下,那心中的苦涩,岂不是更添几分。 上官雩的洞察力相当的厉害,他笑,“丑女果然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好吧,我就说说我的看法,要是以我的眼光来看,我必然是最喜欢最欣赏那幅……” “哪幅?”我急急地问。 “当然是《孔雀开屏图》了。” 呵呵,我又傻傻地笑了,“上官雩,我把它送给你。” “为什么?你不会是喜欢我了吧!”他做一脸恐怖状。 “讨厌。”我娇嗔地说着,“我得谢谢你啊。” 我才没有那个花花肠子去想这些呢!我和上官雩,不是同样的人。 最关键的时候到了,我为妹妹感到有些惋惜,她连她的水平都没有发挥出来,那个楼玉宇,画得是像,可是,摆在那里,总是不够夺人眼目的。 让人议论的是,为什么殷大小姐会画一个男子的像?而且,画得惟妙惟肖。这当中的关系,哪能不让人猜想三分! 回来的时候,梨香还直直地、寂冷地坐在那里,而那楼玉宇,却不知所终。 画赛,只能评出前三名,众人交头接耳,听说,第一名,有可能会被选进宫里去。 评审官争议得很是厉害,手执着两幅画,很久,都没有一个答案。 然后,林知府出来了,“有两幅作品,各有各的好处,却是无法分出高低。” 然后呢?我看着他的眼睛,如鼠一般地半眯着,露出一些精湛之光。他朝一些评审官笑了笑说:“现在,请两位作画之人上台,指出对方的不足,让各地的画师评出一个高低。” “好。”有人大声叫着,“这样才公平,你们刚才定的那幅,根本就不行,要让我们都心服口服才对。”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静如。”他叫,美丽如春花一般灿烂的林静如上了台。 他顿了顿又叫:“倪初雪。” 我,竟然是我,原来,喜欢那幅画的人,不只是寥寥几人的。 “可不是你显善良的时候,丑女人,快些上去。别让人得意了去,就凭她那样的画,本公子要是看到这样的画仙结果,回去会吃药消火。”上官雩还不忘要骂我。 我手足无措,转头看梨香,她失望地趴在桌上,连看也不看一眼。 鼓足了勇气,我走上台去,台下一片讶然,大概是不敢相信,我这般姿色,也能和林静如站在一起吧!一个如此美,一个平平淡如水。我有些羞涩不安,我匆匆而来,连好一点的衣服也不曾穿上。 好些人要笑了起来,我手足不安地往台下的上官雩看去。他淡定又信任的眸子中,含着嘲笑,要激发出我的傲气来。 是啊,不管谁笑话我,我何必在乎呢?我知道,有个叫上官雩的人,不会只看美人的。真正能画好,那才会让人欣赏。 在他的眼里,大概还没有他看得上的美人,我抬高了头,我不能输了殷家的面子。 两边分别挂着我的《孔雀开屏图》和林静如的《百花戏春图》。 “好,现在请两位小姐说出对方的不足。”另一个评审的画师抚着胡子,一手扬起,压下大家喧哗的声音。 林静如有些不屑地看我一眼说:“倪小姐不是殷府的千金吗?怎么会姓倪呢?莫非,你真不是殷家的女儿?” 我轻笑,“林小姐,是评画,不是评人,莫评错了主题。” 有人听了,也放肆地笑,不留情地嘲笑,那个人是上官雩。我想他是笑那林静如心中无自信,才会这样攻击人。 那林静如羞红了脸,“好,我就说说,倪小姐的画,美中不足的是,一只孔雀也就够了,还多画了一只,水下的孔雀,却不如那上面的孔雀来得漂亮,毛色并不纯然黑。” 众人看着我,看我怎么说。我笑笑,满怀自信,“自古以为,孔雀开屏,各色缤纷,认真观察黑孔雀开屏,是黑得发绿,油亮亮的,至于水中的倒影,大家到水里照一照,自是知道如何的不同,无论是对比,还是折射,我皆都经过了一定的比例。水乃透净之浅蓝色,端看视角的远近,来调动那种轻色,水上面浮些花,漾着一些水波潋滟,水下的倒影,更是难画,都得相当地比照了一般,才有如真的感觉。” 我说完,有些人竟然鼓起掌来,大声地叫着:“对,没有错,我看过孔雀开屏,可还没有看过倪小姐画得如此逼真的,水下的更是难上难啊。孔雀开屏,顾影自怜。林小姐不妨到水里照一照,是不是和你现在站起来一般高?” 我双脸火热,让人夸奖,我不太好意思。 “请倪小姐评林小姐之画。” 我吸口气,认真地看着林静如的花,是漂亮,却只是表面的。 “林小姐之画,着实是无从挑剔,用色、画法,却有些不妥,百花戏春,讲究的是一个戏,彩蝶萦绕,好一个春意绵绵。” 我看到台下那上官雩的脸有些难看,唉,我还没有说完呢,他脸黑什么啊?他是不是,嗯,太多管闲事了一些啊?总是连我说什么也管着,我不是他的病人啊。 “不过,春天的花,是娇美的,林小姐画的花,略显得老气,不似春花,而像是初夏走过春的花,少了更多的嫩柔。林小姐画的叶子,要是嫩绿之色才好看,画的是春日,叶上有些光彩,但据我所知,光不是面面俱到的,林小姐画的几乎每一片花瓣,每一片叶子,都反出一个光。”这些就是她最大的不足之处。 一谈到画,我所有的扭捏就消失了,“而且,林小姐的画,太过于喧宾夺主,这种花,是蝶儿都不会去采的。还有,春天这种花,也不会开。即使开,也只是淡淡的粉白之色,而不是这种浓浓之色。” 画虽然只是画,但是画也是来自于自然与现实,应该要多注意这些春秋的脚步。 有几个评审师一听,点点头。 林静如看着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所说,句句皆实。 林知府的脸色相当的不好看,“众位才子,大家各有各的喜欢,看看,哪一幅比较好?” 讨人喜欢的,当然是百花戏春,我画的,是比较冷门,但是,为我而举手的,却远远多于为林静如举手的。 梨香也错愕地看着我。 我也惶然,怎么会是我夺魁了呢?这本是一张要扔掉的宣纸啊,我没有过多的期望。 林静如的脸色极是难看,双目冒火地看着我。 我无意和她争,我也不知道,我的画会让那么多人喜欢。既然上台了,就要认真而公平地对待,而不是要争,这个画仙,对她很重要吗?虚名会带来很多的烦恼,我不喜欢,我喜欢平淡的生活。 我揉揉脑袋,“其实,我这不算什么。这是有旁人指点,我才能画得这般好,我妹妹殷梨香所画的《梅花雪海图》,才是叫做好,无论线条还是每一朵花,都用心画,我自认,我比不上我妹妹。” 我看见梨香冲我感激地笑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感激的笑。我又轻道:“只是,她身体不舒服,无心角逐,如果我画成这样也能夺魁,我自认比不上梨香。每一个画师所画,都有不同的美,天外有天,人外有外,焉有真正的第一!”我收回我的《孔雀开屏图》,我答应过要送给上官雩的。 我是不敢称第一的,我年纪还小,所学的不多。喜画之人,不为第一,只为心头的喜欢,我在努力学着这种情怀。 众人又闹腾起来了,议论着他们所看到的《梅花雪海图》。妹妹的脸上,出现了些喜色。 她站起身子清雅地说:“姐姐,我们回家去看爹爹,爹爹的病很快就会好,我想,爹爹很快就会上任,不会让某些人得意太久。” 爹爹病已久,官场之事也不甚处理,就请了假在家休养。秦淮的事,就多是林知府全权做主。 妹妹的话,竟然让林知府的脸变得更沉黑了。 我下了台,拉拉妹妹的衣服,“梨香,我们回去吧。” 有人凑近,惊讶地说:“这位就是梨香小姐,久仰大名了……”又是一个想要结识她的人。 梨香的光华,哪怕是心里失意,也无损她半分美丽。她抬起头,“是的,我是殷梨香。” 我不喜欢这样的事,我抬头寻找着那上官雩,他竟然也脸臭黑,甩头就走。 他脾气真是不好,我没有得罪他吧。 我不经意的眼光,看着台一侧那尴尬的林静如,我有些抱歉,我不想做第一,永远都不想。第一,总会给人带来很多的麻烦,我只喜欢随意的生活,梨香喜欢,我便将这风头,都推给了梨香。 我觉得,林静如的画,并不是顶好,其实有几幅,我是很欣赏的,比林静如的意境要美多了。 梨香脸漾着自信,笑靥如花,原来风光的她一点一点地又回来了。 我走在后面,有些高兴,她婉转又体面地谢绝了才子们的相送,像是最华丽的孔雀,让秦淮的花色都黯然。 “姐姐,谢谢你。”她小声说。 我笑,“我们是姐妹呢,怎么说谢?梨香,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却是轻松地吐了一口气。 回到府中,爹爹竟然坐在院中花树下晒着太阳,气色是大好,上官雩也在一边喝着茶。 “爹爹。”我和梨香齐齐地叫。 爹爹的脸上,有着亲切的笑意,看着梨香,关切地问:“香儿,如何?” 梨香腻了过去,依在爹爹的后面撒娇:“今天没有谁是画仙。” “哦,这倒是奇怪了。”爹爹的脸上,有着宠溺的笑。他宠溺的笑,总不是对我的。他又轻声道:“热坏了吧,让厨子做了糖水冰着,冰冻酸梅汤,我就知道你这丫头爱吃。” 梨香端了起来,看了我一眼,又说:“初雪,让管家给你装一碗吧!” 我摇摇头轻笑,“我不喜欢吃。”越吃,心越酸涩。 爹爹看向梨香说:“香儿,给爹讲一下大赛的事,这一回,可有什么新鲜之事?” 我别过头去,却发现上官雩的眼神有些嘲笑,是在嘲笑我吧,没关系,不差这一次,不是吗?我是铜墙铁壁了。 梨香说:“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没有画仙,要说画,最多人看的,还是爹爹你教我画的《梅花雪海图》。爹爹,那林家好讨厌,特别是他的女儿,画成那样,也想去争,哼。” 爹爹摸着梨香的发,眼里,有着无限的疼爱,“我的梨香,从来都是争气的,林家小姐,哪如你啊。” 是的,梨香是我们殷家的骄傲,是我们殷家的掌上明珠,打小,我就知道。 爹爹又问上官雩:“上官公子对这次画赛的画,可喜欢?” 他的眼里写着嘲讽,耸耸肩,“没有能入眼的。” “上官公子的眼界可不是一般的高,看过了高山海云,这些焉能入你眼!上官公子,小女的《梅花雪海图》,就送与上官公子……” 爹爹还没有说完,上官雩就站起来打断他的话:“不必了,我并不喜欢看那些,为你治病,也是缘,我是想看看这七月初七有什么不同,不过发现让人失望透顶。殷老爷头疾已压住,只要按时用药,一个月之内,就能好起来,万不可气,气急攻心,可会让你连行走都难。过两天我就回京城。”他说完,就往内院而去。 我心惊,怎么会这样?气急攻心还会连行走都难。天啊,最好不要再有什么事发生了。 一切都过去了,梨香不会和楼玉宇再纠缠了,天下男子多的是,何必只吊死在楼玉宇的手里。希望,一切都过去啊,我不知道,这些,却是那罪恶之事的源头。 我向爹爹告辞,爹爹并没有再多看我。 我将梨香的画交给她的丫头,自个儿抱了画去后院。 小睡一觉,满眼困意,一身的燥热去了大半,看看窗外,竟然是红霞满天,好一幅瑰丽的风景啊,只是我无心于画了。 上官雩的不快,让我叹气,我知道他在生气。他一直骂我笨蛋,大概是因为我不像他,我不喜欢争风头,不喜欢去踩风浪。他说他要回去了,我竟然有些不舍。 小静又来找我,在院里陪他玩了一会,天色就暗下来,用过晚膳,我拿着那《孔雀开屏图》去找上官雩。 他正在收拾着他的医书,看见是我,头也不抬,也不问一句。 我笑笑,找张椅子坐下,“上官公子,现在就收拾啊。” “废话。”他冷冷地说。 这么不近人情,人与人之间不就是从废话开始热络起来的吗? 我将那《孔雀开屏图》递给他,“给你的。” “不稀罕。”他冷冷地说着。 我头痛地拍着脑袋,“我八成是惹火你了,我得罪你了,对不起,我错了。” 他将手中的东西一扔,双眸像是燃烧着火焰一般看着我,“倪初雪,你错了,你错在哪里?” 唉,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我支着下巴,无辜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他眼里的火,似乎要跳出来了,一闪一闪的,又似要将我吞噬一样。 我缩缩肩,“你先别生气啊,听我说两句行不行?那个,是我不对啦,不过,我真的不喜欢出名的。第一,我从来不认为什么都能占个第一,树越是大,就越会招风,我喜欢平平淡淡,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好。要是什么都第一,每天都有很多人上门,谈来说去,焉有时间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那这个第一,很快就会成为过去。画画并不是想要什么名次,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我并不想打破,喜欢的事,不必要排个名次的。” 他坐下来,眼里的火焰消失了,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我,“很是聪明啊,倪初雪,如此的淡泊,什么也不在乎。” 我笑笑,有些调皮地说:“你要是拿金子来引诱我,我会收下的。” “想得美,倪初雪,你假清高去吧。”他边说边将那《孔雀开屏图》收拾起来,“还欠我的医理图呢,别想赖掉,还有山水图。” “怎么那么多啊,好吧,我尽快画给你,你什么时候回去?真的不再等等吗?”竟然有些不舍了,唉,好陌生的感觉啊。 他轻笑,“如果你想留下我,你就直说。” 我是不舍,不过也不必说得这般坦白吧,我结巴着:“你、你少胡说。” “笨蛋,我过两天就得回去,京城有些事需处理,还欠我的画,好好地给我画。”他凶巴巴地说着,“我可不要你敷衍画出来的。” 我点头,“好,大爷说的是,我马上就回去连夜画,你别吼那么大声。” “不。”他看着我,“先别急,明天就带我去逛一圈秦淮的好风光吧!不得带到有狗的地方去。”他警告着。 我乐不可支,我想到他给狗咬痛的事。 但是我知道,万万不能笑出声的,不然,他又会骂我丑女了。 我点点头忍着笑说:“好,明就我就带你去逛尽秦淮最美的风光,也尽尽地主之谊,谢谢你为我爹爹治疗。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走到门口,似乎还听到他轻叫的声音:“丑女。” 我回过头,有些警告地说:“别骂人。”真是讨人厌啊,幸好遇上我这个半调子的人,不然,给他骂得就想撞墙了。 他低低地笑,有些叹息:“那就叫你倪初雪美女吧!” “美女就不必了。”我耸耸肩,带着笑意走出他的院子。 谁知道他说美女是不是嘲讽我的呢? 卷一 第七章 暗生情愫 这一晚,我想了很多,也是甜丝丝的,上官雩终于不再生我的气了,我很高兴。 呵呵,我竟然很在乎他。 这样真不好,我不能这样的,这样会使自己很困扰,算了吧,我不想多了就好,那上官雩是人上人,那是不能想的,想多了,就会自寻烦恼。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给男人这样拉手,脸有些烫,天啊,我不能想了,要发疯了。那时人那么多,他一定是不小心就牵起了我的手,不能多想啊,倪初雪,你要明白你不美的事实。 也许是我容易满足,什么忧愁都能自己化解开来,构成了我的快乐,我总是想得开,放得开。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我就起来了,太阳还没有升起,早起的丫头在洒扫着院子。 见我出来,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我时常起得早,就往外面跑了。 自圆其说地说了些废话,什么外面的空气很好,很清新,要出去走走,人家压根没有在听,管我去东南西北中。 其实我是真的很期盼今天的,和上官雩有约,要带他去游秦淮。我不能说和他一起出去,我怕人家说三道四,让他又嘲讽我。 我坐在凉凉的石上,手捧着香荷,等着上官雩。 清晨很舒服,清凉的风细吹,一点也不热,捧茶喝,将一晚的恹气和疲倦都能清走,心里特别的舒坦。 我特别喜欢这样,吹着凉凉的荷风,闻着那荷香,看着那绿盘一般的圆叶,还有千娇百艳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大清早的,也没有花船游来游去,倒是清静得很。 红彤彤的云,映得人的脸上也红光满面,灼热的阳光,就要破云而来了。 我觉得这一刻,很期待,这是每天都可以看到的景象。可是破云而出的一瞬间,光芒万丈,熠熠生辉,何等地让人感动。 “倪初雪。”上官雩在后面大声地叫着。 我回过头,朝他一笑,“我等你蛮久了。” “我有叫你等吗?”他面色有些难看。 我小心翼翼地问:“我没有惹到你吧!”他的脾气,真的不好。 他有些咬牙切齿:“我从来没有让女人等过。” 原来又是面子的问题啊,我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比女人更在乎面子的问题呢?我等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吧!他就要走了,我就再受两天的委屈也不算什么。他治好我爹爹,就是大恩啊,“好吧,对不起。” 前车之鉴,我不敢低头说,怕他又拉我的辫子,我今天的辫子可漂亮了,是奶娘给我编的,我说我要出去,她就把我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倒是像我很小气一样,算了,反正你一天到晚就没有过什么让我高兴的事,走吧,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他说得很是窝火无奈一样。 不是我的错吧,不是也是,“行,大爷,走吧!”好无奈啊,我走在前面带路,他人高大,走得也蛮快,和我并肩而行一样,我觉得有些不好。这里终究有些人认识我的,传出去不好听,我有意无意地又走快些,拉开距离。 “倪初雪,你要不要跑啊?”他不悦地叫,干脆就不走了。 “你跟不上吗?”其实我真的很累,老天,他能不能走慢一些? 他眼一瞪我,“谁说我跟不上,你走那么急干什么?鬼追你啊?” 没有鬼,他比鬼还恐怖,男人啊,真是难侍候,我是丫头命啊,“好吧,上官,你喜欢去逛哪里,我就带你去逛。”凶什么凶,小心我不干了。 他往前走,不悦地叫:“快点,丑女。” 绝对不是叫我,我今天很漂亮,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不是没有道理的,刚才那卖茶的人还夸我呢。几年来也不见她夸我一次,说明我今天是真的好看啊。 他不耐地停下,等我追上,他拉了我的手就走,还边走边不悦地说:“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走在前面像后面有鬼追,走在后面像前面鬼挡路,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想我走到天黑?” 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想要拉开一些距离而已,可是,现在他竟然拉着我的手走。 算了,我打扮得那么漂亮,估计没有人会认识我,低下头跟着他走就好。 他似乎心情平复了些,也放慢了速度,却没有放开我的手。 “那个,我自己会走。”我想,我的脸一定红到耳根去了,火辣辣的。 “我没说过你不会走路。”阳光射在他的身上,觉得他真的很高大,很耀眼,让我不敢正视。 “我奶娘说过,不可以随便和人牵手的,这样是不对的。”我老实地说着。 他看我一眼,有些戏谑地笑,“有什么不对?你不是看过人家上床吗?” 我咬着牙气鼓鼓地看着他,“上官雩,说好永远不许提的。” “好。”他轻笑,“我不会再提,我是怕你摔倒了。” “我发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摔过几次。”他真是很看不起人,尤其是看不起我。 上官雩放开了我的手,我正暗自庆幸,他却丢下两个字就走。 我真不懂啊,我怎么又变成笨蛋了?为什么他老是喜欢说我是笨蛋? 他去向人家买船,我赶紧走上前去给钱,却让他挡了回来,还狠瞪我一眼,“一边去。” 不要拉倒,替爹爹省了。 上了小船我有些担心地叫:“你不会要我划船吧?”我没有力气啊,别看我长得还算是蛮高的,就是没有什么力气,中看不中用。 “不想划就坐好点。就你那手臂,我两根手指都比你的手腕儿粗。”他摇起了桨。 小船穿行在茂盛的莲花中,他并不是往秦淮那里划去,而是往那幽静的水径里划去。 莲叶何田田,风吹轻摇摆,我闭上眼,满鼻都是荷花的清新香味。 “你画过莲花没有?”他轻声地问着,可以听得出大爷他心情很好。 我点头,“当然画过了,我画荷花画得可多了。” “那你喜欢它们什么?” 我歪头想着,“美是其中之一,清雅也是,我特喜欢的是它们出污泥而不染。” “你可知它们有什么妙用?”他眼里有着笑意,悠闲地问着我。 我摇头,“不是太清楚,可以煮莲茶,还可以吃莲藕,莲子可以煮糖水。” “其实呢,这莲,全身都有妙用,上下都是宝,入药用得更多,清凉可下火,藕粉更是美容圣品,为女子喜爱。不过,跟你说医术上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薄薄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五官很是突出,那浅色的眸子眯起来,变得睿智幽深,让人探不到底,幸好,我不是喜欢去探底的人,我想,他心里必定是深想着什么吧! “会唱歌吗?”他挑眉。 我笑着摇摇头,“不会。” “真可惜了,你声音挺好听的,要是唱着曲儿,必定好听。” 我脸一红,他是在夸我。 “那个,我只会画画,你的那两幅画,我会画好的,到时托人送上京城去给你。”我是说话算数的人,虽然画得不快,也会画出来给他。 “不必,到时还会再来秦淮,我再来取便是。”他的眼中,似乎有些什么事藏着一样,我就偏不去问,像那一次一样,呵呵,看他忍不住了,他还说不说。 “倪初雪,你会那么快成亲吗?”他问我。 我有些奇怪,看着他,他不像是开玩笑,蛮认真的,唉,怎么问我这个问题啊?我耸肩,“不知道,这些东西讲不明白的,说不定一辈子不嫁,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人来提亲,然后就嫁了。”世上的姻缘谁说得清呢?我奶娘就是今天提亲后天嫁,一点准备也没有。 上官雩有些恼怒,“有人来提亲,你就嫁了吗?” “我嫁不嫁关你什么事啊?上官雩,我都说不知道了,难不成我是神算子,还会算吗?”真是的,他生什么气啊,那么关心我个人的终身大事,要是封红包的话,我不会介意的。我也不是整天想着嫁的人好不好?阿狗阿猫提亲,我当然不会嫁了,我虽然貌不出众,可是,我也不委屈我自己。 让人三番两次地提起,我摸摸脸,好想感叹,我真的老了吗?不嫁,真是罪吗?不是,绝对不是,我不用按着他们的想法来活,我就是我,倪初雪。 他叹了口气,似是很无奈一样,“我下个月再来秦淮。” “你来就来啊。”关我什么事,我和他不是很熟吧,我现在不过是代爹爹好好地招呼他。 “倪初雪。”他丢下那桨,溅得我差点一身水。 我哇哇直叫:“天啊,这下怎么回去,你太冲动了吧,连桨也丢掉。” 我担心啊,真的,要怎么回去啊?这样怎么走啊? 可是,为什么他只顾着发火?他的眸子里,跳动着火焰,让我又头痛。 我知道我不能说话,我要是一说话,他准又会气得跳起来了,我总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惹火他的,道歉,我真的很习惯了,“对不起。” “不需要。”他愤怒地吼着。 真的很生气,我努力地寻思,我哪句话得罪了大爷他。 有钱人家的高贵公子真是不好侍候,我也不太会侍候人吧!总是无意中将人得罪。反复地思量着我说过的话,我恍然一醒,“哦,真的很对不起,我应该说,你再来秦淮,我们一定会热情招待你的。”外加全家恭候。 他蹙着眉头,像有千斤重一般,然后,他猛地跳了下去。水花溅了起来,小船摇晃着,吓我一跳,我赶紧扶住船舷叫:“上官雩,上官雩。” 为什么那么久还没有浮上来?“上官雩,你快起来,我不会游水的。” “上官雩,我错了,你快上来,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这样恐吓我,出了人命我可担当不起啊。 一阵水花响起,上官雩的头浮了上来,满脸都是水光,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倪初雪,你是在秦淮长大的,你居然不会游水。” 我点头如捣蒜,“是的,所以你快点上来。”别想我下去,弄湿了衣服,奶娘会骂的。 他游过来,仰头看着我,“那要是我将你摇下来呢?” 不要那么可恶吧?“上官,你千万不要太冲动,真的,我错了。” “错在哪里?”他又逼问。 我头痛中,“我不知道。”我要哭了,他真的好可恶。 “丑女,不许哭,你今天的妆蛮漂亮的,要哭了什么都毁了。”他警告着。 “我不哭。”我不是爱哭的人,他总是有办法让我想要哭。他就会欺负人啊。 他趴在船边看着我,阳光照得他的脸亮堂堂的,俊美之气咄咄逼人,让我不敢直视。 他是有条件那么高傲的,出色的五官,挺拔的身材,一流的医术,京城居然开遍了他的药铺,一个年纪,嗯,应该不大吧,反正,他是有条件可以这样嚣张,用鼻孔哼哼哼。 “你脸红了。”他笑着说,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更窘,“是天气太热。”你太可恶了。 我向来与世无争,也没有人这般地惹我,我怎么知道要怎样去面对这样的人。 上官雩啊,如果不是我耐性好,我真想咬他啊。 “倪初雪,其实你不是很丑。”他没有打算上来,还在水里用手抓着小船。 “我本来就不丑,你一直叫丑我了。” 他低声地笑着,发自心里面的笑声。 这有什么好笑吗?不懂啊:“那个,还是快上来吧。” “你在关心我吗?”他抬起眼,黑眸里闪着一种我不懂的光。 “你说什么,就什么吧。”其实我是怕我摔下去,如果我老实地说出来,他必会以这样来要挟我。 上官雩一个翻身就上来,一手还拿着那支桨,我心稳了一半。伸出去抓桨,我是怕他又丢掉啊,“那个,我来划一会,看起来好好玩。”我是怕掉下水的苦命的丫头。 上官雩浑身湿淋淋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的肌肉突起,我连看也不敢看,低头轻轻地划着,桨划破了水的安静,朝那荷花深处划去。 他躺在小船上,惬意地看着蓝天白云,随手抓了个大莲蓬,手剥着莲子。 “秦淮的确是好风光。”他随意地说。 我笑,回头看他,柳荫时不时地将他的脸变成阴暗色,多了些柔和,“当然了。” “给我画一幅这荷图吧,你可知道这莲的含义?” 我点头,我当然知道,“百年好合。” 他的脸上,有着一种笑,像是淡淡的幸福一样,我想,他大概想起了他在京城的心上人了,心里生起一种麻麻痒痒的东西,极是不舒服。 “吃莲子吗?”他忽然问,手朝我伸了过来,手心里放着剥好的莲子。我摇头,“不了,谢谢。” 他却没有收回,“我都剥好了,你不吃,还喂鱼吗?” 我没有叫他剥吧,可这会儿我不敢惹他生气,伸出手去拿他掌心的莲子,有些颤抖的指尖碰触到他的手心,顿时觉得他的手灼热一团,我有些紧张,手指在他的掌心拨动,将莲子全抓了起来。 那种感觉,很怪,他却笑得很温柔。 他闭着眼靠在船头,我喜欢看他不睁开眼睛,那样,我就能安心地看着他,也不会看到他眼里的调笑和戏谑。 有种相融相合的气息弥漫了开来,我吃着莲子,一边偷看他。他连那苦涩的莲子心也剥了去,咬着就尽是甘甜的味道,这莲子真好吃。 我以为他要在这船上待一天让我一直划下去,他却坐起了身,揉揉眼,“该吃午饭了吧!” “嗯,是的。”我肚子早就饿了。 他伸出手,掬着水洗把脸,满脸是水,看向我,“有帕子吗?” “哦,有。”我赶紧将绣帕掏出来。 看着他擦完脸,像是自己的一样将绣帕收在衣服里,“桨给我,摇得那么慢,我都要睡着了,去吃饭吧,有些人就是不经饿。” 在这附近,有一间极好的酒楼,是在水上筑起的,风景甚是好,就是贵了些。 “我请你吃饭。”我笑着,“还没有好好地谢谢你为我爹爹治好了头疾。” 他一眯眼,“我还没到让女人给钱的地步。”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只想要谢谢你而已。” “以后不必再提了,这般的小事,我自不会记在心里的,用一个月的时间,哪儿也不许去,也不许多事,好好地给我画医理图、山水图,还有莲图。”他霸道地说着。 我叹口气,“不用一个月我就可以画好了。”一个月乌龟也能爬上岸了。 他回头瞪我,“你怎么那么多话啊?” 啊,还是第一次有人嫌我话多,我没有说错什么啊,男人的脸,是七月的天,时晴时阴偶尔多雨还兼打雷。 他大概是嫌我画得不专心,我当然不敢不专心了,他是何等挑剔的人。 就连点个菜,也是最好的,还得商讨个半天,要怎么煮才好吃。 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上的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那鱼又香又入味,每一道菜,都和府所做的完全不一样,我知道有钱人家会吃,没想到,他更是挑剔得很。 我吃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捋起的袖子,露出我瘦小的手腕。 他只顾看着我吃,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笑着说:“倪初雪,你到了京城,我请你去京城里最好的潇湘酒楼吃,那里的菜,吃得你连菜汤也不放过。” “真的吗?这个就很好吃了,京城太远了。”为了吃去京城,我没有那么好吃吧! “难道我提示得还不够多吗?”他拍着脑袋。 我呵呵笑,“那个,提什么示……” 还没说完就让他打断,很凶地一吼:“叫上官。” 幸好,幸好,他是有钱的爷,这是上好的包间,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我怀疑我和他是沟通方面出了问题,为什么他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他提示什么啊,我真不知道。 “上官。”又凶什么啊,“你不吃吗?再不吃菜就凉了,要趁热吃,多吃些,不然会饿着的。你回京之后,我们这秦淮的菜色,就难得吃到了。”千万不要浪费,这每一盘菜,那上面写的银子,是我所看过最昂贵的。 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我下个月还会来秦淮。” 我知道啊,他说过,他没必要再提示吧!不过,我不应声了,免得祸从口出。我看向窗外,只有矮矮的竹栏,相当的别致,外面尽是碧绿的叶儿,红白相衬的荷花,清幽嫣然。 “你不是笨蛋吧!”他心情极是烦躁地叫着,放下了筷子。 我真的很委屈啊,我这个秦淮的主人招待他,是不是很差劲?玩是他挑的地方,吃是最好的。我有说过给钱的,他又吼我,我不说话,他又吼我,我怎么那么让他头痛啊!我望着外面,看到那花船靠近,眼前一亮。 粉纱飘飘,香风绕绕,若隐若现的琴就摆在白色粉色飘动的船里。 我怎么把这个也忘了呢?我们秦淮最出名的还是青楼啊。 我在书上曾看过一些事,说男人有欲望的时候,会很烦躁,脾气不好。 我指着那花船,“那里有个美人儿,要不要上去?” 他眉要打结了,捧着那茶喝,像和杯子有仇一样,紧紧地箍住。 我好脾气地笑,“我们秦淮最出名的还是青楼哦,不瞒你说,我娘也是青楼出身的,后来嫁给了我爹爹,成就了一段脍炎人口的秦淮佳话。”我的言语中,不免有些得意,“我娘曾是秦淮最美的花魁,她的才华是无人能及的。” 他的眼里,有些怪异,“你觉得青楼女子好?” 我浅浅地喝着茶,润着喉,“怎么说呢?怎么评判一个人呢?青楼女子又如何?一样都是人啊,虽然是凭栏卖笑,可是有些女子,洁身自好,才华不亚于千金小姐,琴棋书画歌舞谈论样样都精通。有些沦落于青楼,也满是无可奈何心酸苦涩的,何必要在她们的伤口上撒盐!” 她们有些也是不得已为妓的,可是,我觉得她们也很可爱,很有才华,唱的歌好听,跳的舞好看。 “你真是与众不同的女子。”他松懈下眉头有些苦笑。 我轻笑,轻闻那茶香,“好香。” 他再为我续上一杯,“倪初雪,你的脑子为什么总是不一样?让我好想扎上两针。” 我有些惊恐地抬起头,却看见他眼里的笑,知道他又恐吓我。 舒了一口气,其实他才怪呢,总说我。我夹着笋吃,很入味,很香,咬起来脆脆的,和他吃饭很自在,像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不像在家里,我总是连喝汤也不敢出太大声。 他笑起来,又夹了些笋子放到我的碗里。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我很小心地说着。 “说。”他心情好,眯着眼轻笑。 我摇头晃脑的,“上官,你说世上有没有一种药,能治一种脾气不好的病的?” 他想了一会扬眉笑,“你这丫头,还嘲笑起我来了是不?” 我也笑,“你也知道你脾气不好啊。” “那我,会变好一点。”他轻轻地说着,黑黑的眸子别有深意地看着我。 那就最好了,脾气不好,对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他是医师,他应该知道的。 “其实你是想,有什么药可以让你变得很漂亮吧!”他促狭地说。 我摇头,“漂亮不过是外表,我反正过得去就好了,我又不在乎这些东西。” 那么多人求漂亮,太多漂亮的女人挤在一起,反而就不出色了。做自己就好了,何必搞得那么累。 “那个,不,呵呵,上官,下午我就不陪你了,你可以去花船上。”我体贴地说着。那里我就不好跟着去了,我可是没出阁的女子。 他脸倏地变黑,死命瞪着我,像是我欠了他的债不还一样,“给我一个好理由。”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缩缩脖子,这个,男人不是最喜欢去花船了吗?我识相,他还要我给他一个好理由,吞吞口水我慢慢地说:“每个到秦淮的男人,都会去花船的。” 他腾地站起身,将那桌子一翻。 我吓得跳起来,“幸好,我还端着一盘,不然就没得吃了。”我还真是眼疾手快啊,他太不小心了,不过,我不敢说出来,也不敢说他是故意的。 “倪初雪。”他几乎是吼的。 “在。”我怯怯地应着。双手捧着一盘菜,觉得很怪,但是我又不敢去看他冒火的眼。 “倪初雪你是笨蛋。”他叫着,像是负伤的野兽走来走去。 我乖乖地答:“是的。” “倪初雪,你是不是女人?”他叫着。 我讶然,我当然是了,他究竟想说什么?总是这样子,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跳跳啊? “倪初雪。”他走近我,一手抓着我的下巴,硬是逼我正视他冒火的眸子。 我下巴一紧忍不住就哀声叫:“痛啊。” 他放手,“倪初雪,这一个月内,你就在家里,不许嫁人,给我好好地画,画完了荷花,我还要桃花杏花,总之,天下间的东西,我都要你画出来给我。” “我不会画那么多。”我老实地说。 “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倪初雪,无论是谁求亲,都不许答应。”他吼着,他终于忍不住了,有些无可奈何,有些发狠地看我。 我眨着眼睛,“婚姻大事是爹爹做主的,我的意见不太重要。” “我会说服你爹爹。” 我一惊,“不要,我知道了,我一个月内不会答应任何人的提亲,其实,也不一定会有人来提亲的,我还小,我才十六岁。你千万不要说,不然,爹爹会误会的。” 他停了下来,然后,竟然有了些笑意,“我就要是他误会。”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好坏的人。 “倪初雪,我会来求亲,明白吗?”他轻声地说着。 当!我手中的那一盘菜正式告终,我还是多问一句:“为什么啊?” 他无可奈何,又有些甜蜜一样地叫:“笨蛋就是笨蛋,还不明白吗?我会来求亲。” 我眉头紧皱,“你不要开玩笑了,我爹爹不能开玩笑的。”他会当真的。 “谁说我开玩笑了,倪初雪,乖乖地等我来。”他说得我像是不听话的小狗一样。 我心里有一团云在飘着,飘得我也轻轻的。 对情事,我一点也不懂,他说,他要来求亲。 他是天上的云,我只能算是地上的人吧,他怎么会看上我的呢?不,这绝对不可能,“你京城里的心仪之人呢?”我尚还记得这些呢。 他有些懊恼,“当我说的是废话。” 我点头,我本来就不愿意相信,他说求亲什么的事太荒谬了。 他抓着我的肩头摇晃,晃得我头晕眼花,“我说,把我说过的什么心仪之人当做废话。” 我发现他说话喜欢说一半留一半。但是不否认的是,我的心,在快速地跳动着。 求亲,活了十几年,我对这个词并不陌生,大多都是上门来求亲的,求的是梨香,有堂堂正正的人来向我求亲的话,大概奶娘会鸡猫鸭子叫了。 我没有想到,有一个这么出色的人上人摇着我的肩说,他要来求亲。 我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原谅我对情事的不懂,毕竟我没有尝试过。 不过我还是很好心地告诉他:“我的名声并不好听。”梨香是美,我是丑。 因此,在外面我不说我是殷家的女儿,以免给别人添更多的笑料。 他低沉地说:“我是在乎这些的人吗?” 我不了解他,我怎么知道?他说得像是我很了解他一样,我这样是不是很虚假?唉,我都不懂我了,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了。 “那好吧,你要来就来,顺便把画拿回去,省得我让人寄送了。”或许他只是一时冲动,冷静下来,也就不会这样说了。 “不许嫁人,因为,我会来提亲。”他霸道地说着。 我很笨,不知要怎么回答了。 “点头。”他命令。 我好乖,居然真的点头了,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尖。 他松了一口气,“好,那就是承诺了,一个月的时间,别说得那么无奈,倪初雪。” 我是真的无奈啊,我要是很高兴,我才觉得我奇怪呢,“委屈你了。” 他开心得大笑起来,站到外面扶着那竹栏,“倪初雪。” 我的名字我很喜欢的,比那个桃香还喜欢,他叫出来,有一种像是醇酒一样的味道,叫得让我心里软软的。 一个月后,我并不知道一个月后发生了些事,让我和他都错过了。 他转过头来,脸上还有着笑以及一些兴奋之色,“倪初雪,笋子好吃吗?” 我叹气:“我还没有吃饱。” “小二,再上菜。”他扬起的声音,很轻松,像清风一般的放纵又洒脱。 我坐下,“你要是脾气好一点,就会多省一些钱的,吃一顿饭,点两次菜。”想必是贵族人家的坏习惯,这真不好。要是不高兴就掀饭桌,浪费不说,就这性子,还真是让人受不了。 我受过的礼仪和教养中,都不允许这样。 “以后会改一些。”他说,然后,他坐在我的旁边。 我的心快速地跳动着,我需要时间,很需要,包括个人的冷静空间。 等菜的时间,他说:“倪初雪,以后教我画画吧,你画的画,很好看。” 我露齿轻笑,“你是第一次这样夸我呢。好吧,看你那么有诚心,我就教你。” 如果这一个月有人来提亲,我是不会答应的,但是最后我还是没有等到他来。我犹记得那时花开得很美,风送来的香有些甜味,这是我第一次心动吧,为他而心动。我永远都记得,在无边无际的绿色中伴着娇花。那儿有两个不太懂得如何说出口的男女,暗暗地生了情愫。 卷一 第八章 陷害殷家 直到太阳下山了,我才和他一前一后地回来,当然,又是我的主意,我很坚持。 他也拿我没有办法,我发现,只要我很坚持,他还是不会强迫我,我消失一天,他也消失一天,还同回来,怎么能让人不误会呢。 有一些暧昧的存在,心里想想,有些甜丝丝的。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舒服,我梦到了他到我家提亲,说要娶我,我脸红得躲了起来,爹爹笑了,他也笑了。 但是我不知道,这个梦,仅仅是梦。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奶娘叹气地看着我,一脸的打击让她看起来好灰暗,失望地跟我说:“上官公子走了。” 我猜她必定心里在想,我和他又不成事了。 我真想笑,我不会说他一个月后来提亲的事,我毕竟是女子,脸皮也薄些,这些我可说不出口。要是只是他的一个玩笑,那我不是丢脸死了? 不到那个时候,不是事实的时候,我都不会去笃定。 接下来的日子,我闭门不出,在家里画着他要的东西,先画了医理图,然后,画山水,画花,每一幅,我都很重视,因为这是他要的。 半月过去,我竟然画了厚厚的一叠,就连小静缠着我玩,我也没有空去多理会,外面那般的热,知了一声高过一声地叫着夏天的燥热。 小静扁着嘴看我,那委屈的样子,让我想笑,我放下笔,“小静,好,姨姨怕你了,我带你出去玩,要去哪里玩啊?” 小静眉开眼笑,眼里放出兴奋的光彩,“姨娘最好了。” 看着他的笑,我有些自责,我埋首于画半个多月,也没有去理会府里的事,爹爹也在家中静养,我高兴就忘了小静,对了,还有梨香。 我蹲下身和小静平视,“小静,姨姨先洗手,你去找梨香姨,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也不知这么久,梨香有没有从那阴影中走出来。 我太不关心家里的事了,上官雩啊,打乱了我的心。 小静扁着嘴,“梨香姨才没有空呢。她每天都出去。” 每天都出去?梨香,那么快就恢复了吗?这倒是让人高兴的。可是我眉头却跳得厉害,更是不安了。 “那小静等姨一会,我带你去看花去喝冰水。”小孩子总是喜欢吃这些东西。 天气也怪热的,喝上一碗消暑的冰镇糖水,也让人心里舒服。 小静高兴地拍手:“太好了,姨娘,姨娘,你最好了,小静长大了要娶姨娘。” 我低头,捏捏他的脸,“小静长大了,姨都老了,满头白发了。” “姨娘是最美的。”他固执地说着。 我轻淡一笑,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我不放在心上,我不知道,小静的决心延续得很深。 我带着小静出门,一出后门,那燥热的风就迎面吹来。如果不是小静想着去,我才不会出来晒太阳,那么热,一点也不舒服,我肌肤并不白,晒得黑了岂不是让人说更丑。 要是那上官雩看到我更黑,不是又要嘲笑我吗? 私底下,我还是认为,他会来的,想到他心里就满满的,带着些窃喜的味道。 我用手挡着那烈阳,风吹来,倒也能吹走一些热气,连那连吹来的荷香,也是带着暖热的味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清晨那清冽的味道,不似中午那么热。 几匹快马直往我家的方向驰去,我也没有好奇,我家的客人不少,大概是仰慕梨香的吧。 有过这一次的教训,梨香会睁亮一些眼睛看这些男人了,再从中选一个不错的吧。她没有了清白之躯,但是,如果真心喜欢她的人,也许不会介意的。 临水而筑的楼阁还可以看到无边的碧叶粉花。小静很乖地喝着冰水,我喜欢吃那莲子,他竟然将莲子都挑到我的碗里,我满足地笑,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悠闲地享受着这时光,心却有些迷糊一样,似乎从上官雩离开之后,我就真的乖得不得了,我还真听他的话啊。而且真可怕,我总是想到他。 淡涩地一笑,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我探头下去,在水边,我竟然看到梨香和楼玉宇坐在同一艘小舟上,梨香正在买糖水。 “梨香。”我惊叫了声。 为什么,他们又在一起了?不是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吗? 梨香抬头看到我,也有些惊。 那楼玉宇,却朝我神秘一笑。 我想又是他拐着梨香了,我大声地叫着:“你这浑蛋,楼玉宇。” 我跑下楼,楼下那侧,正对着那小舟,“梨香,你快上来。” “丑女人,少管我的闲事,你情我愿之事,谁也怨不得谁。”他倒是不遮不掩。 梨香脸色苍白,“玉宇,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我都有了你的骨肉了。”掩不住的,是她的颤抖。 我一听,火了,抓住那楼玉宇的衣服,“你又骗我梨香妹妹,楼玉宇,你还是不是人?” 他脸色一冷,立起身站到我的身边。 他比我高了很多,一只手狠狠地打开我的手,然后,用力地捏着我的下巴,“你算老几,丑女人。也罢,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如不是你,计划会更完美的。” 他用一种阴沉的眼光看着我,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害怕,但是我无路可退。 小静推着他,“你放开我姨。坏人,你放开我姨。” 他冷笑,一手将小静的衣服提起,丢得老远,小静摔在地上,没有哭。 我气愤,“楼玉宇,好歹我爹爹也是三品官员,纵然你是皇亲国戚,这般玩弄人,也不会让你逍遥的。” “啪”的一声,很清脆,我的脸上,麻麻辣辣的,好痛。 我让人这般打还是第一次,嘴里,竟然有一些血腥味。 “丑女人,这是我早就想赏给你的,你多管闲事,我早就想打这么丑的脸了。”他恶狠狠地说着。 我抬起头,“楼玉宇,你这个伪君子,连京城都不敢回去,惹了事,就到秦淮来,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真是爱做梦,你爹爹能不能保命,尚不知晓。不跟你们玩了,你妹妹,殷梨香,我玩腻了。”他丝毫也不松开手劲捏着我的下巴,我不能流泪,下巴再痛,我也不会向他示弱。 梨香颤抖着走上来,那苍白的脸,流下了两行清泪,“玉宇,你不要吓我,不要听她的,我喜欢你的。做小妾我也愿意,我有了你的孩子啊!” 他竟然哈哈大笑,笑中,有些嘲讽之意,“就你,我还看不上,自命清高,我就是要你们身败名裂,谁让你们光华太盛了!谁让你们阻了我的路!特别是你,丑女,谁让你在画仙大赛上胜了!” 为什么?我不懂,但是我清楚,这必是一个我不知道的阴谋。 他放开我,下巴痛得我倒吸着气。 梨香倒下,我慌张地扶起她,那个伪君子,连看也不看一眼,就大踏步而去。 “梨香,梨香。”我咬着牙,忍着痛,用力地掐着她的人中。 她大哭着,一句话也不说,脸埋在我的怀里。 楼玉宇,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身败名裂?我们阻了他什么路?为什么要这般地来害梨香? 我气愤为什么我是女子,我气愤为什么我没有上官雩的力气,不然,我会狠狠地揍他一顿。 我对梨香是又怜又无奈,这就是女人的爱情吗?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伤过一次,还学不到教训,梨香啊梨香,我真不知,这就是爱,为什么和我所想的不同,难道世上只有楼玉宇一个?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她说她有了孩子,我想这件事,是瞒不住爹爹的了,但是现在还不能跟爹爹说,他不能生气啊。 她瞪着那远去的身影,很恨,很恨。 我却想叹气,恨,有用吗?能弥补吗? “梨香,我们回家去。”我扶起她。 她却推开了我,也不说一句话,直直地就往家里走。 我却不知道,这事已经瞒不住了,有人早就怕我爹爹不知,去闹了个天翻地覆。 脸隐隐作痛,我做错了什么吗? 暖风又吹来,落寞地带着小静往回走,两边的景色我看不进眼里,我很担心,我此刻竟然想着,要是上官雩在就好了,他会帮我教训那个伪君子。 可是他不在,我第一次想要依靠着人,我只能挺起我的肩膀,梨香的事,还有得操心。 楼玉宇,这个伪君子,这个小人,他究竟因为什么?梨香那般爱他,甚至愿意屈身做他的小妾,他都不愿。 难道,女人失了清白的身子,就会这般地没有自我,任人左右了吗? 我想,我不要这般。我宁愿单身一辈子,也不要沾惹上这些情事。 殷家,究竟哪里得罪了那楼玉宇呢?要这般地让我们身败名裂。 我带着小静回去,奇怪的是,后院的人也不知上哪里去了,连门也不看。 让小静回去洗脸,我在后院中竟然也没有看到一个丫头。 太怪了,有些不安在跳动着,我听到了前院有吵闹的声音。 那高亢的声音,气愤地叫着,那是爹的声音,他不能生气啊,吼叫得那么大声,我飞快地往前院而去。 入目的是林知府端坐在正厅里,还有一些着锦衣之人,我不认识,但是那脸上的神色,绝非善类。来者不善,不然,爹爹怎么会如此生气。 我看着爹爹,爹爹竟气愤得直喘着气,梨香跪在地上不语。 “爹爹。”我跑过去,“不能生气啊,上官公子交代过,爹爹万不能生气。” “殷青,不是我做下属的逼你,上面有令,严查碧玉紫花瓶,那花瓶可是在你府里找到的。在朝为官,吃的是皇家俸禄,殷大人私收赃物碧玉紫花瓶,这可是大罪。”他冷冷地说着,平日里对爹爹的恭敬和笑意早被那铁面无私取代。 “爹爹不会的。”我顺着爹爹的气,“我家根本就没有碧玉紫花瓶。” “你这小丫头可不要嘴硬,这是什么?”他指着桌上的一只玉瓶儿,“这就是赃物碧玉紫花瓶,这可是在殷府搜查到的。” 爹爹喘着气,“林天显,你好一个栽赃嫁祸。” “殷大人还是不要激动的好,这东西是好东西,所以连皇上也喜欢,要不然,也没有人会追查,不追查也不知道沽名钓誉的殷大人也会如此,让人心寒啊。殷大人对千金倒是不错,这般贵重的东西,也送给了千金。”他如鼠一般的眼光里,闪着笑意。 爹爹看着梨香,“梨香,怎么回事?” 梨香咬着牙看林知府,“林伯父,你们真是狠心,让楼玉宇把这个东西送给我,又这般地陷害。爹爹,我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的。” “这可不好说啊,楼玉宇可是你的爱郎,怎么会陷害你呢?莫不是因为你有了他的孩子,他不想负责,你就把责任推给他?” 我心凉了半截,爹爹一个呼吸不过来,竟然指着梨香就昏厥了过去。 “爹。”我手忙脚乱,我满心惊惧地叫,“奶娘,快去取药来,爹,你不要吓初雪,爹,你不要有事。” 我什么也不在乎,我不知道梨香和林知府争吵些什么,我只知道,爹爹昏过去了,爹爹不能生气,为什么林知府还要这般咄咄逼人?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设计已久的阴谋。 我正直的爹爹,我无知的妹妹,是哪里得罪了他? 那曾经和蔼可亲的面目变得那么狰狞可怕。 手忙脚乱地,煎药的煎药,掐人中的掐人中,我用力地扇走爹爹身边的热气。我泪如雨下咬着唇。我不想哭,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我好怕爹爹要是倒下,我和妹妹怎么办?我们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愁,是因为爹爹一直都在给我们遮风挡雨。 爹爹,我真的好害怕,好像一下子要面对很多扭曲的事。我更害怕你不醒来,上官雩说过你千万不能生气的。 什么都好,付出什么代价也好,不要爹爹你有什么不测,哪怕要我说那花瓶是我偷的,是我骗来的。 殷府让人包围住了,谁也不许出去。 我不知道风雨会将我殷家变成什么样,我只担心爹爹。 我大哭着,我连大夫也请不来,林知府连下人也不让出去,也不让一个人进来。 有记忆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害怕惶恐。 我第一次觉得生命那么脆弱,真的可以说不在就不在。爹爹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怕得咬着手,不敢出声,我缩在那里,无助地看着他,我好怕他会消失。 爹爹是我生命中的墙,不能倒下,我一直都依赖着他,我又恨我的脆弱,如果我够强壮,那么现在爹爹就不会没有大夫来看了。 我守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奶娘告诉我林知府来了。 我眼红红却不能倒下,我想依赖却要坚强。 那肥胖的林知府带着人进来了,“倪初雪,殷青是真死还是假死?贪污那……” 我不想听他说,听了我想吐,“林知府,我爹爹待你并不薄,为何你要这般来陷害我爹爹?林伯父,以前我尊你一声伯父,我以为你是正直之人,我真是错看你了,如此地不择手段。你根本不是君子,更不能为父母官。” 他脸变得乌黑又愤怒,“大胆倪初雪。” “我大胆?”我想笑,我止住泪,他不配让我流泪,我大胆还不如他这般卑鄙呢,“你设计害梨香,你要让我们殷家家破人亡,我们哪里对不起你吗?” 他冷哼一声,警告地说:“倪初雪,你胡说八道什么?再污蔑朝廷命官,罪可不轻。” 真好啊,才一夜呢,他就升为朝廷命官了。 他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纸,“殷青贪污罪证确凿,有负圣恩。削其官号,废为平民,全部家产充公没收。张大人念在殷青为官多年,不多加追究其责任,倪初雪,殷梨香,入宫为婢。” 好一个重判啊,爹爹大半辈子的清誉就这样赔上了,我知道这是一个阴谋,我恨,我还是无能为力。 我捂着脸,只能让泪水那样流。 爹爹没有醒来,一直没有,只是尚有呼吸,大树一旦倒下,鸟,才知道自己多脆弱,惶然无知,惘然如痴儿一般。 殷家就这样倒下了,快得让人难以置信,可是那明摆着的碧玉紫花瓶,让人无可反驳。 树倒猢狲散,我终是明白这个道理。 人走的走,散的散,殷家值钱的东西早就让人搜刮一空,我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凉得想要哭。连住的地方都充了公,我和梨香从千金小姐,变成了要进宫的奴婢,而我爹爹,尚未醒过来。 当来依亲的堂姐带着殷雄和殷静走的时候,我不忍看小静的眼,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什么也不肯走,堂姐夫硬是抱着他出去。爹爹是想要殷雄继承我们家的香火呢。可是爹爹倒下了,连他也要离开了,要是爹爹知道,会何等的伤心啊! 我抬头看着天空,我不让自己的泪再流下,这改变不了什么。 我无法阻挡他们的离开,我也说服不了他们帮我照顾爹,我家最风光的时候,收留了他们,能共安乐,不能共患难,我明白人就是这样的本性。我和梨香就要被送走,他们不走,这里没有人再养得起他们。 我可怜的爹爹,剩下他,怎么办呢? 我知道什么叫做人走茶凉了,当你没落的时候,连门前那开得灿烂的牡丹花,那一抹艳色你也留不住。 终于走完了吗?短短的三天。我扇着火,泪流满面,没人的时候,我才会哭。 浓烟熏得我眼好痛,好痛。呛人的药味让我难受。 “大小姐,”奶娘的轻叫声,“梨香小姐又在叫痛了。” 我回过头,“奶娘,你怎么还没有走?” 她接过我的扇子扇着火,沙沙地说:“大小姐,我不走,我一辈子在殷家,死也是殷家的鬼了。” “奶娘,我不再是大小姐了。”我哭着,扑入她的怀里,“奶娘,为什么天变得那么快?” “小姐,苦了你了,这人啊,总是复杂得说不清楚的,你要想通啊。” “奶娘,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前路,我不知道怎么办,“过几天,我就要让人带走了,我爹爹怎么办啊?奶娘,你老了,你怎么办啊?”我以前为什么不曾想过这些?我才知道,原来以前的我,有多自私啊。只顾想着自己,不曾为他们想过。 “啊。”是梨香的叫痛声。 我没有多想什么,跑到梨香的房里,她紧紧地捂着肚子,一些殷红染在裙子上。 “梨香。”我心疼地紧紧抱着她,“不要怕,我在这里,姐姐在这里。” 她喝下了那落胎之药,痛得脸无人色,苍白得让我害怕。 她只是叫着,不喊痛,那手指掐入我的肉里。 她满头大汗,连红唇都染满了血,我不忍看,紧紧地抱着她,抬起头,看到那让人撕得破碎的《梅花雪海图》,让她七拼八凑地胡乱裱了上去。 “梨香,痛就叫出来。”可恶的楼玉宇啊,上天要是有眼,就不要放过他。 梨香重重地吸气,“不痛,我死也不会叫痛,我殷梨香,是不会叫半声痛的,我会把这痛,给记到心里去。” 她依旧是那般的倔犟,梨香,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事。真的不是她的错,爱一个人没有错。 我们都得坚强起来,不能倒下,再痛,再苦,也不要让人看扁了。 我殷家,爹爹倒下了,还有两个女儿,还有我和梨香。 不明不白的判决,就让殷家败落。也不曾认真去查证来龙去脉,爹爹好歹也是三品官员,只因他不开口,就如此了结。梨香的话,是真话,但是,不会有人会相信她的片面之词的,楼玉宇,却不曾再出现过,他是一个噩梦,一个殷家的噩梦,一个阴谋的制造者。 卷一 第九章 入宫做奴婢 有很多的东西,在人防不胜防的时候,在暗处,忽然捅你一刀,致命得让人无法还手。 我不知道那林知府守在暗处多久,林静如听说被选到宫里去了,却不是和楼玉宇一起的。 我恨他,但是我的力量不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般做,要这样对梨香,帮着林家来整我们。从他认识梨香的时候,一个阴谋就开始了。 明天就得让人押着上京城了。我等不到一个月,和那上官雩约好的一个月,我等不到。 这些事,让我和他错过,我想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了,想那上官雩是出身名门,家世不凡。我如今,只是一个人下人。我爹爹官位不保,昏迷不醒,我家,着着实实是家破人散,我如何能配得起他?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时时刻刻纠缠着我,我忽略它,我不能让痛主宰我。 哀伤地走进我许久不曾进入的房间,这几天我都在爹爹床前侍候,连床也不曾沾过。 我蜷缩成一团,看着这空洞的房间,值钱的东西早就让人搜刮一空了。 阳光照进我的房里,亮堂堂的一片,可是我不觉得暖。 我也不想睡,我缩在那里,我还想着再寻找一丝过去的感觉,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里是我生活了足足十六年之久的地方啊,我如何舍得! 我多少快乐的时光,都是在这里过的。 这里分享我少女时的点点滴滴啊,我的珍贵墨砚,不见了;我的文竹,不见了;我的兰花,不见了。我的房间,已不再是原来那般了。 我仰视着周围,我只剩下什么?只有厚厚的一叠纸,让人放在地上,带不走的凳子、桌子。 画,我还有画,我不能这样倒下,爹爹还需要我。如果我连这个办法也想不出来,就真的家破人亡了,爹爹没有人照顾,他会死的。 泪,滑落下来,我有些兴奋,用手背擦去,抱着我的画,往前院跑去,“奶娘,奶娘。” 奶娘正在晒梨香的衣服,擦擦手,“大小姐。” “奶娘,爹爹不能有事,爹爹会有救的。奶娘,让人帮我把这画寄到京城去好不好?上官雩会来的。”我竟然很有信心地说,似乎我认识他很久很久一样,我觉得他看到画一定会来,爹爹就会好起来的。 “对了,还有这个,拿去托人快马把画送到京城上官雩的手里,叫他帮我。”我取下手腕上的一个玉镯,“我还有这个。”这是娘留给我的,我很喜欢上面的兰花,独一无二,梨香很喜欢,再顺着她我一直也没有给她。 叫他帮我,我不想说出这样懦弱的话,但是现在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我已经快无路可走了,如果他不帮我,没有人能帮得了我照顾爹。 奶娘老了,我不能这么自私要奶娘帮我照顾爹的,她拿什么来养、来照顾啊。 应该还可以值几个钱,为了爹爹,这些身外之物再有意义,也要用来应急了。 奶娘推了回来,皱起眉,“大小姐,奶娘也有些贴身钱,这是夫人留给大小姐的,大小姐留着。”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手里抱着的画,“大小姐,这些,真的可以让上官公子来吗?” 我点头,“他会来的,奶娘。”我无比地相信啊。 那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男子,他那般的傲骨,一定会说话算话的。 兰花玉手镯还是推给了奶娘,“奶娘,这个给他,这是我唯一能给得起的诊金了,如果他不肯来,奶娘,爹爹就拜托你了。我欠奶娘的,在有生之年,我必会加倍还给奶娘的。”相信是相信,后路,我还是要想好。 奶娘转过身,抹着泪,“你这死丫头,说的是什么话,奶娘不看着,你看吗?” 我鼻子一酸,也不好过,也许没有人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一月之约,终是一个梦。 怪不得有人说,最好的梦,最不会实现,现实总是与美好的未来背道而驰的。 我将画交给奶娘,跪在地上,“奶娘,在殷府几乎过了大半辈子,初雪一直都让你操心,也无法为奶娘做些什么了,爹爹就拜托奶娘了。” 她摇着头,止不住地老泪纵横,“殷家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让人如此陷害,大小姐,殷家待奶娘不薄,只要奶娘活着一天,奶娘就不会丢下老爷,大小姐千万要保重,宫里,不比家里,宫女不比小姐啊。” 我咬着唇,要我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成长,我可以。要我壮大,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往日那些登门而来的贵公子、名流权贵,何尝有人来嘘寒问暖一声。 人间百态,好一个人间百态啊,人总是跌到最低了,才能看得清,什么才是百态。 我好自私,奶娘也老了,背也驼了,发也灰了,要她一个老人家来帮我照顾爹爹,这又于哪情,合哪理呢。 我尝到了人情冷暖,也知道了某些可贵的暖,那时不晓珍惜,总觉得奶娘多话。那美丽的时光在指尖里白白地流逝,我再也抓不住了。 奶娘不放心,这些东西要亲自送到京城,她说无论如何要请上官公子来。至于爹爹,她托了乡下的人来照顾几天。我知道奶娘的意思,她亲自去,就非将上官雩请来不可。 爹爹只能吃些东西,却连话也说不出。奶娘说,那是中风。 我最后看他的时候,他眼睛半睁不睁,我蹲下身,小声地告诉他:“爹爹,好好养病,我会照顾好梨香的,爹爹养好身子雪儿会来接你的。” 他的眼,似醒非醒,看着我,竟然有些泪盈出来。 我不忍看,多看一眼,我会哭。 梨香跪了下去,“爹,我殷梨香对天发誓,对你发誓,我必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必要楼玉宇付出代价。爹,梨香还会要将殷家振兴起来的。”她恭敬地拜了三拜。 奶娘的亲人带了板车,我囊中羞涩,竟然连些钱也拿不出来。 梨香拔下头上的金花钿给他们,“好好帮我照顾我爹,以后,我必不会亏待你们的。” 梨香,她好样的,她恢复过来了,她有志气,我却在那些人的眼中看到了叹息。 只要生命还存在,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奇迹,就是生命创造的。 人站起来了,就是托起了一些希望,只要不放弃,就多接近成功一步。 “初儿,保重。”奶娘沧桑的声音,在院里悲切地响着。 “奶娘,我会的。我会好好的。” “你可怨我?”梨香看着我,很认真地问。 我摇头,“梨香,不是你的错,不要再难过,难过也已于事无补,吃一堑,长一智,殷家不会就此败落的,人在做,天在看,那些人,也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哇”地哭了出来,满怀的心酸,多少人都说梨香错,我知道她心里真的难过,她强忍着不说更让我担心。 我抱着她,“梨香,哭吧,把你的委屈,把你的怨恨,把你所有的烦恼都哭出来。”才几天,她竟然清减到这般。 以后,就只有我和梨香相扶着走了,我们是姐妹,我是姐姐,无论做什么,我要照顾好妹妹,这是我对爹爹的承诺。 关于上官雩,我心里疼痛着。 我不能再多想这些事,总会有纠心的痛。我要把他忘了,他只是一个很好的医师,我要把他忘了,否则,我就是折磨我自己。 我却不知道,我还会再见到上官雩。 门扉合了起来,大大的“殷府”两个字,映在我不舍的眼眸之中。 两个官府之人领着我和梨香走往官府,在那里集合之后,就会送往京城。 走一段路,回头看一看。这每一段路,我曾经那么的熟悉,我就要离开我的家乡,到陌生的地方,侍候陌生的人。 我内心彷徨不安,前路茫茫,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要怎么走,要怎么做。 命运,牵着我一步一步地往宫里而去。 甚至,路边有人认出了梨香,有人笑话梨香。 我拉起梨香的手,摇摇头。 她的唇角咧开一丝冷笑,“倪初雪,我不会再是以前的殷梨香,我会出人头地的,我会再回来的,我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的。” “梨香,不要这样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成事在天,每个人的命运,多少都有一点让天牵引着走,该来的,我们总是避不过去。” 她轻笑,有些傲意,“他们是妒忌我的才华光彩,他们是要毁了我,我偏不会如他们的愿,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我觉得,事情不会是那么简单,很多的事情,牵牵扯扯。 梨香固然是才华出众,光彩耀人,一个楼玉宇就可以毁了她的名声。但是并不是这样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往上爬,陷害我的爹爹。 再不甘心,那又如何呢?我们进宫,不是做主子,我们是做宫女,最最最底下的宫女。 为人奴婢,焉能像小姐那般自在,那般舒服。骨气,尊严,委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梨香有才华,但是,宫女不需要这些,只要听命便是。 我的眼界真是小,我能想到,也只是这般的简单,入了宫,才知道什么叫做深宫如海。宫女,仅是会听命,还是不够的,不够的。 燕朝二十三年,皇上喜爱美女,在民间挑了不少女子入宫为妃为嫔,充盈后宫。侍候的宫女,也不断地增加,宫女,换了一批又一批。 若是过得去的人家,谁会卖身入宫里做奴婢呢?在宫里,妃子们个个权势遮天,死人,那只是张张嘴的事。 还不如在大户人家里做个丫头,也不至于连死了都不知道。 每三年就会淘汰一批年老的宫女,那时候,她们已错过了婚配之期,要嫁得如意郎君,比登天还难。 宫门一开,能不能出来也没个定数。 多少的悲哀,在那深深的高墙之内。 如不是贪那钱饷或者是有什么目的什么原因,有哪个女子会想要进宫做奴婢。 我和梨香是迫于无奈,入宫做宫女。 我们和几个贫苦的女子一起,其中也有一些像我们这般身份的人,大概也是家道中变,不得已。中途又有几个,其中有一个,很是好看,神清骨爽,秀外慧中,眼含精华而不露,若梨香一般艳光四射。 我有些担心,在宫里要是长得漂亮,也许是福气,也许是一种错误。 女人,都免不了会妒忌,但梨香很傲然,半点也不掩遮。 马车一颠一颠的,带着我们几个女子往宫里而去。 京城的路,并不如想象中的好走,那般的陌生,不如秦淮的路那样平坦。 闷热的天,连风都停了,我好想就这样倒下,永远不再想。 终究我是不能的,我十几年就那么不堪一击吗?还真是愧对了爹爹。 这就是京城的路,京城,一个让我不知会如何的地方,楼玉宇逃回了京城,上官雩在京城。 我和梨香却要进宫为婢。 燕朝繁兴几十年,京城自是人来人往,我们都惧怕着,我们都缩着身子,我们不再是自由的人。 马车并没有绕着繁华的京城走,而是从那比较僻静的地方往那远远看到的黄灿灿的宫里而去。 那像是一张巨大的嘴,会将所有的人,都一一吞噬般。 我听见,有人叹息的声音———“又是进宫的宫女啊!” 我的心在发酸,我想吐,是奔波太久了,是天气太热了,还是因为那人的话中之意? 我扶着马车栏杆,心在翻滚着,却吐不出什么,干呕得让我的心都纠结成一团。 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我曾想过上京城,能看到上官雩的药铺,只是他的药铺又叫什么名呢?我知道什么呢?我一无所知,我宁愿我不要知道,断绝了所有的念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纵使知道了,又能如何? 官府已编制好名册了,我,倪初雪的身份,不再是千金小姐,而是宫女。 宫里,最低最命如鹅毛的,就是宫女,曾有诗云:“未央宫墙青草路,宫人斜里红妆墓。一边载出一边来,更衣不减寻常数。”一边运出刚死宫女的尸体,一边送进新选的宫女。这是一幅多么凄凉的图画。 宫女又占后宫多数,她们无位,无品,供人调遣,受人驱使,景况很是落寞。 慢慢地靠近了皇宫的后门,我抬起头,惧怕地看着这传说中的皇宫。 夕阳将它拉得老长,有些黑糊糊一般,红红高高的宫墙,令人生惧。雄伟壮丽,摄人心魄,我连看也不敢多看,好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出来,他们,都有一张光洁的脸,阴里阴气的,我知道那是被称为公公的人。 “这就是今天入宫的宫女吗?”一个上了些年纪,略微肥胖的公公尖着声音问。 赶车的人上前,“黄公公,正是,一共九人,名册在此,请黄公公过目。” 那黄公公看着我们,似乎不太满意,“行了,行了,念名字,一个一个跟着我进来。” “连秋池。”黄公公念到这个人的名字,我正感叹这名真不错,站出来的,却是那傲然的女子,那样的骨立神清,连那黄公公都多看了两眼。我想她必也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吧!我却不知,我和她的关系,以后会变成那样。 “殷梨香。”他接着念,那眼光,终还是多看了连秋池两眼。 妹妹听到,站了出去,她的眼角、她的脸上都是那种傲然,让人叹息的美。 黄公公淡淡瞧了一眼又接着念:“倪初雪。” 我跟了上去,跟在她们的背后,鱼贯而入那深宫内院。 我听见,那宫门关上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寒意,无情,感叹。如果我可以选择,如果我能,我一定会跑出去。 进去之后,连看也不敢多看,那黄公公就带着我们从左边一直走,我只觉得,四处都是繁花碧草,走了好大一会,进了一个四合院里。 那里,已有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在等我们。 约莫二十余岁,清秀净丽的脸上,有些风霜,眸里却是平淡如水。 一身碧蓝色的衣服让她的脸看起来更白嫩,她走到黄公公身边,轻露笑,“偏劳黄公公了。” “不敢,能为林司记做事,是老奴的福分啊。”他倒是谦虚得很。 她笑笑,淡声说:“卓儿送黄公公。” 送走那黄公公,她立在我们的面前,细细地将我们一个一个地打量着。 然后,她轻柔地笑了,“大家进宫,也不必怕,你们可叫我林司记,由我来给你们讲讲宫里的规矩、宫里的条例。”她说得很轻,也清楚。 她的平易近人,让我们紧绷的心都有些松了下来,我想,她必是温和之人。 “无方不成圆,家有家规,宫有宫规,宫里,不比家里,一丝一毫,万不能错,无论你们以后能坐到什么位置,也要记住这句话。”她淡淡地说着。 又听了一些道理上的事,然后在一个女人的带领下,用晚膳,我知道,没有人会吃得下,大家心里都充满了害怕。 钟声一声一声地敲来,不知道是哪里响起的,我坐在我的床铺里,没有一点睡意。 这里狭小,黑暗,比我的小阁楼更差。 我想不到,这般明亮壮丽的皇宫,也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宫女睡的地方,林司记,正六品女官的名称,专司为新进宫女讲宫规。 我觉得她是一个好人,她的态度,她的样子,她的柔和,从某种程度来说,让人有些安心下来了,她脸上的风霜也告近我,她是过来人,她知道身为下人的心酸。 皇上二十岁继位,二十三年来,喜好女色,二十多年来,一直未曾放弃过追寻美女。 后宫三千,何止三千。 众人沉睡我独醒,我睡不着,这是我入宫的第一天,就在这黑暗的地方度过。这么多天的难行路途,依旧让我心里想着千般的事,怎么能安然地入睡? 也许我是幸运的,没有遇到凶恶无礼、摆架子、再加上恫吓的嬷嬷,不然我会像是老鼠一样,抖着心惶惶然。 宫女睡觉,不能仰面朝天,必须侧着身子,两腿蜷缩着,一只手侧放在身上,另一只手平伸着,林司记说这是规矩,必须遵从,偶尔,会有嬷嬷来查,如果错了,会挨打的。 我看到,黑暗中,有几个女子就困难地做着那样的动作。 我试了试,真的很累,很不舒服,但是,我要习惯,做宫女,不是玩。我得留着命回去看我爹爹。 迷迷糊糊中,我又想起了爹爹,不自觉地,泪竟然流了下来。 哪里的歌声,曼妙地传来,我睁大了眼睛静静听着。 “你们听到了吗?”黑暗中,不知谁在说话,“有人在唱歌,很好听,不过我家乡的人唱得更好听,我想回家。”她有些哭腔。 她的话让一些未睡的人都轻泣着,“我也想回家。” 已是回不去了,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那么多人睡不着,这第一次入宫,对她们来说,也是万分的紧张。 我暗里叹气,这些声音,多稚嫩,我们都还小,见过的,经历的,都不多。只怕有些还未曾如我一般自由自在。我们又都不小了,十五岁及笄,就可以嫁人了,入宫为宫女,以后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呢?顺利的话,三年可以出宫,也是十八九岁,能找的不是鳏夫就是身体方面有残缺之人,如果不顺利,就是六年也出不去,一生一世,老死在这深宫内院里。 高墙,总是用来关住寂寞的人,总是用来关住寂寞的心,它太高大,让人无法攀爬。它太无情,太多的叹息。 白头宫娥,泪连襟,开了宫门出去,早已是物是人非。 回家,这是放在心尖上的事,这是支撑着我们走过第一步的事,回家的意义,深远悠长。 从入宫的第一天就开始想着,想着无论什么,心里有了目标,才会让人路走得更远一些。 三年啊,悠悠长长的日子如何过?就这一夜,都觉得是那般地难熬。 我要学着去适应,我不能改变这里的什么,那我就要适应。在宫里,如果不适应,等待的就只有死亡,没有人会同情你,人情比纸薄,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 这里最多的,除了御林军,就是成千上万的宫女。 卷一 第十章 宫女的心酸 无论多少的思念和哀痛藏在心头,日子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而停留。 也不会有人停下来触摸我们的心,我们不是什么,只是宫女,太不出奇了。 宫里美丽壮观,却不是我们的地方,每天,却是要靠宫女来打理着这里的所有。我们只是宫婢,看到每一个人,都要弯下腰,都要垂下头去,以示尊重,宫女的衣服,都是绿色,一级一级身份的人,都是不同颜色的衣服。总之,绿在这里是最低下的色。 曾经我多喜欢这种颜色,我总觉得这是生命在延续,是一种萌动,让人会心,让人舒畅,却是宫女的衣服的颜色。妃子们多爱穿红色,却不敢穿桃红,穿大红。 花中之王是牡丹,最是艳丽娇美,桃红和大红代表着正宫。只有皇后娘娘和贵妃才穿的,红色能衬得肌如白雪,深得后宫妃嫔的喜爱。皇上有数不尽的妃子,每一个,不是我们能记的,我们只有跪在地上,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 每一个妃子,自然有着她的随从,那些都是有些辈分的姐姐,讨好的话,是轮不到我们的。 林司记是一个不错的人,谈吐十分轻柔,总是把宫里的是非巧妙地转掉,然后告诉我们要怎么做,我很尊重她,我认真听她讲一切宫规,如果现在不学会,那么吃亏的就是自己。 林司记也总是喜欢看着我说话,用午膳的时候,别的人都走光了,我正扫着地,林司记突然进来,我赶紧行礼。 她轻轻地笑,“初雪,不必多礼,我和你没什么不同,我也是一个宫女,只不过待的时间长了,比你们年长些,你们这些人当中,我最是欣赏你。”她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意思。 我有些诚惶诚恐,她笑笑:“初雪,没有别的意思,明天我就不能再教你们宫规了。我看你谈吐不凡,眼含慧光,我想你是有学识之人,入宫为婢也是不得已,这是自个儿的心酸,初雪,你不能改变这里,你就要适应这里,你做得很好。我进来的时候要是能做到你一半好,也就不必让自个儿心里吃太多的苦头,其实,人心都是肉做的,也不必把宫里想成是什么狼虎之地。” 我知道,她是让我要安下心来,我感谢她,她的亲和的确是缓解了我害怕紧张的心情。 她轻轻一笑,露出面颊的小酒窝,很是漂亮,“不过,你已为宫女,你得记住一点,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说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宁愿认了,也莫要推了,记住这句话是没有错的,这些想必你也可以明白,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但有件事我想你也得听听。” 我一惊,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摇头笑,“莫要怕,是关于你妹妹殷梨香,其实,我有意提醒过她几次,出众的容貌为她带来的,不一定是好的地方。初雪,你是聪明人,你最好劝劝她,初入宫这般,必会吃苦头的。” 我知道啊,梨香要是听我劝,她就不叫梨香了。她太美了,后宫的人,包括妃子,有几个能比得过她呢?她打什么算盘我不敢去猜测,我怕是她没打成算盘,小人先暗算她。我是比较偏袒她的,我承认。没有别的,就因为她是我妹妹。 我点点头,“梨香脾气有些倔。” “你们这一批进来的,就有三个是读过书的,包括连秋池。初雪,其实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说,我也不转弯抹角,我问你,你想不想去冷宫?”她直视着我。 冷宫,说到这两个字,大概后宫的女人最怕了。 我总是搞不清楚皇上为什么这样,那么喜欢美人,但是,又让她们住到冷宫里去。冷宫啊,就代表着不会出来了,只有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旧日黄花不如今朝露。 哪个妃子不怕呢?宫女也不喜欢到冷宫里去。冷宫事儿多,而且,那里的人都是失了宠的,脾气性子不好且不说,连赏赐也没有。在宫里侍候人的,多少这些习气都会沾上的。能干者,圆滑者,讨人喜欢者,都能很快得到地位的上升,相信,没有人会想去冷宫的。冷宫里的主子,都没有了权势,只有空架子。 当然,我并不是因为那赏赐,因为什么提升。 冷宫,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冷宫并不若深宫里是非多,明争暗斗多,宫女,多是被看做棋子的,主子错了,宫女总是顶罪的。一个侍候不小心,理由层出不穷,没有想不到的,只有不敢想的。如果得罪了人,赏给太监玩弄,更是让人心寒。 我这些天来,就听到不少这样的事,年长一些的宫女讲起来,每每让人心寒。 而冷宫,那里的人再争,也只是女人之间的争斗,不会再出头。宫女错了,就是错了,也无人太管得着,而且,在冷宫也较为自由,三年一度,自不会有人多加挽留就能出宫。 选择冷宫,也就选择这几年中,不能出人头地。 我本无这心,我只要能平安出去,我不想去争,我没有野心。 我点点头,“林姐姐,我愿意去,只是梨香,我不敢擅自替她决定,她可能志不在那里。”我说得有些委婉,心里比谁都明白梨香是不会甘愿为一个宫女的,我毕竟是她的姐姐,十几年了,我焉能不了解她。她想获得一些青睐,最好,是来自帝王的。 林司记听我这般说,眼里有一抹赞赏的笑,“这么多人中,我不敢说我能看准谁,可是你眼中的无争,我是看得清了,你倒是明白了,我也不会委屈你。冷宫也不是什么冷若冰霜的地方,比那些是非之地,却是好许多。” “我只想能平安过三年,然后我能出宫。”我坦诚相告。 她叹口气,“如果当年我也去了冷宫,想必我也出宫了,在那里,倒也无人特意留着。我明天让卓儿带你到冷宫里去,宁妃娘娘是个性子极好的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心里一酸,“谢谢你,林姐姐。”到了宫里,还能遇上这般好的人,是我的福分。 她轻笑,“也只有你才会说谢,换成别的宫女,怎么会去冷宫?不认为我是针对她就不错了。” “林姐姐是好人。” “好人?什么才是好人呢。你们的每一步,都是我曾走过来的。”她有些嘲笑,“宫女也是人啊。” 是啊,宫女也是人,我真的很感谢林姐姐。 已是八月了,猛烈的阳光照得人头顶生烟。 第二天,我跟着卓儿去冷宫报到,一句话也没有说,遇到人,我总是照着林姐姐所教的礼数弯腰低头。在宫里,无论是多大的年纪,只要任的职大,就得称其为姐姐,并不直呼其封号,由穿着的衣服可以辨认得出来。 冷宫越走是越偏僻,一些人总是离这里远远的,怕是染上了那晦气。 里面的妃子不能出来,而外面的人,压根就不想进去,只有一些宫女才能随意地进出,却也是极少人愿在那里侍候的。 冷宫不愧是冷宫,那参天大树,将那毒辣的阳光都挡了去,大概是年久不修剪,处处是鸟窝。大片的阴影,映照得就有些让人心里发寒了。听人说,一到晚上,就有乌鸦在那里叫,叫得让人心里害怕。 再进里些,是一片林子,能看到最多的就是树,大树小树大片小片的。失修的房子不规则地建起。皇上对待冷落的妃子总是不在意的,这般的冷冷清清,这里和那雄浑大气、壮丽无比的宫殿相比,差之千里啊。 不过,我喜欢这里的幽静。忽然一些尖叫声、哭叫声传来,吓得那卓儿也发抖,指着路说:“你从这里一直进去,就是宁妃娘娘住的地方,我就不送你了。” 我点头,“谢谢卓儿姐姐带路。” 她挥挥手,逃也似的跑了起来。 我仰头看着天空,同一个天空,总是有不同命运的人,无论是圈在高墙内的,还是高墙外的。 我想,那林司记和这个宁妃必是有些关系吧。不然,她随便挑一个便罢,为何选我来?并不是我与世无争的眼神,而是,我能做得好,我能尽心,因为我无争,所以我不会想别的。 我要写信,但是我不能,我要得到消息,我也不能,我的身份太低下了。我如今听林司记的话也不是没有自私之处,她在宫里多年,必也是有些渠道,我想写信出去。 今天安排每个人的去处,命运,也就这般地开始了。 让我惊奇的是,那连秋池竟然被选去了丽妃娘娘的宫里。丽妃,可是皇上现在宠爱的妃子。如此的美差,让梨香眼都红了。 而梨香,却被安排在洗衣处,和几个宫女一起。 我有些放心不下,林司记总算是还看在我愿意来冷宫的分上,对梨香的事,还费了些心思。 如果不是各宫直接来要人,一般就会由着上面派下名额,她写名单递上去。 她的这个位子,说吃香也是,说得罪人也是。怪不得,我总看到她眼里有些无可奈何和叹息。 安排梨香洗衣,也能避开一些妃子们的眼红,毕竟妒忌之心是有的,她长得美,是她的幸,也是她的不幸。如果真的让皇上看到了,那么,不为她惊奇吗?洗衣的活是脏和累,没有一个妃子会去那里看的,倒也安全不少。 梨香愤愤不平,谈起林司记有些咬牙切齿的,我总是不明白梨香为什么就那么想飞上枝头,想那皇上,也是四十有三,沉溺酒色之中,虽然宫里不许人谈论到妃子和皇上,但是我就是猜也能猜到,皇上也不会如何的健壮。和那么多人争一个,要是我,我才不会去争。 也许我看的书多了,脑子总是不如别人,奶娘以前总说我有些转不过弯的。我喜欢的,就是一个和一个单一的感情。 最后人老了,珠黄了,这冷宫,是归宿吗?还不如成就一世清白,长伴青灯。 而且,梨香再美又如何?她已不是清白之身,她要明白一件事,皇上的女人,是不容忍半点不清白的。 我是如何也料不到的,梨香是那么的大胆,真的还敢去招惹皇上。 我踩着小步,往那小路的尽头而去,耳边,还能偶尔听到远处渐渐变成低号的哭声。 皇上是不会听到的,女人何不爱惜自己多一点?一直一直地哭,只会让自己的泪水变得更廉价,连自尊也没有。 宁妃的这个小院落收拾得还算是干净的,我吸口气跪在外面,恭敬地说:“宫女初雪觐见宁妃娘娘。”如不是冷宫,以我的身份,是不会见到任何一个妃子的,而是直接去见侍候妃子的嬷嬷姐姐们。 等了好久,太阳晒在身上热辣辣的,才听见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门“吱”的一声打开,我也没敢抬头,伏在地上,“宫女初雪见过宁妃娘娘,宁妃娘娘吉祥。” “我不是宁妃。”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我微抬起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双绣鞋,平实的灰色布料。 不容我多想,那苍老的声音又叫:“跟我进来。” 我起身,有些惊恐,原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我有些胆怯,我听说上了年纪的嬷嬷,总是想着法子来折磨人,因为她们在宫里都是一辈子了,心也老了,冷了,硬了。 “关上门。”她突然冷冷地说。 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去关上那木门,这木门就和这嬷嬷一样,上了年纪了,一动就吱吱作响,在这沉静的地方,听起来让人有些害怕。 我关上门,加快两步地追上那年老的嬷嬷,踩着厚厚的落叶,走往那院落里。 虚掩的房门,有着浓重的药味,我觉得呼吸也重了许多。 “是谁啊?”屋里传来声音,却是清晰而好听。我想必是一个美人,说话的声音,那般的娇柔好听。 老嬷嬷轻声地说:“宁妃娘娘,是来报到的丫头,想必是林司记派过来的。” “都说这里不必了,她还操心,陈嬷嬷,你自个儿安排吧!”接着是猛烈的几声咳嗽。 那陈嬷嬷一听,有些焦急起来,“你自个儿去打扫院落,机灵点,别吵到宁妃娘娘了。”她吩咐完,就钻了进去合上门。 扫地倒是不为难,这院里种了一株花,还有紫色的小植物,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那白色的小花,满树都是,还有一些小树,满院都是尘埃和落叶,只有一个嬷嬷,还要侍候着那生病的宁妃,怪不得那林司记要派两个宫女过来,想必和这宁妃亲近得很。 我打来水洒在那没有草的地方,再在角落边找来扫帚仔细地扫起来。 我在家里时,也没有做过这些活,我埋头苦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午膳吃,这冷宫里,就连午膳也省了吗?肚子饿得直叫,也不敢吭半句声,扫完了,我又打来水,将地上、栏上、木墙都细细地抹洗着,再给草啊,花啊,都浇上水。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肯定不能现在回去的,我站在廊上不敢到处走,林司记有说过,做宫女是不能有自己的行动的,只能听主人的吩咐。 小窗支了起来,我一惊,又低下头,“嬷嬷。” “你是新来的小宫女?”好听的声音问。 我听出是那宁妃娘娘的,吓得跪了下去,惶恐地答:“是的,宁妃娘娘,奴婢叫初雪。” “你倒是有心,这一浇水,也没有什么尘灰飞扬的,整个院落看起来都干净又清爽了许多。初雪是吧,不必多礼,这里是冷宫,不是皇宫,起来吧!”她的声音好轻柔。 我提起的心放松了下来,“谢谢宁妃娘娘。” 她轻笑,如风一般的柔和,“一身都是汗,去打点水洗洗吧!” “宁妃娘娘,你又吹风了,你的身子要多休养不能吹风啊。”陈嬷嬷不赞同的声音响起。 我看那宁妃娘娘,真的好优雅的一个女子。秋水般的眸子纯净得像是孩子一样,黑白分明。她的气息,让人着迷,让人放松,瘦削的肩骨,尖尖的下巴,冷宫的人,总是清瘦的。 她浅浅一笑,“陈嬷嬷不必担心,今天已好多了,你也没有用午膳,现在已错过时候了吧,带这个小宫女到小厨房去弄些吃的吧!” “娘娘,你就是操心得多。” “去吧,这里不用侍候,我倒是喜欢看这样子,轻风吹一吹,闻一些清爽的气息。”她像一个小女儿家一样趴窗前看那开得正美的花。 忽然发现些东西,眸子一亮:“我的天珠很漂亮了,我怎么没有发觉呢?陈嬷嬷,快,快扶我去看看。” 当那无奈的陈嬷嬷搀扶着宁妃出来的时候,我才看见,那宁妃的身子,单薄得可以,似是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走。长长的发,几乎要垂到她的脚踝。 她走到那株紫色的小植物边,蹲下身看着,“我的天珠啊,陈嬷嬷,你看见了吗?我的天珠啊,这么美,这么好看,皇上最喜欢了。” 陈嬷嬷转过头,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泪。 “初雪。”她突然叫我。 我上前,弯下腰,“奴婢在。” “不必叫什么奴婢,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初雪,以后,好好帮我照顾这天珠,紫色天珠是皇上最喜欢的,就要这样子,光光亮亮,开得这么的干净漂亮。”她欣喜地说着。 陈嬷嬷朝我眨眨眼,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恭敬地说:“是,宁妃娘娘。” 她笑了,眯着长长的眼,笑得很满足,让人看了也觉得会心。 可是没一会儿,她又猛烈地咳嗽着。 陈嬷嬷赶紧扶起她,抚着她的背,“娘娘,娘娘。初雪,快进去拿药来。” 我进房里拿药,一进屋,浓浓的药味让人头昏,看到桌上还放着乌黑的药,便端了出来。 宁妃娘娘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陈嬷嬷接过药有些颤抖,侍候着让宁妃娘娘服下。 她刚喝下一点,却又吐了出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也吐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陈嬷嬷一跺脚,“初雪,你好好照顾娘娘,我得去请张御医过来。” 我点头,接过手扶住了宁妃娘娘,看到血,我莫名地怕,我想到了我的爹爹,也是这般病着。 宁妃多瘦削啊,她手指抓着我的手腕,像是爪子一样,枯瘦的手指和手腕,露着沉重的青色,让我觉得这是生命在流逝。 我的泪也滑了下来,“宁妃娘娘。” 她靠在我的怀里,急促地喘气。 我半扶半托着她进房,她真的好轻,让我心寒啊,冷宫的女子,都是如此吗?冷宫的女子,都是这么痴情吗?还想着皇上,还为他种天珠,可是,他再也不会来了,纵使来了,看到宁妃这般瘦骨嶙峋,他岂会多看?皇上的妃子,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啊,更多的是珠圆玉润,盈秀生香。 里面是两间相通的房子,她的卧室在里面,简朴的布置,我竟然轻易就能将她抱上床去,害怕地擦去她唇上的血,给她顺顺气。待她没有那么喘息了,倒了些水,小心地让她喝着。 她松了一口气,似乎没有那么喘了,“初雪,你倒是会照顾人。” “宁妃娘娘,初雪的爹爹也是这般生病,初雪不孝,才侍候了爹爹几天。” 她展颜一笑,有些虚弱,“苦了你了,初雪。” 长压在心里的辛酸,一泻而出,我的泪扑簌地落下。 苦了我了,我一直都压在心头里,她这淡淡的一句话,竟然是我心里所有的平衡点。 幸好没一会,那陈嬷嬷就带着御医来,我站在一边听候吩咐,也忘了所有的饥饿,我希望宁妃娘娘不要有事,她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的妃子,一个好的主子。 一直就折腾到了晚上,宁妃的药之类,都是陈嬷嬷亲手熬,不假他人之手,也不让我插手,后来,我才知道后宫中有多黑暗了。 待宁妃睡着之后,陈嬷嬷才对我说:“明天,你就早些过来。” 我点点头,“是的,嬷嬷。” “娘娘很喜欢你,你打扫完院子,就多陪陪娘娘。自个儿打理干净一点,娘娘喜欢干净。”她看我一眼。 我才知道,我仍是满身灰尘,“是,嬷嬷。” “去吧,去吧。”她挥挥手。 在宁妃娘娘的外间,搭了张小床,她就在那里守夜侍候着。我踏着初升的月光,听着那不知哪个院落传来的声音,出了冷宫。 我是在打赌吗?我赌对了,宁妃是一个好主子。 我会尽心尽力侍候她的。这么久以来,除了奶娘知道我的心酸,谁会说一句呢?就连梨香也不闻不问。 我很坚强,可是,我真的很苦,我的恨和我的无奈总是交缠着。 我回到了我住的地方,冷宫现在还没有我的栖身之地,我得回到宫女们休息的地方去,一般的宫女制度是轮班制的,有人侍候晚上,就有人侍候着白天。 差不多都回来了,却独独不见梨香,我有些焦急,赶紧去问那些和她分在一起的宫女。 “梨香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她还多的是衣服没有洗完呢。”一个人边咬着馒头边说。 每人一个馒头,一碗薄粥,就是我们的晚膳,我在家中,连下人也不至于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不是来做小姐的,我是做宫女的,我喝下薄粥,寻了张纸包起两个馒头,“姐姐们,我去找梨香。”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她今晚估计是回不来了。”有人有些怨气地说,“她一去就开始发脾气呢,也不洗,掌管洗衣的嬷嬷分更多给她,她还想要指挥我们帮她洗。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我们帮她洗啊?她以前是千金小姐,现在入了宫,就得看清楚一点。” “对不起。”我愧疚地说,“梨香使性子了。” “倒是不关你的事。”那人冷哼着,用过粥,就坐在通铺上,和一些宫女聊天。 我揣着两个馒头,往洗衣宫而去。 月亮有些清凉,四处都挂着宫灯,却燃不亮我的心,幽幽深深的,优雅的琴声传到耳中。我踮起脚尖一看,远远的地方,明亮的宫灯,传来歌声乐声。哪宫的妃子在尽心,大概是皇上宠幸吧,可怜了冷宫的女子,比宫女更不如,半步也不能出冷宫。 皇上企图用那高墙,来挡住不想见的人。 伴君如伴虎,我知道书上并不少这一类的故事,今朝她人笑,明日谁人哭。 一个不高兴就会到冷宫,等待皇上宠爱的女子太多了,谁会记得,她曾经艳绝后宫,帝王的爱,从来都是薄弱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爱,爱离我太遥远,我的姿色,适合做宫女。 可是想到后宫那种天珠的宁妃,我鼻子一酸,竖起肩头往洗衣的水池边而去。 孤独的灯下,只有坐在那里托腮的梨香。满堆的衣服,在她的身边。 “梨香。”我轻轻地叫。 “嘘。”她小声地说,“别吵,多好听的曲子啊,皇上想必是在那里。” 我叹气:“梨香,不要想太多了,如果我们连宫女都做不好,别说出宫看爹爹,就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宫里不会养闲人的。”尤其是,我们不能当闲人。 梨香的脸色一变,皱起了秀眉,“我的骨子里,可没有那么贱得只要做一个宫女,你就这么点长进,就想做个宫女。那么你一世都抬不起头来,就注定是做人下人的料子,倪初雪。” 我摇头,“梨香,竹子不是一天长高的,你是远怀大志,可是,梨香你想过没有,你要是没把这些衣服洗完,明天,你就会挨上鞭子,也许,她们会毁了你的花容月貌。” 她站起身将身边的衣服狠狠地踩上两脚,“我殷梨香竟然落到如此的下场,倪初雪你说,我比那个连秋池差吗?为什么她可以分在丽妃的身边?那里,可是经常能看到皇上。我呢?我竟然洗衣,连那些老蹄子也欺负我,让我洗,让我洗。”她狠狠地踩着,发泄着心里的火气,“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加倍来偿还。” “你确定,你有那一天吗?”我不留情地说着。 我可以闻到,她浑身的火气四散,但是我不得不打碎她的高傲。太高傲,我怕有一天看到的是伤痕累累的她,连她自以为是的容貌也不复存。宫里多少美人啊,梨香的美,到了这里,也就显得不怎么出众了,最低下的宫女没有漂亮的衣服,也不能上妆。 “倪初雪,你是在妒忌我吗?你就非得跟她们一样打击我吗?看到我这样,你开心了,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挡着了你。”她气呼呼地叫着。 “那你看清了没有?我们现在不是千金小姐,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什么也不想求,我只想着能平安,能出宫,还有看到爹爹,你就不想吗?爹爹是多疼爱你啊。”我含着泪,有些急愤,我希望她能明白。 家里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再出什么事,她明白吗?她明白吗? 她咬着唇,有些低泣,没有再说话。 我闭眼将泪水逼了回去,给她两个馒头,“去吃点东西。” 我坐在水池边,将水提了上来,泡着衣服,然后,一件一件地搓起来。什么都得学,人不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什么都不学,就什么都不知道,只有经历过这些事,才知道,以前的我们,是何等的幸运。 “这馒头又冷又硬又难吃。”她微带着哭腔说。 我知道她把我的话听进了,松了一口气,“总是要吃的,人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就活不下去。” “我发誓,我不会甘愿做一个宫女的,不就是洗衣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我必要她们都付出代价。”她走过我的身边,我洗一件,她就拿到水池去淘干净。 过了好一会,她从背后抱住了我,“倪初雪,幸好有你。” “我是你的姐姐,梨香,我一身汗呢。我们姐妹齐心洗完了,早些回去睡。以后别跟她们对着干,我们尚是新进宫的宫女,没有权势,没有人脉,吃亏的是我们。” 在这一堆汗味十足的地方,谈不出什么清香淡雅,但是我觉得舒心了。 她洗涤着衣服,闪着银光的水轻轻作响,一边拧着水一边说:“可是,她们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有些人就分在那么好的地方?” 发泄吧,她发泄出来就没有什么事了,只要想通了就好。这宫里,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也许她觉得自己不是微不足道的,她不甘心,她愤怒,不像秦淮那里,天天围着她转的人,多不胜数。她觉得受冷落了,她生气。 无论她在宫里受不受人重视,我永远都会牵挂着她的。 “梨香,何必和别人攀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你吃够了这些苦头,你就什么也不怕了。”我倒是不觉得伴在丽妃的身边是什么美差,得宠之人,通常脾气不好,再说了,皇上那么多妃子,不可能夜夜宠幸丽妃,女人一旦失宠,就会拿宫女出气。 或者进一步说,一个妃子得宠,多少眼睛在看着,什么陷害啊,见不得人的事,都会少不了,宫女就免不了要受罚了。 我这般想,我竟然不知道,我还真的想对了一些事。 两姐妹一条心,其乐也融融啊。 大半夜的时候,大堆的衣服已经洗完,晾上去,觉得有一种快慰,这一天,终于过去了。